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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的音樂聲一下停了，門裡門外都安靜下來。

「學校說高二以後離家遠的必須住校，」許珍貴說，「我爸媽怕我住校辛苦，想住得近一點。」

許珍貴又反過來拽了她的袖子，搖搖頭。

聽見門聲的時候祝安安沒有動，抱著她的小音箱在聽歌。她喜歡她的小音箱，因為在聽歌的時候，音箱會隨著節拍震動，鼓點一下一下，就像裏面的音符在跳舞一樣，她抱上去，就可以用身體感受節奏的生命力。音樂聲音有點大，她聽見客廳里似乎有陌生人在說話，可能是祝寧寧又有同學來了，她把音樂聲又調小了些。

聽到這裏許珍貴終於坐不住了。「然後你就回來了？」她問祝安安。

「……我們可以去看她。」

「以後有物理題不會，直接來問我。」嚴老師面無表情地盯著站在面前的祝安安說。

「是我。」

「哎，課代表。你看我這最後一道大題，是不是判錯了啊？」她指著卷子問。

「那你去問物理老師吧。」

賀堯似笑非笑地又看了她一眼，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公式寫錯了。」

鄭家悅搖搖頭。

「你說你想問他是怎麼教育出來的，嚴老師說你也可以問她。」

「哪句話？」

「你管物理老師叫老魔頭？」

「不然呢？反正我是肯定分班就解脫了，誰在她手裡誰遭罪，也就你成績好，有免死金牌。你看咱班還有誰不恨她？」

裏面還是安靜得沒有聲音。

鄭家悅笑笑，也不反駁。

賀堯似乎對她突然湊過來有點意外，冷靜地挪了一下，才看向她指的題。

她沒有動，以為意思是外面有客人，讓她不要出去https://m.hetubook.com.com。

雖然心顫腿抖，祝安安還是去了，還不忘拿著道具卷子。

「我寫公式了啊，照理說就算沒做出來，寫了公式也有分吧？怎麼一分沒給我？」

「你怎麼也問？」鄭前程奇怪，「照理說，不該把家長聯繫方式隨便給人。」

「有什麼好玩的。」祝安安翻了個白眼，看了看鄭家悅，「你說是吧？舍友里要是有惹禍的，就只能認倒霉。」祝安安和鄭家悅一個宿舍，八個女生都是她們班的。

「……住校多辛苦，走讀七點半就放學了，八點之前到校，我能多睡好幾個小時呢，還能在家吃飯。住校十一點半才熄燈，早上六點就起來，太困了。」

房間門嗒嗒嗒響了三下。

那天下午有活動課，別的同學都趁久違的機會出去放風了，祝安安看到賀堯還坐在座位上，就拿了張物理卷子湊到他邊上。賀堯是物理課代表，她想，這總不算太生硬吧。

兩個非常熟悉的聲音。

「怎麼你們都覺得我倆吵架了。」鄭家悅嘆了口氣，「真沒吵，我就是想在家裡多待幾天。」

許珍貴聽了就笑笑：「誰還比你更能惹禍？」

「她不見人。」

「住校辛苦？」祝安安驚道，「我爸媽逼著我住校就因為可以十點半才下晚自習！要是在家，我不到十點就睡死過去了。你爸媽還覺得你辛苦！」

祝安安正在心裏竊喜，就聽到一個熟悉而恐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叫了她的名字。一回頭，老魔頭就站在她背後。

「啊？」

「……怎麼？」

祝安安僵住了一瞬，彷彿全身都像她的腿一樣不能動www.hetubook.com.com了似的。反應過來之後，她下意識的第一個動作竟然是伸手拿過了桌面放著的小鏡子，照了照自己。今天沒化妝，太丑了。

祝寧寧媽媽來接她的時候，沒有注意到等在那兒的許珍貴和鄭家悅，直接走過，像是完全沒認出來她們。許珍貴叫了一聲阿姨，她這才轉過身來，困惑地打量了她倆片刻，這才變了臉色，嘴角動了動，說：「……有事？」

許珍貴說，她家要拆遷了，以後她心愛的小閣樓就再也沒有了。

接二連三地傳來東西砸到門上的聲音，兩個人只好連連後退，逃出了祝安安的家。

「我說了她是這樣，你倆非要來。」祝媽媽仍然是一副冷淡的樣子，說完就砰地關上了門。

「我不需要你們來提醒我！」她用尖銳的聲音嘶喊道，「我不想見到你們！滾出去！」

許珍貴憋了半天，說：「你有沒有想過，她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聽到外面門關上的聲音，家裡歸於寂靜，祝安安挪著輪椅到門邊，撿起了被她摔在門上的小音箱，拿回桌上，重新連上電腦。小音箱好像是被她摔壞了，放音樂的時候傳出刺啦刺啦的雜音，她沮喪地用手拍了一下小音箱，雜音更嚴重了。她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

鄭家悅也聞聲摘下耳機，不解地看著許珍貴。

「你以前都不怎麼願意待家裡。」鄭前程漫不經心地說，「每年都是過完年就走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收拾東西出門。

賀堯沒說話，拿起筆就給她在空白處寫上。

「那當然，就你們還把我當小屁孩。」鄭前程說。他想了一下：「要不你下午下https://m.hetubook.com.com班前去找我吧，她媽會去接她。」

「我才來了一次，你家就要沒了？」祝安安說，「那你搬去哪裡？」

「我也想住一次校，」許珍貴說，「感覺還挺好玩的，我都沒住過宿舍呢。」

但其實她心裏覺得不對。李楷走後她給公公婆婆打了電話，表面上是告訴他們一聲李楷回京了，沒什麼事，捎帶著問了一句：「房子弄得怎麼樣了？我們遠在北京，也幫不上什麼忙。」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那你也可以來問我。」

門又響了兩聲。

鄭家悅悄悄拽了拽許珍貴的袖子，示意她不用說太多。

「課代表也忙，」嚴老師冷冷地打斷她，「人家的效率比你們高得多，不要耽誤別人的寶貴時間。」

「我哪敢啊？那老魔頭，我這種從來沒及格過的，大氣都不敢出，我還敢去問她？」

「啊？對啊，她問我還有沒有別的事，我哪還敢問那道題啊？就回來了。」看到許珍貴臉色古怪，祝安安奇道，「怎麼了？」

「你還挺謹慎。」鄭家悅說。

許珍貴嘆口氣，說：「嚴老師就是賀堯的媽媽。」

「你有課嗎？我跟你一起出去。」鄭家悅轉身去拿外套。

「你教的那個叫祝寧寧的女孩，有她家長電話嗎？」出了門，鄭家悅問他。

祝安安第一次受邀參觀許珍貴的秘密基地，是在快開春的一個周末。三個女孩坐在閣樓上一邊聊天一邊聽歌，六隻耳朵只有兩個耳機，怎麼都不夠分，只能你倆聽一遍我倆聽一遍。祝安安覺得，雖然許珍貴家地方又小又擠，閣樓上還殘留著冬天存儲食物留下的味道，梯子也搖搖欲墜，三個人坐在上面hetubook.com.com像坐著船，總覺得腳下不實，但在這裏，可以不寫作業，不想學習，天南海北地聊天，那就是很好的地方。

「安安，」她媽在門外說，「有客人來。」

「……是嗎？」祝安安臉皮厚，處變不驚，「那應該是哪個啊？你給我寫一下唄。」

嚴老師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不見的話我們立刻就走。」許珍貴說。

「……我就是，想跟他取取經，想知道人家學霸是怎麼效率那麼高的。」祝安安說，「老師，你不知道，他小時候是咱們這兒的神童，上過電視的。我爸媽都想知道怎麼教育孩子才能像他這樣，但是我太不成器了。我就想替我爸媽問問他，他是怎麼教育出來的。」

「……是我，好久沒見了。」

「是你的同學。」她媽說。

李楷早早動身回北京，鄭家悅還沒有走的意思，爸媽和她弟都覺得不對勁。李楷倒是表現得一切正常，還替鄭家悅掩飾，說她年假多，自己沒有假，要按時回去。李楷走後，她媽就問她看他手機沒有，到底有沒有貓膩。

她心裏就犯起了嘀咕。這不是房子還八字沒一撇呢嗎？怎麼錢就先借出去了？

「……暫時不要就不要吧，你還能安下心來好好工作。」她媽在說要孩子的事，「我看你啊，從小就要強，要真讓你啥也不幹天天在家裡圍著娃轉，你還不一定能受那個罪。」

賀堯看了看題，又看了看她。

「你不要歧視啊，」祝安安瞪起眼睛，「我什麼時候惹禍了？」

小時候大家家裡的收音機必有雜音，磁帶還總絞在裏面，要拿出來找根筆卷著纏回去才行。但祝安安上高中后就換了很高級的CD機，小m•hｅｔｕｂoｏk•coｍ•ｃｏm小圓圓的一個，銀色的，很漂亮。她的耳機也是許珍貴和鄭家悅都沒見過的，看起來就很貴重的樣子，音質也好。因為要練英語聽力，她爸媽沒理由再沒收了。祝安安就用它來聽音樂。雖然許珍貴和鄭家悅都不太熟悉她嘴裏說的那些港台明星和娛樂八卦，搖滾和民謠她們也不懂，聽祝安安說一張周杰倫的新專輯竟然要好幾十塊錢，她倆都覺得好貴。

祝寧寧跑過來，她媽一邊給她穿外套，一邊冷淡地說：「她不出門。」

「……你要是不想見面，也沒關係。我就是想跟你說，我今年回來了，暫時不走了。我在中央大街那邊租了一個店面，平時都在那邊待著……」

「阿姨，我們好多年沒見面了。」許珍貴說，「……想見見她。」

祝安安看了鄭家悅一眼：「那還沒算某些同學，熄了燈在被窩裡打手電筒學習呢。」

「我怕您忙。」祝安安小聲囁嚅，「我問課代表也……也一樣。」

許珍貴正想說話，突然屋裡啪的一聲，什麼東西被砸到了門上，兩個人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你昨天是不是又被嚴老師抓著了？」許珍貴說，「下午活動課的時候你從她辦公室回來的，我都看見了。」

「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來看看你。」鄭家悅說，「今年……」

祝安安癟了癟嘴，整個人靠著牆蔫下來：「嗯。」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受什麼罪？」娘倆在廚房裡叨咕，外面的鄭前程聽了個話尾，問道，「你跟姐夫吵架了？」

「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滾！」屋裡傳來祝安安的吼叫。

「房子？房子不著急，宅基地那審批還沒下來呢，今年還不知道能不能動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