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告別青春的校服拉鏈
「對。」
鹿小雨蒙了,她問:「我……我怎麼了?」
鹿小雨一愣,問:「紀栩南在競選優秀畢業生?」
鹿小雨則踮著腳,伸長脖子,四處觀察著其他班級。她很快就看到紀栩南所在的班級,他們正好要拍照,正一排一排地爬上架子。為了有最好的拍照效果,所有人面對著陽光,背後是綠葉濃密的樹,以飽滿的綠色做著照片的背景。已經快到正午了,大家都有些睜不開眼,大家站在明晃晃的日頭下面,臉上都折射著光。
鹿小雨忍不住又湊近一點,整張臉都要貼在推拉紙門上了,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禮貌的聲音:「這位客人,請問您有什麼需求嗎?」
來自親密、信賴的人的嘲諷對我們造成的傷害,要遠遠超過來自不相關的惡人的奚落。越是親密,就越會豎起尖刺,把身旁的人扎得遍體鱗傷,我們卻糊塗地稱之為「關懷」。
鹿小雨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她嗓子一下子哽住,失了聲。
到了課間,大家都趴在窗戶上向外望,數著正在排隊的班級,預估什麼時候能到自己的班級。接下來的英語課依舊是做課堂習題,終於,有人跑到門口,喊道:「到你們班了,老師讓你們列隊下去!」
「你最好別抱太大希望。」傅萱如實說道。
陸昊一把奪過鹿小雨手中的校服,翻過來,給她看綉在校服內側的兩個字母:lh。
鹿小雨小聲說:「我以為陸昊的校服是你的。」
鹿小雨搖了搖頭,還是一臉遊離。
鹿小雨認出那個男生,是陸昊,他自己號稱是「紀栩南永遠的死對頭」。老師找這兩個人做什麼?鹿小雨多看了幾眼,沒想到引起了他們班主任的注意,他勾了勾手指,說:「你是鹿小雨,對吧?」
鹿小雨沒有回答,她在可以轉動的辦公椅上坐下,轉了一圈,正對著鹿爸,胳膊肘撐在椅子把手上,雙手疊在胸前,定定地看著他。那竟然是一種審判的目光,帶著正義之光,讓所有心裏有鬼的人心裏發慌。
幸好,這些房間之間都是用日式的推拉紙門隔開的,她走到紀栩南所在的那一側推拉門前,悄悄地推開了一條縫,眼睛湊上去觀察起來。只見一個男人正背對著她,他的對面坐著的是紀栩南。紀栩南正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包裹,遞給了男人,男人則把另一個厚重的紙袋推給了紀栩南。
紀媽知道兒子並不是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之後鬆了口氣,她拜託鹿小雨繼續幫她跟進這件事,如果有什麼最新進展,一定要告知她。
聽到這裏,鹿小雨的心突突跳起來,如果因為她導致紀栩南口碑變差,那她豈不成了罪人?她就算沒有辦法成為紀栩南的左膀右臂,也絕對不能拖他的後腿啊!
就在她開心地直轉筆時,突然聽到有人喊:「鹿小雨,有人找!」
紀栩南不是沒對她凶過,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斥責她,還是第一次。她這才意識到紀栩南是真的生氣了。
這個本應成為美好回憶的上午,就這樣被徹底地摧毀了。
幸好高三數學組真有個張老師,還以喜歡和學生談話聞名,教導主任這才信以為真,放了鹿小雨一馬。鹿小雨如蒙大赦,趕緊拎著垃圾桶一路小跑溜走了。她今天放學后的確不能在學校里久留,因為紀媽剛剛給她發了消息,說紀栩南周四晚上經常回家很晚,但是問他去幹什麼了,他又絕口不提,還說自己已經吃過飯了。紀媽說她能聞出紀栩南身上有出入高檔餐廳的味道,因此拜託鹿小雨幫忙調查一下。
鹿小雨四處張望,看到旁邊有一扇不起眼的門,是一方窄小的木門,但明顯是精心裝修過的,帶著一股茶禪不二的清凈之氣。她小心地推開門,一股淡淡的茶香飄進鼻孔,這種清爽的味道讓人們從城市中抽離,彷彿來到了肥沃的黑土地里的茶園,在一片沁人心脾的綠色茶樹叢中慢行,隨手彎腰採摘一片葉子,放在嘴裏咀嚼。
鹿媽一眼就看出異樣,等紀栩南走了,鹿媽問:「小雨,你沒事吧?」
紀栩南和陸昊都回頭看著她。紀栩南表情驚訝,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的班主任為什麼會認識鹿小雨。
這一下午,鹿小雨都提心弔膽,上課不敢抬頭與老師對視,自習時不敢說話,連課間都不敢外出上廁所,生怕又會出現其他的突髮狀況。
鹿小雨揚起了下頜,篤定地看著鹿爸:「說吧,那女人是誰?怎麼認識的?」
大家立刻扔了筆,開心地站起來,朝門口涌去。坐在講台椅子上備課的英語老師望著大家,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需要時不時把幾縷白髮染黑的她送過一批又一批的畢業生,每一屆學生都會在這個時候露出蓬勃的、期待的、不知疲倦的笑容,每個學生都在這重要的分岔口上,她看著他們的臉,就好像看到了許多充滿可能性的未來。
張老師對紀栩南和陸昊說:「你們先回去吧,我跟鹿小雨談談。」
紀栩南也看到了鹿小雨,他喝了一口水,沒說什麼。
「這邊請。」
兩人交換完包裹后,便聊了起來。
但他們毫無防備,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盯梢。正是下班晚高峰,寬闊的道路上滿是穿梭的車流,每個紅綠燈路口都會擠滿行人、共享單車、外賣摩托和快遞三輪車,鹿小雨躲在車流後面,眼神牢牢鎖住紀栩南的背影。他海藍色的校服在人群中還算扎眼,特別在一群矮小的共享單車之間,明顯高出一截的山地車給他增添了一絲帥氣。
傍晚的家永遠是最熱鬧的,歸家的孩童在樓道里嬉鬧,各家輕掩著門,等著孩子們走街串巷,這似乎是青m.hetubook.com•com崇的一項傳統,從居住的平房到十幾層高的樓層房,大家依舊習慣在黃昏時打開家裡的門,讓飯香從門縫兒里飄出去,勾引著回家人的腸胃裡的「饞蟲」。
可冷靜下來想想,這件事也絕非全是鹿小雨的錯。
所有人都站在鐵架上了,大家擠在一起,全部對著鏡頭。鹿小雨看著那個小小的黑盒子,當閃光燈亮起來的時候,她跟著所有人一起喊「茄子」,感覺自己的青春一下子被那道光收進了相機里。
但她很快就發現這件事操作起來有一點難度:他們學校的校服是拉鏈的。
鹿小雨趕緊騎車跟上,又不能跟得太近,以防被紀栩南和程駱發現。
鹿小雨可以忍受陸昊指責她,卻不能忍受他因為她去找紀栩南的麻煩,她站出來,大聲道:「這件事跟紀栩南沒關係。」
那些話語將像尖刺一樣,狠狠地插在她的心上,就算有朝一日把它們拔|出|來,依舊會在那裡留下血淋淋的傷痕。
她的確很笨,總是好心辦壞事,可這件事被紀栩南說出來,她覺得尤其難過。
永遠不要以為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小動作和賣弄的小聰明會騙過老師,對於老師們來說,只有他不想知道和裝作不知道的事情,而沒有學生可以瞞天過海的事情。
可說出口的話也絕無可能再收回了。
她跑去便利店採購了一大堆零食,還特意買了現做的奶茶。店員問她是否需要加料,她略一沉思,指著菜單上的料說:「所有的全都加!」
「賠我?這是學校發的,又不是哪裡都能買到的,而且馬上就要畢業了,我要一件新校服有什麼用?」紀栩南的退讓使陸昊更加趾高氣揚起來,「是你讓鹿小雨弄壞我校服的吧?你就這麼看不慣我嗎?為什麼要這麼跟我作對?」
紀栩南和程駱等人也留意到這邊的狀況,便一起走了過來,紀栩南看到鹿小雨縮手縮腳地站在那兒,問:「怎麼回事?」
陸昊看到了鹿小雨手中的拉鏈,眼睛都紅了,厲聲斥責道:「你為什麼要扯我的校服拉鏈?你給我解釋清楚!」
「是的,請問您是一起的嗎?」
鹿小雨隨口說:「張老師!」
鹿小雨坐在那兒,第一次有些敷衍地回應他,明顯腦子在想別的事情。
鹿小雨有苦說不出,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地垂著頭。十多分鐘后,被兩位老師輪番轟炸的鹿小雨終於得到釋放,劫後餘生般回到了教室,像是擊鼓傳花一樣點了下一位被約談的同學的名字。
這倒是鹿小雨從沒考慮過的問題,她努力想了想,說:「你就敞開著穿唄,還挺帥的!」
高三年級在這暖洋洋的四月天里宣布了拍畢業照的消息,這個消息放出之後,大家都陷入了淡淡的傷感。一直被高考的氣氛籠罩,他們都沒有認真考慮過離別這件事,可一旦要去拍畢業照了,單是這三個字的力道,就讓他們每個人感覺到一絲惆悵,就像在春的邊緣看到那碧綠碟子里盛滿了酒液,一晃又一晃,擾著人心尖,讓人感慨這良辰美景就如此交付于青春匆忙的時光。
鹿小雨被點到了名字,起身去數學組辦公室,走廊上滿是排隊去拍畢業照的學生,她總算是擠到了辦公室,發現裏面也十分熱鬧,不知道是哪個老師開了頭,現在基本每個老師都在抓住這個機會和學生談心。
她在陽光下觀察著那個小小的拉鏈環,穿了三年的校服,拉鏈已經磨得發光了,紀栩南的手曾經無數次拉動這個拉鏈。
鹿爸難以置信地看著鹿小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愚蠢。鹿小雨則搖了搖頭,說:「老爸,你這個心理素質,真得練練了。」
「其實也不算偷偷摸摸,他們就是在光明正大地吃飯。」偷偷摸摸的人是她。
鹿爸鹿媽打算找時間和鹿小雨談談,卻沒想到,鹿小雨自己找上來了。
男生看著鹿小雨,突然驚訝道:「你不就是那個鹿……」
於是她調整了方案,把「要紐扣」改成了「要拉鏈」。雖然瀟洒地拽下來紐扣的畫面和費勁地從校服上扯拉鏈的畫面美感度相差甚遠,但本質是一樣的。
紀栩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鹿小雨,我請求你,不要再給我添麻煩了,可以嗎?如果你真的很笨,那你就什麼也別做!」
「看你說得挺輕鬆的,但我聽我家孩子說過,你特別優秀。」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荒唐,還在高一的時候,鹿小雨看過一部國外的校園劇,劇中崇拜著高年級學長的女孩在學長畢業時,向他討要校服上的第二顆紐扣,成就了一種特殊的告別。鹿小雨當時就想,她也想要紀栩南校服上的第二顆紐扣,讓紀栩南永遠記住她。
鹿小雨的數學老師在旁邊打趣道:「鹿小雨可真是熱門學生啊,老師們都要搶著和她談心。」
「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陸昊花生過敏的?故意買了含有花生的奶茶給他喝,他現在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
男生點了點頭,嘀咕道:「你們這些人的友誼可真夠複雜的,看不懂。」
「我……」她慌張起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花生過敏,我真的不知道!」
「沒關係,全加滿!」她一副暴發戶小老闆的模樣。
傅萱的爸爸經常請他們吃高檔餐廳,鹿小雨一進門就意識到這家餐廳恐怕也屬於那一類。
陸昊把校服掛在籃球架上,紀栩南把校服放在籃球架下,鹿小雨一時糊塗搞錯了,直接把掛在籃球架上陸昊的那件校服當成紀栩南的了。
她爸總是這樣,覺得只要是錢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只要給自己女兒足夠多的錢,她就會永遠開心快樂,永遠是他的和-圖-書小公主。可他想不明白的是,對於青春期心思敏感的女孩來說,錢不但不是全部,還有可能是一種令她極度厭惡的東西。
直到晚飯,鹿小雨還是心事重重,鹿爸對她學校里一些事情的問話,平時還沒問就如實招來的鹿小雨變成了一問三不知。鹿爸鹿媽都有些擔心,畢竟是高三末期,風吹草動都讓他們神經緊張。
「傅萱也很優秀。」
鹿小雨有些緊張地說:「紀栩南……我,可不可以把你的校服拉鏈送給我?」
鹿小雨順著店員指的方向走了進去,裏面是一條幽深的小道,兩側是雅間,分別用屏風隔斷。鹿小雨突然看到一間雅間的門口放著兩雙鞋,其中一雙跑鞋很眼熟,是紀栩南的鞋。
鹿小雨徹底聽不下去了,她說:「我看你就是考不過紀栩南才在這亂咬人,就是我搞錯了校服而已,你至於這麼小肚雞腸嗎?作為一個男生,你這麼小心眼,我看你不僅學習比不上紀栩南,人品更要差一百倍!」
鹿小雨瞪大了眼睛,同時鬆了口氣兒。
可惜,柿餅沒被砸下來,倒是引來了教導主任。「你們兩名學生,幹什麼呢?那個提垃圾桶的女生,你站住!」
陸昊氣得差點兒翻白眼,指著鹿小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鹿小雨正要乘勝追擊,就聽到紀栩南冷冷地對她說:「夠了,你閉嘴,還嫌不夠亂嗎?」
他說話的口氣不容置疑,陸昊也被他的氣場震住了,便「哼」了一聲,表示這件事暫且告一段落。紀栩南彎下腰,從架子底下撿起自己的校服,看也沒看鹿小雨一眼,朝場地外走去。
鹿小雨氣笑,說:「腦子本來也不好使,不用擔心,不會摔得更壞了!」
春天的風呼呼地從人群中刮過,馬路拐角處的櫻花隨風飛舞,紀栩南的胳膊搭在車把手上,微微側著頭和程駱聊天,似乎是在說什麼開心的事情,兩個人都揚聲大笑,帶著少年獨有的那份瀟洒。粉色的花瓣落在他們的頭髮上和肩膀上,被他們隨手拂掉。
「每種要加兩塊錢。」
老師「嗯」一聲,說:「是你跟主任說我要找你談話?」
紀栩南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什麼?」
「不會不會!」
紀栩南無語地轉過身,似乎不想搭理她,但是鹿小雨不依不饒,一直圍著紀栩南團團轉,祈求他把拉鏈給她。
因為優秀畢業生的事情,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的風評,不想跟陸昊鬧得太僵,但鹿小雨接二連三地給他添麻煩,甚至還把陸昊直接弄進了醫院。當他得知是鹿小雨送奶茶所導致時,火氣一下子衝上了頭,不分青紅皂白就跑來把鹿小雨給罵了一頓。
拍畢業照那天早上,鹿小雨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整理著自己那些毛糙的碎發,她要讓紀栩南記住她要拉鏈的這個唯美瞬間,日後當他再回想起畢業季的這年夏天,總能想起那個叫鹿小雨的女孩低著頭,略帶羞澀地問他要校服上的拉鏈的樣子,他甚至能夠回憶起那時在校園裡飄蕩著的淡淡的梨花香氣。
「道歉!你跟我道歉,承認這件事是你的錯,承認你就是看不慣我才報復我。」
鹿小雨嚇了一跳,發現陸昊正兇悍地走過來,那樣子好像要吃了她。她下意識地拽緊手中的校服,說:「關你什麼事?」
「怎麼和他沒關係?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紀栩南,你不要以為你這次考試成績比我好,就能仗勢欺人,不就這一次考得好點嗎?有什麼可傲的。」
程駱也在一旁笑著說:「栩南,你就給她唄,看上去,你這拉鏈對她挺重要的。」
鹿小雨自然無法拒絕紀媽的請求。
紀栩南在旁邊看了鹿小雨一眼,眼神似乎在說她分明就是個「笨蛋」。
她抱著大包小包來到紀栩南和陸昊班門口,隨手抓過一個男生,把所有東西都給他,說:「麻煩幫我給你們班的陸昊!」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鹿小雨小聲說。
張老師笑道:「來來,一起談。」
「你不好奇他們在一起做什麼嗎?」
「不是的!」鹿小雨急切地解釋,「紀栩南,你聽我說,我真的……我真的只是太笨了!我就是想做點好事,想跟陸昊道歉,就給他買了好吃的,但我真的沒想到他花生過敏……」
「花……生?」鹿小雨站在那裡,彷彿五雷轟頂。
鹿小雨最後看他的眼神,讓他心裏揪了一下。
正欲逃跑的鹿小雨只得可憐兮兮地站住,看著迎面走來的凶神惡煞的教導主任,連忙解釋道:「老師,我是無辜的!我只是路過,看到他在砸柿餅,因為好奇才停下來看的!」
張老師哈哈大笑,說:「你別以為主任是瞎的,他不知道你叫什麼名,還不記得你長什麼樣嗎?」
鹿小雨說:「你也知道,媽媽平時跟我的關係更好一些。但有些事,為了維護你們之間的關係,我就算知道了,也可以選擇不說。」
鹿小雨覺得有意思,便站在一旁看起來。
鹿小雨的心情燦爛起來,她連忙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她剛走出教室門口,對著紀栩南露出一半微笑,就聽到紀栩南氣急敗壞地罵道:「鹿小雨,你到底有完沒完?」
傅萱鬧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老爸和紀栩南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鬱悶不已。同樣的,鹿小雨也輾轉不安,但她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紀媽,她向紀媽保證了傅爸的人品,讓她不用擔心。
布谷鳥蹲在枝頭,一聲高一聲低地叫著,鹿小雨提著垃圾桶往學校統一的垃圾站走,突然看到一個男生正在拿籃球砸著枝頭上的柿餅,他不斷地把籃球拋向枝頭,以期能夠砸下一兩個柿餅來,綠色的葉子紛紛從枝頭跌落,打著旋兒在空
和-圖-書中飛舞。事實證明,傅萱對自家老爸還是十分了解的,當天晚上她問應酬回來的傅爸是不是和紀栩南吃過飯,傅爸直接用「小孩別管那麼多」堵了回來,還塞給傅萱一筆零花錢,讓她有空多花在自己身上,別管大人的事。
她用極快的速度穿好鞋,衝出飯店,打開車鎖,頭也不回地騎上車衝出了衚衕。等她再次回到車流如織的大馬路上時,才漸漸冷靜下來,開始梳理這一系列事件,可是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傅爸和紀栩南之間會有什麼關係。
鹿小雨窘迫得不得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我搞錯了……」
「你要我的拉鏈幹什麼?」
聽到這個名字,鹿小雨愣了一下,她這才意識到背對著她的男人的聲音怎麼那麼耳熟,粗獷中帶著豪爽。恰巧服務員上菜,那男人轉過頭對服務員說話,露出他黢黑的側臉,雖然他有錢之後用最昂貴的男士護膚品保養,卻也無法改變早年創業時風吹日晒留下的歲月痕迹。
但鹿小雨這種單細胞的女生倒是沒來得及傷感,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一定要拿到紀栩南的校服拉鏈!
鹿小雨心中的燈泡突然亮了起來。
鹿小雨看到教室里的紀栩南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她,她心裏發虛,趕緊轉頭溜走了。但用好吃的「賄賂」陸昊之後,鹿小雨下午做題時安心了許多,思路奇順無比,一連破解了好幾道難題。
那她上午看到張老師給紀栩南和陸昊的材料,應該就是和優秀畢業生有關的吧?
鹿小雨重新振作了起來,她必須做點什麼彌補一下。就算她一想到陸昊就覺得噁心,也必須要跟他搞好關係,不然他要是到處散布紀栩南的壞消息就不妙了,必須得封住他的嘴。
「你不是故意的?我剛才老遠就看到你拿起我的校服,特別開心地把拉鏈給扯掉了,你還說你不是故意的?還我!」陸昊伸出手,鹿小雨趕緊雙手遞上拉鏈環,可是那鐵環如今斷了一塊,再也不能恢複原樣了,陸昊氣得不得了,「我天天都要穿這件校服,你把我拉鏈給扯了,我怎麼辦?」
紀栩南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鹿小雨,說:「可是,我把我的拉鏈給你了,我怎麼拉衣服?」
所以,周四這天放學后,她必須要尾隨紀栩南。可自從接下這項任務以後,就有接二連三的神秘力量在阻止她,先是傅萱要和她一起放學,對此,她倒是輕易地找了個借口拒絕了。緊接著,同衛生組管拖地的人臨時有事,找她放學后替她一下,用的理由是「媽媽生病住院」,鹿小雨肯定不能拒絕她,但鹿小雨還是想方設法和倒垃圾的同學調了值日,用三次倒垃圾來抵這一次拖地。
「嗯,我自己來就行。」
拍完照后自由活動,鹿小雨立刻跑去找紀栩南,她找了好幾個地方,終於在籃球場上發現了他。他的腿已經完全好了,正在場地里橫衝直撞,投進一個球就開心地呼喊一聲。他沒有穿帶拉鏈的那件校服外套,這讓鹿小雨的心緊了一下。
鹿爸說:「想啥呢?我就是藏了點私房錢。你還不知道老爸我嗎?我藏這點小錢也不容易,而且沒幹壞事,就是偶爾買條煙抽一下,解解乏。」
鹿小雨感激地看了程駱一眼,場上的人也在催促紀栩南了,他只好無奈地指了指對面球場上放在籃球架下的校服,說:「我校服在那兒,你自己去扯吧。」他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別把我校服扯壞了。」
陸昊則得意地看了一眼鹿小雨,正要諷刺地說些什麼,鹿小雨狠狠地說:「你閉嘴!」她撞開陸昊,朝著另一個方向跑遠了。
所以傅媽略帶不快地走出瑜伽室時,傅爸立刻熄火,向自家老婆討饒,還主動請纓說去燒洗腳水。傅媽對於傅爸的粗魯和大嗓門經常會指責不已,可這一次,傅媽接受了傅爸的道歉,並沒有多說什麼。
他們在旁邊候場,大部分同學在閑聊,也有一些刻苦的學生時刻帶著小本子背誦,嘴裏念念有詞。
「不用了,謝謝阿姨,我先走了。」紀栩南有禮貌地對鹿媽告別,又對鹿小雨說,「好好養傷,早日康復。」
他說話的口氣很重,語氣里充滿對鹿小雨的鄙視和看不起。鹿小雨呆住,愣愣地看著紀栩南,彷彿不相信那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鹿小雨和同桌柏沅一起往下走,樓梯里還擠著其他班的學生,都是往下走的,卻很少有往上來的。走到樓門口,柏沅望了望,說:「大家可真會見縫插針,瞅准了這半天能休息。」果然,很多拍完照的男生順勢跑去籃球場打球,女生則提前去食堂吃飯,或者在校園裡手拉手溜達。
「那你想怎麼樣?」紀栩南顯然已經有些生氣了,但他還是耐著性子,不緊不慢地問道。
這一天,鹿媽也在廚房裡奮鬥,她聽到門口傳來響聲,拿著鍋鏟走出來,說:「小雨,晚上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清蒸魚……」話音未落,她便看到紀栩南扶著鹿小雨,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吃了一驚,連忙走上來問,「怎麼了?」
鹿小雨嘆了口氣,說:「父女一場,我們竟然連這點兒信任都沒有?」
鹿小雨一抬頭,看到紀栩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心裏不禁跳了一下。他從來沒有主動來找過她,會不會是陸昊吃了零食跟他和解了,他來感謝她,給她送拉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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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爸往後退了一步,問:「你在胡說些什麼?」
傅媽本來在瑜伽室里靜修,被父女倆的吵架聲逼了出來。傅爸雖然https://m•hetubook.com•com是個粗人,卻偏偏娶了跳芭蕾舞的傅媽,這兩個氣質極不相符的人生下了有著傅爸火暴脾氣和傅媽完美身材的傅萱。這麼多年來,傅爸在商場上的名氣越來越大,行為舉止也踐行著「財大氣粗」四個字,對待傅媽卻總是小心翼翼的。
鹿小雨聳了聳肩,說:「其實紀栩南不知道。」
「哦,那就好。謝謝你了啊,栩南,要不留下一起吃晚飯吧?」鹿媽熱情地挽留紀栩南。
「你的校服拉鏈!」
因為畢業照的事情,上午的課都變成了自習,不過所有任課老師都絕不輕言放棄,在沒喊到相關的班級時,便頑強地待在教室里給學生們發試卷,讓大家做模擬測驗。可大家的心思早就飛去了窗外,拍照就在教學樓下面,他們坐在教室里,便能聽到下面的攝影師喊著「一、二、三」,同學們懶洋洋又凌亂地喊著「茄子」或者「地三鮮」,所有人都把嘴巴咧得大大的,想要讓最燦爛的笑容留在這個瞬間。
鹿媽擔憂地說:「不會是把腦子也摔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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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爸和紀栩南吃飯?」傅萱撇了撇嘴,用有些怪異的語調說,「那他們還真有閒情逸緻。」
「他說他只是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從銀行走出來,就叫了你一聲,結果嚇得存摺掉到地上了,他其實沒看到裏面是什麼,以為只是正常的存款而已。但是你好像直接不打自招了,他便順水推舟,讓你給他補課。他說他到現在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慌什麼。」
「好奇啊,但是你覺得他們會告訴我們嗎?」
「怎麼不關我的事?你弄壞了我的校服!」
她繞進籃球場,正巧他們在場邊休息,鹿小雨趕緊走過去,程駱看到她,對著紀栩南調侃道:「又是找你的小迷妹!」
鹿小雨打斷他,說:「你就別管我是誰了,我是來給他道歉的,讓他好好把這些東西都吃下去,感受我的歉意,OK?」
鹿爸連忙說:「我一定儘力改!」在他再三保證下,鹿小雨才答應幫他保密他私藏小金庫的事情,鹿爸忍不住嘀咕:「紀栩南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吧?他讓我以給他補課為要挾,為我保守小金庫的秘密,沒想到轉頭就告訴你了,而且不說明白。」
教導主任看向男生,沒想到那男生為了推卸責任,竟然一聲不吭。
教導主任這下認定了鹿小雨也參与了,說:「看你們兩個的校服,都已經高三了吧?都高三了還這麼弔兒郎當的成何體統!放了學來我辦公室,我好好跟你們談談!」
「紀栩南肯定不會告訴我們,他頂多會告訴我們不會的數學題選什麼,但是你可以問問你爸,他應該會告訴你吧?」
她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挨到了放學,躲在紀栩南必經的角落裡,等到了他。紀栩南如同往常一樣騎上單車,和好友程駱一起離開。
「胡……胡說……這明明是紀栩南的校服……」
這不正是傅萱的爸爸傅弘揚嗎?傅爸什麼時候和紀栩南「勾結」上了?
那他斥責她的話,也會給她加倍的打擊吧……在那一刻,紀栩南像是受到了當頭一棒,他突然明白過來,自己徹底做錯了,他絕對不該這樣去指責一個崇拜他的、心存善意的女孩。
對此,傅萱又和傅爸大吵一頓。
鹿爸是青崇中學的老師,雖然不是教紀栩南和鹿小雨那個年級的,但是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他和鹿小雨的關係。看來紀栩南提前做過功課了,才能在路上認出鹿爸。於是,紀栩南和鹿小雨用了同一招詐唬鹿爸,他都上鉤了,還對著鹿小雨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供。
鹿小雨心情低沉,回到教室后一直趴在那裡,頭頂低氣壓,手裡折磨著一本習題冊,不一會兒,習題冊的頁邊被她搓得卷了起來。柏沅得知事情全貌后,安慰她道:「你別多想了,主要是紀栩南和陸昊現在的關係比較緊張,我聽宣傳部的人說,他們兩個同時在競選優秀畢業生,本來就很敏感,兩個人要是真的起衝突了也不太好。」
鹿爸頹然靠在書柜上,說:「紀栩南那小子都告訴你了?」
客廳的電視開著,隨便調到哪個台,通常是在放電視購物的廣告,媽媽在廚房裡叮叮噹噹地剁菜,煮湯的鍋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年少的鹿小雨不懂,等她到了苦惱體重的年紀,才知道晚飯的豐盛是她體重的最大「兇手」。
她隱約想起來,自己給陸昊買奶茶的時候,店員問了要不要加料,她說全加,那裡面似乎就有花生。
鹿小雨著急地說:「老師,今天真不行……今天我……」望著教導主任橫眉冷對,鹿小雨急中生智,說,「我數學老師也要跟我談談!」
「還好。」
封住他的嘴?
飯後,鹿爸在書房中,在書櫃前背著手流連,余光中看到門被悄悄打開,鹿小雨走了進來,又無聲地關上了門。鹿爸轉頭看著她,說:「你怎麼走路跟貓似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她本質並不壞,只是獃頭獃腦的,經常做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3
程駱在旁邊拍了拍鹿小雨,安慰道:「別放在心上。」便也追著紀栩南去了。
「估計拍完照大家也都沒心情學習了吧。」鹿小雨喃喃道。
「對不起……我這麼笨,道歉也只會說對不起……」鹿小雨往後退了幾步,似乎對自己徹底失去了信心,她突然轉過頭,沿著走廊的另一個方向猛地跑出去,她沖得特別快,還踉蹌了好幾步,紀栩南甚至擔心她會突然摔倒,畢竟她是個平衡性特別差的人,走在路上都會來個平地摔,這次和_圖_書鹿小雨卻頑強地沒有摔倒,一直跑出了他的視線。
紀栩南說:「要不再賠你一件?」
很久之後,拿起那張以綠樹做背景的卷了邊的畢業照時,她依舊記得拍畢業照的那個中午,陽光強烈,所有人蔘差不齊地呼喊著,空氣中充斥著汗味和隱隱的梨花香氣,她突然開始認真地考慮畢業與離別。
鹿小雨對於這個開頭的老師充滿感激之情,因為她一進去,就看到紀栩南在裏面。紀栩南的數學老師也是他們班的班主任,此時正把一堆表格遞給紀栩南和他旁邊的男生,對他們說:「回去好好準備。」
「最近課業忙嗎?」
「做紀念啊!」
「你在幹什麼?」一個憤怒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她很看重他的一言一行,把他當成神一樣的偶像,他說什麼話,她都會牢牢記在心上。
數學老師看學生沒有心思學習,乾脆喊同學去辦公室談心,關注一下他們最近的心理動態。在學生不知道的時候,每個班級的任課老師經常湊在一起,談論近期班級的整體氣氛,順便互通有無,溝通「情報」,以便讓班主任有個總體的了解。數學老師是個接近退休的老太太,年輕的班主任有什麼煩心事經常向她請教,久而久之,數學老師也成了半個班主任,學生們也都知道數學老師才是拿主意的「幕後老闆」。
她突然想,畢業之後的紀栩南會去哪裡呢?他學習那麼好,肯定會去北京吧?可惡,她也想去北京啊……她有些無助而傷感地想著,紀栩南他們已經拍完往回走,剛在旁邊站定,就有女生朝紀栩南走去,鹿小雨立刻警惕起來,這女生不會也是要拉鏈的吧?拉鏈只有一個啊,必須是她鹿小雨的!
「行了,你別喊了。」紀栩南煩得不得了,「鹿小雨,我真的佩服你,你怎麼總有本事把別人搞得那麼慘?你是不是特別恨我,搞殘我的腿,摔破我的頭,這次又暗算陸昊,讓他徹底跟我過不去?」
她伸長腦袋往裡看,可是隔著屏風,什麼也看不清,只隱隱約約聽到兩個人在說話,她看到隔壁的包間門口沒有鞋,便脫了鞋,提著鞋子,趁服務員不注意,偷偷溜進了隔壁的房間。
「瞎說,晚上多吃點魚,補補。」
紅燈轉綠燈,車流和行人像是螞蟻一樣擁擠地攀行起來,鹿小雨緊隨其後,看到紀栩南同程駱告別,獨自拐進了一個窄小的衚衕。她等了一小會兒才拐進去,卻發現紀栩南已經不見了,但一個消防栓旁鎖著他的單車。
猶豫了很久,她還是在第二天見到傅萱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就在她去倒垃圾的時候,碰上了一個不認識的男生砸柿餅事件,因為這三十秒的好奇心,被教導主任當場抓住。
立刻有服務員迎上來問她是否有預約,鹿小雨縮了縮脖子,問:「剛剛是不是有個穿著校服的男生進來了?」
聽到聲音,傅爸和紀栩南同時看過來,鹿小雨立刻慌張地後退,對著服務員搖了搖頭,小聲說:「沒事了,這就走。」
鹿小雨握住了老爸的秘密,開心地離開了,鹿爸則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這位中年男教師,今天也感覺到了生活的不易呢。
鹿小雨嚇了一跳,指了指自己,得到確認后,才走過去,說:「老師您好,我是鹿小雨。」
「對啊,聽說他們兩個都很有可能,畢竟兩個人綜合實力挺接近的,就看兩個人誰風評更好吧?」
她著急起來,可正在這時,體育委員組織他們朝場地走去,輪到他們班拍照了。人頭攢動之間,鹿小雨被迫往前走去,她努力回頭去找紀栩南,卻發現他已經消失不見了,她突然覺得心慌,好像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柏沅催促著她往鐵架上走,她只好繼續往前,沒有辦法回頭。
春末的空氣中滿是溫暖的困意,花朵吸足了水分,一個個碩大的骨朵兒飽滿地掛在枝頭,等著天氣再暖一點時便燦爛盛放。
「什麼?」鹿爸不解。
鹿小雨開心得不得了,跑過去拿起紀栩南的校服,找到了那個完好無損的拉鏈,她看著它,內心涌動起一股莫名的激動。她手臂蓄力,使勁一拽,拉鏈應聲脫落。
教導主任將信將疑,問:「你數學老師是誰?」
她換了一副表情,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身為人民教師,戒煙戒了十年,下了上百回決心,昨天戒,今天複發,明天再戒,往往複復,真讓人感到心寒。」
「摔倒了,沒事兒,小傷。」鹿小雨答道,她沒有告訴老媽自己是在左右沒人的寬闊地面摔個「狗吃屎」這個事實。
「紀栩南和我爸?」對此,傅萱也十分吃驚,「他們偷偷摸摸見面幹什麼?」
鹿爸被她看得發毛,忍不住提高聲音問:「你這麼盯著老爸幹什麼?」
有什麼比被自己崇拜的人徹底否定還要更讓人難過的事呢?
鹿小雨馬上就找到了紀栩南,他站在最後一排的正中央,望著前排還在往上走的女生們,和身旁的程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他也被照得睜不開眼,皺著眉搖頭晃腦的樣子有些可愛。拍照的時候程駱摟住了紀栩南的肩膀,手上比著耶,他們大笑起來,鹿小雨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鹿小雨這才意識到原來他就是「張老師」,是她當初因為柿餅事件被教導主任抓住,情急之中拿來擋槍的人。她一下子漲紅了臉,說:「對不起,老師,我當時就是隨口瞎說的……不過,您怎麼知道當時那個人就是我?」
紀栩南站在那裡,發泄了一肚子的怒火后,心裏並沒有好受多少。
紀栩南沒看她,直接對陸昊說:「校服我會聯繫教務處再幫你補一套的。」
她這下徹底慌了:「對……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