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張君祥之死亡
冬兒看著他,很難受。
公子惱了,罵道:「媽的,哪兒來的瘋子!」
「羅刺史免禮!」
唐孝誠冷冷的目光看著衚衕里摟在一起的兩個人,眼神里透出殺氣。
唐孝誠突然抬起頭,問:「可是瘋子——會有病好的一天嗎?」
「為朝廷、為總鎮大人辦事,不辛苦!」
賣包子的小販搖搖頭,隨手拿個包子給他,張君祥接過來沖人家傻呵呵地一笑蹲下正要吃,突然一隻手將包子打飛。
一隊官兵走來,分開人群。
唐孝誠慢慢接過來,道:「謝謝!」
沈憐星慢慢跪到唐孝誠身邊,眼淚滑落臉頰。
唐孝誠抬頭看過來,一臉驚訝:「君祥不在衚衕口那邊?」
「怎麼了?」
沈憐星把籃子一扔,一把抓起張君祥的衣袖,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張君祥哪管那些,撿起來在衣服上擦擦就往嘴裏送,結果吃太急,突然一下嗆到,一口噴出,噴了自己和憐星一身。
「難道你以為張君祥不見了,是我所為?」
眾官這才敢站起來:「謝大人!」
沈憐星一臉鄙視地看著他,道:「好,那我就告訴你,他——沒瘋!」
張君祥來到買包子的攤前。
沈憐星一臉焦急,生氣道:「君祥又不見了!你又把他弄哪兒去了?」
唐孝誠看看一臉焦急的沈憐星,女子一雙翦水雙眸正希冀地看著自己。
兩江官員立即下跪:「恭迎欽差大人!」
詹國恩又問:「朝廷是什麼旨意?皇上是什麼意思?你們可探明白了?」
沈憐星似乎已經心死,淡漠地道:「隨你的意吧節度使大人!你想做的事,我根本阻止不了!如果你還有最後一丁點人性的話,你會放過這個被你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兄弟的。如果你沒有,你殺他不過像殺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所以他的死活,與我的去留根本毫無關係……唐孝誠,我永遠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了!」
一陣發泄過後,張君祥慢慢靠著牆癱軟下來,把頭埋在膝蓋上發出野獸一般的低嚎。
「他真的瘋了,是嗎?」
「是嗎?哈哈……」
唐孝誠吩咐道:「去查查,怎麼回事?」
唐孝誠慢條斯理地道:「每天不見的人很多,難道都要算在我頭上?我堂堂封疆大吏、一品大員,還不會卑劣到對一個瘋子下黑手!」
大夫恭敬地回答:「回總鎮大人的話,依在下行醫多年的經驗看,他這種病叫失心瘋,幾乎沒有複原的可能了!」
「有始無終者……不思親情、棄是非曲直……殺殺殺……」
冬兒也一愣,立即跑到街上四下打聽。
「是啊……哈哈!」
沈憐星冷冷地道:「你這種人配談感情嗎?」說著要轉身走出屋子。
沈憐星突然一把按住他的手:「答應我……放君祥離開金陵,永遠不要傷害他……你答應我,我就和你……和你……」
唐孝誠姿態悠閑,問:「怎麼了?我和自己的妻子親熱,有問題嗎?」
沈憐星趕快遞上筷子,道:「拿筷子吃!」
唐振邦聞言一愣,滿臉無辜:「我可沒碰他!」
「對!」唐孝誠把弩箭拿出來,在手裡把玩著。
兩人抱在一起,虛假地支應著對方。
胡越坤趕緊應了一聲,道:「恩師!學生這裡有份奏摺,學生實在拿不準主意了,想請恩師看看,給學生指個辦法!」
沈憐星獨身一人,誰也沒帶,隻身走在街上,她腋下挎著一個籃子,一步三回頭,小心謹慎地行走在街上。
眾官卻跪著沒敢動,徐銘義很是尷尬。
夜晚,金陵街道衚衕口。
羅啟玉走進書房,向唐孝誠抱拳行禮。
只見深夜還在賣東西的小販突然收拾起東西,要飯的乞丐也把破碗和打狗棍扔了,兩人來到一位軍官面前行禮,軍官一揮手,兩人跟著軍官離去。
唐振邦依舊笑嘻嘻地:「嘿嘿,我不是為了保險嘛?」
沈憐星慢慢壓住火氣,看著他:「這是條件嗎?如果我聽話的話,你就不會派人去找君祥,或者……他已經死了!」
唐孝誠左右看看,揚聲道:「欽差大人叫你們起來呢!」
沈憐星嘆口氣,見他喝湯喝了一嘴,掏出手帕要給他擦。
詹國恩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又問:「有合適的人選嗎?」
唐孝誠喝著茶,唐振邦站在旁邊看著他。
冬兒湊過來:「是,姐姐!」
唐孝誠率領兩江官員在城門口迎接徐銘義。
唐振邦瞥了憐星一眼,嘟囔道:「他走就走了唄,有什麼可查的?」
「嘿嘿……包子……包子……我要吃包子……」
唐孝誠伸出一手做邀請狀,道:「名義兄請!」
唐孝誠不無感慨,道:「這可能是我陪你吃的最後一頓飯了,以後我們不會再有機會同桌了……雖然你心裏不會再認我是大哥,但是今天……我認回你做兄弟!其實現在這樣兒挺好的,你忘卻了世間所有的痛苦,還有一個人時時刻刻惦記著,你比我幸福多了!你殺了盼兒、殺了蓉兒、你還想殺我……這些我不再和你計較了!你還是我的好兄弟……君祥,揚州城外兄弟結義,我沒忘……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奪回憐星!振邦說得對,我這輩子,情這個字是永遠看不透了!」
唐孝誠突然臉色一變,掏出弩箭頂在張君祥太陽穴上。
唐孝誠慢慢來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拿起一塊點心,遞給他。張君祥接過來吃起來,唐孝和_圖_書誠又拿起地上的一塊點心,自己吃了一口。接著乾脆坐下來,與張君祥面對面,吃著點心。
唐孝誠笑了笑,道:「呵呵,其實大可不必勞煩刺史大人親自護送稅貢上京。」
總鎮府的大門緊緊關閉。
詹國恩接過僕人手裡的毛巾擦擦臉,道:「哎……我早就不是什麼相國了!不過是個卸任回家享清福的閑人而已,快別這麼客氣!來人,花亭奉茶!」
沈憐星低下頭:「我……」
羅啟玉恭順地道:「下官此番上京,不知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唐孝誠臉色頓時煞白,一下站了起來。
「撤去你對張君祥的所有監視!」
唐孝誠臉上的神色有些痛苦,道:「你永遠把我對你的感情當作條件來交換!你有沒有想過我心裏的感受?」
少頃,唐振邦跑了進來。
沈憐星無法反抗,她咬住嘴唇,眼淚流下。
「你確定?」
「孝誠兄!」
「你說什麼?」
張君祥臨出屋前,向唐孝誠傻呵呵地一笑,唐孝誠無限感慨地嘆口氣,看著他被帶走了。
沈憐星突然笑了下,問:「你很想知道嗎?」
唐孝誠俊臉上露出一絲煞氣,又問:「我就問你他是不是真瘋了?」
唐孝誠臉色沉下來:「振邦,不要把我當傻子!」
官兵頭目翻開屍體,驚訝地發現這具屍體正是「張君祥」。
沈憐星提著菜籃子和冬兒來到他身邊。她也不說話,蹲下來把飯菜一一拿出來,張君祥一看也不說話,搶過來就吃。
唐孝誠搖了搖頭,道:「那可不見得,金陵這麼多衙門——刺史衙門、按察使司……我哪知道是誰看他不順眼,派人把他弄走了?」
唐振邦訥訥道:「這……通常情況下不會吧?」
唐孝誠開始動手解憐星的衣服扣子。
突然,三四條黑影接近衚衕口。一個黑影放風,另外幾人衝進衚衕里。
唐孝誠看看她,慢慢把她扶起來,他一陣心疼,但嘴上卻哄勸道:「雖然這句話你是違心說的,但我還是很感動!我會把君祥找出來,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沈憐星找了大半條街,終於從一個破草堆里翻出正在睡覺的男子。
詹國恩正在花園裡喂鳥,胡越坤和羅啟玉在管家的引領下走進來。
管家如實答道:「老爺,這就是那個行刺了節度使夫人、然後被總鎮大人搶了他的老婆后發瘋的張君祥!」
唐孝誠突然一個激靈,理智戰勝了衝動,他一把推開憐星,站起來背對著她站起來整整衣服,臉色很難看。
唐振邦走進來。
沈憐星慢慢閉上眼睛,她知道反抗也沒用,惹惱了唐孝誠,張君祥必死!
「我叫你揍他不是揍我!」
唐孝誠嘆口氣,道:「算了吧!都撤回來吧!」
君祥,你贏了,你雖然瘋了,但你還是贏了,你贏得了憐星的心!而我,我雖然坐擁兩江,權傾天下,但我還是輸了,輸得一敗塗地!君祥,你知道我多想用我現在的一切和你交換啊……唉!
一言出口,唐孝誠大吃一驚!
唐孝誠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道:「我要最後再試他一回!」
沈憐星驚訝地道:「君祥?」
沈憐星一臉驚慌,道:「人呢?」
「讓開讓開……怎麼回事?」
羅啟玉皺皺眉頭:「管家!」
張君祥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蜷縮在那裡,不住地發抖……
胡越坤躬身道:「給老師請安!」
唐孝誠為憐星慢慢擦眼淚,憐星沒有躲避——她不敢也不能躲避!
沈憐星不語。
公子狼狽地跑了!
唐振邦仔細觀察張君祥的表情,他正透過屏風看著唐孝誠摟著懷裡的女子在軟榻上纏綿。
張君祥根本不理他,狼吞虎咽用手抓著吃。
翌日,一輛轎子停在衚衕口。
沈憐星肯定地答覆道:「昨天晚上。」
「誰?」張君祥還沒喊出第二聲,就被人打昏了!
張君祥去夠盤裡的點心,盤子掉在地上,點心灑了一地,張君祥急急拿起地上的點心,繼續吃。
唐孝誠憤怒了,他三兩步走到屏風前,一把推開了它。
「來人!」
夜晚,張君祥倒卧在衚衕口。
張君祥不耐煩地推開她的手:「走開!」翻了個身又睡了。
張君祥兀自喃喃地道:「有始無終者……人我共誅;不思親情者……人我共誅……棄是非曲直者,人我共誅……我是誰?你是誰……」
沈憐星來到破草席前,蹲下來用手探探溫度。
羅啟玉透過轎簾,看到街上一個瘋瘋癲癲的男子正在追著一個人跑,結果被人推倒在地,白挨了人家一頓拳打腳踢,挨完揍后,他居然跟不知道疼一般,揀起地上半個爛梨就吃……
屏風后,張君祥被綁在椅子上,嘴裏塞著破布,兩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唐振邦帶兩個人嚴密地看守他,這個屏風最大的特點就是:裏面可以看見外面,外面卻看不到裏面!
此時,冬兒返回,來到她身邊。
張君祥躺在衚衕口草席上,抓著胸口和頭髮撓著痒痒。
「我懷疑不是走了那麼簡單!去查查!」
「怎麼了六叔?」
唐孝誠看著他,終於有點心軟了。
胡越坤一笑,道:「學生——明白了!」
沈憐星害怕了,連忙站了起來,趕快解釋:「不不……你不要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我真的很擔心君祥,沒心情……」
唐孝誠蹲在張君祥面前,兩人離得很近。和_圖_書
大夫點了點頭:「對……直到他死!」
公子一抬頭,見是一隊官兵:「哎……你們來得正好,這瘋子把我衣服都拉破了,給我揍他!」
沈憐星搖搖頭,站起來,冬兒收了盤子,二人反身往外走去。
沈憐星輕聲道:「冬兒。」
唐孝誠看去。
詹國恩笑了下,意味深長地道:「越坤啊,我覺得是時候讓朝廷看看我們這些老臣的實力了!」
唐孝誠點點頭,臉色黑沉,心裏更是慨嘆萬分。
唐孝誠看著懷裡這具略顯僵硬的身子,心裏也冷了幾分。只是,今天做戲要做足,否則哪能如願以償。
唐振邦急匆匆奔進書房,直接推開書房的門,驚呼:「六叔,不好了……」
唐孝誠回頭看看那個只顧吃著桌上點心的張君祥,眼睛里突然有了濕意。
領頭的官兵上前就給了紈絝子弟一個耳光,把這個紈絝子弟打蒙了。
羅啟玉又道:「這次是兩江平定以來最大、最多的一次稅貢上京,為了安全起見,下官唯有親自前往了。」
唐孝誠想了一下,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擺手道:「去吧!」
唐孝誠皺眉思索:「按說他不會在憐星面前演戲——因為他說過,永遠不會欺騙憐星!所以……」
沈憐星小臉氣得通紅,又尷尬又憤怒:「唐孝誠——你不是人!」
唐孝誠皺起眉頭——他預感到這件事似乎很不單純!
「餓……我餓……」
唐振邦訥訥地道:「這……」
沈憐星說完,走了出去。
金陵街道,一乘大轎行在街上。
唐振邦走出來,看著越走越遠的張君祥。
唐孝誠賭氣般道:「不信你自己找吧,你要是能在總鎮衙門裡找到他,我就認!」
「唉……連個瘋子都不放過……」
沈憐星愣了,她沒反抗,任張君祥摟著她。
「走開……你們都是魔鬼……為什麼要纏著我?」
「那不通常的情況下呢?」
「唉……太慘了……」
人群散開,地上一具屍體。
「你別著急,你看我不是派人去查了嗎?」
冬兒驚叫:「哎呀,臟死了,姐姐你看他啊……」
「街上人說,一早就沒看見他!」
沈憐星說完,氣呼呼地推開唐孝誠,頭也不回地走去。
官兵頭目又給了他一腳:「那還不快滾!」
金陵總鎮府書房。
胡越坤此刻一臉正義道:「難道不該為兩江除此禍患嗎?」
唐孝誠此刻有點愧疚,趕緊道:「對不起……我剛才……」
「我問過憐星了!憐星雖然精明,但她不是個能藏住心裡話的人!她跟我說張君祥沒瘋,還叫我把他們都殺了!」
思及此,他大手微微用力,將女子的嬌軀牢牢圈在懷裡,下巴輕輕抵著女子的額頭。
沈憐星聞言慌了:「那不是你?還有誰?」
唐孝誠回頭冷冷地看著她:「如果張君祥沒事,你就有心情了?」
「可如今這條金龍化作了孽龍了,要任他如此發展下去……師相,以後朝廷再無你、我的立足之地了!」胡越坤急道。
胡越坤趕緊躬身道:「還請老師教我!」
「你都拿不定主意了?」詹國恩驚訝地接過來看看,越看臉色越難看。
「既然如此,你還想逆天而行嗎?」
「那個……賣包子的大叔說……」
沈憐星四下看看,奇怪地道:「人呢?」
見沈憐星二人離開后,小販特意跑到衚衕口張望了一下,見張君祥吃飽了就倒頭睡去,他安心了,轉身走回自己的攤前。
「這……」
「君祥呢?」沈憐星峨眉倒豎,一臉怒氣問道。
唐孝誠愣住了。
張君祥大叫起來:「包……包……」
唐孝誠被氣笑了:「憐星,你講點兒道理好不好?……他有手有腳,又沒人限制他自由!他自己離開也說不定呢,你不要一出事就來怪我好不好?」
唐振邦心裏雖然不樂意,但還是遵令道:「是!」
胡越坤感慨地道:「唉……朝廷如此對待我們這些立下汗馬功勞的老臣,確實有點讓人寒心!」
唐孝誠也有些氣,他生氣的是心愛的女人卻不相信自己。
唐孝誠回頭看著遠去的女子身影,沒說話!他轉頭再看看蜷縮在角落裡的張君祥,一步步來到蜷縮在地上的男子面前。
詹國恩回頭看了一眼:「哦?越坤和啟玉來啦?」
他彷彿是因為害怕而全身顫抖:「別靠近我……魔鬼……你是魔鬼……別靠近我……」
唐孝誠見懷裡女子不再抗拒了,逐低下頭慢慢親吻女子纖細白|嫩的脖頸、光滑如絲緞的臉頰……
唐孝誠道:「把他送回街上吧!」
張君祥睡夢中,突然被人用麻袋套住。
羅啟玉眯起眼睛:「他就是張君祥?」他乾脆伸出頭去仔細打量著這個瘋癲的人,暗自盤算起來!
官兵頭目道:「節度使大人有令,誰也不許欺負這個瘋子!」
張君祥依舊瘋瘋癲癲地嚷著:「餓……肚子餓……包……我要吃包……」
「你小子找死啊?」公子抬腳就要踹張君祥,卻被人一伸腳擋住。
徐銘義謙虛道:「哎……我的總鎮大人,你這是和我開玩笑了。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孝誠兄短短數月,威震三省,兩江臣服,令人欽佩啊。徐某到你的地盤了,恭敬還來不及呢,又豈敢找麻煩啊!」
沈憐星一臉驚疑,再次問道:「真的不是你?」
沈憐星點點頭,催促道:「有消息趕快告訴我!」
張君和*圖*書祥一口噎到,唐孝誠把茶杯遞給他,他喝了幾口,繼續吃。
張君祥慢慢轉了個身,臉向裏面。
「金陵刺史羅啟玉,不日即將護送稅貢進京,特來向總鎮大人辭行。」
沈憐星先是驚訝地看著張君祥,而後又像是想明白了什麼,她慢慢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轉身狠狠一個耳光抽在唐孝誠臉上。
張君祥痴痴地看著眼前這張美麗帶淚的臉,突然緊緊把她摟在懷裡。
唐孝誠很滿意他這麼說:「嗯,那你早去早回吧!」
「你怎麼就斷定是我們叔侄乾的?」
唐孝誠含笑輕輕玩弄著她的頭髮,嘴裏仿若無意地道:「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
唐孝誠沒好氣回道:「我怎麼知道?沒準是他自己走了!」
「沒有然後……傳我的令——以後全城誰也不許欺負這個瘋子!因為,他是我兄弟!」
唐孝誠正在批公文,沈憐星破門而入。
夜晚,金陵街道。
羅啟玉趕緊道:「兩江官員期盼二位大人做主!」
張君祥根本不管是誰打的包子,只是低頭追著在地上滾了幾滾的包子撲去。
第二日,熱鬧的金陵街頭,百姓們圍成一圈,指指點點。
至此,監視張君祥的人,算是全部撤走了。
唐孝誠把最後一口點心塞進嘴裏,然後站起來。
張君祥一路搖搖晃晃到了路口,突然他一把扶住牆,一陣噁心與乾嘔過後,他把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只吐得他眼淚鼻涕全流下。
沈憐星看著他,口氣慢慢軟了下來:「我——我已經和你成親了,所以……即使君祥沒事,我也不會、也不可能回到他身邊了。我會永遠待在你身邊……所以……請你放過他……求你……」
沈憐星和冬兒一路挎著菜籃子走來。她們來到衚衕邊,卻發現破草席邊沒了張君祥的蹤影。
張君祥一把抓住一個紈絝子弟打扮的人,嘿嘿一笑:「嘿嘿……你知道什麼是兄弟情義嗎?大哥是大哥、兄弟是兄弟……我餓……我餓了……」
唐振邦拿起桌子上的點心,扔到他面前,張君祥抱起就啃,彷彿剛才的事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
唐振邦有些喘不過氣兒來,氣喘吁吁道:「張君祥——死了!」
沈憐星當然不知道這些,她只是不適應這種親密的接觸,想推開唐孝誠又不敢,只能輕輕推拒道:「……別,別這樣……」
金陵城北門。
「就是說……他這種病複原的可能性不大了?」唐孝誠看著大夫,問道。
唐孝誠看看他,慢慢地道:「看來他真的是瘋了!」
唐孝誠慢悠悠地放下筆,皺起眉頭:「你說什麼?」
羅啟玉道:「是!」再次抱拳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唐孝誠奇道:「這麼一說,是有點兒奇怪!振邦,來人,傳唐振邦!」
「那些人還不是看你的臉色行事?你叫他們把君祥交出來,一個瘋子,還能給你們造成多大威脅?」
「君祥……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告訴我,你是真的瘋了嗎……你從來沒騙過我,這次也不要騙我好嗎……我求求你,告訴我實話好嗎?」
張君祥慢慢把憐星摟在懷裡,摟著她的手收緊了,突然,他的餘光不經意間掃過衚衕口,那兒站著一個人——唐孝誠!
「好像是連凍帶餓,死的……」
唐孝誠問他:「張君祥不見了?跟你有關係嗎?」
沈憐星看看他,慢慢走上前拿起茶壺,倒了茶遞到他面前。
唐孝誠搖頭道:「其實不然!如果憐星告訴我,君祥瘋了,瘋得很徹底,讓我不要再找他的麻煩,放他一馬,那我絕對不會相信她的話。因為如果她發現張君祥裝瘋,她一定會極力幫他遮掩,以求他安全離開金陵!但現在,她告訴我君祥沒瘋,還叫我殺了他們兩個,所以我斷定張君祥是真的瘋了,憐星不想他後半生活在人們的欺凌與嘲笑中,所以她故意說君祥裝瘋,好讓我殺了他!如果張君祥死了,憐星就沒了任何顧忌,和我的約定也就不存在了!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殺,追隨張君祥而去!」
唐孝誠狠狠地道:「你敢離開半步,我馬上殺了他!」
沈憐星一臉氣憤地道:「他沒瘋,他是裝的——他就是為了殺你這個滿嘴大道理、其實只為了掩蓋你一切醜陋行為的偽君子!好了,拿出你的弩箭,去殺害你最後一個兄弟吧,你殺了君祥,最好連我也一起殺了,你就真的成為這個世界上的孤家寡人了!你沒有朋友、沒有兄弟、連親人都背棄你,這就是你的結局!」
大夫躬身退了出去。
金陵街道衚衕口,張君祥臉沖路口躺著,半寐半醒間看著街上。
「君祥,你清醒點好嗎?你是真瘋還是假瘋?你以為你瘋了,你留在金陵唐孝誠就會放過你嗎?我費了多少心力才把你活著救出來,你為什麼不離開?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啊?你真的瘋了嗎?你看著我……」
唐孝誠心念一動,有些不忍,但想到了什麼似的,臉色又漸冷,道:「你以前也不會這樣對我……」
破草席還在,張君祥卻不見了。
沈憐星看到了被綁在椅子上的張君祥,她驚得不知該說什麼。唐孝誠一揮手,看押的士兵砍斷繩子,張君祥滾到地上,吐出嘴裏的布。
屋內,靜寂無聲,除了人吞咽食物時發出的聲響,再無任何聲音。張君祥兀自吃著點心,吃完一塊,舔和*圖*書舔手裡的渣子再去夠另一塊,拿過來就往嘴裏塞。
徐銘義也不惱,只看向他身後眾官,道:「列位同僚請起!」
沈憐星來到桌子前,又緊問道:「我問你,君祥呢?」
「那羅大人就多多辛苦吧。」唐孝誠道。
而此刻,一雙雙銳利的眸光也正緊緊盯著這一塊天地。他們可以是買東西的小販,或是乞丐……
唐振邦還是不相信張君祥會瘋。
「既然張君祥是真瘋,那我們就不用去管他了!」
沈憐星破口大罵:「你利用我……你居然當著你的兄弟、你的侄子、你的士兵……你怎麼做得出?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你的愛——真噁心!」
隨從高呼:「欽差大人到——」
「哦,知道了!」
詹國恩嘆了一口氣,道:「唉……這唐孝誠……果然非池中物啊?」
他的心不由一軟,至少此時此刻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相信的也只有他。
官兵頭目大怒,又一個耳光:「你敢抗命?」
羅啟玉退出門后臉上諂媚的笑容不復存在,被一種得意的表情取代——唐孝誠沒有懷疑,他的計劃終於成功了。
唐孝誠進一步詢問到:「莫非……就這麼一直瘋下去了?」
沈憐星坐在路邊轎子里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終是擦擦眼淚,吩咐轎夫:「走吧!」
唐振邦湊上前:「六叔,張君祥怎麼辦?」
唐振邦故意裝傻:「啊?嘿嘿,我沒派人監視他啊?」
唐孝誠就這麼坐在對面軟榻上看著他,也不說話。
唐孝誠摸摸被打疼的臉,居然沒有生氣:「一個隨時隨刻要取我性命的人,你說我該不該防著點兒?」
沈憐星不依不饒道:「對不起三個字從你嘴裏說出來一錢不值!如果說前一刻我還對你抱有幻想的話,那麼現在……連最後的幻想也沒有了!和你這種人談條件?無異於與虎謀皮!」
唐孝誠問道:「人是什麼時候沒的?」
胡越坤笑著答道:「有了!」
唐孝誠拉著徐銘義步入金陵城。
張君祥突然一把將沈憐星推開。
沈憐星氣極道:「你!」
「那我們要懼怕一個瘋子到什麼時候?」
他原本只是想藉著這個動作來刺|激一下屏風後面的張君祥,可是,肌膚之親的觸感讓他幾乎不能自控,掌下的這寸寸滑膩的肌膚是他一直渴望而不敢輕易去碰觸的。如今,他卻能堂而皇之地擁有,這是多麼令人著迷的事情。唐孝誠突然激動起來,他似乎忘記了屏風后還藏著人,他開始瘋狂吻憐星。
這一刻,他迷茫的雙眼中突然射出兩道精光……
羅啟玉也趕緊道:「給詹相國請安。」
他嘆氣:「你就是遇事太愛鑽牛角尖了!知道嗎?你口口聲聲喊著什麼兄弟情義、金蘭之盟。你總是說我背叛了兄弟!難道你殺我,你殺大哥不是背叛兄弟、背叛盟約嗎?其實我們兩個都一樣,我們都是打著兄弟情義的幌子,做著很自私的事,真正把兄弟情義、金蘭之情擺在心裏的,其實只有憐星!我們……都是偽君子!」
公子把張君祥推倒,張君祥卻一把抱住他的腿。
金陵總鎮府書房。
張君祥兀自發抖著,嘴裏喃喃自語道:「魔鬼,不要靠近我……我沒有兄弟、沒有大哥……我什麼都沒有……不要靠近我!」
路邊轎子里,沈憐星目睹了一切。看著滿地亂滾的張君祥,她無奈地嘆口氣。
張君祥又開始在街上胡鬧,抓著人傻笑、說胡話。金陵街上的人似乎已經習慣了有這個瘋子,隨時有好心人給他些吃的。
沈憐星連忙道:「君祥,不要了,臟……」
官兵頭目臉色大變:「啊?」
「戰爭一結束,朝廷就把目光盯在了我們這些手握重兵的人身上!關霆被降了職,徐銘義被罷了官,老夫還算精明,自請離任得以保全!只有你,還在苦苦支撐殘局!朝廷重用唐孝誠,無非是因為他是後起之秀,沒有自己的根基勢力!但是……沒根基的人,上得快,倒得也快……因為這兩江節度使的位子,不是那麼好坐的!」
張君祥哆嗦著轉頭看看他,又縮成一團,捂著耳朵。
「你真的瘋了嗎?現在我們近在咫尺,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要出手殺我的話,就趁現在……」唐孝誠誘導般地低語道。
公子聞言都傻了:「啊?這總鎮大人什麼意思啊?一個瘋子,他……他老人家管得也忒寬了吧?」
徐銘義驚訝地看著面前這個人——短短時間,兩江臣服,太可怕了!
唐振邦不情願地答道:「知道啦!」說完退了出去。
「回府!」轎夫趕快抬起轎子往回走。
唐孝誠背著手看著徐銘義,態度十分傲慢。
「你不殺我,我可要殺你了!」
張君祥突然坐起身來,待看清是什麼發出如此誘人的香味后,突然一把搶過碗碟,用手抓著就吃,他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一個丸子掉在地上,張君祥翻身就去地上揀……
「少說幾句吧!」
沈憐星一臉淡冷,道:「你別說了,我都聽見了!」她這次真的憤怒了,把手裡的籃子塞到冬兒懷裡,轉身氣憤地走去。
唐振邦在一邊聽得心裏一驚,道:「看來這個女人的心,是永遠站在張君祥那邊了!」
詹國恩抬眼看看他:「越坤,你是要斬虎屠龍嗎?」
唐振邦臉色沉下來:「果然是裝的,我去殺了他!」
徐銘義的大隊來到城門口住轎,徐銘義從轎子里和-圖-書走出來。
京城詹國恩府花園。
翌日。
唐孝誠愣在原地,久久無言。
胡越坤立即拉羅啟玉起身,躬身道:「恩師請休息!恩師放心,學生會讓朝廷明白,要想安定天下,還得靠咱們這幫老臣!」
冬兒看看她,跑到旁邊賣包子的攤前,問道:「大叔,衚衕口的瘋子呢?」
沈憐星倒吸一口涼氣,立即返回轎子里。
「啊……啊……大哥……大哥……」張君祥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
沈憐星見狀,打開籃子,取出酒飯,一陣撲鼻的香味迎面而來。
唐孝誠道:「一聽說名義兄奉旨巡視兩江,唐孝誠真是又高興又害怕啊!高興的是終於又和名義兄見面、共事了;害怕得是欽差大人找下官的麻煩啊!」
沈憐星一把掰正他的腦袋,與他目光相對,逼問道:「你看著我……你真的瘋了嗎?」
沈憐星氣道:「你總鎮衙門都下令了,不許任何人欺負他!那除了你,你說這金陵城誰還敢動他?」
「來,給你的丈夫倒杯茶好嗎?」
唐孝誠笑了一笑:「我怎麼知道?」
「都過去多長時間了,你還不相信他是真瘋嗎?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唐振邦道:「您不是這麼輕易相信人的吧?」
小販嘆了一氣,道:「唉……讓官兵帶走了!」
「涼的?……半夜就走了?」
「我每天都給他送飯,昨晚我還給他送來的!」
「圍觀的百姓說是被官兵架走的,不是你們還會有誰?」
「您親自試過啦?真瘋還是假瘋?」
詹國恩道:「今日你二人來我府上,不會只是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吧?」
「你不知道?君祥不見了……是不是你把他害了?」
「六叔,您傳我?」
詹國恩點了點頭,道:「唉……人老了……用過中飯以後就想歇息了!」
胡越坤臉色有些黯然,道:「朝廷似乎要保他!」
沈憐星眼淚流下,委屈至極,道:「以前你從不會這樣對我……」
沈憐星看著此刻瘋瘋癲癲的張君祥,她心如刀絞、萬念俱灰,無奈地嘆口氣,站起身,失落地向衚衕口走去!
冬兒一愣,趕快回到憐星身邊。
張君祥低著頭就是不看沈憐星的臉。
官兵們看了一眼兀自坐在地上傻笑的張君祥,也走了。
「這個時候你還能想到他?」
天氣漸漸寒冷起來,張君祥一席草席裹身,蜷縮成一團睡覺。
唐孝誠又換了一種說話的語氣,道:「不過我可以幫你查查!但是,以後不要老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我現在是你的丈夫,對丈夫——應該溫柔點兒!」
憐星焦急起來:「……這可怎麼辦?他瘋瘋癲癲的,能去哪兒啊?」
唐孝誠愉悅地笑了:「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喜歡你嗎?因為你永遠能猜到我的心思,不用我把話挑明,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官兵不由分說,給了他肚子幾拳,然後連拖帶拽地拉著他走去。圍觀的百姓搖頭嘆息不已。
「包……包……」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幾個官兵上前架起他就走!
「唉……命啊!」唐振邦搖頭嘆息一聲,轉身走回去。
沈憐星奔進書房,也不管什麼客套,直接問道:「君祥呢?」
冬兒點點頭,挎著籃子走過來,來到張君祥面前,把籃子里的好吃的拿給他。張君祥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三人進到涼亭里坐下,僕人端上茶,退了下去。
唐振邦一愣:「您是說?」
唐孝誠說完,轉身走去,留下獨自縮在牆角邊發抖的張君祥。
「君祥……醒醒……」
帘子被掀起,沈憐星走出來,她來到衚衕口一看,愣住了!
「老爺!」
「怎麼不可能?瘋子的邏輯,本來就不是我們正常人能理解的!」
詹國恩滿意地點點頭:「嗯……好!好!」
張君祥在屏風後起初只是獃獃地看著,而後臉上居然露出驚訝的神色,唐振邦嘴角露出冷笑,他冷眼觀察張君祥的反應,只要他稍有憤怒的意思,他就會殺了這個假裝瘋癲騙人的瘋子。
羅啟玉問:「這是哪兒來的瘋子?」
唐振邦驚訝問:「然後呢?」
「怎麼可能?」沈憐星的直覺告訴自己,事情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唐振邦帶兩個士兵走進來。
唐孝誠兩手一攤,道:「我真不知道誰把他弄走了!」
詹國恩看著手裡的奏摺,起身走了幾步,他深思熟慮以後,回頭看看二人。
公子被打哭了:「不敢不敢,別打了!以後我見著這個瘋子繞著走,行了吧?」
沈憐星一驚,身子顫抖起來:「你……」
張君祥被推出總鎮府,一路瘋瘋癲癲地下台階,向遠處走去。
幾個人用麻袋把他裝起來,扛著就跑……
唐孝誠把短弩在他太陽穴上頂了一會兒,慢慢放下來。他搖搖頭,站起身。
沈憐星不相信地看著他,想了想,道:「你把唐振邦叫來!」
沈憐星一臉失落地走出衚衕,卻見一個人站在衚衕口,他的右手背在後面,手裡正握著一枚短弩!
張君祥一把搶過手絹,擦擦脖子和嘴,然後還吸了吸鼻子扔給冬兒。
張君祥又大聲叫嚷:「魔鬼……你是魔鬼……打鬼……打鬼啊……」他使勁把沈憐星推開,捂著耳朵蜷縮在角落裡。
沈憐星冷笑了一聲,看著唐孝誠的眼睛,逼視道:「你背後的手裡,是弩箭嗎?」
唐孝誠這才露出笑臉,狀似親熱道:「名義兄!」
沈憐星冷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