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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悅嘆了口氣，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給他看。

「行了！」李楷不耐煩道，「這是我的錢，我自己說了算！你工作都沒了，在這兒跟我掰扯這些有什麼用？」

同樣是沒了工作，鄭家悅現在坐在許珍貴簡單又溫馨的舞蹈室里，看著她一點一點從無到有打造起新的生活。就像小時候第一次去許珍貴的秘密基地時一樣，許珍貴人雖縮在搖搖欲墜的閣樓上，卻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規劃著大大的未來，盲目樂觀，卻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和不懼失敗的決心。可她呢，躲在以為是銅牆鐵壁的生活里，發現自己早已枯萎成了一攤爛泥。

「……你聽沒聽見我說話啊？我是說，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許珍貴說，「她雖然不出門，但我們可以去看她啊。」

許珍貴笑道：「你現在都瘦了這麼多，哪裡胖了？再說了這環的承重怎麼也得一百公斤吧，還能隨便讓你壓壞了？」

「這你都記得！」許珍貴有點意外，「我的視頻你都看過？」

鄭家悅看著漂亮的裙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感慨了一句：「沒想到，現在喜歡臭美喜歡跳舞的反倒是你。」

鄭家悅頭暈暈的，一句話不說，接過水喝了一口。

李楷來之前，她還在打獵頭的電話和聯繫可能的機會，畢竟也是有資歷的，已經有其他公司來問她意向。在提到家庭計劃時，她又下意識說，「計劃今年準備要孩子」，話出口就後悔了，但ｍ•hｅtuｂoｏｋ•ｃom.coｍ人家再也沒來詢問過。

李楷的弟弟和父母還在農村生活，他上大學都是父母供出來的，房子也是全家到處借錢買的，到今天她印象里他還沒有給他父母打過大額的錢。他弟弟沒有學歷，賺得不多，他每年除了給侄子們發紅包，也沒再貼補過他弟弟。她心裏有疑問，但畢竟他也沒出軌，她又偷看他手機理虧在先，正斟酌著怎麼問出口，李楷倒是先承認了。

鄭家悅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知趣地止住了話頭。

「簡單吧？我說了不難。」許珍貴笑著說，但手卻突然輕輕一推，吊環帶著鄭家悅旋轉起來。她嚇得尖叫。

許珍貴一下子反應過來，也沉默了。鄭家悅立刻意識到自己掃了興，連忙道歉：「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

「我還要上班呢。」李楷說，「錢不是大風刮來的。」

鄭家悅好奇地走上前去把玩已經懸挂在那裡的吊環和綢帶。

許珍貴故意說：「那我以後會發更多，每天完成臭美KPI，你必須按時觀看。」

「要不要學？」許珍貴笑嘻嘻地說，「作為新店內測的第一個學員，免費體驗哦。」

為了示好，以及給自己的生意鋪路，許珍貴自掏腰包修繕了樓下連著人家后廚的走廊，現在雖然上樓還是要經過，但至少寬敞了許多，燈光也足夠亮，不至於踩到牆角的污水或者撞到樓梯間的垃圾桶，油煙味和嘈雜聲也改善了不少。連一直不太友hetubook.com.com善的鐵鍋燉大姐都對她有所改觀，甚至答應讓自家小工幹活的時候盡量走側門，不需要經過走廊。

鄭家悅來的時候已經天黑，正看到許珍貴站在樓下，駐足欣賞自己嶄新的招牌。按她想要的樣子，晚上亮起燈后，柔和的橙黃色光環發著光，跟樓下樸實的燒烤和鐵鍋燉的大字招牌放在一起，感覺有點格格不入，也有點好笑。

「你這個，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是幹嗎的。」鄭家悅說，「在咱們這種簡單樸實的地方，搞這種格調，就怕酒香但是巷子深啊。」

「沒事。」許珍貴指了指招牌上面的窗，那裡也亮著柔和的燈光，正對著落地窗的位置高高地懸挂著吊環，「看那兒也行。」

「……所以我來跟你承認錯誤了，」李楷說，「回去總有辦法的，這點錢先借他們應急，等房子建好了，小勇會還的。」

「我不想回。」她說，「我從來沒休過這麼多天假，現在我失業了，我要再休幾天。」

想來想去，鄭家悅還是沒有跟許珍貴訴苦，人家已經夠忙的了，自己的這點破事沒有資格浪費別人時間，她們早就不是小時候勾勾手就你好我好的小夥伴了。

「……都是以前考教培時的老師和同學幫忙轉發的。」許珍貴說，「大家也只是動動手指幫助一下，實際都在異地，還不知道有什麼用。」

「你也知道錢不是大風刮來的？」鄭家悅問，「那你還給他們建房子，咱們的房貸怎麼算？和_圖_書」

眼前天旋地轉，鄭家悅緊張得要命，畢竟她從來視任何需要四肢的運動為人生第一仇敵，能躺著絕對不坐著，能坐著絕對不站著，連小時候遊樂園的旋轉木馬都沒坐過。

「反正，孩子的計劃暫時擱置了，本來也要重新打算的。」李楷說。

「這麼多人呢！」鄭家悅好奇道。

「我這次特意回來陪你呢，其實想跟你說，」他說，「小勇他們今年要蓋新房子了，錢實在不夠。他們兩口子，倆孩子，加爸媽，六口人，不能一直擠在老房子里。我想了一下，就打算幫他們一把，畢竟這些年他們供我出來，也不容易。」

「我工作沒了。」她淡淡地說。

她點頭：「嗯，但你不會先跟我說一聲嗎？咱們倆都是一起賺錢一起還房貸的，你來這麼一下，咱倆今年的財政計劃要重新打算了。」

停下來的時候，她小心地睜開眼，面前是落地窗外燈火通明的夜景，而自己雙腳懸空以從未有過的視角俯視著這個世界，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鄭家悅跳下吊環，明明只有幾十厘米的高度，腿卻有點軟，她在軟墊上趔趄了一下，被許珍貴扶住。

鄭家悅還是搖頭，轉了一圈到衣架旁，翻著上面的衣服。有幾件是許珍貴之前練習的時候為了拍視頻效果好買的，很漂亮的裙子。「這件！」鄭家悅拈起一件紅色緞面的，「我記得你拍視頻穿過這件，好好看。」

「雖然我賺得沒你多，但也算數吧。怎麼說，你也要先跟我商wｗw•ｈｅｔuboｏk.coｍ.cｏｍ量一下的。」她倒是比較平靜。

「真暈啦？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跟你鬧的，我去給你倒杯水。」許珍貴讓她在旁邊坐下來，連忙跑過去倒水。

她從畢業起就入職，幾年以來當著掌握公司生殺大權的傀儡，見證了無數同事入職的第一面和離職的最後一面，沒想到輪到自己的時候，竟是如此輕飄飄毫無真實感，甚至連最後一面都不見，直接下了最後通牒。她這兩年因為焦慮生孩子的事工作不太上心，或許成了公司拋棄她的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年後她也不用去上班了，她的東西都給快遞到家裡了。

「別害怕，抓緊了，可以閉眼睛。」許珍貴笑道。

「他不會還的。」她說，「他不是一向嫉妒你爸媽的錢都給你了嗎？」

鄭家悅一路走進來，看到煥然一新的開闊室內，不由得讚歎：「不錯嘛！」

鄭家悅連忙把手縮回來。「我才不要。」她說，「我太胖了，你這剛掛上，要是被我壓壞了，我還得賠你。」

許珍貴卻又笑起來：「哎，我說真的，你要不要試一下？不難的。」

李楷有點煩躁，想儘快結束這個話題。「行了，」他說，「咱們明天就回北京。」

「那當然。」鄭家悅有點不好意思，「……還不是因為你老發。」

不由分說，她過去拉了旁邊的軟墊放在地板上，就把鄭家悅拉到吊環前面。在她的幫助下，鄭家悅小心翼翼地用兩隻手抓住吊環，先搭上一條腿，然後使力把另一條腿也跨過和-圖-書去，就穩穩地坐在了吊環上，兩腳懸在空中，晃一晃，就像小時候坐鞦韆似的。

「你沒事吧？」許珍貴說，「我跟你說，要多鍛煉，增強體質，你看你弟弟，人高馬大的多抗造，對吧？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我覺得你要是精神狀態放輕鬆，說不定想要小孩就……」

「暈嗎？」許珍貴問，「我第一次轉的時候都吐了，後來第二次去，我在肚臍眼上偷摸貼了一個暈車貼，被老師發現了，笑了我一天。」

「哎，不能跟我以前上課的地方比，但因地制宜，我覺得也很好了。」許珍貴說，拿出手機給她看自己發的視頻。視頻記錄了她籌備的過程，帶了地點定位和店名，已經有不錯的轉發和評論量。

鄭家悅怔怔地想著自己的事，連許珍貴在一旁跟她說話都沒聽見。

房間基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軟裝還會再添置些，但大致已經初見模樣。素凈的地板和鋪滿整面牆的鏡子，簡潔明亮的洗手間和更衣室，整排儲物櫃和休息長椅，架子上規整地擺著用來拉伸和松解的瑜伽墊泡沫軸，旁邊還有一個長衣架，她把自己平時練慣用的衣服鞋襪和其他小玩意兒都帶了過來放在這邊。原本更衣室後面隔出了一個小房間，是以前留下來的，裝修的時候她沒拆，換了門和鎖，裏面就用來存放她自己的東西。

那天在李楷的手機里，她並沒有翻到她媽危言聳聽的言論，卻看到他在今年回老家過年的那幾天里，分兩次給他弟弟轉了十萬塊錢，間隔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