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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探一探奚達部的行動。」

鄭侯對著一張大大的地圖說：「胡兵此來，比先前更有章法了，還知道斷糧道，不可小覷！不能把戰場引到家裡來！要在他們的地盤上打！」

祝纓命人帶他下去休息, 兵士一禮，大步轉了出去, 顧同與卓珏站在門框邊目送他離去。

她領這差使有一陣子了，運糧遇襲還是頭一遭。她當時有點緊張卻不慌亂，也做好了有損失的準備。火起的時候，她只想著一會兒交割的時候會再麻煩一些。

另一面，蘇喆卻發現了不對。

第二天，報信的兵士就回去了，當時卓珏不在跟前，並不知道祝纓讓兵士捎了句話給姚景夏：「不要聲張、儘力而為、軍令第一。」

自從開戰，民間的接觸就變得極少，雙方派出的哨探也漸漸鬆懈，祝青君估算了一下距離，如果趕路的話，騎兵一路狂奔，兩天就能再次兵臨城下了！

「誒？！」蘇喆又醒了，「進來說話，什麼叫沒找到？算了，我與你們去見阿翁！」

祝青君道：「那你給我換一匹馬，我報與大人去。」

項安道：「莫急，我算著這幾天也該回來了。」

此時的他們，並不知道祝纓已經帶著祝青君到了鄭侯大營。

祝纓道：「你們的事都幹完了？」

她快步上前，指著她們背著的骨灰罈問道：「這……是誰？」

她潛伏起來，不敢動，直等到晚上，又有一部人馬過來與他們會合。祝青君又餓了一晚，期間，復有兩部分人馬過來會合，加起來彷彿有千人。他們聚合之後，次日一早又前行，不想卻到了一處土城。土城外一處大營。

「陣亡了兩個, 傷了五個, 都接進城裡了, 有郎中，傷也看著了。」

她留下了一些糧車，推到前面以阻攔對方，自己人躲在後面放箭。但是隨行的民伕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卒，慌亂間也有嚇得動彈不得的，也有跑的，剩下些還能聽令的緊張起來動作也不那麼迅捷。

祝青君本能地覺得不對。

「搜過了嗎？」

祝青君又立起手掌，估算了一下，土城的大小、營盤的面積。然後掉頭狂奔回來！

「關我阿媽什麼事……」蘇喆突然頓住了。

雙方一番糾纏，也讓他們點著了幾輛大車，煙焰冒出，又嚇得一些民伕逃走。

胡騎一陣吶喊衝殺，直奔她們的糧車而來，祝青君當時下令，自己與護糧隊截擊胡騎，其他人押著糧草先撤，又派人向姚景夏處求援。

「是。旁人還不知道呢。我們校尉請大人做個決斷, 說……人丟了時間越短越好找。再過兩天，他就無能為力了。沒、沒有為一個人倒叫許多人冒險的道理，還請大人體諒。」

祝纓也猜不到祝青君現在怎麼樣了，她說著祝青君可能還在，但也做好了人已經沒了的心理準備。戰場上，和-圖-書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但是姚景夏搜了一遍，沒見著人，一個大活人應該是自己走了的。

祝纓道：「你先去休息，明天一早，與我去見鄭侯。」

「哦哦，來！」

祝青君憑著記憶把旗子畫了出來，祝纓一看，其中一個是累利阿吐的徽紋圖案，另一個也是胡人里的大部族，最後一面是胡主的圖騰旁邊加了一個小花紋。

押運糧草隊伍笨重而龐大，行動也不便，眼見胡騎就要衝過來了。虧得她們帶了弓、弩等，一頓亂射，勉強穩住陣腳。

兵士接了杯子, 喉嚨咕嚕了幾下茶就沒了。

林風大步走了過來，行轅里出了這樣的事，當然是引人注目的，他也湊了過來，聽了一陣，道：「義父，我去吧。」

她不曾見過千軍萬馬活動起來的樣子，她見的都是大軍呆大營里，但這氣勢，人一定不會少的！

無論何處人、無論其習俗如何，總是貴人衣飾更繁複而貴重，窮人更簡陋。即使是同樣的通用的飾物，譬如中原習慣的發簪，有荊釵也有金釵。對面這個男子，就是個金釵。

她並沒計劃要「失蹤」。

祝青君道：「大人，我不是有意自作主張的，是因為……」

姚景夏才勉強說：「你等著。」

如是三天，她找到了小時候的感覺——飢餓。

他在奚達部那裡見到鄭侯對奚達部的支持，一時興起，往南深入更遠，看到一群女人帶隊運糧，覺得是個好機會，一時手癢，動起手了。

他把祝青君放到一處靜室，自去尋了幾個在養傷的姑娘。姑娘們不知道姚景夏的懷疑，一面高興祝青君安全回來了，一面又想起小音，又哭了一場：「小音已經死了。」

「去吧。以後想聽什麼，別偷偷摸摸的。」

「你做了什麼？」

任務讓你押糧，你沒交割就玩失蹤，回來說你追蹤一個什麼王子去了？

便在此時，她聽到了遠方轟隆隆的馬蹄聲！

顧同頭皮一緊：「是。」

祝青君沖在最前，與他們對射。對面卻狡猾得很，一面放箭，一面又放起火來——他們竟劫擄不成，竟要放火燒毀糧草！

祝青君到她面前一拜，祝纓道：「回來了？」

虧得那邊姚景夏等人算著差不多糧草該到了，留意這個方向，一見有煙焰，便率隊來接應。

「來不及了！」

祝青君伏在草叢裡，她身上的衣服已經不是出門時穿的那一套了，頭上也扣了一頂草原男子常戴的毛氈帽子。

「就怕來不及。」

「你怎麼這樣了？」

蘇喆找到了項安，問道：「三娘，你見過青君沒有？」

祝纓道：「你事幹完了？」

祝青君離開之後，祝纓拿起一份鄭侯的回函，上書：已派斥侯前去探查。

「好！」

兩人一路狂奔，祝青君薅著林風，連夜趕路，第二天中午到了行轅和-圖-書。林風三頓飯沒吃，眼都直了：「你慢點兒……」

累利阿吐實不曾規劃現在就大舉進兵，這兩個月，各部族有些異動。鄭侯是個老狐狸，挑動了幾個部族總是與累利阿吐作對，還悄悄地資助了這些「叛逆」。

一行人到了祝纓面前，黑壓壓跪了一地，當先一人哭道：「大人！」

祝纓低頭看著祝青君留在桌上的圖騰，伸手點了點那個胡主的圖騰，這一回，是胡主親至么？

項安忙說：「是。」

祝青君仰起臉來：「是！」

祝纓已知道了她的消息，她這幾天都沒離開行轅，祝青君去而復返，她已有了猜測。

終於射中了一隻鳥，卻是肉柴而骨多，勉強烤了墊了墊肚子。

又轉過來說「王子」：「你帶了多少人去？對方有多少人？你這次折了十三騎，也都是勇士！你要是陷在那裡，要太子如何向你阿爸說？！」

祝青君道：「蚊子咬的！大人呢？我有緊急的軍情要報！」

祝纓問道：「姚景夏還說什麼了嗎？」

隨從又給他倒了一杯, 兵士接了又是一飲而盡，到第三杯時，他喝完了就把杯子握在手裡了。

原來，大魚竟還是個「王子」！是胡主的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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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喆道：「可是青君……」

顧同跳正了，道：「學生來向老師告辭, 這就回去。府里春耕也差不多了，但要收尾，再來又臨近邊境，還得湊些青壯守境。」

祝青君也咧出個笑來：「小妹！」

以累利阿吐的想法，變革是需要一個身份足夠的人祭旗，才能讓人看到決心的。「王子」尊貴夠了，但是「王子」的部族是極力支持胡主的，而這個「王子」不是可有可無的，是被他父親視為繼承人的。

為首的一個姑娘是祝纓從別業帶回來的隨從之一，口齒伶俐，雖哽咽，也說明白了情況。

「哦哦！對了，小妹那個丫頭可想你了！吵著要來找你，被義父按下去了。哎，你換身衣服啊！」

祝纓道：「都爭吵什麼？你們知道她在哪裡？又要怎麼找？我已經讓姚景夏留意了。大張旗鼓，是生怕胡人不知道你重視她？好去找她？她也算有勇有謀，是個負責的人，遇事必有交待。除非死了，或者遇到了一些事情。沒有找到屍身，大概是沒死。把家守好，等她回來。」

拿他正了軍法，對他的父親不好交代。

祝纓笑笑：「去休息。」

次日，林風帶著祝纓加蓋了大印的文書就奔到了姚景夏的面前：「我奉命接青君回去。」

到北地有些時日了，行轅也儘力去了解胡人了，對面男子的妝束如果是真的，必是條大魚。眼見己方援軍帶起漫天塵土，對方要跑，祝青君拉過一個姑娘：「一會兒告訴姚校尉，我去追一條大魚了。」

姑娘帶著哭腔道：「大人，您快救救https://m.hetubook.com.com青君吧！」

「那也該回來了呀！」

蘇喆與林風見她鎮定，也都定了神兒，道：「是。」

怎麼看怎麼可疑不是？

祝纓看了看這個兵士, 年紀不大，一頭一臉的汗，須著脖子流進衣領里, 說話微微帶著喘。

顧同拉著卓珏閃了進來：「老師，這是……」

累利阿吐與「太子」「王子」率兵此來，是「巡狩」的一部分，是要展示武力，彈壓內部的。「王子」本來也是跟著「太子」、國相鍛煉，試一試手段。

姚景夏道：「不是我疑你，你擅自往北邊去，又好好地回來……」

「是, 境內都搜過了，找到了她的馬, 馬的周圍並不曾見著屍身。」士兵說到「屍身」的時候留意了一下祝纓的臉色。

祝纓道：「過來，畫下來。」

祝纓問道：「其他人呢？」

姚景夏道：「我可不知道什麼小音！」

「額……」

「快走吧！就怕遲了來不及。」

途中，她努力尋找一些食物，草原的環境她比較陌生，沒有野羊野兔跑到她的面前。而自從雙方開戰，商路也不通了，很難遇到路過的商人向他們購買補給。

兩人碰了面，林風一看祝青君，臉上幾個紅色大包，吃驚地道：「你怎麼又生病了？」

累利阿吐咳嗽了一聲，兩人都冷靜了下來。累利阿吐道：「軍令命你如何行事？」

項安道：「她不是運糧去了？」

祝青君與他講道理：「那我也是歸我們大人管的，不歸你管。」

傷的人現在還不好移動，就近養傷了，她們帶了亡者的骨灰回來安葬。

是累利阿吐帶著胡主的兒子前來「練習」的，此人可謂胡主的「太子」。

她不敢跟得太近，怕被發現，她對草原上的追蹤並不熟悉，如果是山林，她就會輕鬆許多。又不能跟得太遠，那樣容易跟丟。

祝青君如此這般一說，林風有些羡慕地說：「哎，怎麼好事都讓你攤上了？」

回程她又跑了數日，直接找到了姚景夏，彼時，運糧隊已經回去了。她將所知報與姚景夏，姚景夏猶不肯信：「你看得准？還回得來？」

兵士前腳離開了行轅，祝纓後腿就給鄭侯那裡發了一封公文，詢問前線是否有變動？需要她如何配合。次日，她就收到了鄭侯的回函：先準備著，邊城發生的事我知道了，胡人這次行動與以往不同，可能要有大動作了。

「青君！」

還真不是！

「起來慢慢說，怎麼回事。你們幾個，出去。給她把衣服、飯食準備了。」接著，她又對胡師姐使眼色，胡師姐悄悄離開，反手把門帶上，按著刀站在了門前。

顧同很快離開州城，卓珏則暫時留在行轅，他手上的事務已經告一段落了，可以有三天的休息。但在三天里並不見祝纓派人去尋找祝青君，又或者宣布祝青君失蹤的消息和*圖*書。這與祝纓平素護短的性格極不相符，卓珏也猜不出來是為什麼。

小音就是不幸遇難的兩個人之一，她被流矢所中，沒有能夠將祝青君的話帶到。但姚景夏也不敢輕動祝青君，派人火速送信給祝纓。

他匆匆一禮，小心地離開。卓珏也跟著他一同離開了屋子，離開前，兩人都特別留意了一下祝纓的神色，卻見她神色如常，不像是擔心的樣子，一時也弄不明白她究竟是如何看祝青君的。

相信歸相信，核實也是要核實的，否則如何說服鄭侯？鄭侯那裡，也是有所準備的。只是……唉，邊境的莊稼，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長到收穫。

「咱們押糧一路順利，眼見再有三十里就要到了，突然斜地里衝出幾十胡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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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找到。」

姑娘們眼圈兒也紅了，一張口，話沒出來淚先下來。蘇喆整個人都麻了，站著搖搖晃晃地問：「青君……」

祝纓又問：「是他命你來的，沒有別的人下令？」

林風對她說：「你不能去，你阿媽怎麼辦？」

這樣的處境太磨人，沒有馬，她連行動都困難，更不要提追蹤了。她只好悄悄牽著馬離得遠一些。反正有火光，不會追丟人。

「沒事兒，我去向大人稟報些事情。」

「是。」

當時又是煙又是火又是人的，等安靜下來才發現糧草被火一燒，損失了四分之一，己方傷亡數人，祝青君還不見了！

這次糧草受損，她得趕緊返回彙報，請求再補發一些過來。

直到她看到對面胡騎里一個年輕男子的裝飾。

林風笑道：「知道！這丫頭也有不謹慎的地方。義父立等著要人，下回我再請你喝酒！」

祝青君停住了，她離他們更遠了一些。對著他們，豎起手掌，量了一量，以對面人鋪開的面積來算，得有個幾百人。

「大人相信我？」

累利阿吐又對「太子」說：「他不能令行禁止，太子還要誇他，是說，以後所有的將領都可以不聽號令的嗎？」

祝纓接到回信，忙碌起來，公文不斷地往外發，身邊的人有人招回、有人派出。卓珏三天的休息也提前結束了，他又開始了新的忙碌，一忙，就把祝青君的事給忘了。

祝纓道：「知道了，你們先去休息。三娘，走了的人好好安置。民伕有傷亡么？要給撫恤。」

祝纓從門框里看到了半個腦袋, 道：「都幹什麼呢？」

蘇喆與祝青君這幾年漸漸熟悉，有些朋友的味道。她覺得祝青君腦子不笨，彼此說話都能接得上。祝青君請命押運糧草的事兒蘇喆也知道，她沒攔。她也有事要忙，等到緩一口氣的時候，才驚覺祝青君有好些日子不見了。

此時，「太子」坐在大座上，對坐在一旁位子上的「王子」說：「你這麼勇敢嗎？！」兩人年紀相仿，志趣也頗一致。

祝青君道ｍ.ｈｅｔuboｏｋ.cｏm•ｃｏm：「我讓小音告訴過你了！」

蘇喆看了一眼林風，道：「還是我去。」

林風道：「你哪來的軍情？」

那去哪兒了？

她學了一點胡語，但是聽不懂太複雜的對話，夜風隱隱送過來一些破碎的詞。祝青君努力分辨出了一些：相國、功勞、南下……

蘇喆又等了兩天，與祝青君同行的人都回來了，祝青君卻沒回來。來的人還少了幾個，她們都是祝纓的隨從，因而得以進入行轅。同行的其他人都在別處營地駐紮了，她們在腰間系白布，頭上扎著白頭繩，蘇喆的臉頓時煞白。

一直跟著他們到了天黑，看著他們升起了篝火，她只好摸摸腰間的水囊，喝一口冷水。時已入夏，祝青君忍耐著長草內的蚊蟲，也不敢睡實了，更不敢讓自己的馬靠得太近。

祝青君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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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喆急道：「那我帶人去找青君吧！」

這位「王子」不是胡主的兒子，卻是個胡人大部落頭領最聰明能幹的兒子，有幹勁、有決斷，也有武力。

她是押運糧草的，雖然有一顆上陣殺敵博功名的心，本職是什麼、該先幹什麼她還是知道的。

行轅里一片歡騰，蘇喆這幾天一直心神不寧，聽說祝青君回來了，提著裙子就跑了出來！

回程比追蹤的時候輕鬆一些，祝青君終於可以歇一口氣，也能讓馬歇一歇了。草原上沒有很明顯的路，她不敢放馬狂奔，一旦馬跑得太歡了，不小心折了腿，她就只能靠自己的腿走了。

祝青君有些興奮。

她將如何遇到胡騎，如何覺得對方頭領樣子不對，如何跟蹤，如何小音陰差陽錯過世之類都講了。最後說：「大人，我發誓，我看得很真切！就是他們！他們的大營里我還看到了幾種大旗……」

胡騎卻不氣餒，又繞了個圈子從側后要來攻擊她們，這讓她們疲於奔命。

祝纓示意一旁新來的隨從給他一盞茶，隨從實在, 倒了個大杯子給他倒了一大杯涼茶。

兵士搖了搖頭：「姚校尉只叫我來報給大人知道。」

小時候經常挨餓，但自從遇到了祝纓，她就沒再餓過。因為是運糧，她身上就沒帶什麼乾糧，只順手裝了一頓飯的量。現在她身上僅有的幾塊干餅已經吃完了，水囊也空了。

祝纓道：「急不得。你去吧。」

姚景夏與他辦了交割，道：「非常時期，不得不慎重。」

次日，帶著她的衣服已經變得濕漉漉的了，從馬背上取了件樸素的罩袍換上，她繼續跟蹤。

累利阿吐道：「為了找你，派出五隊人馬近千騎，你倒好！」

再接下來，他們就說些奴隸、牛羊、姑娘之類的了，都是家常話，且越說越快，祝青君就聽不分明了。

祝纓道：「回來了，你們就安全了，慢慢說。」

兩個年輕人互相悄悄做了個鬼臉，作認真聽訓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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