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落在操場上的竹蜻蜓

作者:巨龍蛋殼
落在操場上的竹蜻蜓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四章 女孩,請保留你可愛的權利

第四章 女孩,請保留你可愛的權利

「你是我的榜樣啊,可惜我這個年級五百三十六名的學渣,早就被你甩在身後啦。」
紀栩南說:「我會把我媽送進來的零食都裝到書包里,然後帶出去喂流浪貓和流浪狗,這樣我爸我媽就不會發現了。」
「咣當」一聲,無人問津的沙拉盤摔在了地毯上,打翻開來,醬汁在刺繡地毯上肆意潑灑,傅萱發出一聲尖叫:「完了,這是我爸最愛的地毯!」
轉過頭來的鹿小雨已經換上一副「好漢饒命」的表情,小聲說:「紀栩南,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在給你找麻煩,我沒有壞心,不會給你壞事的。」
越靠後的成績,就越有進步的空間,可是到了前五十名之後,這種進步就非常困難了,並時常產生不進反退的滑坡式下降。但紀栩南咬住了前五十名,還躋身前二十名,變成上位圈的學霸,這種穩定的排名正是實力的一大體現,說明紀栩南沒有偏科,也沒有憑藉突然爆發的運氣,而是每一科都學得扎紮實實,所有科目成績就算有所起伏,那也是此消彼長,不會出入太大。
聽到傅萱提到紀栩南的名字,鹿小雨的心怦怦跳了起來。還好人潮洶湧,遮掩了她略顯慌張的心思,她說:「紀栩南想要補習?」
「哦,能夠讓哆啦A夢和大雄在空中飛的那個?」
果然,大家面前的碟子里裝滿了果核和零食碎屑,只有紀栩南面前的碟子還是乾乾淨淨的,他說得多,吃得少。
「清理倒是沒問題,關鍵是萬一被我爸知道了……」她有些憂慮地抬起頭,看著客廳斜上方的監控。傅萱家很大,也養了狗,因此會在家裡安裝監控。
聽到這句話,鹿小雨可算是明白了,她問:「這是陸昊造謠的吧?他過敏已經好了?」當時聽說陸昊過敏,她自責不已,本來想去醫院看望他,可陸昊專門託人傳了消息,說鹿小雨他惹不起,還不能躲嗎?他希望高考之前都不要見到鹿小雨。
一段時間不見,紀媽似乎憔悴了一些。她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放學時途經的學生,他們開懷地大笑,互相逗樂,她想起自己的兩個兒子,想到家裡的氣氛永遠那麼陰沉,便覺得一陣難過。
他便把它撿了起來。那是兩塊小木片,被一根細長的竹柄連接在一起。
紀媽對沒能教育好紀安樹產生強烈的自責,她不希望紀栩南變成哥哥那樣。雖說紀栩南和哥哥紀安樹有很大不同,他卻因為哥哥的事情,和紀媽越來越疏離了。
她絕對沒有整蠱紀栩南的意思,卻一次又一次地讓他陷入不妙的境地,難道她不僅學習無藥可救,連做人都如此笨拙嗎?鹿小雨不斷地反思自己,推翻自己,又想方設法安慰自己,重塑自己,久而久之,她似乎有些人格分裂了,一半認為自己一無是處,是個絕世大笨蛋,另一半卻努力把陷入泥潭的自己往外拖拉,讓自己不要繼續自我懷疑。
如此清脆的聲響,在這個寬敞的客廳里回蕩,久久不能平息。
「嗯。」
有時候,人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和感知往往是遲鈍的,因為那些變化經常悄無聲息,就像不知什麼時候長長了頭髮和指甲,不知什麼時候改變了飲食的口味,反而是旁觀者會更加清晰地留意到這些改變。
據說為了讓大家適應高考節奏,青崇中學往屆的二模都會尤其難,以拉緊同學們的神經,不在關鍵時刻鬆懈,到了三模則會簡單些,以增加同學們的信心。
就這樣,繼學校廣播室之後,陸昊周身五米內也成了鹿小雨禁止涉足的範圍。她連給陸昊買水果致歉的權利都沒有,陸昊專門聲明不再收鹿小雨送的任何東西。
對於被人說是小偷弟弟這件事,紀栩南其實並沒有多在意。
可鹿小雨並沒有聽到他這句話,因為柏沅匆匆走過來,她似乎正是出來找鹿小雨的,她看了一眼紀栩南,對鹿小雨說:「你讓我查的事情,我打聽到了。」
不知是誰放飛了這隻竹蜻蜓,讓它在這個暖洋洋的午後落在了教學樓的走廊里。但它的使命是不停地飛翔,於是紀栩南走到窗邊,用手一搓竹柄,鬆開了手,那兩片輕盈的木片便旋轉起來,向著空中飛去。
「好是好了,不過聽說他現在對食物很挑剔,來歷不明的東西堅決不吃。」柏沅說,「雖說陸昊和紀栩南是競爭對手,也不能確定消息一定是陸昊傳出來的。」
「知道了,我的姑奶奶,我發誓,發誓還不行嗎?」
他為什麼要撒謊?
「快來嘗嘗,我做的超級無敵好吃的,擁有螺旋上升口感的日式沙拉……」
在他不知道的歲月里,有這樣一個人默默地關注著他,為他的每一次進步感到激動,真心希望他快樂,也會記住他所有的高光時刻。
紀媽先是了解了一下鹿小雨的學習近況,等鹿小雨吃得差不多了,才說起紀栩南和哥哥紀安樹的事情來。
鹿小雨立刻想起紀媽提到紀栩南時總是擔心的面孔,如果她知道紀栩南在減肥,八成不會答應的。
「真的不一定,陸昊也是宣傳部的,我們一起共事過,他雖然脾氣差,但是人並不壞。」柏沅客觀地評價道。
紀栩南卻沒有覺得氣餒,他將每張試卷都翻看了一下,把覺得有必要做的習題圈出來,打算等會兒自習的時候過一遍。他感到自己充滿莫名的力量,那種興奮的狀態都快從他的身體里溢出來了,以至於出去打了十分鐘籃球振奮精神的程駱看到他,都忍不住問:「你怎麼這麼有精神?喝咖啡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3

傅萱又問:「除了小雨,你們都還沒見過我爸媽吧?」
「做什麼?」
四個人在客廳的茶几旁坐定,腳下是精美的刺繡地毯,據說是傅爸花重金從一位蘇綉非遺大師那裡買來的。四個人還沒學多久,保姆就把一盤又一盤小吃端了上來,大家開始還一邊做題一邊吃東西,後來美食太多,八隻眼睛都在美食小吃的碟子間流連,連政治簡答題都寫成了「社會主義杧果乾」,乾脆扔下筆,先吃個飽,有了力氣之後再學習。
鹿小雨點點頭,心中有一絲不安,還有一絲期待。這次補習是她被紀栩南叫出去痛罵一頓之後,兩個人第一次正式見面。在這期間,他們在學校里也會偶遇,但鹿小雨每次都會隔著老遠就躲開他。她從人群中感應紀栩南的水平一流,往往對方剛從拐角里露出一截頭髮,她就能猜出那是紀栩南,至於怎麼猜出來的,她自己也說不清,可能是身為粉絲的自覺吧。
在被人無視和嫌棄的環境里長大,紀栩南的心裏已經長了厚厚一層繭,這層繭讓他的心靈變得遲鈍、粗糙,同時也保護著他,讓他不會輕易被任何語言打倒。所以,當校園裡流傳著有關他的風言風語時,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這些流言最終影響了他的優秀畢業生評選時,讓他很懊惱。
「是比那更有勁的東西。」紀栩南如是說。
「那就補唄。」鹿小雨故作輕鬆地說。
只不過,紀栩南還隱藏著另外一副面孔罷了。
「學習那麼費腦子,你還不吃東西,能學得進去嗎?」傅萱覺得不可思議,「我只有在吃東西的時候腦子才會運轉。」

1

「你說什麼?」鹿小雨望著同桌柏沅,腦袋似乎死機,完全不能消化她剛剛說的話。
對於高一時的名次和體重的變化,紀栩南早就記不清了,鹿小雨如此細緻地回憶起有關他的事情,讓他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自己的過去像是被記錄成膠片,如今他成了一名觀眾,以第三人稱的視角回顧這一切。
「除了他還能有誰,紀栩南人緣那麼好。只可惜我現在不能接近陸昊,不然我一定得好好跟他談談。」
兩個人一起朝水房走,紀栩南問出了藏在心底的一個困惑:「鹿小雨,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小樹還沒成年就出國了,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也沒有人能好好管教,回國之後,我們說的話,他都不屑於聽,現在則是聽也聽不明白了。」
紀栩南擰上熱水龍頭,站直身子,鹿小雨矮他一頭,正手舞足蹈地說個不停,看到紀栩南那樣看著她,猛地住嘴,然後降低了一個聲調,小聲說:「我是不是太吵了?」
監控攝像頭正在緩緩轉動著,說明它正運作良好地記錄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鹿小雨獃滯了一下,才問:「不休息一下?」
鹿冬搖了搖頭,紀栩南踟躕了一下,也搖了搖頭。
瑜伽室是傅媽在這個家裡最喜歡的地方,心思敏感的她在瑜伽室里總是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平靜。鹿小雨來傅萱家的幾次,總是發現她媽媽待在瑜伽室里。前段時間傅萱家重裝成北歐風格,特意重點打造了瑜伽室,從那之後,傅媽經常一整晚都待在瑜伽室里。
因為學習緊張,運動的時間不多,他便主要採取節食減肥法。
青崇市的夏天是一年中最好看的季節,也是最值得期待的季節,那些埋頭苦讀的學生,將在夏天到來時開始最後也是最初的狂歡,一切便在這個時刻到來之前默默蟄伏著、蓄勢待發。
紀栩南心裏有些自責,他說:「不是的,我其實就是想謝謝你,幫我在學校里控評,辛苦你了。」
比起被粉絲激勵的偶像的火熱狀態,粉絲本人卻陷入了不大不小的抓狂境地。
鹿小雨吃驚地抬起頭,嘴角還粘著一塊巨大的蛋糕殘渣。隨著那塊殘渣從唇角跌落,紀家隱藏著的故事,終於揭開了全貌。
鹿小雨說:「那天天氣特別好,是沒有雲彩的,所以曬得人有些睜不開眼。那天放了新生大榜,所有人都擠在大榜前看自己的排名,我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你的名字,在五百三十五名,我當時就想,這個名字真好聽啊。而且我的名字就在你後面,五百三十六名,咱們兩個的名字是貼在一起的。後來第一次月考排名時,我找了一下你的名次,到了四百多名,不知怎麼就有些開心,後來每次月考我都會偷偷關注你,還不到期末考,你就進到二百名以內了,我覺得你好厲害,特別想知道你是哪個,還特意跑去你們班,趴在後門,對著貼在後門的名次表找你,那時候你還微胖呢。結果過了一個寒假回來,你一下子就瘦了好多,我差點兒認不出來了!」
他們似乎是慢慢走向對方的,就像是春天裡兩棵生長的樹,一邊抽芽,一邊向彼此生長。這其中也產生了很多衝突和爭吵,可他逐漸意識到,鹿小雨對他有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崇拜,這樣的感情在他傷害了她之後,並沒有消失。
傅萱很快便通過書房的電腦進入監控系統的主菜單,選擇了想要刪除的那段錄像的時間,將索引出來的視頻文件進行刪除。但做完這些之後,傅萱並沒有作罷,她緊接著找到監控的資料庫軟體,找到相應的數據表,將其中的一段數據刪除。
「你好拼…和*圖*書…」大家嘆為觀止。
突然之間,鹿小雨感到心疼起來。就算被他狠狠斥責過,兩個人見面時感到尷尬,可她依舊是他的粉絲,她希望他總是開心的,快樂的,生命里滿是光輝與榮耀,希望所有的陰霾和苦難都離他越遠越好。那種心情,從兩年前開始,一直未曾改變。
高三第二次模擬考試就在這時如同一道雷電一般閃亮而迅疾地劃過,考完數學走出考場,所有人臉上都帶著一種愛咋咋地的麻木神情。
然後,她再次登錄了監控軟體,確認那段視頻是否已經被徹底刪除。做完這一切,她一臉平靜地走出書房,好像剛才用無比流暢的動作完成刪除行為只是喝了一口水那麼簡單。
紀栩南驚呆了,鹿小雨也驚呆了,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感覺甩在紀栩南臉上的手熱辣辣地疼,那一下是真的很用力。
單單提到這個話題,鹿小雨的眼睛里都隱隱透出水光,心中升騰起暖意。她真心實意地為他感到開心,也為他的每一次進步感到驕傲。
高一寒假,哥哥紀安樹從瑞典回來了,天天帶著紀栩南去健身房,他便在不知不覺中瘦了下來,但他沒有特意上秤記錄,因此並沒有感受到多大的變化,但一開學,大家都以驚奇的眼光看他,紛紛問他假期里發生了什麼事。
鹿小雨深以為然。
鹿小雨和傅萱對視了一眼。鹿小雨在那天看得清清楚楚,紀栩南和傅爸坐在高級餐廳的榻榻米房間里一起吃飯,還交換了神秘的包裹。
又是一陣敲門聲,這次肯定是紀栩南了。果然,門口響起的聲音是紀栩南的,他帶著慣有的低音,不緊不慢,帶著點優雅的味道。鹿小雨若無其事地走向客廳,她的餘光看到紀栩南從玄關走了過來,便刻意抬高了腦袋,做出一副過得比誰都好的模樣。只可惜用力過猛,眼睛都翻向了天花板。正因為這樣,她錯過了紀栩南看向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從那之後,紀安樹被送去了療養院,紀栩南也和父母的關係每況愈下,因為從事發開始,紀栩南就一直堅信哥哥是無辜的,紀家爸媽卻接受了紀安樹偷竊的事實,並主動與失竊主人家溝通,希望他們能諒解紀安樹,最終那家人接受了和解,表示不予追究。
鹿冬率先舉手贊同,他在傅萱家吃零食吃得很開心。
這個答案的確出乎他的意料,開學第一天?他連那一天是晴是雨都忘記了,她怎麼會記得他?
如果道歉無法得到原諒,接下來又該怎麼做呢?也許紀栩南早就聽膩了鹿小雨的對不起,笨拙的鹿小雨卻不知道除了說對不起,她還能做些什麼。
在這雞飛狗跳之際,鹿冬依舊悠閑地掰著開心果,看著眼前的眾生百態。
鳥聲依舊在窗外啁啾,令人心情愉悅,紀栩南便答道:「嗯,是有點吵。」
「不然呢?」
這個時刻屬於鹿小雨和紀栩南,他們曾在這個四月底的上午,看著一隻竹蜻蜓消失在空中。
那枚鑽戒價值不菲,紀安樹有構成刑事犯罪的風險,但這件事給紀家造成了巨大的打擊,紀媽不願意詳述後面發生的事情,但可以猜到,紀家爸媽和紀安樹產生了強烈衝突,最終導致紀安樹發生意外,變成了智障。
紀栩南往前走,鹿小雨趕緊跟上,他們走得很快,似乎連陽光也追不上他們。教學樓外已經過了柳絮飛舞的季節,如今夏的氣息撲面而來,鳥在窗台上暫時歇腳,等綠油油的枝條隨著風搖擺過來時,它們便「倏」一下起飛,撲棱著翅膀直衝到晴明的天空中去。
她跑得有些急切,在地毯邊緣絆了一下,手突然向前一滑,整盤沙拉都向前扔去,盤子正好朝著紀栩南和鹿小雨的中間扣去。這一剎那,鹿小雨的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接那盤沙拉,但紀栩南的第一反應是傾身推開鹿小雨。
聽到這些往事,鹿小雨的腦子轉了半天,才堪堪把這些天發生的所有事都串聯起來,問道:「阿姨,那丟失鑽戒的人家是姓傅嗎?」
那麼,最後衝進前十名,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到了這一步,靠的就是紮實的基礎,再一次進行爆髮式地升階,一旦升上去,就很有可能穩住,一直到高考結束!
「你們倆吵架了?」鹿冬突然冒出來這一句。

2

傅萱從湍湍如水的人流中找到了鹿小雨,擠到她旁邊,拍了拍她,問:「考完之後還去你家補習嗎?」
紀栩南竟然有一絲害羞,說:「最近在減肥……」
「習慣就好了。」
鹿小雨驚恐地睜大眼睛,她頭一次從紀栩南這裏聽到誇讚的話,也頭一次看到紀栩南對她露出如此真心實意的笑容,一時間驚慌不定,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嘀咕道:「我也沒發燒啊,應該不是幻覺,難道是你發燒了?」
王斯綺笑道:「這個鹿小雨還挺有意思的,像個小助理一樣幫你處理雜事,還不向你邀功,她是怎麼想的?」
傅萱踢了狗一腳,說:「別擋道。」
但整個事件中,鹿小雨最關心的還是紀栩南。他走在學校里時,迎面走來的人向他投來複雜的目光,他看了會是什麼心情?他會多想嗎?他會不會覺得那些人表面上對他笑,背地裡卻在戳他的脊樑,說他的壞話?
補習那天,鹿小雨很早就來到傅萱家,她駕輕就熟地在廚房和客廳相連的廊道里沖咖啡,傅萱家養的哈士奇像是死掉了一樣癱在路中央,半睜著無神的雙目看著鹿小雨。她心事重重地伸出腳hetubook.com•com和哈士奇玩耍,哈士奇也以同樣不走心的態度伸出爪子回應她,一人一狗漫不經心地玩樂,場面倒也和諧。
紀栩南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他騰出一隻手,揪著她的衣領,把她拽了回來。
鹿小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最近在學校里傳播的流言蜚語告訴了紀媽。紀媽知道后,沉默了一會兒,才在學校附近的一間咖啡館約了鹿小雨,說有些話想對她說。
紀栩南說:「竹蜻蜓。」
於是,她看著柏沅的嘴巴一張一合,又聽到了那句話:「我說,散布紀栩南謠言的那個人我查到了,是傅萱。」
紀栩南突然問:「上一次刪監控是在什麼時候?」
鹿小雨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傅萱突然「咦」了一聲,問紀栩南:「你怎麼不吃?」
鹿小雨和所有人一起走下樓梯去食堂吃飯,整個樓道里擁擠著考到外焦里嫩的學生,大家像是蝗蟲一樣移動著,鹿小雨望著黑壓壓的人頭,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總有人喜歡用「千軍萬馬」和「兵荒馬亂」這種兵戎氣息如此厚重的詞彙來描述高考。
鹿小雨的心思和行為可不是一般人能猜透的,否則紀栩南也不會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跌跟頭。說實話,他現在每次看到鹿小雨都要打起萬分精神,比對付考試還要緊張,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生常常會打掉他偽裝得體的面具,露出狼狽的內里。
傅萱想了想,說:「也沒多久,就在我們家裝修房子那段時間吧。」
傅萱知道紀安樹是紀栩南的哥哥嗎?她沒有對鹿小雨提過,但鹿小雨並不確定傅萱是否知道。和傅萱做了近十年的朋友,鹿小雨知道,傅萱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傅萱聰明、機靈,藏得住心思,她看到十分,經過篩選和思慮之後,只會說出其中的五分,鹿小雨就不一樣了,哪怕是一點兒小事都會慌得不行,但凡給她一個機會,她都能把十分的事情捏造出二十分的劇情來。
鹿小雨也感到驚訝,在她眼中,紀栩南身材勻稱,體態卓群,完全沒有需要減肥的地方。在紀栩南的解釋下,大家才知道,他提交競選優秀畢業生材料的時候,偶然間聽到老師隨意地點評了一句「紀栩南還挺不錯的,但陸昊外形條件更好一些」,便一直耿耿於懷,決心減肥。
陸昊外形條件有什麼好的?瘦得像竹竿。鹿小雨暗暗腹誹。
作為設計師,紀安樹曾在傅萱家進行實地測量和考察,鹿小雨突然想起她曾讓某個設計師幫她把一隻八哥招進傅萱家裡來,可那位設計師到底是不是紀安樹,她卻記不清楚了。她和那位設計師只有一面之緣,實在記不清他的臉。
「是沒什麼聯繫,但畢竟是他親哥哥啊。如果這件事是真的,肯定會影響到紀栩南,更何況他現在還在競選優秀畢業生。」
於是斗轉星移,雨過天晴,鹿小雨眼中的紀栩南從五百三十五名的成績,一直來到了年級第八名。
「你不吃東西,你爸媽不管你嗎?」
傅萱主動邀請道:「之前一直在你家補習,每次都挺麻煩叔叔阿姨的。這次來我家吧?我爸媽最近挺忙的,都不在家。」
傅萱有些頭痛地說:「其實我也想這個周末休息一下的,可是紀栩南來問我周末補習的事情,他好像很想補習啊。」
有時,為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大家會不自覺地撒謊。這種謊言經常是毫無預謀的,甚至沒經過大腦思考,在事發的那個瞬間,像是一次千錘百鍊的條件反射一樣,脫口而出。
鹿小雨揮了揮手,說:「不然也沒你啥事,水果在客廳擺好了,趕緊去吃吧!」
鹿小雨聽到聲音,一下子癱了下來,說:「鹿冬,怎麼是你?」
傅萱說:「是啊,大學霸都主動來問了,我們再不補習說得過去嗎?」
這個評價讓紀栩南陷入了沉思,大概從高二開始,他就注意到鹿小雨了。他們在高三下學期之前沒有任何交集,可他不知為何就留意到了她,也許是因為她以超高的頻率出現在他的視線里,也許是因為她總是擺出誇張的表情和迷糊的動作。
作為一個普通人,能夠被這樣一個人崇拜著、喜愛著,默默關注和保護著,難道不是一種幸運嗎?
鹿小雨便連忙朝紀栩南擺了擺手,跟著柏沅一起快步離開。紀栩南望著鹿小雨永遠元氣十足的背影,也覺得精神一振,他回到教室,桌子上又放了幾張剛剛發下來的試卷,旁邊的同學一臉麻木地把這些永遠也寫不完的試卷隨手扔到高高的輔導書堆的最上層,上周和上上周沒來得及做的試卷如今已經深埋在「試卷冢」里,恐怕到高中生涯完結也不會再有人問津。
就在這時,評選結果出來了,陸昊壓過紀栩南,當選了優秀畢業生。雖然評選結果不會明確說明紀栩南因為何事落選,但近期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一定影響了紀栩南的風評。紀媽給鹿小雨發消息,問她紀栩南最近是不是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在家裡一直黑著臉。
「不知道。」他搖著頭,回答王斯綺。
走廊里的窗被人打開了,不遠處的天邊飛來一個小小的東西,鹿小雨眯起眼睛看著,那個小東西「呼」一下飛進來,落在地上,正好在紀栩南的腳邊。
鹿小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鹿冬面前掩蓋她和紀栩南之間的矛盾,她自然也更想不明白紀栩南為什麼會否認他們兩個吵架。
「其實,」紀媽用勺子攪動著眼前的咖啡,等咖啡晃動著形成一個目眩神迷的漩渦之後,才說,m.hetubook•com.com「那些謠言是真的,小樹的確是個小偷。」
鹿冬看了一眼,說:「你家有酒精吧?用酒精應該可以清理乾淨。」
紀栩南去水房打水時,看到鹿小雨正揪著一個男生說話,表情嚴肅,似乎在逼迫男生表態,等他走近了,才聽到鹿小雨在喋喋不休地說:「不行,你必須現在發誓,永遠都不造謠紀栩南,否則一過二十五就立刻禿頂!」
我們追逐著偶像的影子,像追逐著午後三時打在牆上的光,看上去它終究會變成一種令人惆悵的無疾而終。可正是有那道光,才讓我們產生伸出手的渴望,推拉著我們向前,接近光的方向。
鹿冬問了紀栩南幾道題,傅萱在旁聽著,發現其中有一半會做,還有四分之一是蒙對的,這個正確率已經很可喜了。鹿小雨則一直關注著吃,偶爾和紀栩南的目光對上了,就尷尬地看向別處;紀栩南似乎也感到有些彆扭,兩個人就這樣各懷心事,沒有直接的交流,可他們卻和剩下的兩個人聊得火熱,因此大家也暫時沒有看出異樣。
直到她從別人的口中聽說了紀栩南的流言。
鹿小雨登時氣道:「誰說他哥哥是小偷?這是造的哪門子的謠?再說了,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哥哥是小偷,跟他又有什麼必然聯繫嗎?」
哈士奇竟然順勢躺下來,賴在路中央不走了,一群人只好自己移動,沿著牆角繞了過去。
就像貓追逐著自己的尾巴,一圈又一圈,陷入了無解的循環。
「沒有!」鹿小雨和紀栩南同時抬頭說,他們的目光撞在一起,又慌亂地移開,坐在一旁的鹿冬將一切盡收眼底,繼續佛系地掰著開心果,嘴角露出一個瞭然于胸的笑容。
紀栩南臉上的表情也足夠豐富,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是在積攢怒氣,還是在積攢鬱悶,最終,他竟然「撲哧」一聲笑出來,一邊笑,還一邊搖頭,看上去是對無情的命運妥協了。
原來如此!
「刪監控記錄。」
她說著還伸出手,妄圖摸摸他的腦門。這傢伙,真是給點陽光就想燦爛,紀栩南瞪了她一眼,她才訕訕地收回手。
大家驚訝道:「你一個大男生,有什麼好減肥的?」
「哦……」
無論如何,這個人達成了他的目的。謠言在學校傳得風生水起,有一次,鹿小雨甚至聽到門衛和送飲用水的大叔在一起討論紀栩南和他哥哥的事情。
但事已至此,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他是個懂得向前看的人,過去的事便快速地拋開,竭盡全力備戰高考。
紀栩南搖了搖頭。
「你到高二的基本穩定在年級前五十名了,好的時候在二十名左右徘徊,這個成績已經很好了,不過粉絲肯定都希望自己的偶像是最棒的啦,所以到了高三,你突然考到了十幾名,我激動得不得了,簡直覺得你前途無量啊!」
「其實你可以吃減肥餐啊!」傅萱突然一拍手掌,站起來,「我前一段時間也減肥,還專門研究了沙拉菜譜,可以吃飽,還有營養,更不會長胖!」她一溜煙跑到廚房,問保姆要了食材之後,便在廚房裡忙碌起來。
「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鹿小雨欲哭無淚,她為什麼這麼蠢?被紀栩南痛罵之後,還是一點兒都沒長記性,怎麼就又把他給打了呢?
「大家都在傳啊,說紀栩南的哥哥是小偷,弟弟也好不到哪兒去。」柏沅說道。
鹿小雨解釋道:「我和傅萱以前干過一次刪監控的事,上次我們在她家開生日聚會,玩得太開心了,把阿姨的瑜伽室弄得一團糟,不得已刪了一次監控,從那次之後就學會了。」
他見到她就會訓斥她、嫌棄她,導致她一對著他就惴惴不安。
鹿小雨覺得自己像一條在沙灘擱淺的魚,所有情緒如海浪一樣不斷地撲上來,拍打著她,令她心煩意亂。
紀媽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沒辦法,人生總是有些需要『毀屍滅跡』的時刻。」傅萱說道。
鹿小雨在她對面坐下后,紀媽為她點了一杯喝的,又給她點了一堆甜點,鹿小雨連忙擺手說:「不用了,阿姨,我吃不了這麼多。」
鹿小雨眼神一亮,說:「你不知道,我從入學第一天開始就知道你了!」
可是高三末期巨大的複習壓力不允許她停下來梳理自己,於是便壓抑著這種情緒,若無其事地學習和生活。她暗中覺得,被紀栩南當面斥責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便沒有向任何人傾訴,哪怕是傅萱。
「雖說我對她沒什麼好感,這個人笨,又很愛出風頭,總是會惹事,但她對你真的挺好的。」王斯綺這樣說道。
客廳只剩下三個人,沒有傅萱調節氣氛,大家一時間無話可說,鹿冬在咔嚓咔嚓地掰著開心果,鹿小雨低著頭玩弄手裡的茶杯,紀栩南則獃獃地望著眼前的習題。
其實紀媽給人的感覺很像紀栩南,他們不說話的時候都會有一種恬然高雅的氣質,和別人溝通的時候,眼睛總是眨也不眨地望著對方,微微向前傾身,恰到好處的附和讓他人感受到十二分的尊重。
於是,鹿小雨大力揮舞著手臂,一個反手撞在了湊過來的紀栩南的臉上——「啪!」
鹿小雨看著柏沅,不肯相信她剛才說過的話,鹿小雨掏了掏耳朵,確認道:「你剛才說什麼?」
可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善於自我調節的人,長這麼大,多半靠別人推拉著走,並沒有多少鮮明的自我意識,想得多了,腦子裡一團糨糊,最終變得無比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個和_圖_書什麼樣的人,或者該做什麼樣的人了。
紀栩南低著頭打水,熱水呼啦啦地衝進杯子里,帶起一陣熱氣,那些氣體掠過他的眼睛,也讓他感到眼角濕潤。
她突然聽到敲門聲,心一下子懸起來。傅萱跑過去開門,鹿小雨靠在裝咖啡機的櫃檯旁,做了好幾個姿勢,最後停留在一個看似隨意實際上很有講究的姿勢上,門口傳來小聲的問候,來者換上拖鞋,走了進來。
傅萱曾經跟她提到家裡丟過一枚鑽戒,可鑽戒的錢對她家來說不算什麼,傅萱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只不過因為這件事,傅爸傅媽似乎大吵了一架。這件事後來由傅爸處理掉了,傅萱便沒再和鹿小雨提過,沒想到,小偷竟然就是紀安樹。
這讓他變得不安起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似乎習慣了這份崇拜,也開始害怕這種感情有一天會消失。從小就不受歡迎的他,知道贏得這樣一份喜愛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情。
「是什麼?」鹿小雨問道。
警方發現案發時間的監控已經被莫名其妙地刪掉了,而且刪得很徹底,連伺服器上的數據也被一併抹掉。
在他小時候還是胖墩的時候,就已經接受過足夠的白眼和嘲笑,漂亮女孩的目光總是轉向那些手插兜走路,故作成熟的小帥哥,老師愛點名那些笑起來甜甜的小朋友,而他活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每天的樂趣就是吃吃喝喝,連爸媽都經常嫌棄他太胖。
「說起來你可能覺得我很好笑,但是你一模得了年級第八,我那天晚上回去激動得沒睡著,一想起你真的進了前十名,就覺得特別感動,眼眶熱熱的。你能理解嗎?我看著你一步一步從無人問津的年級五百多名,一直到了現在誰都知道的前十名。」
在氣氛變得越來越詭異的時候,傅萱終於做完了那盤輕食沙拉,從廚房裡奔了出來。

4

在他已經忘掉那些流言時,王斯綺卻突然告訴他,鹿小雨正在全校範圍內進行控評,四處宣揚紀安樹的事情和他無關。望著紀栩南略顯驚訝的表情,王斯綺問:「怎麼,你不知道嗎?」
紀安樹從小熱愛繪畫,高中畢業后便去瑞典留學念書,保留了畫畫的愛好,選擇了更加實用的設計這條路,接受北歐設計理念的熏陶。他在大學畢業之後回國,在青崇市開了一家北歐設計裝修公司。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北歐自由民風的影響,他的行事風格變得張揚跋扈,特立獨行,會做出許多出格的、其他人無法理解的言論和行為,讓家人頭痛不已。饒是如此,紀栩南也一直非常崇拜自己的哥哥,欣賞紀安樹所有不拘一格的行為。
柏沅一直是個很客觀公正的人,她這麼評價陸昊,也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他的人品。性格糟糕的人並不一定人品差,就算陸昊的性格令人討厭,他也可以是個善良的人,兩者並不衝突。
傅萱趕緊把沙拉里的菜葉水果撿起來,焦急道:「完了完了,怎麼辦?我爸最喜歡這張地毯了!」
後來,到了一模放榜那天,他和王斯綺去看成績的路上,又碰到了鹿小雨。他們兩個人目光交匯,鹿小雨不知想到了什麼,一下子就紅了臉,一頭撞在牆上,痛得幾乎要倒下去了。他不自覺地走過去關心她,她卻神神道道地說自己不是廣播上的那個人。後來,他知道她是傅萱的閨蜜,而他在查哥哥盜竊的事情時,便與她有了更多的交集。
傅萱家的哈士奇蹲在旁邊,看著他們的所作所為,睜大了眼睛。這條狗就算是面無表情的時候,眼睛上面兩個斜飛的黑點都像是緊皺的眉頭,讓它看上去像條不怒自威的狗警察。
紀媽笑笑,說:「為高考衝刺,就應該多補充一點能量,我現在每天都給南南做好多夜宵呢,你媽媽也這樣吧?」
紀安樹的事情浮出水面后,紀栩南的一系列行為便有理有據了。既然紀栩南相信紀安樹是無辜的,他一定想要找到證據,所以才在聽到傅萱想找爸爸補習的時候,也來鹿小雨家補習,趁機接近傅萱,對和傅萱家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感興趣,努力還原著紀安樹在傅萱家的那段時間內所發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陸昊,還有誰會在這種時候中傷紀栩南呢?
傅萱和鹿小雨進行了眼神的溝通,兩個人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通過腦電波確認了一件事情:「只能那麼做了!」
紀栩南不再發問,而是微微抬著頭看向監控,目光裡帶著一點微冷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麼。傅萱看了一眼紀栩南,突然說:「你們以後可以多來我家,反正我爸媽平時不常在家。」
鹿小雨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這詛咒也夠別出心裁的,紀栩南忍不住笑出聲來。鹿小雨雖然側對著他,卻一下子聽出了他的聲音,立刻想要慌張地逃跑。
他看到鹿小雨仰著頭凝固在那裡,像是語文課本里感懷眾生疾苦的杜甫,他關心地問:「你落枕了?」
「你這是慣犯啊。」鹿冬算是看出來了。
她想起紀栩南說他減肥,紀媽給他做的夜宵他都會偷偷拿出去喂流浪動物,她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紀媽,阿姨若是知道自己的心血都白費了,一定會更加難過吧。
家人擔心紀安樹,害怕他的不羈會給他引來禍端。終於有一天,紀安樹給一家人做北歐設計裝潢的時候,偷了那家女主人的鑽戒,並且人贓俱獲,警方最終在紀安樹衣服的口袋裡發現了那枚鑽戒,紀安樹卻聲稱自己並沒有拿,並申請警方去調那家人的監控。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