第158章 御史
曹昌將東西一交割,就緊著送下一家去了,等甘澤請了假出來,他已跑完了金良家、溫岳家等數處,禮物也都送完了,人都回到了京城祝宅,自己去見父母了。
衙門外面的街上,她遇到了丁校尉。
年長的御史道:「祝令?果然名不虛傳。下官阮芝,忝為侍御史,這位是樊路,監察御史。有一樁案子,要來請教祝令。」
想得很美。
趙蘇道:「才開始,幾百貫不算虧了。明年就能少虧些,再過兩年,就是穩賺了。且庫里還有一些,越往後,橘子越貴一些。一春一夏還能有厚利。」
「請。」
小吳道:「我有點糊塗了。」
她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前幾天才收的幾個流放犯與之前全然不同,乃是正經的「悍匪兇徒」,是當年王雲鶴在京城遇到了要當街打死的那種。人就是不會種地、不會幹活,就打打殺殺,除了正經事兒,□□掠擄無所不做。
阮芝道:「有件案子須得問祝令幾句話,並不是祝令的事兒。」
司法參軍事姓康名樺,表情嚴肅,道:「這二位是御史……咦?你……」
小吳道:「年後。」
鄭熹早有此意,示意她準備一些,祝纓之前信里提到了阿蘇洞主喜歡短刀,鄭熹又從鄭侯那裡尋了一柄。辦完這些,他自嘲地笑笑:「以往是他為我收拾,如今倒是我為他收拾了。」
小吳道:「回相公,小人是京城人氏,祝大人許小人在家過個年再回去。」
「唔……」她忽然起身,將各種信件攏好拿到後面卧房裡,放到裝信的箱子里鎖好。然後換了身衣服,慢慢地往衙門外走去。
甘澤被他一句話閃到了腰:「辦完了?!!!你都怎麼辦的?」
小陶道:「有什麼好糊塗的?聽我說,小祝大人在的時候給咱們大理寺置辦了許多產業好進項,對不對?」
趁著運氣好,趕緊去了一趟左丞家,還是得了個「回京前來一趟,有信要你捎回去」的信兒。胡璉那裡亦如是。
王雲鶴看上面有些山珍、蜂蜜之類,拿到京城也算好物,在福祿縣當是不貴,他慢慢點頭。小吳又奉上了一隻小匣子,王雲鶴道:「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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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兒倆正高興,老吳也回來了,老吳道:「你回來了?!!!大人有什麼話不?」
老吳一拍巴掌:「可算問了!」
過完了年,往這幾處收一收回信,又得一回賞,到了初九這一天,他就與曹昌動身回福祿縣了。去的時候車滿滿的,回的時候除了信卻又沒帶什麼東西,如此反而省了路上的時候,來的時候兩個月,回去的時候一個月多一點就到了。
祝纓豎起雙掌在面前比了比,道:「你們兩個,一個以後是要掌管整個部族的,一個呢又有心仕途,怎麼能只看眼前這麼窄的一片地方的一點錢呢?」
自從祝纓決定讓他今年押運年禮兼送信件回京之後, 曹昌就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夜裡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曹家父母說看房子就看房子,還住祝府的僕人房裡,曹昌回來了,也是在門房裡暫住著,並不敢趁機偷睡主人的卧房。
兩人知道她的習慣,一揖,退了出去,留她繼續看信。
丁校尉是道:「喜歡。她喜歡了,我卻慘了,老弟,我的私房沒了。」他指著自己臉上的抓痕,表情十分的難過。
「年後你再過來。」
兩人一路曉行夜宿並不敢耽擱,小吳肚裏賬本子清楚,曹昌是個實誠孩子,兩人路上也不偷懶,也不吃酒賭錢。又謹慎,遇到雨雪天氣也不強行多趕路,等天好了再加快點腳程。一路上,兩人將珍貴珠寶都隨身攜帶,其餘之特色山菌果乾之類才是放在大箱里讓車夫等隨行人看管。
原來,魯刺史囑咐過康樺:「見機行事。若與本州有關,除非有旨意,萬不可叫人就這麼輕易將我州的官員白白帶走了!也不能叫他們就隨便審問了!你跟著!」
王雲鶴笑道:「有趣。」
樊路笑容有點古怪:「你要聽?恐怕不能叫你聽了去。」
要不是知道曹昌就是這樣的人,鄭熹都要以為祝纓是特意派這麼個人來噁心自己的了。他只好問得仔細一點,問:「瑛族現在如何?」
小吳罵道:「該了死的臭蟲,沒這本事他接的什麼賬?」
他們家有三口人吃大理寺的飯,以前補貼幾乎比正俸還要多,現在母雞都宰了,哪裡來的雞蛋給他們?
祝纓捏了個麥穗道:「很好!」她又不傻,稻子稍晚兩天種也是可以的,每年水稻也不是同一天突然就灑下種子種好的,也是有個過程。只要趕上最後的時辰就行。
兩人雖是共同領了差使,往不同人家去的時候誰主誰次並不一樣。
蘇鳴鸞問道:「阿叔,你這樣說肯定和_圖_書有別的話,說嘛!」
吳氏越數越傷心:「殺千刀的蘇蜈蚣,沒用的左棉花!」又小小聲埋怨了一句竇大理,「也不管管他們。」
「噗——」鄭熹差點沒嗆著,說,「也行。」
小吳雖有得意,又有點擔心父親和姐姐姐夫,問道:「竇大理不好嗎?大人說,竇大理是個明白人。」
她先叮囑小吳:「到了安頓下來, 先去投遞這幾封書信, 將禮物一併轉達。我還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他們卻不知道,蘇匡也是有算計的,祝纓在大理寺人緣極好、能將上下人等都支使得動,蘇匡經過觀察,以為這其中也有「收買」的功勞。也想走祝纓的老路,不想祝纓是真克制得住不多伸手,蘇匡成親之後有一大家子要養。妻子是有嫁妝的,但開銷也大,是「不得不」近水樓台先揩一把大理寺的油的。
曹昌啞了,要說好,被刺史冷落也稱不上好,家裡錢也沒攢下多少。要說不好,事兒也幹了不少,實在不知道怎麼評價。
祝纓道:「你們就是這麼看的?」
丁校尉道:「祝老弟,你出來怎麼不帶個人?」
老吳看了他一眼,說:「他要是已經看明白了呢?哎,小祝大人還派你給哪個送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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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會說的話。你回去之前再過來一趟。」
康樺領了命,一路陪著來的。
現在的竇朋就像當初的鄭熹,他們都是有本事有抱負的人,到了一個衙門,不得把這個衙門上上下下攥到自己手裡,把人都弄得服服帖帖的?可大理寺人員都被鄭熹這個缺德鬼臨走前填滿了!
另一邊,小吳可比曹昌機靈多了。
春耕眼看又要到了,單八看著沉甸甸的麥穗萬分不舍,生怕祝纓一個興起就把麥子鏟了好準備種水稻。
小吳和曹昌一怔,也都傻笑了起來。東宮有后,於國於民都是一件大好事兒!
祝纓背著手,踱到城外。公廨田裡的麥子長勢頗佳,已由青漸漸轉黃。祝纓在地頭又看到了單八,單八十分緊張地說:「大人!麥子很好,就快能收了!真的!不耽誤種稻子的!」
康樺硬擠進來,道:「刺史大人有令,祝令是本州的官員,御史大人有話要問,須得我在場。」
曹昌又後悔了半宿, 一整宿都沒睡好, 第二天頂著兩隻黑眼圈出現在祝纓面前。
即便這樣,也比託人捎帶安全可靠。
第二天,小吳他姐也從大理寺回來,回來也是一通報怨,將蘇匡等人又罵一通:「這下好了,今年過年什麼也沒有了。小祝大人在的時候,這時候各家年貨大理寺都能給發得差不多了,今年先是炭次了一等,后是說以後都沒這一項了。還有過年的肉、米、雞……」
小吳他姐夫就是小陶,跟著祝纓千里扒了李藏墳的那個。
小吳露出一個傻笑來:「我這是幹了什麼好事兒了嗎?這麼想我了?」
小吳扳著指頭數了數,老吳和小陶聽到什麼王相公、劉先生的已不再驚訝,卻都叮囑:「胡璉還罷了,在左丞那裡他說什麼你就聽著,什麼話也別接。蘇蜈蚣家就更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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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松年狐疑地搶了過去,打開一看,道:「這是什麼……哼!一定不是什麼好事。信呢?我看他又要怎麼氣我!」
父子倆岔著說了好幾句,老吳道:「你住嘴,我問,你答!大人叫你幹什麼了?」
祝纓也不是讓人押著錢上路的,而是開一張單子,拿單子兌錢。每一百里,收百分之一的費用。一百錢,走一百里,到地頭兌個九十九文。
可惜曹昌與鄭侯府上更有淵源,這一份的活兒肯定得是曹昌的。小吳向花姐討了先前自買的珠寶,猶豫著要不要路上使點小手段,看看曹昌領的是個什麼樣的差使。
過年一波「桔子」賣得還不錯,不算建同鄉會館、修路、修倉庫,錢上只虧了幾百貫而已。
就在前兩天,宅子剛用這段日子的補貼賃了下來,本地的媒人帶了個年輕的小娘子來給他說媒,正撞上老婆過來找他!「外室」也被打跑了,媒人也被打跑了,丁校尉被打得躲在了床底下。
小吳有點遺憾,因為祝纓讓他去送的這些禮物里,唯獨沒有一個人的——鄭熹。鄭大人才是對祝大人最不一般的人吶!沒有鄭侯府上的栽培,祝大人也不能有今天。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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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樺確實不知道,因為兩個御史到了刺史府,要求刺史府配合一下,魯刺史問他們何事,他們也不講。魯刺史便派了康樺陪同前往。
鄭熹的信越發的啰嗦了,這也叮囑那也叮囑。劉松年的信就很有趣了,先說瑛族的傳說十分有趣,然後故作不經意地說,桔子和_圖_書不錯啊,有沒有給我兩顆。最後才是說到了趙蘇的文章。
「是。」
他將那塊又臟又爛的木板往漆光閃亮的書案上一放,拿過信來慢慢讀著。臉上的神情越來越生動,最後居然沒罵,只抱怨了一句:「就知道給我找事兒!你什麼時候回去?」
劉松年沒有批改趙蘇的文章,而是給了祝纓一個建議:要不讓他去讀番學吧。這賦作得味兒不對,根本沒法兒改。他還舉了個例子,就像鄭熹和周遊,都是人,你要把周遊改成鄭熹,就改不了。
「沒幹什麼,有空就出去喝茶聽故事,再就盯著大人吃飯穿衣。」
小吳道:「我們大人從市集上花一貫錢買的。」
才到福祿縣,給放到流人營里,沒三天就要佔獸醫妻子的便宜。虧得單八等人聽到動靜要來救,反而被他們打了一頓。丁校尉的營地在流人營旁邊,聽到聲音派了健卒過來才免去了一場禍事。
蘇鳴鸞道:「豈不是白費了這一番辛苦了?」
一家三口見了面,自有一番悲喜,曹昌胖了一點,父母老了一點,才訴了離別之情甘澤就來了。甘澤道:「我先來看看他,把差使辦完了咱們才好放心地過年。」
甘澤踢了他一腳:「問你呢。三郎最近都在幹嘛?」
人們看到小吳和曹昌,也與他們倆打招呼,說:「回來了呀?快些去見大人吧!」
祝纓微愕:「他?」
丁校尉道:「明天來吃酒暖宅呀!」
老吳道:「老來女,妾生的,不但要在岳家面前做臉,娘子還有生母娘家的『舅舅』們要應付呢,他且得花錢。裴少清主事的時候他就從左丞手裡分了些事兒,也是左丞自己不爭氣,幹事比小祝大人總差著些,他要能幹,怎麼能叫蘇蜈蚣得手?現在又害我們一起吃藥?」
「他老人家走了,左丞接手,幹得不如他。裴少卿就讓蘇蜈蚣、鮑司直他們幫著分擔,鮑司直是相幫胡丞干庶務,蘇蜈蚣的手就伸去撈錢了。他們吃相太難看了,虧空一多,竇大理來了要查賬……」
「是。」小吳看這一份一份的禮物,其中好些珍貴的都是他陪同買的呢!又想陳丞相這樣已休致的也沒少一份兒,祝大人真是個周到的人!
祝纓道:「錢的數目差不多的時候,就不在多少而在位置了。」
「還怎麼了?來了個竇大理,新官上任三把火,還能怎麼著?」
裴、冷兩處都沒見著人,他們府上的人看到祝纓的帖子都很客氣,又都說二人沒在家。小吳只得留下了祝纓的名帖和禮物,看看天色不早,急急先轉回自己家。因為剩下的多半是胡璉、左丞之類的「小官」,不急在今日。劉松年則是計劃在明天一大早就要特別去跑一趟的,這位先生脾氣有點大,值得一大早就去候著。
小吳中間回過一次京,今天只興奮了半宿,睡了半宿的他依舊機靈得緊, 襯得曹昌越發的木。祝纓對這二人卻有不同的安排。
祝纓低聲對康樺道:「是為了以前京里的事情。」
劉松年又是一搶,打開了一看,竟也沒罵,取了往自己腰上一掛,說:「還算有良心。」命人拿錢賞了小吳。
岳妙君隱約知道此事,今年早早就問是不是得給祝纓再送點東西?「煙瘴之地辛苦,不該叫人心冷。」
他娘高興極了:「好好!」
回到縣衙,祝纓正在籤押房裡看賬,蘇鳴鸞和趙蘇都在一旁侍立,祁泰在向她報賬。
蘇鳴鸞道:「阿叔不就是為了縣裡多弄點錢么?我弄茶,也是為了寨子里多些錢。」
單八道:「小人一定記得!今年是第一年!」
祝纓心道,番學是不可能的,只好設法進國子監了。可惜國子監也有些難度,不是現在就能進的。
甘澤悄悄抄近路先去看他表弟,說不兩句話就有點絕望——還是那個傻表弟。他教曹昌:「見了七郎別多說話,他問你三郎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知道的也少說。」
所以祝纓才有此一問。
如果真要走科考的路子,就考個明經,背書的那種,或者去國子監讀書。「文名」是很難的了。
「我就去,送了東西,說是大人送的。坐了兩下,他們也沒話說,我就回來了。」
小吳將胸脯一挺:「大人只管吩咐, 都包在小人身上!」
小吳直接拍了胸脯,道:「大人要說旁的事兒,或許還有辦不到的,大理寺的消息,嘿嘿。」他爹、他姐姐姐夫都在大理寺,哪能打聽不到呢?
小吳迫不及待地從懷裡掏出那包珍珠:「南邊兒也就產這些個了,大人大方,賞的錢多,我就買了些。」
三人坐在一起邊喝邊聊,小陶道:「你跟著小祝大人走了,可真是好命!」
「大人料到了嗎?」
曹昌就說:「不辛苦不辛苦。」甘澤尖www•hetubook.com•com起耳朵聽他下半句,怎麼也得多說一點場面話吧?並沒有!甘澤還後悔自己教他「少說」,卻不知道曹昌實在不是個會說漂亮話的人,他就只會說「不辛苦」,至於「能為祝大人往京城來見鄭大人是小人的福分,別人求都求不來」這樣的內容他是想不到講的。
小吳更老實了,進了門腰就一直沒挺直過。禮單奉上了,劉松年看也不看,指著他手裡捧的用布包好的板子問:「那是什麼?」
「哎。」
小吳多一個字也不敢說,將東西奉上就要離開。王雲鶴問道:「你什麼時候回去?」
康樺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老吳道:「不錯,老婆子,擺上酒菜,把他姐夫也叫來,咱們爺兒幾個好好喝兩盅,慢慢兒地說!」
老吳道:「就是太明白啦!他要是個糊塗人倒能弄了!」
他與小吳、侯五跟在祝纓身邊待遇都還不錯,各有自己的一間屋子, 屋內亦有床鋪、箱籠之類。他點亮了燈, 連夜清點自己積攢下來的財物。
小吳聽得一個腦袋兩個大,趕緊跑去守劉松年的門。
祝纓心道:我說呢!
祝纓讓他往王雲鶴等人處投書、送禮物,一份一份都是打包好的。最後一份給劉松年的包袱尤其的大,囑咐他:「一定要將劉先生的回信帶回來。」
老吳罵道:「呸!你等著吧,事情且還沒完呢?大傢伙兒現在都低著頭呢!你回來別四處亂躥了。」
他本來也不會說話,鄭熹隨口說一句:「你們一路也辛苦了。」
蘇匡熬了這麼些年也熬到了六品,以他的年資想升個五品比祝纓還要難許多。不止是他,許多青年才俊都是卡在這一步一卡許多年的,這個品級也確實夠蘇匡說一門不錯的親事了。五品官的女兒不一定就能嫁得了五品官或者更高的官員,她們的丈夫反而大半是一身青綠。蘇匡年紀也不老,長得也端正,年資、前途都還不錯,值得娶個官宦人家的姑娘。
二人不敢耽擱,先是以曹昌為主,跑到鄭侯府上,這個次序是祝纓給定下來的。不管別人怎麼說,她都得把鄭熹排到前面去。
竇朋正因明白、有本事,才會弄出這些風波來。左丞能堅持下來就不錯了,自是無暇再理會她。
曹昌道:「我知道。」
「送年禮,再叫我打聽一下大理寺近來是不是有什麼變故。」
康樺道:「這怎麼回事?」
祝纓才要說什麼,童波騎著馬跑了過來:「大人!大人!不好了!刺史大人派了人過來!關大人請您快些回去!」
甘澤看著他的臉色,心道,我得趕緊請個假!
趕在了十二月中旬到了京城,此時京城上一場雪才將將停下,地上掃起來的積雪上還沒有顯出黑灰的顏色,依舊很乾凈。
祝纓一邊看信一邊聽,王、陳都讓好不要急躁,王雲鶴說,能「撫遠」當然是好,但是重心還得是福祿縣本身,切不可因為陛下更喜歡這教化蠻夷之功就忽略了縣裡百姓。陳巒說得直白:你在朝中無根基,就得拿地方上的政績當你的根基,老實貓著,至少干滿三年,三年都得優異!
小吳吃驚地道:「真出事了?」
康樺執意不肯避開,兩下僵持住了。阮芝對祝纓道:「蘇匡。」
「我得回去給母大蟲應卯,晚一刻,又要鬧了。」丁校尉鬱悶地說。
曹昌道:「在忙縣裡的事兒。」
康樺這才勉強地道:「好,我等兩位御史大人一同回州里見魯大人!」
甘澤的臉綠綠的,心道,我這回欠三郎的人情欠大發了!
「是。」小吳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奉上了壓軸的禮物,說:「這是我們大人自己做的。」
小吳不知道蘇匡娶妻了,還說:「憑什麼呀?五品官兒的閨女呢!」
她一封一封翻著信件,信沒看完,吳、曹二人都說完了,祝纓道:「好,知道了,你們去後頭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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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去,與小吳等人擦肩而過,小吳老老實實叫一聲:「小郎君。」沉著穩重直到蘇鳴鸞和趙蘇走遠了,才跳起來往籤押房蹦:「大人!大人!我們回來啦!」
蘇鳴鸞道:「還是不太懂,不過聽起來很好。」
小吳倒吸一口涼氣:「壞了。」
父子翁婿三人罵了一回蘇匡,又嘲諷一回左丞,最後小聲叨叨竇大理真是多事。喝得醉了,翁婿懷念起祝纓,老吳越想越氣,把兒子打了一頓:「老子將你送到小祝大人那裡,你省心了,你老子在京城要吃草了。」
王雲鶴揭了封條,見匣子里是一枚有趣的墜子,一隻朱頂的白鶴,主體泛著珠光,頂嵌一點小小的紅寶石,以玳瑁為黑羽,白色的竟是一顆不規則的珍珠。正嘆巧思,拿起來看時卻見這墜子還可改作它用,吊在扇hetubook.com.com尾它是墜子,又有環扣,插在素簪上箍緊又可作簪首。平常放在手邊又可賞玩。
到福祿縣的時候還沒出二月,二人已將厚冬衣都脫了,只穿夾衣。福祿縣裡也沉浸在一股很輕鬆的份圍里。東宮終於有了兒子,如此偏僻之地的百姓也認為這是件好事。
祝纓自己不刮地方,但她會經營,對待僕人也不吝嗇。稍稍大方一點往下撒撒錢,對她不算什麼大數目,對曹昌而言就是難得的一筆私房了。數了半夜的錢, 曹昌才算數明白了, 琢磨著捎回了京城交給父母, 自家也可置辦一點家產。
祝纓道:「你在大姐那裡還存了一包東西可別忘了。去拿吧。」
「他父母在幹什麼?」
小吳哭笑不得:「何至於呢?」
童波跑了過來,道:「大人!小吳他們回來了!」
兩人說話,當娘的不樂意了:「孩子剛回來,還叫不叫人吃飯了?!」
裴清、冷雲這回都沒有信了,正好小吳講到了大理寺風雲。
她還修了路,路可不是只為運橘子,還能幹別的呢!還有倉庫,還取租金。各種商稅也有了,就算她不收十文一下的小買賣,也是一筆收入。明面虧錢,實則她藉此時還賺了不少錢。
「怎麼了?」
「縣裡士紳呢?」
又等了兩天,這是張仙姑看黃曆上的好日子,祝纓開具了文書,小吳與曹昌帶著幾輛大車就往京城進發了。
蘇鳴鸞沒聽明白,祝纓道:「這一回好像是虧了幾百貫,且不說各家一攤虧也不算多。就說這錢,散戶拿到了賣橘子的錢、倉庫的工人拿到了工錢、車夫、腳夫乃至路邊賣茶的都拿到了錢。他們有買米的、有買鹽的,也有買些家什的,農夫能有錢賺、茶館酒樓也有錢賺。看著是一文錢,實則已是三文、五文、十文……」
老吳道:「這還不是最壞的!他賬平不上,就起邪念,勒索以前那些商人。小祝大人在時,兩袖清風,商人們日子過得順了不在意,被他一勒索,也有過不下去吵鬧出來的。他又以勢壓人。有些商人忍氣吞聲,有些索性不與他做買賣了。他這虧空愈大,正密謀著在將小祝大人給咱們大理寺置辦的產業給賣了填窟窿呢!」
小陶道:「你想,哪個明白人不想手下人都聽自己的呢?咱們大理寺里,冷少卿不大管事兒,也有兩、三個跑腿兒的。裴少卿代理了這二年,也很有幾個聽他的。鄭大人調去了東宮也沒離京城,依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些人又都是在鄭大人手上起來的。竇大理一個精明人,光桿兒到了大理寺,上頭還有陛下和相公們看著,他能不幹點兒什麼么?」
小吳說得就很精彩了:「王相公府前好些人排隊,小人正排著隊,裡頭把小人叫過去了。」、「陳相公說,大人還年輕,一定要很把根基打牢。」「田大人家裡都哭了呢。」
他一回到自己家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甘澤痛苦地聽著鄭熹問:「子璋還好嗎?」
他娘伸手就擰他的臉:「你還能幹好事兒呢?你姐姐今天當值,明天才回來。你先歇下!我瞧瞧,瘦了!」他家裡也有個小丫環,他娘讓丫環去端熱茶飯來給他吃,又要跟他有許多話說。
丁娘子一戰成名,這兩天正妥妥地安排新居。
祝纓看看康樺,再看看兩個御史,道:「既然都是刑獄上的事兒,我便不繞彎子了,是查案還是查我?公文呢?」
她說:「看來今秋麥子還要早種幾天。」
祝纓將那幾個人看了一眼,問道:「有人蔘我?」
小吳迷迷糊糊出了陳府,差點想不起跟陳巒都說了什麼。
祝纓只好將流人的「規矩」也立了起來——流放犯到了地頭,先打四十殺威棒。
小吳冷靜了一點:「咋?還真有事兒?」
小吳道:「不得先安靜看著,然後好下手?」
走到大堂才發現,除了作陪的關丞,刺史府里派來的居然是司法參軍事!而在司法參軍事身邊是幾個風塵僕僕的男子,年長者留須,約摸三、四十歲,年輕的二十來歲,幾個人還都帶著幾個隨從。
兩人趕路的勁頭更足了。
小吳一連幾天總在外面跑,最後去了田羆家、休致的那個前大理寺老王家,往這兩家又送了點東西。在這兩家,小吳特意背了祝纓的話:「去年才到福祿縣,手頭也沒理會出東西來,今年手頭略鬆了一點,還請別嫌棄。」
他帶著僕僕風塵,先去王雲鶴的府上投帖坐等。王雲鶴再正直他也是個丞相,求見的人太多了。小吳帖子遞上去,足等了半個時辰才得進——這已是很不錯的效率了,好些人求見只得遞個帖子,並不能當天等到回信。
「頂嘴是不是?幹完了正事給我滾回來貓著!」
曹昌茫然地道:「差使?我都辦完了呀?」
祝纓沒和_圖_書有特別囑咐曹昌要去打探什麼消息,這孩子不是干這個的料。只要把他往鄭府一扔,讓他跟甘澤表兄弟見了面,事兒就差不多了。
路上越走越暖和,走到中途,後面又有快馬疾奔超過了他們,揚起的塵土將二人嗆得直罵娘。等二人到了下一個驛站,卻聽到裏面儘是歡欣討論之事——太子有兒子了!
曹昌押了年禮過來,鄭熹的心情更好了不少。他自稱這兩年真是「一無是處」,什麼大事不能做,此時依舊有人惦記著,他也算高興。召了曹昌來說話。
他有點遺憾, 之前小吳跟在祝纓身邊鞍前馬後,陪同在州城買了一些珍珠之類。彼時他沒反應過來,現在想想, 當時真該也央求著跟隨去買一點的。小吳回來說, 州城的珍寶比在京城便宜太多了!
此時再想要買也是來不及了,祝纓一年也不去州城幾次, 下一次得到十二月下旬了, 那會兒曹昌已經和小吳押送禮物到京城了!
「大人說,一點小玩藝兒。」
祝纓對錶兄妹道:「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再同你們說話。」
蘇匡經手的案子還算經查,可他經手的賬……
魯刺史的人她是不怕的,她翻身騎上了童波的馬,神情卻頗為悠閑。在縣衙門口跳下馬來,將韁繩扔給了侯五,祝纓信步走進了衙門裡。
「可說呢!」
丁校尉的家與士卒們不同,他是個小軍官,他在城裡置了一所小宅,本想討個外室伺候起居。這樣原配在家鄉伺候父母,他自己在這邊也有人照顧起居,如果再添個一兒半女,也不耽誤給丁家添人口。
曹昌道:「大人比他們厲害。」
接著,他又往陳巒家去了一趟,接著是施鯤家,其後又去了裴清、冷雲等處。陳巒正閑,叫了他過去聊天,從福祿縣的氣候問起,又問祝纓起居飲食之類,儼然一位和藹長者。
小吳大怒:「這個狗東西!」又問,「那咱家的……」
「哎!」
小陶冷笑道:「人人都看著小祝大人手上東西多,饞得要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兩沉!蘇蜈蚣娶了個休致的五品官兒的閨女,正是花錢的時候,可鬧了好大一筆虧空!正著急上火呢!我看他要糟。」
祝纓看了他一眼,心道:看來你是不知道了。
「我知道,可我還得給大人往各處投帖子呢。」
「是!」小吳答得響亮!
小吳心說:我今天這是什麼運氣?!
小吳莫名其妙,漸漸忘了來意,與陳巒聊得投機。待陳巒說一句:「時候不早了,你回京正好過個年,年後回去前過來一趟。」
祝纓道:「有你在,安全得很,哪還要人?新宅子還好?嫂夫人還喜歡?」
劉松年家比王雲鶴家還好進些,小吳起初見門上許多書生等著不得進,他先怯了。不想帖子一投,裏面就有人說:「請進。」
忙完這些就過年了。小吳安安穩穩過了一個年,京城繁華與福祿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兩人將一包袱信放到了祝纓桌上,開始依次敘述拜訪京中各人的經歷。曹昌口中就沒有什麼,只有:「都問您好。」
祝纓最後說:「最後一件事,你回家去的時候留意一下,大理寺里近來有什麼變故。」
岳妙君勸他:「一張一弛而已。」
阮芝道:「真要在這裏講?」
鄭熹不免同情起祝纓來,身邊跟著這麼個僕人也是夠憋屈的。他讓曹昌將信件留下,就讓他回去了。拆信一看,祝纓在信里已將一些事情寫明,倒是不用曹昌多嘴了。
「一定去。」
鄭侯府上看她也是青眼,就在曹昌他們啟程的同時,鄭侯府上的車其實也往福祿縣去了。去年的時候,祝纓給陳巒那兒送了份人情,陳巒將這份人情也勻了一點到鄭熹身上,鄭府轉手又給了祝纓許多東西。
曹昌壓根就不知道小吳還有這個想法,他飄乎乎地,祝纓本想吩咐他事兒的,看他這個樣子就沒有馬上提。等中午曹昌眯完了個午覺終於有點精神了,祝纓才吩咐了他押運東西往鄭府送。曹昌的活計里,還有往金良等熟人處走動的任務。
祝纓道:「本來就很好的。」她摸出了一枚銅錢,道:「你要是只看著它,就必然拿不不穩它。慢慢想想這個道理。」
祝纓給駐軍補貼,這撥駐軍老家不在福祿縣。其時多半是一處徵發的士卒集體往另一地服兵役,這一百人來源比較集中。祝纓就特意派人去那裡也建了個同鄉會館,一邊賣橘子一邊給軍士們提供一種兌換的服務,即,在福祿縣裡領的錢,如果要捎回家裡,可以能過福祿縣的同鄉會館。這樣他們就不用再另託人捎帶,以免被人侵吞了辛苦錢。
曹昌道:「洞主跟咱們大人結拜成兄弟了!」
「休致了!」小陶不耐煩地說。
「是。」
小吳先送了信,再奉上禮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