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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夜行抄

作者: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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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粉婆

白粉婆

少年取出筆墨,在碟子上畫了一個圓圈,將一個雞蛋打進圓圈裡,然後,將另一個雞蛋打在圓圈外面。接著用筆又在其中一個碗沿上畫了圈,打了個雞蛋進去,在不畫圈的碗里也打了個雞蛋。
「是啊。」少年悲哀地說,「如果七日內無法抓到治蠱者,半個月後再抓住治蠱者也於事無補……」少年說道這裏,突然停頓住了,好像想到了什麼,獃獃地望著桌上的燭火。火苗正撲撲地上下跳動。
皂隸一拳錘在案上,「我林破平日里並沒有與什麼人結怨,誰會下此毒手?」
少年嘆了一口氣,說:「閣下在衙門裡當差,想必也是聽聞過的。治蠱者不同,蠱也千差萬別。即使我能夠延緩令愛的病情,要想根治,還需要治蠱者提供解藥。」
兩人到了亂葬崗時已是日薄西山,山崗里陰風陣陣,寒氣襲人,陰影厚重的地方不時傳出不知名的怪叫,偶爾有食腐肉吃供品的野物自草叢裡飛快地跑過,令人一陣膽寒。
第二天,天蒙蒙亮,少年便跟隨皂隸啟程前往那戶少女家中。中午時分,兩人到了村口,隱約聽見前方有哭聲傳來。入村后只見一戶人家門口圍著些人,哭聲正是從那戶人家傳出來的。
那美人皮變得半透明后便不再變化,邊緣翻捲起翹。這時,婢女朱唇微啟,輕輕一吹,整張美人皮如同柳絮一般破碎飛散,滿屋「嗞嗞」叫聲戛然而止。
少女不願意多說,告別了皂隸,坐進馬車揚長而去。
屋裡中央停放著一張門板,上面躺著個美貌少女,蓋著穿破舊的棉被。少女的父母認識皂隸,一見到皂隸就哭述起來,原來少女在前一天晚上離世了,今天便要下土安葬。
少年和皂隸一起帶上這些東西,皂隸帶路,前往安葬少女的地方。
少年問老嫗發生什麼事?起初老嫗只默默的收拾碗筷不言語,見少年問的真切,眼淚撲撲地掉落下來,好一會兒才止住,反問少年:「你這副模樣,是出生后便是的嗎?」
那人圍繞著棺材饒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怎麼也看不完,嘴裏不時發出滿意的笑聲。
皂隸回答說記得。
老媼大怒,指著少年,罵其狠毒。
門後有片荷花池,荷花未開,滿塘荷葉亭亭如蓋。一段三折曲橋從上方橫穿而過,連接對岸的大片鬱郁樹影。兩人遠遠望見樹後有微弱的燭光,便快速跑過曲橋后,只見樹林後有排房舍,燭光正是從房舍盡頭的窗戶發出來的。

少年猶豫了一下,說:「實不相瞞,令愛只有不到三日的性命了。」
「你可看到她所居庭院之堂皇?朝中慕道之風久盛不衰,只怕,用人皮的,不止她一人。」少年意味深長地說道,他似乎想要再說什麼,微微啟口,又作罷了。
少年從竹箱里取出一裹布帶,布帶里別著數十支粗細不同長短不一的銀針。少年抽出一支又細又長的銀針,用銀針在少女指尖、手背和手臂上的多處穴道處蜻蜓點水般各扎一下,速度極快。
皂隸受冷水一激,立馬平靜了下來,感覺又羞愧又惱怒。他粗聲粗氣地要麗人交出灘蟲蠱毒的解藥。麗人和婢女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只一口咬定不知道。
皂隸對少年提出如此輕率的條件大為不解,「不知有多少無辜女子葬送在她手中,先生就如此放過她?即使先生仁慈,為何阻止下官將她捉拿歸案?」
老嫗見少年搖頭,忽然來了精神,急切地問道:「那你是怎麼治好的?」
少年拿出一個小瓶子,說:「很簡單,一物換一物,夫人解開少女們的灘蟲蠱毒,並且答應再也不傷害無辜的人,在下便把解藥奉上。」
少年聽罷,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皂隸拿出一本小冊子,說:「正如先生所料,周圍每個村子里都有一到兩名中蠱者,共記有五人,年齡也大體相仿,都是這個年紀的少女……」
皂隸有些遲疑地問少年,剛才那個人是在亂葬崗做什麼?
可自少年離開之後,皂隸再未見過他,猜測終究只能成為猜測。
說話間,少年已經開始動手爬樹,並邀請皂隸也一起上來,「咱們躲在樹上等。」
皂隸安慰了兩位老人一番后,便帶著少年離開了。出門走出去不遠,皂隸便問少年剛剛在死者家裡為什麼要那麼做?少年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他,而是說要去看另外幾個人的病情,請皂隸帶路。
火舌毫不留情地舔食「淤血」,滋滋聲響不絕於耳,隨著「淤血」如燈油般的燃盡,最終,聲響消失了。
「可還記得,先前問在下為何受害人數如此眾多?」
白衣少年抓住了麗人手臂,令少年頗為意外的是,麗人手臂肌膚潤如油膏,白如初雪,全然不是方才所見醜陋模樣。少年用力一拽,將麗人拉回房內,丟在房中的地上。然後,手在婢女背上點了幾下,婢女咳嗽了一聲,停住叫喊,全身一軟,鬆開皂隸,跌坐在麗人旁邊的地上。同時,少年一手抓起桌上的水壺,猛地潑向皂隸臉上。
那東西到了距離新墳只有一個墳堆的位置,便不再近前,一直蹲在墳堆的陰影里,不再動彈了。皂隸覺得很奇怪,很想起身看得清楚一些,立馬被旁邊的少年按住,少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搖搖頭。皂隸想起自己是在樹上,絲毫的動彈都可能驚動對方,只好忍耐沉住氣,一動不動地等待著。
老嫗將少年引入屋內,屋子裡空蕩蕩的,很是貧寒。屋角有個簡易的灶台,灶上的鍋冒著淡淡熱氣。鍋里熱著三個饅頭和小半鍋稀稀的粥。老嫗說飯菜是給兒子留的,今天這麼晚了也不知道他還回不回來,先給少年吃吧。
少年猛然醒悟,問道:「家裡有得病的人嗎?」少年站起身來,行禮道,「在下雖才疏學淺,多少也算是位大夫,如果不嫌棄,請讓我看看病人,略盡綿薄之力。」
老嫗和皂隸面面相覷。老嫗說孫女以前是不用這些東西的,去年定了親事之後,有一天她說看女伴畫了妝好看,後來等注意到她在鏡子前塗抹化妝的時候,盒子便已經在了。不是女伴送的,便是她自己買的吧。要說的話,有大半個月了。
這時,少年撞了撞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腳冰冷的皂隸,說了句:「追!」便從樹上跳下來,皂隸愣了下,也跳下來,緊緊跟上。
皂隸看那少女面色紅潤,肌膚吹彈可破,看上去睡著了一般的,完全不像是死去兩日了。
「先生識得此蠱?」
少年低頭思索,良久后,問道:「令愛平日里用的胭脂水粉能否給在下一看。」老嫗聞言進了裡屋,拿出來一個巴掌大小的梳妝盒子,打開后一股淡淡的香味飄了出來。裏面有兩個更小的盒子,一個圓形的,一個方形。圓形的盒子里是胭脂膏,方形盒子里是白色的粉,看品質都很粗糙低廉。
皂隸天未亮就出發,夜幕降臨的時候才回來,他告訴少年,就在荒林后的亂葬崗,是個新墳,旁邊有棵老樹,很容易辨認。
麗人聽罷差點暈厥過去,婢女趕忙從身後扶住。麗人咬牙切齒地問:「你想如何?」
「取寶。」少年說,「灘蟲是通過掠奪身體其它部位的生命力來強大自己的。當中蠱之人死亡后,其它部位的腐爛的速度比一般情況下更快,只需要七到九日,屍體便會腐爛殆盡。而臉皮受灘蟲所寄生,不僅不會腐爛,還會因匯聚了身體其它部位的生命力,獨立旺盛地生存下去。」
少年請老嫗手拿著兩個碗,自己端著碟子從屋裡走出來,將碟子和碗都放在灶台上。少年將灶台的鍋洗凈,放入清水,開始燒火,請老嫗拿來蒸東西用的竹架,放在鍋里。等鍋里的水燒到剛開始冒煙時,少年便停止了加柴,利用木炭的餘溫讓水溫保持慢沸狀態,隨後,將碟子和兩個碗都放在竹架上,蓋上鍋蓋,用浸水的毛巾將鍋蓋邊緣封住。
皂隸不敢有絲毫怠慢,天一亮就去衙里向明府大人彙報,明府覺得此事太過玄乎,不予受理。皂隸無奈,只好告了假,孤身一人到周村去尋查,每日只夜深回家看一下女兒,草草地吃了飯,帶了乾糧便又出門去。老嫗時時刻刻守在孫女身邊。女孩氣若遊絲,每餐米粥和熬煮的草藥只能撬開牙關自喉嚨處緩緩灌下。孫女的身體一日甚於一日的冰冷,老嫗心急如焚,到了第三天,幾乎每過一盞茶的樣子就要到門口觀望一下,看是否有人進村。
老嫗說到這已泣不成聲。
少年點點頭,請皂隸繼續說下去。
少年大概是餓壞了,道了聲多謝,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老嫗看著他吃了一會兒,便走進裡屋,等少年大概快吃完了,才走出來,她的眼圈紅紅的,看上去剛暗暗地哭過。
接下來的三日,少年和皂隸又把周圍幾個村細細尋訪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的患者。少年給病人看診,卻不給她們藥物,且少年再沒有給出治療皂隸女兒的新方法。皂隸心中十分焦急,可少年看上去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屋裡的兩人和屋外的少年都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大跳。
儘管沒有月光直照,由於距離得近,那東西的面目還是被皂隸看得清清楚楚。
輾轉了好幾家,都是這樣的情況。距離村尾只剩下三家,較近一戶的屋子裡傳來隱隱約約的哭泣聲。白影在這戶人家的門口頓了頓,還是走上前去敲響了木門。哭聲一下子就小了,燭火倒還沒熄滅。
少年一邊洗手一邊回答道:「是一種海鳥的糞便。灘非常厭惡這種糞便的味道,會被迫往身體的其他部位遷移,身體的其他部位便能暫時活過來。」少年問皂隸,調查的結果如何?
外面火光四起,護院們聽到聲響趕過來。
皂隸此時方明白少年最後時所說話語的意思。皂隸猜測,少年雖然給了婦人解藥,可是蠱毒並沒有根治,當婦人再炮製美人皮敷臉時,隱藏在婦人臉上的蠱毒便會發作。
皓月當空,整個亂葬崗都籠罩在明媚潔白的月光之下,黑白分明。
有一天入夜的時候,少年和皂隸回到家裡,老嫗迎接出來,高興地說孫女醒來了。
「我是路途的行人,人生地不熟迷了路,身上的乾糧吃光了,又錯過投宿的店家,無奈之下只好進村,想討點吃的。」
婢女看出了少年的驚訝,只是淡然一笑,接過葯轉身關上了小門。
皂隸朝白衣少年拜求道:「先生高人,既然識破病因,必定知道治病之法,請先生務必救小女一命,大恩大德,定當牛馬相報!」老嫗也要向少年行禮。
此時,外面已到了破曉時分,可天空依然陰雲低垂,不見日光。少年又叮囑了幾遍交代的事,直到皂隸牢牢記下,他這才急急趕出門去。只聽門外銀鈴響動,轉眼功夫,人已不見了蹤影。
埋到亂葬崗的人大多買不起棺材,都是用涼席一裹,刨個坑胡亂埋了。這戶人家大概有點家底,或愛女情深,給置辦了棺材。那人也覺得有些驚訝,罵了幾句。
村裡還有幾戶人家的燈亮著。那游進村子的白影聽見近處一戶人家屋裡有人聲,便上前敲了敲門。屋裡出現了片刻的寂靜,沒過多久,屋裡的燈滅了。
「記得。可是那妖婆面容老的快,故而需要不斷用人皮保持容顏?」
皂隸大驚,撥開眾人擠進屋裡,少年緊隨其後。
皂隸知道自己也幫不上忙,只能勸慰少女不要著急,問女子其主人得的是何病?
「可是即使十二日,也不一定能夠抓住治蠱的人啊?」
好在入夜時下了雨,地面潮濕,兩人很快便發現了腳印。那人的腳印很大,又不像是女人的。兩人順著腳印追到了竹林邊上,眼前赫然出現有一道白牆。白牆上有個小門,那個彎腰駝背的影子正站在門口。門開了,一個婢女摸樣的人探出頭來又縮了進去,駝背人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門重新關上。
入夜後,天空中淋淋瀝瀝地下起了雨,荒林里風雨飄搖,好在老樹葉密,雨水淋不到兩人身上。
老嫗聞聲急忙掀起門帘從裡屋出來,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他,又轉身向少年介紹,這就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在衙門裡當差,愚笨的很,家裡才過成這幅光景。
白影在門口停了一會兒,轉身離去。到下一家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大概是屋裡人聽見了腳步聲,火光立馬也滅了。
皂隸順https://m.hetubook.com.com著少年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林子邊一片枯草。由於樹影遮擋,皂隸看不清更細的東西。突然,枯草動了,有一團像是野獸的東西從陰影里爬出來,動作緩慢,極是謹慎。那東西像是頂著口黑乎乎的鍋,螃蟹一樣的鑽進墳堆里,在墳堆和野草之間鬼祟穿行,身影時隱時現,路線曲曲折折,但分明是在往新墳靠近。如果不是少年事先指出,皂隸多半不會注意到那東西。
那家人到了墳堆跟前,將籃子里的供品一一擺上,又拿出紙錢在墳堆前燒起來。女人對著墳頭哭著說著,男人始終不發一言。
老嫗點點頭,回答道:「雞蛋有。」少年要了四個雞蛋,一個碟子和兩個碗。老嫗回說家裡只有兩個雞蛋,要到鄰居家去借。過了許久,老嫗懷裡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布包回來,裏面是三個雞蛋。老嫗按照少年要求的,把需要的東西都拿進裡屋。
皂隸上前向少年拱手相拜,慚愧地說:「家中寒酸,沒什麼能夠置換藥錢的,但只要有一線生機能夠救小女性命的,我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先生的!」
半個月後的某日,深夜子時,皂隸公幹夜歸,走到村口時,有輛白色馬車從旁邊的岔路口駛出來攔住去路。從車上下來一素衣女子,自言是芙蓉莊主人派遣而來,求見一名白衣大夫。
少年默默地搖搖頭,說:「不過我們有十日的時間。」
再看老媼臉上,白粉消失得了無蹤跡,她像換了個人似的,肌白如雪,光彩奪目,赫然成了個才二十多歲的麗人。
很快少女的臉上便蓋了厚厚的一層污泥,少年這才鬆了一口氣,把剩下的污泥包好,交給老嫗,囑咐她分七次給少女使用,每天這個時辰換掉。
白牆內有木枝飛檐露出,皂隸不知是何大戶人家住在這裏。
少年回答道:「雞蛋並沒有消失,只是變白了。」
「怎會輕易放過?」少年道,「此乃其最後的機會,否則,等待她的將是無盡的痛苦。」言畢,少年的臉上又流露出哀傷的神情,「可惜的是,世人往往執迷不悟。」
到了深夜,皂隸回來了,看到老嫗滿臉淚痕,這才知道少年今天還未歸來,急忙進屋查看女兒。少女面色越發紅潤精神,然而呼吸已幾乎不可測見,手腳完全冰涼,只剩下胸口尚留有一團暖氣。皂隸急得團團轉,卻又束手無策。
少年嚴肅地說:「一般情況下自然不會發生,這是一種蠱造成的。」
大概是累了,那人並不急著去開棺材,而是坐到墳頭前,抓起供品來吃,或許是覺得難吃,張口又吐掉,把三樣供品都嘗了個遍,又吐了個遍。終於歇息夠了,那人站起身來,抓上鐵鏟走到棺材前,將棺材蓋狠狠翹了幾下。
兩人藉著濃密花叢的遮擋,繞到房間的側面,順著樹木花草頭下來的陰影,摸到牆腳,各自用手指在窗戶紙上潤了個洞,將眼睛靠上去。
皂隸「噌」的拔出腰間的刀,老嫗嚇得面無血色。皂隸將刀橫在少年前,說:「我是捕吏!即使不是小女中蠱,也會有別的無辜少女中蠱,這樣的不法之徒,我不抓誰抓?」
亂葬崗埋葬的儘是窮苦人家和不知名死者,新墳疊舊墳,靈幡亂飄。兩人在荒草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皂隸所指的墳堆。少年圍著墳堆轉了一圈,又抬頭看了看老樹,樹榦雖然長得歪斜,卻生機勃勃,枝繁葉茂。少年感慨了句:「到底是吃死人飯的。」
皂隸再也俺耐不住好奇,問少年到底來這裏做什麼。少年說:「這兩天晚上便見分曉。」
當水漏過半的時候,一個皂隸模樣的漢子從外面推門進來,長的高黑削瘦,手裡提著只軟綿綿的兔子。皂隸看到灶台前不聲不響地站著個陌生男人,十分意外,丟下兔子,警覺地握住腰間的刀把,高聲質問:「什麼人!」
少年回答道:「我有一個方子,能夠延緩姑娘的病情,最多可以支撐七日,只不過葯需要到別處去找,如果我日夜星辰急趕,三天內勉強能夠來回。」
女子一聽,顯得十分焦急,說主人千萬交代,此病只有白衣大夫能夠醫治,如今尋他不得,該如何是好?說著,少女便落下淚水。
少女想了一會兒,說是彎腰駝背,說話聲沙啞,至於長得什麼模樣倒沒仔細看。
老嫗說這是自己的孫女,兒媳在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家中貧寒,也未曾再謀個。平日里兒子很少在家,都是老嫗帶著。孩子自小乖巧,深得鄰里村人的喜歡。去年已跟隔壁村的定了門好親事,本想再過兩個月成婚,誰知幾天前突然得了急病,一下子便倒下了。臉色看上去好端端的,可自脖子以下皮膚都白得跟蠟燭一樣,到城裡問大夫也說是從來沒見過得怪病,只能葯先吃著看看。眼看著孩子一天不如一天,家裡能賣的都賣了,葯卻快斷了……
按照約定,三日後,少年在白牆前將剩下的解藥交到婢女的手中,婢女接過解藥時,少年發現她的手掌膚色蒼白如紙,又看她的面色,容光煥發。少年非常吃驚。
「只是什麼?」皂隸急切地問。
少年仔細觀察著兩個地方的血液之後,轉身問老嫗,家中可有生肉?老嫗搖頭說沒有。又問有沒有雞蛋?老嫗愣了一下,問少年還沒吃飽嗎?
回去后,少年按照麗人的指示,將藥酒塗抹在少女的臉上,果然去除了少女們的蠱毒。
皂隸看得見棺材里的光景,即使是往日見多了死屍,此時也嚇得後背一陣冷汗,全身的寒毛豎立。
少年用手帕擦去少女手臂和眉心上已經凝固的血液,用銀針重新紮取。隨後,少年用一支竹籤,蘸取少女眉心的血液,將其分別點在畫了圈的碗和碟子上畫了圈的雞蛋的蛋黃處。用另一支牙籤,蘸取少女手臂上的血液,點在另外兩個雞蛋的蛋黃處。接著,用竹籤在碟子里的兩個雞蛋的蛋黃之間劃了一下,於是兩個蛋通過一縷細細的蛋黃液連接在了一起。
少年好像早就知道結果了似的,交給皂隸一些銀兩,請皂隸明天多準備一些乾糧,可能這兩天要一直待在外面。皂隸越來越不明白少年是何用www•hetubook•com.com意,少年也不多加說明。皂隸只能答應他,進屋跟母親說明了情況,老嫗囑咐他多些小心。
少年依然在沉思,眼神閃爍,臉上陰晴不定。過了一會兒,他轉向皂隸,說:「此事也只能看天意造化了。請在我離開的這三天里,細細尋訪周邊十村九鄉,極有可能還有類似的中蠱者。如果已死亡的,記錄下死亡的時間,以及其埋葬的地點,如果還倖存的,記下發病的日期。說不準還有希望。」
過了許久,荒林里傳來野獸悠長的嗥叫聲,男人大概覺得不安全,便催促女人趕快起身。女人沒法,收拾了東西,跟著男人慢慢離開了亂葬崗。
少年回答說自己並沒有返老還童的能力,只是恢復其本來的面目而已。
次日一早,皂隸便出門,午時一刻回來,後背多了一個包袱,裏面是麵餅。皂隸問少年還需要準備什麼,少年說繩索和刀最好也帶上。皂隸覺得很奇怪,問少年如果要動武的話,需不需要他再去喊一些人手。少年阻止道不必,人多了難免打草驚蛇。
婢女忽然「咿?」了一聲,說:「這次的皮怎麼有些發綠呢?」
過了許久,那人跳進棺材里,從身上取出一塊白布,攤開在屍體胸口,又取出一雙筷子,輕輕一夾,將屍體的臉皮像取烙餅一樣夾下來,放到白布上,小心包好,收進身上,然後爬出棺材,飛也似的跑進墳堆里。快到林子邊上時,又折了回來,撿起遺落下來的鐵鏟,四下里檢查一番,確定沒有東西落下后,又小跑起來,很快就進了荒林子。
皂隸刀指著麗人和婢女,破口大罵,刀在手中揮舞得嘩啦啦響,麗人和婢女嚇得縮成一團,躲到屋角。皂隸惱怒不已,揮刀就要來砍,婢女忽然撲過來,一把抱住了皂隸的腰,同時大喊大叫起來,那麗人趁機往門口方向逃去,卻被一個白影擋住。
「這就是灘。」少年指著「淤血」說,「蠱的真面目。」
多取蟲蛇之類,以器皿盛貯,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獨在者,即謂之為蠱。
只見兩條青煙冉冉升起,少年將桌上的燭火靠近青煙,青煙遇火既燃,火焰順著青煙燒到兩條生肉上。「滋滋」作響,沾了胭脂水粉的生肉上像澆了滾燙的油,火焰里似有無數的蟲子在掙扎尖叫,火苗劇烈地跳動翻滾,順著肉條朝遠離中心擴散。眨眼功夫,兩個盤子里的肉條都籠罩在火焰底下,那種刺耳的「滋滋」聲也跟隨火焰擴散到肉條邊緣。
皂隸心想,莫非是偷屍的野狗。
「破兒,是你嗎?」屋裡傳來蒼老嫗的問話聲。
皂隸急忙進屋,見女兒正靠坐在床上,慢慢地進食稀粥。皂隸非常高興。少年用針扎破了少女的手指,流出來的血居然粉如桃花。少年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愁。少年拿起那個梳妝盒,問少女這是從何處得來?
皂隸慚然,又激烈辯道:「那就如此輕易放過她?」
棺材蓋上釘有釘子,那人翹了幾下,沒有翹動,發起狠來,直接用腳去踩鐵鏟的柄,只聽「崩」的一聲,薄薄的棺材蓋被撬起了一半,裂成兩截。那人喘著粗氣,一手抓一塊板子,用力往上拉扯,木頭髮出斷裂的脆響,兩片棺材蓋早已被翹松,此時很輕鬆的就被扯了起來。一股惡臭立馬湧出。
「是否都美貌如花?」
老嫗焦急地問:「可這樣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呢?」
老媼好似沒有聽見,婢女也不敢再多語。
兩人順著那人離開的方向一路小跑。出了林子,便是山道,那人腳速輕快,走走停停,少年和皂隸時遠時近地跟著。那人先是往城牆的方向去,到了岔路口忽然拐向,往城郊過去,走了一段路后,忽然鑽進了道旁的竹林里。兩人生怕跟丟了,急忙跟著鑽了進去,可奇怪的是,那人進了林子后就像消失了一般,不再有蹤影。
少女回答說先前從女伴家回來的途中,遇到路旁有個年邁的阿婆擺貨攤,看她賣的胭脂水粉很芳香,又很便宜,就買下了。
皂隸聽了如五雷轟頂,老嫗也幾乎要暈厥過去。皂隸紅著眼睛問道:「先生可有良方,三日之內抓到治蠱者?」
皂隸明白少年的意思,後退幾步,猛地加速朝圍牆衝去。他身手矯健,三兩下便蹬上牆頭,他趴在牆頭,露出腦袋往裡面觀望片刻,確認安全后,翻身跳了進去。幾個彈指后,小門從裏面打開了。
少年問皂隸:「可知道三日前埋葬的女子下土何處?」
夜風吹拂著竹林,沙沙作響。水珠被從竹葉上搖下來,滴在人的臉上,落進脖子的後頭,冰涼刺骨。
少年臉上憂色不減,皂隸看出了少年有所擔憂,問少年所為何事?
皂隸很著急,可是女兒說得特徵過於模糊,根本無法查找。
圓月從濃厚的雲層里探出來,林木投下大片大片的影子,暗沉沉地壓在墳堆上。除了忽然會有幾點藍色磷火從墳堆里鑽出來,轉瞬即逝,再沒有其它的動靜。
少年讓皂隸接過罈子,這才將手中的藥瓶遞給麗人,說:「裏面的葯只能暫時除去夫人臉上的綠毛,如果夫人的解藥有用,在下自會將剩下的解藥送來。」
門閂響動,門扇吱嘎拉開條縫,露出只渾濁的眼睛。只見門外是個提燈的少年,白色布衣,背著個竹箱,躬身站在台階下的院子里。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照射的緣故,少年的皮膚白透得不像活人。
老嫗搖頭說沒有。
少年解釋說畫了圈的雞蛋都是沾了少女臉上的血,沒畫圈的雞蛋沾的血是手臂上的。如果將它們放在各自的碗里,則什麼事也沒有。可如果將它們相互接觸,就像這碟子里的兩個雞蛋一樣。為了讓它們能夠更快的發生反應,便把它們放到溫暖潮濕的鍋里,過了一段時間后就看到現在的情況。那個沾了手臂上的血液的雞蛋之所以會變白,是因為沾了臉上血液的雞蛋將它的養分全都奪取走了。
從面具底下出來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媼,滿面皺紋。緊接著,老媼又解下背後的包袱,腰板挺直了起來。老媼將這些東西交給婢女,自己走到屏風後面。隱隱的水聲傳了出來。
皂隸看到有淤血一樣的和圖書濃水從肉條邊緣流出來,朝盤子邊緣擴散。
白色的影子進了村口,一隻睡在雜草里的夜鳥被驚醒,噗啦啦地拍打翅膀,頭也不回地竄向不遠處深沉的荒林里。
皂隸一聽,覺得簡直太便宜她了,表示不同意。麗人急忙搶在少年反悔之前答應了條件,她讓婢女從床底搬出一個小罈子,告訴少年,只要將裏面的藥酒塗在患者的臉上,一天換一次,連續三天,蠱毒自解。但麗人揚言不信任少年,要少年將解藥先給她。
皂隸數日來均在周圍村子走動,幾乎沒有怎麼合眼,漸漸感覺疲睏非常,上下眼皮不受控制地下墜,實在熬不住,身體往旁邊的樹榦一靠,昏昏沉沉地便睡了過去。不知過去多久,皂隸感覺手臂疼痛異常,一下子醒了過來,正看到少年朝自己使眼色,手指著遠處的什麼地方。
老嫗滿面困惑地在旁邊觀望著少年的一舉一動。
短短几天的功夫,壽衣壽鞋還在,棺材里的女屍的身體卻腐朽的只剩下一副白花花的骨架。最不可思議的是,女屍的臉皮還完好無損,不僅沒有腐爛,看上去還十分鮮活,朱唇桃花面,天香依舊,彷彿一張精勾細化的臉譜,蓋在森森人骨上。
皂隸端來熱水給少年洗手,問少年那污泥模樣的東西是什麼?
只聽滿屋子都是「嗞嗞」的叫聲,燭光下,美人皮如蟲子柔軟的腹部一般蠕動,整張原本看上去栩栩如生的臉皮逐漸失去了血色,隨著屋內叫聲的激烈,美人皮變的蒼白如紙。
皂隸說患病的女孩癥狀都與女兒的相同,面色正常,只是全身日益蒼白,氣息衰微。皂隸將手中的冊子攤開,上面記錄了這些人的發病時間和發病的狀況。
眨眼間,少女慘白的皮膚上沁出點點血珠,宛如雪地里的紅梅。又取出另外一支細針,在少女眉心處扎了一下,很快血液就在傷口上凝聚成一粒小小的珠。
兩人在樹上選了個樹葉茂盛的位置,居高臨下正能看到墳堆的全貌。老樹樹榦粗壯,兩人一動不動的坐在上面,靜靜等待。
少年微微一笑,道:「是給姑娘看病用的。」
少年大驚,急忙扶住,說:「不是我不救,只是……」
白衣少年搖搖頭,「那人皮可維持數月之久。」
少年苦笑道:「人心難料,我又怎能事事皆曉?」他的目光搖向白牆,「謎底在那裡邊。」
婢女見到救兵趕到,很是高興。白衣少年做了個安靜的手勢,一指旁邊的麗人,婢女順著看過去,頓時嚇得臉色蒼白,麗人一摸自己的臉也感覺有些不對勁。少年從梳妝台拿來銅鏡給她,一照之下,麗人嚇得將手中鏡子丟出老遠,捂住自己的嘴巴,往後一倒,乾嘔不止。
芙蓉莊主人幾日前忽然得了怪病,臉部潰爛,如有萬千蟻蟲噬咬,多方求葯都無法醫治,生不如死。
皂隸疑惑地問:「先生此話是什麼意思?」
少年在原地愣了半晌,一聲嘆息后,他走進竹林。鈴聲響處,人影已消失在綠蔭之中。
少年瀏覽了一遍小冊子,問皂隸:「有個人八天前已經死去,她的墳墓在何處你可記得?」
一切都完成後,少年取出一個精緻小巧的水漏,立在了灶台上。
夜色正濃,村外的溪面上白霧籠罩,將滿未滿的月在污濁的雲層后躲躲藏藏,連漏下來的光都顯得鬼祟。
房間里燭火昏暗,只見駝背人雙手撐在案几上,剛才開門的婢女正抓住駝背人的頭髮,用力地往外拉。只聽噼啪聲不斷,很快,駝背人的整個頭髮連著臉皮便被衣服一樣扯下來,原來是一副面具。
皂隸估計對方指的是白衣少年,於是如實相告說白衣少年乃雲遊之人,自己與他也是萍水相逢,他已經離去多日,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時在何處。
皂隸奇怪地嘀咕道:「死者的家屬?」又轉念一想,「對了,今晚是頭七。」
皂隸想了想,「相差無幾|吧。」
皂隸覺得此事有些蹊蹺,日後多方打聽才知道,芙蓉庄是個女居士的道觀,在城外山中某處,觀中多女尼,常有富賈顯貴前往清修久住,尋求長生不老之仙法。
圓月西移,老樹的影子挪到了新墳之上,一點一點地將新墳和那東西躲藏的墳堆完全蓋住。終於,那東西從墳堆後面冒出來,四下里觀望了好一會兒,下一刻便以極快的速度到了新墳旁。
婢女點燃了一支火摺子,靠近美人皮的外表面慢慢烘烤。
「不錯,此蠱名為灘,肉眼不可辨,能聚斂元氣。」
「所以令愛臉看上去容光煥發,而身上其它地方的皮膚蒼白如紙,正是因為身上其它地方的元氣全都被聚集到了臉上,身體承受不住,自然會逐漸衰弱,最後無力地死去。」
少年哈哈大笑,直視皂隸的雙眼,說:「是否貌美,這很關鍵。與令愛相比如何?」
皂隸聽那聲音,不但不沙啞,還有些甜膩,好像是個女人。
門縫裡的眼睛一看到少年的臉,便嚇得叫了一聲,少年以為屋裡人要關門了,正要解釋。卻見門扇大開,一個矮胖的老嫗顫顫巍巍地從門裡走出來,走到少年跟前,目光掃視少年的面和手,臉上滿是哀痛,問道:「你也害病了不成?」
少年走到牆邊,撫摸了一下兔子的屍體,手感還有些溫熱。於是用菜刀割下了六絲生肉,分別在兩個盤子里分別疊成「丫」字形,接著用竹籤挑出一點胭脂塗在肉條的交匯處,用竹籤的另一頭沾了點白粉撒在另一個盤子肉條上相同的地方。打開竹箱,從裏面拿出一個肚大口小的瓷瓶子,分別在沾了胭脂白粉的地方滴了一點藍色的液體。
老媼氣得幾乎要把牙齒咬碎,少年不理會她,與皂隸一同循原路揚長而去。
少年問那時候姑娘患病了嗎?
「何來的十日?」
少年手秉火燭更靠近床榻,見少女臉色與常人無異,氣息卻似有若無,彷彿隨時都會停止,暗暗覺得有些奇怪。伸手向前,叨了聲得罪,將少女手臂上的衣袖褪到小肘處。少年眉頭一蹙,只見手臂上的皮膚蒼白得如同白紙,立即將少女另一隻手臂的衣袖褪上去,也是毫無血色。
村裡不遠處傳來了犬吠聲,皂隸一個激靈,和老嫗一起迎出門去,果然是白衣少年,人已經到了院和*圖*書門口。少年頭髮凌亂,滿頭大汗,直接從皂隸和老嫗身邊跑過去,衝進了裡屋。皂隸和老嫗也趕忙回身進屋,只見少年胸口捧著一團樹葉,樹葉里有團像是黑色污泥一般的東西,味道極其腥臭,令人作嘔,少年正用手指將污泥往少女的臉上抹。
可那東西此後一直不再動彈,讓人懷疑它是不是睡著了,或者已經偷偷離開。皂隸看少年依然目不轉睛地望著那裡,相信那東西還在。
婢女走到老媼身邊,牽著老媼的手走到燈下,燈下已經準備好了一張繩床。老媼半躺在繩床上,雙目微閉。婢女打開老媼帶回來的白色包裹,戴著手套的雙手輕輕捏起裏面的美人皮,仔細比對了老媼的五官位置,小心翼翼地將美人皮蓋在老媼臉上。
雨下了大約有一個時辰便停了,又過了大約一刻鐘,不遠處有點點燈火朝這邊過來。兩人立即屏氣凝神,密切注視著林子里動靜。過了不久,燈火到了近處,能依稀看清楚有一男一女,男人的手裡提著個籃子。
老媼坐到梳妝台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梳妝盒,打開后,裏面是一圓一方的兩個小盒子。老媼打開圓形的盒子,用指甲挖出一些血紅的膏泥在掌心上,勻開后在臉上均勻塗抹。又打開方形的盒子,裏面是白色粉末,老媼用棉團將粉末輕輕地拍在臉上,一直將紅泥全部蓋住。
老嫗大喜,將少年請進裡屋。火燭昏暗,簡陋的土榻上躺有名少女,看年齡不過二八年華,面色紅潤,美貌過人,十分健康的模樣。
——《諸病源候論》
在兩位老人跟皂隸哭訴的時候,皂隸看到少年正用一塊白色的手帕去擦拭少女的臉龐,又非常迅速地將手帕收起,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繞著屍體走了幾圈。兩位老人隨後也注意到了少年的存在,皂隸介紹說這是請來為少女看病的大夫,遺憾晚了一步。
皂隸和老嫗都圍過來看,只見碗碟里的雞蛋都還是生的。忽然,老嫗大驚小怪地叫了聲,指著碟子說:「怎麼少了個雞蛋?」皂隸順著母親手指的方向看去,碟子里只有一個用筆圈起來的雞蛋,只是蛋清好像是多了一些。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少年。
少年問:「胭脂水粉都是何時購買的?」
少年並不否認,微笑著說:「夫人在別人的臉上下蠱,在下只是跟著也下了點罷了。」皂隸想起少年曾用手帕擦拭過往生少女的臉。
皂隸回答說不知。少年請求皂隸明天將此事查明,事關令愛的解救之法。皂隸毫不猶豫答應了他。
麗人立即將解藥吞下。過了一刻時間,麗人感覺臉上奇癢,手一抓,綠毛便成片脫落。麗人很高興,讓婢女將綠毛拍落,撿回鏡子來照看。只見綠毛雖除掉,可容貌卻回到老媼的樣子。老媼哀求少年還其美貌,並言不日後有件大事,必須親自出面,等此事過後,即使再醜陋也沒礙事。
少年輕嘆道:「再熟悉不過了。」
皂隸怔了一下,「先生還有心情開玩笑?」
「蠱?」皂隸頓時大驚失色。
少年直視麗人的眼睛,目光如同鐵石一般冷硬,「夫人只能選擇相信。」
皂隸困惑,「那為何?」
原來是個彎腰駝背的人!腦袋幾乎貼到了地面上,身上的衣服又黑又破,花白的頭髮從臉兩邊垂下來把臉完全遮住了。那人戴著手套,從腰間解下一把短小的鏟子,下一刻便開始動手刨新墳上的土。那人想是經常干這類的活,動作極其利索。
少年走出門,神情嚴峻地對皂隸說:「血液越來越白,令愛的性命依然危在旦夕。」
皂隸回答道:「記是,可惜那裡是亂葬崗,我去查看的時候墳堆已經讓野狗刨開,屍首散亂不全。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即使發病也買不起葯,因居住得分散,如果不是先生提醒調查,就算如此多的人患同樣的病,我們也不得而知啊!」
少年皺著眉,指著排名第二的患者姓名,問:「此人發病時間比令愛還提前一些,病情應該很嚴重,你可記得她的住所?明天一同去看看,在下此行還多帶了些葯。」
終於,水漏漏盡。少年撤去鍋蓋上的毛巾,輕輕地傾斜鍋蓋,好像生怕鍋底會有水珠不小心落入碗碟里似的。少年將碗碟小心端出,放到桌上燈台下明亮的地方。
老嫗撿起地上的兔子,問這是哪來的,要燒燉給孩子進補嗎?皂隸說是回來路上碰見,順手打下的,又抿著嘴想了一會兒,從母親手裡接過兔子,將其掛在牆上,說還是明天拿到市集上去換點錢,給孩子買葯。
少年問可記得那阿婆相貌。
少年說的話令人匪夷所思,語氣卻平淡得出奇。皂隸聽得瞠目結舌,後背冷汗陣陣,老半天才問道:「中蠱的人數如此眾多,先生可知道他為何要這麼做?」
少年上前一步,說:「如若夫人執迷不悟,在這半個月內離開此院外出害人,在下定會知曉,到時便不只是面目蒼老如此簡單!」
少年拱手還禮,也沒有多說什麼。
少年指了指門外,婢女領會了他的意思,又看向麗人,麗人此時呆若木雞,根本無暇顧及她。婢女皓齒咬了咬嘴唇,整理衣裝,少年趁此時拉著皂隸躲到屏風後面。婢女走出門去,把外面的人都譴退,自己又回到屋裡來。
窮墳土薄,不一會兒功夫,只聽「砰」的一聲響,鐵鏟觸碰到了泥土底下的棺材。
皂隸蹲下身子,貼著桌面側著看,果然碟子里還有雞蛋,只是蛋黃完全變白,白的有些透明,因為蛋清也是白的,燈火昏暗,在白碗底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老媼一身素衣從屏風后出來,身上冒著熱氣,頭髮都整齊地梳理到腦後結成一束,衣袖褪到了肘處,露出皺巴巴的小臂。看樣子剛洗梳完畢。
麗人渾身依然控制不住的顫抖,指著自己一臉的綠毛,質問白衣少年對自己做了什麼?
皂隸看得目瞪口呆,一股惡寒從胸口洶湧而起,盛怒之下,他跳將起來,一腳踹破窗戶,拔刀躍進屋內。
那人像看到了什麼財寶,高興得手舞足蹈,繞著開了的棺材細細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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