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刀
第八刀 快借我
誰是扁子真?他的墓碑怎麼會立在兒?一連串的問題涌了上來。
「這天,這地,你,可敢借我一刀!借我葯小枝一刀!」
他不要再被愚弄,不要再受欺侮,他要主宰自己的命運,他要打破橫置在他身前的那面透明的壁障。
妙絕山莊俯首江山,睥睨天下,阿貓阿狗誰人不知?
另一個羡慕地道:「大頭陳,江南的雨你也認得,你去過江南?」
——是為了那一切莫名其妙的東西。
今夕何夕,今月何月!
他漸漸走到一面高大的石碑之前,碑面上像是刻著字。正面光滑如玉,反面卻是粗糙不堪。
他要競天,他要摘星,這個冰冷殘酷的天地,他要回敬!
葯小枝聽得好奇,想問問他們這人是誰。這時店外大道上忽響起了一陣登登的馬蹄。
或許是在若干年前的一個冷雨天,一個山腳下的茅店內,他坐在門口矮凳上等人。
難道此地已是姑蘇?他到底昏睡了多久?
「妙絕山莊?」
偏偏這一刻,他清楚得厲害,他痛快得無法。
醒來時四面茫茫,黑霧瀰漫,長空暗暗。葯小枝摘下套在頭上的麻袋,從草叢裡掙扎著爬起卻動彈不得,這才發和_圖_書現腳踝上被繩子綁著。想起昏迷前晨雞叫了,才知曉自己至少是整整睡了一天。
他知道自己在喊什麼。
一股難言的怒火,一種被捉弄的憤恨,一隻強有力的手撐起了葯小枝低下的頭顱。
唯有躺在草叢裡十幾具凝固的屍體。
前一個搖頭道:「我連江南在哪兒都不知道。」
他轉頭看去,一個好看的女人騎著一匹俊秀的紅馬過去了。
剛升起地念頭飛快被葯小枝掐滅,他越想越不對勁。可若下手的不是王老虧的鬼,那又會是誰?偏偏此時四周安靜得厲害,連一聲蟲鳥叫也沒。他再不敢看那些刀傷。
他們既然要帶他回去割掉舍頭,那所謂的阿苗公子又在哪裡?
葯小枝啊得大叫一聲,撞在一塊大石頭上,骨頭散架似的痛得半天都爬不起來。
這時兩個披著綠蓑衣的樵夫進來了,談起了這個人的名字。
這樣的刀法,該是通天了啊!
就在葯小枝胡思亂想的時候,石碑上忽掠出一個黑影猛地朝他臉上撲去。葯小枝驚呼了聲,那黑影還沒來,他便被嚇得摔倒在地。轉頭看時,卻是一頭全黑的大肥貓,貓須長得快碰到耳朵。瞳hetubook.com.com孔是墨綠色,貓爪上沾著星屑似的磷光,模樣古怪得又有靈氣。這大肥貓心虛得很,見被發覺了一溜煙就躥進過膝的草叢裡,落地眨眼便就無聲無息。
難道……難道會是這十幾處刀傷?這怎麼可能!
葯小枝沒有再瞎想,瞎著急多久,因為很快他就見到了那些黑衣人。山崗開闊,黑樹無聲,往下整條泥石小道宛如一把彎刀,正在把當空的半月細細修建。
——扁子真!
葯小枝沒有答案,他覺得自己似乎聽過這個名字,可那也是很遠很久之前了。
這是一片黑黢黢的野林子。葯小枝不知路徑,只能憑著感覺往前走。走到一片山崗上他忽然停住了。
他殘破的一生彷彿就一隻螢火,微弱,微弱,永遠也不會有解開的一天。
葯小枝仰頭四面望去,天幕中曉光未露,除了深邃只有深邃。
「難道是王老虧做了厲鬼,來找他們索命?」葯小枝心中大顫。仔細瞧瞧,這些人連中刀的部位竟也是一模一樣,這樣的刀法凡人能使得出?王老虧便就是做了鬼,難道刀法就能厲害到這個地步?
這又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只有走不和-圖-書出的野林子,連半個活人都沒有?
這地方到底是哪裡?他又到底是誰?
四下掃去,連半個鬼影也沒。
胸膛前不知從哪兒湧來一股巨力,一下子將他往後撞飛一二丈遠。
葯小枝四下尋了半天,卻也沒找到這貓半點蹤跡,不由得大為納悶。
一個答道:「沒見過,馬倒是匹好馬,這人和這雨大約都是從江南來的。」
葯小枝打定主意,不再去想那隻黑貓。他要找路儘快離開這座荒山,萬一那些黑衣人又回來了,他小命難保。說來也怪,那些黑衣人跑哪兒去了?逛窯子去了?
月光下那張臉就像是睡著了,表情沒有半分痛苦。全身完好無損,除了喉嚨上的那一刀。噴薄的血也早就凝固了,堆在哪兒像一條半濕的紅巾。葯小枝剛踩到人臉的時候,還以為他是睡著了,嚇得轉頭就跑。
說著便撇開藥小枝,自顧進店喝酒去了……
過去三十年,他從沒見過這樣黑的夜,曠的野,冷的露。天上沒月亮,他也找不到一顆星。一時不知何處去,往何方,只木然地停在原地,彷彿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跤。
葯小枝探出頭,往漆黑的山崖下望了一眼。底下和-圖-書彷彿流著一條河,他看到了一張臉,那卻不是他。葯小枝打了個寒顫,一股心悸,連忙轉頭逃開。
額頭上冷汗涔涔,剛才是誰撞得他?
碑就站在風中,字越吹越亮。
哪怕是做一隻小小螢火,他也要飛上天,讓那些璀璨星辰睜大眼睛看看自己。
草叢中睡著的人像是隨時要醒來。葯小枝死死咬住嘴巴,一口大氣也不敢喘,鼓起勇氣飛快往坡下衝去。一口氣直衝下半個山坡,前面一條平坦小路。葯小枝見那些惡鬼沒追上來,這才停下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待看到大門旁那面風雲掃蕩的石壁,葯小枝徹底呆住了。
藉著螢火的光,他終於看清了。
那兩個樵夫見他怔怔的眼神,會錯了意。
葯小枝想起那黑衣人曾經提過,難道這裏就是那絕妙山莊?
前方黑霧瀰漫,亮著微弱的螢火。他慢慢向前走著,這時烏雲被吹散了些。他抬起頭,竟看見了一座雄偉的大門。這夜色沉沉的山野,躥出兩頭威武的石獅子,雖未發出吼聲,可那兩雙無瞳仁的石眼卻冒著凶光。但奇怪的是,這兩頭石獅子一晃邊消失了,只露出兩方方正的印記。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浩然銳氣,八https://m.hetubook•com.com方連滾,冥冥中自己彷彿也被斬了一刀。
一股從未相遇的力量,鉗住了他的雙手和喉舌,竟使他不受控制地大叫起來。
葯小枝整個人像是丟了魂魄,他獃獃地看著這些刀傷,腦子裡一片錯愕。
可沒幾步又被絆了一跤,這回面對面倒在了一個死人身上,更是差點親上。葯小枝不知道自己臉白成了什麼樣,很快他又在附近的草叢裡接連發現了十幾具屍體。下手的人很公平,人人都是一刀,不多不少,乾脆利落,仿若天成。
他攥緊了拳頭,他太討厭眼下這種感覺了。
葯小枝趕緊扯著嗓子叫了聲,聲音很乾啞,還好舌頭還在。
半刀斬前世,半刀斬今生!他一直都在躲,可躲也躲不開!
那些殺了王老虧的黑衣人去哪兒了?
「是誰?」葯小枝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卻是一個人也沒看見。心中不知是喜是憂。
他雖孤陋寡聞,卻也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十七歲少年。
頸后掃過一絲紗一樣的風,隱隱夾雜著輕微的腳步聲。
這草叢中肯定有個通山的地洞,這黑貓跳進去從另外一邊逃走了。否則這麼大的肥貓跑動起來,怎麼會一點聲音都沒?如果不是他耳朵壞了,就是他出現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