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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緩了一口氣，問道：「那是大郎？」

站了半天，才得回自己房裡。房裡，孩子醒了，正與保姆嬉鬧。侍女拿了飯來，段氏搖了搖頭：「不了。不餓。」

然後慢慢說了她知道的情況，朝廷對外公布的內容都差不多。姑母道：「只好草草收葬，總算留了個全屍。也不得扶靈還鄉，廟裡也不給寄放逆臣，只好在城外先找了個地方葬了。等到日後，再遷葬。」

段氏低聲斂氣地道：「是。」

因為今天後半程的吵架也是由新任命引起的，聽的人也不以為意，與他聊了一陣兒。說：「大理寺那裡，將一切都準備得妥妥的，這案子辦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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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府被抄，什麼都沒了。段家遠支還在，但都不在京城了。段嬰的岳家也是謀逆的人家，也無人保全他的妻子，都統統流放去了。

老夫人說得也是對的，她已經沒有娘家了。是真的沒有了，父親、兄弟都死了，母親等人都流放了。同姓的段家人也有，此時也是自顧不暇，且不知流落何方了。

這天散朝也就比較晚。

早朝後，王雲鶴被皇帝留下來說話，其他人慢慢散了去。

段氏哽住了。

段氏滴淚道：「是。姑母？」

李彥慶於是被補做鴻臚寺的少卿。

段氏道：「是。」

侍女道：「大娘回來了, 快開門！」

關擎第二天早早去了衙門，他是光祿寺下面的主簿，與御史台沒有太多的來往。今天不得不硬著頭皮，問一句：「大人還沒從朝上下來么？」他是打算等今天的朝會結束了，各衙司將消息向下傳達，再看一看邸報，然後去御史台那裡看能不能打聽出點什麼來。

老夫人越想越氣：「你究竟知道些什麼，趁早說出來！別再念著你那個娘家了！都死了，還能怎麼翻身？要知道了，趁早揭發首告出來，讓他們爺兒倆早日回家是正經！我們家要是不好了，你還能有什麼好？你現在只有丈夫可靠了。」

這樣的話，早在南方的時候她就聽丈夫說過一回了，現在再聽一次，段氏依然覺得刺心。

席上安靜了一下，卞家的小兒媳婦便說：「既然大嫂回來了，公公與大伯也該到了吧？」

「是。」段氏命人將兒子抱了上來，孩子只有兩歲，卞家的嫡長孫，卞行十分疼愛他。盡一州之膏腴將他養得白白胖胖，這幾個月吃了些苦，容易受驚。

然後他就上了個本，請求給鴻臚寺添再添個少卿。一正一副，在大部分地方就能把活幹完了，不必非得滿員。別看外面多少人排隊等補缺，各衙寺常年不滿員，那缺的位子，就不是給排不上隊的人準備wｗｗ•ｈeｔｕｂook•cｏm.com的。

冷雲惡向膽邊生，請求添一個「質樸能臣」，可以「不避艱險」「不務虛文」「為君分憂」的「年輕可靠之人」。

老夫人的怨氣大得很，這長媳是他們家求娶的不錯。看在段琳的面子上，她這個婆婆可是很縱容兒媳婦的。如今段家失勢了，這兒媳婦還拿以前的范兒來對婆婆？真是沒教養！

卞府的這個端午節過得並不熱鬧, 但畢竟是個節氣，還是聚在一起吃個粽子，求個好兆頭。席才擺上，說是段氏回來了。

眾人便都散去。

他往御史台那裡摸過去，裝作閑聊，說起最近刺史換了好些個，不知道現在獄里這些還能不能出來。也不知道御史台怎麼辦案呢。

段氏道了謝，讓自己的侍女接過了食盒。又向這兩個侍女打聽家裡的情形，侍女道：「段親家壞了事，老夫人可嚇壞了。打聽消息也打聽不著，又過了些時日就傳出消息來，說是被賜死了。葬事也不能大操大辦，就在城外埋了。也不知道親家葬到什麼地方了。過了年，又傳說咱們家大人被人告了，老夫人家了好些錢打聽消息。如果家裡也比不得以前了。」

孩子又哭了起來，段氏忍辱道：「我離京三千里，能知道什麼事呢？您莫急，我姑母嫁在關家，今天過節，我打發人去給她請安。明天去看她，打聽打聽消息，看看能不能託人求情。」

她早早地躺下，卻總也睡不著，一大早又起來向婆母問安。

到了關府，段氏的姑母聽說她來了，忙命請入。

陳萌倒也不反對，王雲鶴、施鯤對李彥慶觀感頗佳，都說好。

車到了府前停了下來，車夫道：「到了。」取了凳子來放在車前, 侍女先下了車，伸手將段氏扶了出來了。

侍女將帘子撩開一角，對車夫道：「回府。」

老夫人懨懨地道：「吵什麼？讓她過來吧。」

關娘子擔心和半宿沒睡著，第二天一早，派人去卞府接侄女兒過府商量對策。

侍女怯怯地說了一聲：「娘、娘子？」

老夫人道：「這些虛禮就免了，咱們以前也沒講究過這個。你不要去關家么？」

朝上，今天又補了一些官員。

不如先選官員過去，慢慢來。或者讓當地的「百姓」自己報有多少土地，百姓敢報，朝廷敢認。

段氏又向姑母打聽自家公公和丈夫，問姑母知道不知道這樣進了御史台，會有什麼後果。姑母吃驚地道：「什麼？他們也……」

段氏爭執不過，只得回房，痛哭了一場，只盼姑母家能早日傳來消息。

冷雲覺得這名字耳熟，第一反應沒有覺得噁ｈeｔｕｂoｏk•coｍ.ｃoｍ心，便覺得應該不錯，沒有跳起來反對。

然後又是幾個地方上的幾個刺史、知府的人選了，王雲鶴出手了。他對皇帝說：「當選取能幹之士，清查當地惡俗，丈量土地。」

「是啊，可人是關到大理寺獄里的，你怎麼糊塗了？」

小兒媳婦聽了，噗哧一聲，沒忍住。大嫂在這個家裡，以前可是個鳳凰。小輩兒的禮數她也只是面兒上的，別人立規矩的時候，她能坐著陪公婆說話。

就沖這一句，朝上吵得激烈。沒有人說這樣干不好，但是許多人提出了「施行難」的問題。丈量土地，需要人吧？怎麼能保證這些人沒有私心呢？異地調人去呢，不諳當地情況，恐怕也難。

段氏風塵僕僕地拜倒在老夫人腳下，老夫人沒有看到丈夫和兒子，既失望又擔心，問道：「他們人呢？」

段氏心裏有了一點火氣，她一路奔波而來，狼狽不堪，府里還有閑心過節呢？她說：「我給老夫人磕頭去。」

段氏說：「見了姑母，姑父與表兄都還未曾回來，姑母言道，等他們回來請他們打聽消息。我估摸著，最快也要後天才有迴音。」

冷侯不罵兒子了，開始捲袖子，冷雲跳起來跑了。

可真是有意思哩。

冷侯道：「再廢話我揍你！缺了，就請旨。」

落衙后回家，聽妻子一講，關宗明道：「大理寺獄，哪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伸頭進去的？」

裏面的僕人答應一聲，段氏又問：「老夫人呢？」

關娘子道：「也是姻親。」

姑母魂不守舍，道：「哦哦！我也不知道，等你姑父和表兄回來，我再問他們吧。你是有婆家的人了，快些回去，別叫你婆婆挑了理。哎，娘家一旦落魄了，婆家的奴才看你的眼神兒都要變的。去吧。」

陳萌看過去，頓時瞭然，這位是他的「世叔」，比他爹陳巒小十五歲，但都是與李彥慶的祖父有些淵源。

吵得亂七八糟。但是皇帝比較支持王雲鶴，因為清查出來的土地，納稅都是給朝廷的，戶部還得撥一部分供給皇帝的開銷。

朝會就是不結束。

鴻臚寺添了一個冷雲做正卿，冷雲對鴻臚寺是滿意的，這個滿意止步于鴻臚寺丞。自趙蘇往下，祝纓都給調理得順順噹噹，冷雲的日子舒舒服服。唯有這個應該為他分憂的少卿，讓冷雲不滿極了。

段氏抬眼看著這座顯得有些荒涼的府邸, 心越發的沉了。正值濕熱天氣, 牆頭已瓦縫冒出了些草莖竟無人摘除。在卞家得意的時候, 是絕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的。

他幹了沒多久，回家就對冷侯抱怨：「朝廷該給我兩個少卿，現在我手裡m.hetubook.com.com只有不到半個！」

段氏忍氣道：「何曾有什麼隱情？我也是毫不知情的！」

車夫甩起鞭子，調轉了馬頭駕車往京城的卞府駛去。馬車輕輕地搖, 侍女覷著段氏的臉色, 似是在安慰：「等回到家裡，與老夫人她們好生商議, 總會有辦法的。」

老夫人看一看兒媳婦這妝束，首飾也少了許多，衣服料子看著倒還不錯，但也頗多褶皺，可見路上也是辛苦了。再看箱籠包袱，少得可憐。

老夫人道：「不吃了！」

老夫人逗了他一陣兒，哭聲漸歇，老夫人道：「罷了，你們休息吧。有空兒好好想想你的兒子，家裡要是不好，他也沒個前程。」

「好。擇個日子，咱們一道去。」

關宗明道：「不是姻親，我還不會受牽累呢！謀逆，好大的狗膽！我事先也不知道，事後倒要受排擠。娘子，你兒孫都姓關！」

她本是打算先送拜貼給姑母的，現在只得親自動身，去到姑母家裡去。姑母處境應該比她更好一些，她的表兄弟都成年了，表兄也出仕了。

關擎道：「娘又胡思亂想了，咱們家與他們也不相干。就是舅舅家有事，您是出嫁女，與表妹都是好好的。」

段氏想完了，晚上又去陪老夫人吃飯。

她丈夫橫了她一眼：「胡說！哪有不提爹和大哥，單提她的？我家哪有這麼不分尊卑的事？」

老夫人道：「怎麼？不放心？他的乳母、保姆都留下來，我也不換人。咱們早些將他的阿翁、阿爹救回來，才是正經。」

粽子還帶著點溫，段氏吃了一個，只覺得堵得慌。屋子打掃好了，侍女服侍她沐浴，更衣，一身清爽之後，她的思路也回來了。眼下最好的就是蟄伏，別亂動，能求人說情就求。求不得，也就只好這樣了。與謀逆有關，這情也不是那麼好求的。如果他們不回來，自己有個兒子傍身，也能過得下去。

老夫人急道：「這麼慢？」

冷雲道：「誰說那個了？我又不傻！」

段氏拜別姑母，回到府中先去上房回婆母的話，遠遠就聽到了幼童的聲音，越聽越耳熟。進了房裡一看，兒子正被保姆抱著，在老夫人面前呢。

「是他們說，有人告了公爹貪贓枉法。」

段氏回過神兒來, 低聲道：「回府吧。」

段氏再問如今朝上誰說話算數，侍女道：「這個婢子們就不知道了。大娘，先吃飯吧。」把食盒一放，走了。

關擎熬到回家，將事對母講了。

冷侯道：「你又作什麼怪？不是有一個？另一個升了！莫要還將祝子璋當做福祿縣令！錐入囊中，想把它按回去是要傷手的！你見了血，也不能叫它不顯https://www.hetubook.com.com眼！」

好在她的兒子長大了，她悄悄將兒子關擎叫了過來，讓他明日打聽一下案子。

段氏看家裡這些人從上到下倒都裝飾得鮮亮，心中更難過了，委屈地哭道：「被押到御史台的大獄里了。」

關娘子臉色煞白：「竟然……果然……」

「要是沒有，怎麼他們死了還不算，倒要牽連到我們？！你丈夫正在獄里關著！」

段氏的屋子還在，只是久未住人，正在打掃著，老夫人來了，段氏還是那一身衣裳沒來得及換。聽到有人過來，往外看是老夫人來了，忙迎了出去：「只掃出一間門屋子，您到這兒來坐。」

侍女叫開了門, 又扶段氏到了門前, 再吩咐：「把行李卸到長房。」

姑姪相見，抱頭痛哭。段氏向姑母打聽，姑母切齒道：「咱們家這運氣上就是差了一點兒，就差了那麼一點兒呀！」

「都在堂上, 過節呢。」

關娘子大驚失色：「這裏面果然有鄭家的事！」

她丈夫剜了她一眼，道：「她還想怎麼不老實？」

「快開門, 難道要大娘在外面等著不成？」

可是，夫家對她的這個樣子，這個夫家，是她安身立命之所么？

段氏將老夫人送出門去，回來抱著兒子輕輕地拍著。侍女們輕手輕腳，打掃屋子、放鋪蓋。外面，老夫人的兩個侍女提了食盒過來：「老夫人命奴婢們送粽子來給大娘。」

關擎是個孝子，痛快地答應了：「娘莫生爹的氣，他也是為了家裡好。全家上下幾十口，他不得不慎重。」

老夫人道：「你這兩年也辛苦了，這些日子家裡的事兒還要你去奔波。這孩子就放在我這裏，我替你養著吧。」

段氏打開一個匣子，裏面是一些地契、房契，這是她的嫁妝，卞行在刺史府的財產被封了，她是不指望能拿回來了。京城卞家的財產聽起來像是也花了不少，要過緊日子了。不過她也不怕，她還有奩田，還有陪嫁。

政事堂說，皇帝提名的一些人最好先干副職，但是皇帝不忍讓自己的女婿去做少卿。於是問道：「眾卿以為何人可以勝任？」

段氏道：「我想去拜祭。」

「不是御史台辦的案嗎？」

侍女上前拍門, 裏面的人警惕地問：「誰？」

老夫人進了屋子，婆媳對坐，老夫人劈頭便是一句：「我沒叫他們來，你可要給我說實話，你爹謀逆到底還有什麼隱情？！」

段氏道：「御史台的事兒，不好打聽。」然後對兒子笑笑，就要帶兒子回房，說是吃奶的時候到了。

關擎焦急地等來了散朝，沒聽到今天有討論卞行父子的事，但是他知道，最近不時會有些刺史、知府被罷了，然後和-圖-書換上別的人。

段氏搖搖欲墜，仍是道：「孩子剛才已經睡了，且有保姆，我身為子媳，該侍奉您的。」

現在的鴻臚寺不同，它的一正一副不夠使的，冷雲嫌棄沈瑛不能頂一個整人使，沈瑛還覺得這個上司事兒忒多，就會折磨人，且還不幹正事，比駱晟差遠了。他們倆非但沒有合作，還互相噁心。

才說了一句，就被老夫人啐了：「呸！那算個什麼罪名？誰個不幹那些個事兒？滿京城的這些官兒，有幾個不收禮？不管請託的？被告的還少了嗎？有多少是被鎖拿進京下大獄的？你摸摸良心，拿這個話騙我老婆子，你還是人嗎？」

關宗明道：「卞家與咱家有甚交情？你莫要多理會他們！他們自己做錯了的！」

老夫人對侍女道：「走，看看大娘去。」

至於婆家對自己遷怒，也只有儘力應付了。熬到兒子長大了，陳年舊事過去了，兒子能夠出仕，她就熬出頭了。得給兒子留點兒私產，不能都投到府里了。

段氏又問了幾個人，知道嫁到關家的姑母倒是還在，關家在這次的風波中沒有受到波及，就還是原來的樣子，沒升也沒降。只沾了新君登基所有人一起升一級的光而已。

「知道了。」關娘子說。

關娘子一顆心彷彿被油煎了一樣的難受，道：「知、知道了。」甚至不能說「結兩姓之好」。

便有人推薦李彥慶。

「不不不！這個祝纓，他是鄭熹的人啊！現在又掌管大理寺！那就是個把人往案子里扯的地方！他手裡還辦過魯逆案！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鄭家的狗里，就這條最凶！他主持的逆案，魯王家沒了，你表嫂的娘家沒了，你舅舅受著也沒了，現在卞親家與侄女婿也下獄了……就快輪到我了。」

她的姑父品階也不高，混了個五品，表兄品階更低，七品。

老夫人此前還存著一絲僥倖，聽了這一句，被噎得靠在榻上半天沒能說出話來。叫「老夫人」的，叫「娘」的亂作一團，老夫人緩了口氣，道：「你、你且回你的房裡收拾去。有什麼事兒，過一時再說。」

門被拉開了一道縫兒，裏面的人打量了侍女一眼，吃驚地道：「你們回來了？」

老夫人道：「你做新婦時，且不必伺候我用飯，現在又有了個孩子，你不管他，又到我這兒來做甚？等他們爺兒倆回家，看到咱們沒照料好孩子，怎麼向他們交代？」

段氏搖了搖頭, 侍女不敢再說話了。段氏閉上了眼睛, 回府？老夫人她們？能頂什麼用呢？不怨自己就謝天謝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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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她們一走，小兒媳婦悄悄地對丈夫道：「大嫂怎麼這麼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