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撿起離別,我撿起你
她的十八歲和他的四十二歲永遠隔著一條河,他們看著對岸的風景,卻無法理解走在那條道路上的人的心情。
「我媽是編劇,她之前寫過的一個劇本最近正在熱播,如果你去看看,就知道你剛才說的那些事,就是劇里男主角的設定。」
當時鹿小雨班裡連堂考試,她考前恰好喝了一罐核桃飲品,才做到第一道大題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上廁所的慾望,但是做題的思路需要連貫,她還是堅持到做完最後一道題,已經急得直晃腿了。
傅爸說:「聽說因為紀安樹,學校里還傳過紀栩南的流言,再傳出有關紀安樹的事,對紀栩南來說總歸不太好吧?」
「那挺好的啊,你不是一直挺想讓你爸多陪你嗎?」
丟鑽戒這件事可大可小,可它成為一個最終的爆發點,讓傅媽最終承認價值觀不合的人,連丟鑽戒這種事都能成為摔杯子大吵的引線。
「阿姨說的,說你不和她說話,有事只給她發簡訊……」鹿小雨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她突然意識到,紀媽描述的紀栩南,和她老媽最近在追的電視劇里的男主人設一模一樣。
每個家庭都有它不足的部分,就像世界上決不會有一顆完美無缺的鵝卵石,它或者磕碰缺角,或者有不流暢的紋理,或者有難以言喻的形狀,可正是因之千奇百怪,每一顆鵝卵石才有其獨特的魅力。正如每一個不完美的家庭,既與之同生,就必須接受其存在的缺陷,因為那是身為家庭一分子的我們必須承受的一次磨礪。
又一次補習結束后,鹿冬媽媽來接鹿冬時,一邊和鹿小雨媽媽聊著天,一邊把傅爸送來的昂貴的巧克力往自己的布袋裡裝。
從那之後,紀栩南每天都在補習小組學到很晚,並且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責任感,認為補習小組所有人的成績都應由他這個學習最好的人來負責,便逼迫著剩下三個人也要同他一樣刻苦。
「你的意思是,阿姨在騙我?」
對於傅萱這個觀點,鹿小雨是不太贊同的,她道:「我承認叔叔人很好,但這不意味著問題就出在紀栩南身上啊,我認識紀栩南三年了,對他的為人還是有所了解的,他絕對不是那種會去騙錢、貪便宜的人。而且,我看叔叔都是自願給紀栩南錢的。」
「我還回去了啊!」
紀栩南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她。
鹿小雨踮起腳,在紀栩南耳邊悄悄說了幾個字。
有時候,鹿冬發獃的時間過長,或者是鹿小雨喝咖啡的速度過慢,都會受到紀栩南的斥責,在他眼中,高考面前,吃飯和睡覺都是浪費時間,他恨不得每個人天天打葡萄糖吊瓶維持生存就好。
「說嘛,這個劇情跌宕起伏的,感覺後面會有驚喜。」
「啊?」鹿小雨吃了一驚。
紀媽一定是對紀栩南賣畫的那筆錢刨根問底了,紀栩南對於回家的熱情越來越低,還提出了「高考末期,每晚補習,沒命衝刺,才有未來」的意見,果然受到了補習小組家長們的一致同意和大力追捧。
一定是有哪裡出了差錯。
傅萱看了傅爸一眼,說:「零花錢您是剋扣了,時間卻沒多花點。」
最過分的便是補習班這一次了。
紀栩南被這個戲和套路多到可怕的老媽搞到精疲力竭,此時終於有了發泄的埠,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他看到鹿小雨的眼神,才猛然停下來,問:「怎麼了?」
紀栩南像看傻子一樣看她,說:「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我媽?我可沒提是誰。」
讓世界變得金黃的夕光、溫暖的風、喧鬧的車輛與人聲構成了一個五月的傍晚,她們把沉重的書包放在車筐里,身體前傾,奮力踩著腳鐙,在密集的車流中左右穿插,追逐著少年的背影。她們看到小孩子們站在路邊,踮著腳尖,揚著手臂,用手一搓,往前一送,那些竹蜻蜓便飛起來,越過行人和車輛,在建築物之間穿行,飛向煌煌的暮色。
鹿媽一邊看電視,一邊把原料扔進燒瓶里,看到鹿小雨出來,就趕緊讓她嘗嘗最新調製的營養飲品。
等鹿小雨開心地走遠了,紀栩南才猛然意識到一件事:他明明是來找鹿小雨興師問罪的,怎麼就變成她威脅他聽從指揮了呢?
「啊?」大家驚呆了。
幾個人坐下來大快朵頤,聽到傅萱為了這件事還專門找了私家偵探,傅爸吃了一驚,說:「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在意這件事。」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有一個可怕而大胆的提議,終於,鹿小雨勇敢地說出口:「我們要團結在一起,反對暴政!要反抗!」
女主角揚著充滿膠原蛋白的笑臉,說:「阿姨放心,我一定會做好你的小間諜!」
所以,紀栩南在外人面前,總是想要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真正優等生的模樣,以此來追趕哥哥的背影。
原來,她在廁所里遇到了藝考的朋友,兩個人閑聊起來,朋友讓她看新貼的雙眼皮貼,聊得火熱,她完全忘記了廁所門口還在翹首以待的紀栩南。
是最親近的人,所以在有別的要緊的事情時,總會把他們排到靠後一點的位置。總覺得他們應該更加寬容、理解自己,也會有更漫長的時間站在原地等待自己。
紀栩南臉紅了,他結結巴巴地說:「別笑,有什麼好笑的?」
他身為他們的兒子,在朋友面前已經抬不起頭來了。經過多年佔小便宜的經驗,鹿冬爸媽不僅能在已經挖掘的小便宜範圍內利益最大化,還經常推陳出新,在意想不https://m.hetubook•com•com到的範圍內佔小便宜。
鹿冬憂心忡忡,補習班的眾人知道之後,紛紛提議,說自己家裡可以暫時幫他養鳥,鹿冬對於這件事不太放心,但他也不能放任鳥放在自己家裡。
「原主人是誰?」
鹿小雨變了,曾經的她對他可是百依百順、堅決服從指揮的,紀栩南竟然產生了挫敗感,他說:「那你騙她,給她假情報。」
YX,尹旋的縮寫,是傅萱媽媽的名字。
當傅爸打開那些畫時,感到了深深的震撼:光落在葉子里,變成金黃的旋渦;冬日林木下延伸到畫面深處的雪裡,有穿著紅衣獨行的人;午夜不落的太陽,照耀著盡日狂歡的北極客;挪威峽灣終日迷霧,經過千年間冰川的侵蝕,那些山川變得鋒利,如自然的利刃;就算是傅爸這種大老粗,都被畫作里的氣氛感染了,他二話不說,就與紀栩南約定從此之後壟斷紀安樹的所有畫作,並且定期付給紀栩南畫作的錢。
當時在學校里傳紀安樹是小偷,卻沒說紀安樹是智障,紀栩南也不想別人知道他哥哥現在是個見人之後只會行禮的智障。
紀栩南一時間語塞,愣了一會兒,才說:「我把我校服拉鏈給你?」
鹿冬媽沒聽見,依舊勤快地裝著,鹿小雨的媽媽則裝作沒聽見,只是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怎麼辦?」
沒多久,私家偵探給傅萱發了一組照片,在照片里清晰地顯示出傅爸給紀栩南一個包裹,那包裹開了一個口,正好能看清裏面的東西——厚厚的一沓錢!
鹿小雨到了高三,鹿媽又多了一個新愛好——下廚。這一年下來,愣是讓鹿媽從一個生抽和醬油都分不清的初級廚房用戶變成了深諳黑暗料理的VIP廚藝愛好者,鹿小雨作為鹿媽的廚藝小白鼠,除了見證老媽的廚藝增長,還順便胖了十斤。
鹿小雨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太厲害,都打起嗝來。
傅萱爸爸一直很苦惱于自己的土老闆身份,發家致富之後,他發現人必須要有一定的精神追求。特別是在自己芭蕾舞出身的老婆的長年累月的鄙視和熏陶下,傅爸決定將自己的愛好與精神追求結合起來。他的愛好是賺錢,精神追求需要的是一種虛無縹緲的他搞不懂的東西,於是這個選擇最終成為通過藝術買賣實現人生的產業升級。
鹿小雨問:「怎麼樣?答應嗎?」
「關心?她這可不叫關心。我哥本來可以在國外發展的,我媽謊稱自己得了絕症,把他騙回國,扣下他的簽證,不讓他走。對我也是,她老是想知道我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她畢竟是我媽,我能說的都會盡量告訴她,可她還是想知道所有事,偷看我日記,竊聽我電話……她的控制欲已經到了可怕的地步。」
鹿小雨急得踩著小碎步,說:「你好啊,紀栩南。」說著一彎腰,準備從手臂下面鑽過去,紀栩南又伸出一條腿,卡住鹿小雨。
一個家庭的內部矛盾逐漸膨脹卻得不到解決時,就很容易波及無辜的路人。
對於鹿爸的嚴厲態度,鹿小雨忍不住對傅萱抱怨,對此,傅萱很平靜地說:「叔叔算好的了,你猜我學習進步,我爸怎麼著?」
紀栩南眼神黯然了一下,鹿小雨知道自己又不小心說錯了話,心裏正在懊悔,就聽見紀栩南說:「的確,我以前總會寫我哥,特別是他在外面留學的時候,我特別崇拜他,覺得他好厲害,他去荷蘭參加音樂節,去土耳其乘熱氣球,去西班牙看球賽,就一個人,背上一個包,徒步走上千里,你相信嗎?他還從垃圾桶里翻東西吃,他偷偷告訴我的,不讓我告訴我媽,怕媽媽會氣死。」
「我看你一到維護紀栩南的時候就變得這麼伶牙俐齒呢?我勸你冷靜一點,紀栩南真的沒有你想得那麼好。」
「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鹿小雨開始討價還價。
她是想請朋友去看周杰倫,可重點不在這裏啊。驕傲而獨立的傅萱,沒法對傅爸說出一句「我只需要你多陪陪我」,可別人對傅爸的建議,他努力放在心上,卻總是沒辦法引起足夠的重視。
「這樣不行啊,高考還沒來,我們都已經被壓榨殆盡了。」
「這明顯就是它飛出去的時候從別人家裡叼走的,鑽戒上還刻著名字呢。我說要還回去,我爸媽卻說八哥吐出來的,那就是八哥的,他們竟然想據為己有,我說這是偷竊,要是他們敢收,我就去報警,他們才作罷。」
他這副樣子被來上廁所的程駱看到了,程駱毫不留情地奚落了他一番,這樣的恥辱紀栩南都忍了,卻還是沒等到鹿小雨。
誤會解開,傅萱和鹿小雨都鬆了口氣,兩個人站起來,肚子卻不約而同地叫起來。傅爸哈哈大笑,讓服務員又加了幾道菜。
在私底下,他又會恢復真正的那個他,帶點男生的小頑劣,對看不慣的東西狠狠吐槽,好友程駱就經常說他是個披著乖乖生羊皮的狼,而他一開始遇到鹿小雨時就破了功,他沒見過鹿小雨這樣又笨又傻還一直給他惹麻煩的人,不知不覺就展現出他真實的一面。
可傅爸永遠都懂不了。他覺得傅媽變了,她依舊很美,可是那副美麗皮囊下面的心靈變得尖酸刻薄,連一顆鑽戒都會讓她變得歇斯底里。他已厭倦了日復一日的爭吵,這次直接做了主,紀安樹偷鑽戒的事不再追究,其他的,隨緣。
鹿小雨只好說:「阿姨也是關心你,誰讓你什麼事都不跟你家www.hetubook.com.com裡說,還鬧脾氣,她急得不得了,才出此下策。」
老爸的嚴厲態度像是一盆冷水,讓火熱的鹿小雨降了降溫。
少年,你正在痛斥的中年婦女可是你親媽。
紀栩南點了點頭。
交上卷的一瞬間,鹿小雨就用比參加體育測試還要快的速度沖向了洗手間,正跑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條手臂,那隻手「啪」的一聲拍在牆上,紀栩南橫在鹿小雨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我後來聽說你要請朋友去看周杰倫的演唱會?你跟爸說,想請幾個朋友就請幾個,沒問題!」傅爸還自認為很帥地眨了一下眼,只不過那個動作放在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
就在這時,一個困惑的聲音問道:「你們倆在這裏幹什麼?」
「你覺得我缺錢?」
紀栩南不願承認,徑直問:「你最近一直在當間諜,跟我家人泄露我的情報?」
紀栩南說:「你把我和傅叔叔的事情告訴她之後,她就把我的房間翻了一遍,但是沒找到傅叔叔給我的錢,所以直接來問我錢去哪兒了。」
紀栩南耐著性子,說:「你知道我媽是幹什麼的嗎?」
竹蜻蜓飛翔在城市的上空,俯瞰著這座城市的四月、五月,一直飛向迫在眉睫的六月。
「我可沒這麼說,你別過分解讀啊,我就是覺得叔叔給別人錢是自由意志的表達。」
能夠被當眾表揚是一件很罕見的事情,鹿小雨受寵若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一下子坐直了,老師正對著她笑。
「冬冬,我只是……」鹿冬媽媽口氣虛弱地解釋著,可鹿冬已經奪門而出,站在旁邊的鹿小雨看到堂哥已經紅了眼眶。她知道他心裏難受,可她也知道,現在無論是誰去安慰,都只會更加傷害他已經殘破的自尊。
紀栩南只好瞪了她一眼,說:「只許這一次。」
鹿小雨已經內急到無法用大腦思考了,她說:「有啥事等會兒再說行不行?」
傅萱也馬上跟上:「她還說你是毫無靈魂的學習機器。」
鹿冬的八哥吞下去的,正是傅萱媽媽丟掉的那顆鑽戒。
傅萱說:「和紀栩南吃飯卻不跟我吃,還突然剋扣我零花錢,正常當女兒的都會覺得有問題吧?」最重要的是,他們還隱藏離婚的事,可這句,她並未說出口。
偷盜事件之後,本著惜才愛才的心,傅爸選擇原諒紀安樹,這件事卻讓傅媽和他大吵一架。丟了鑽戒之後,傅爸的態度很隨意,他認為鑽戒乃身外之物,丟了之後再買一個就好了,傅媽卻不能接受這種態度——傅媽骨子裡是浪漫的,對她來說,鑽戒是一種必須擁有的最高形式的婚姻縮影,它代表一種承諾、一種象徵、一種寄託,她對傅爸認為錢可以擺平一切的態度嗤之以鼻,這一點,傅媽和傅萱倒是一脈相承。
「嘁……」鹿小雨才不信,「我猜裏面至少有寫你哥哥的事情吧,畢竟你這麼在意。」
「從垃圾桶翻東西吃?」
2
紀栩南一本正經地說:「好不容易做出來的解題思路和心路歷程。」
紀栩南問:「你們也背好了嗎?」
飲食升級的同時,複習也進入了白熱化狀態。到了末期,除了模擬考,還會有一些不成規模的小考,老師會在課堂上拿出一定的時間讓同學們限時做題,然後批閱講解。鹿小雨在做題、背誦、整理三件事之間忙得焦頭爛額,常常在一道題錯了兩三次之後,才意識到這道題她其實整理過,但沒有時間翻看。
「我現在真的有非常緊急的事情,只要兩分鐘,要不你跟我一起,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沒多久,傅爸就聽說了紀安樹變成智障的消息,他感到惋惜,可不久之後,紀安樹的弟弟紀栩南突然找到他,告訴他變成智障之後的紀安樹作了很多畫,他是否有興趣購買。
鹿小雨企圖裝傻,說:「怎麼會?我連阿姨的面都沒見過。」
鹿冬突然停下來,看到對面這三個人已經站起來了,困惑道:「你們突然這麼激動幹什麼?八哥認路啊,我跟著它找到原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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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中,那些鳥和他爸媽的關係,就是童話故事里美麗的金絲雀和虎視眈眈的貓,可惡的貓不僅想要拔掉鳥兒們美麗的羽毛作為裝飾,還想把它們咬得遍體鱗傷。
「阿姨的手段雖然激進了點,可她畢竟是關心你。」鹿小雨試圖通過為紀媽說好話來減輕自己的「罪行」。
「所以錢去哪兒了?」鹿小雨被紀栩南的話吸引了。
這下,輪到兩個女孩吃驚了。
「不知不覺中就會被別的事情牽扯精力嘛!」
鹿小雨拗不過她,只好懷著壯士赴死的心情,過去嘗了幾口,這時,電視里男主角媽媽說道:「我家兒子哪裡都好,就是對我這個當媽媽的太不耐煩,都怪我小時候把他送出國念書,導致現在母子兩人關係疏離,平日里都不跟我說話,有事也只給我發簡訊……你一定要幫著阿姨多看著點他。」
「反抗什麼?」紀栩南的聲音在她的頭頂冰冷地響起來。
正在拌嘴的兩個人頓時啞了火,她們一起轉過頭,發現不知在什麼時候,傅爸和紀栩南都已經聞聲趕來,正站在旁邊驚訝地看著這兩個人。
此時紀栩南他們還沒走,本來在桌子旁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討論習題,都一下子靜音,不說話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紀栩南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
鹿冬無奈地說:「沒錯,對我爸媽來說是驚喜,我的八哥竟然吐出來一顆鑽戒。」
「你的意思是我爸人傻錢多,沒地方散財,專門送紀栩南的唄?」
「怎麼著?」
「可能因為高考壓力太大,他已經變成一個毫無靈魂的學習機器了。」
「啊?」紀栩南一頭霧水。
令她不解的是,補習小組裡除了她,其他人都神奇地保持住了體重,鹿小雨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白饅頭掉進了細麵條堆,她嚴重懷疑其餘三個人都是靠光合作用來生活的。
看周圍的人都朝他們側目,鹿小雨才終於停下來,認真地說:「你知道嗎?我在日記的第一頁里列過一個表單,叫《我想和紀栩南一起做的十件事》,我可以向阿姨彙報假情報,但是你要和我做一件事。」
傅爸和紀栩南對視一眼,他又哈哈大笑起來。
傅爸和紀栩南的事情告一段落後,鹿小雨彙報給了紀媽,對此,紀媽一如既往地感謝她。
紀栩南臉一紅,說:「寫日記怎麼了?還不許我有心事嗎?」
「不太記得了,就是一個個子挺高、挺白的男人吧,他的名字應該是 YX,那是鑽戒上的刻字。」
鹿爸鹿媽自然也得知了鹿小雨被誇的消息,鹿爸開心之餘,又嘮叨起來。對於自家女兒,鹿爸好像永遠都沒有滿足的時候,看到鹿小雨的學習有一點起色,就希望她能更好,永遠進步,永遠前進,不能停下。
站在一旁提著書包的鹿冬陰沉著臉,小聲說了一句:「別裝了。」
「偵探說他拍到了一些實質性的內容,馬上就會交給我,他們兩個最好不是純粹的吃飯關係,否則我真的會奓毛。」在這場爭奪寵愛的鬥爭中,傅萱一直處在下風,她都有去揪紀栩南的頭髮然後做DNA鑒定來確定她爸和紀栩南是不是有血緣關係的衝動了。
「這……可能他們之間有別的事吧?應該不只是吃頓飯那麼簡單。傅叔叔那麼忙,肯定沒時間單獨陪紀栩南吃飯。」
「肯定是紀栩南騙我爸錢唄。」傅萱說出了內心想法,「別看我爸生意場上精明,對待朋友卻異常憨厚。之前他一個朋友投資失敗,來找我爸借錢,我爸二話沒說借給人家五十萬,連欠條都沒打,我媽氣得半死,讓我爸跪了半夜搓衣板,問他還敢不敢,你猜怎麼著?後來我爸每次借給別人錢,都會主動自備護膝護墊。」
「紀栩南是不是受到什麼刺|激了?」
當鹿小雨終於從廁所里出來時,紀栩南已經等得要抓狂了。看到紀栩南,鹿小雨嚇了一跳,問:「你不會一直在廁所門口等我吧?」
「現在不是紀栩南人好還是不好的問題,紀栩南再不好,他也只是個高中生,沒什麼社會經驗,叔叔那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你覺得這種差距之下,吃虧的到底是叔叔還是紀栩南?」
傅萱低頭悶聲吃飯,不說話了。
在這難挨的寂靜里,鹿冬媽尷尬地拉了拉布袋,鹿小雨媽媽趕緊說:「本來就是你傅叔叔買來送給大家吃,是我讓你媽媽帶點回去的。」
紀栩南問:「你是魔鬼嗎?」
可滿腦子塞滿了公式和單詞的紀栩南,怎麼會理解這麼感性的變化呢?
鹿冬和傅萱還獃獃地望著他。
鹿冬顯然在回家之後和爸媽大吵一架,他媽媽對鹿冬的叛逆傷心欲絕,爸爸自然強勢地指責他,並且舊賬新賬一起提,說鹿冬花了太多心思在那些該死的鳥身上,並揚言要把鳥處理掉。
她們打算在周四放學後跟蹤紀栩南,抓一個現行。
鹿媽以前最大的愛好就是看青春偶像劇,明明已經四十多歲了,還和十幾歲的少女一樣每晚準時追劇,看到年輕演員就忍不住發彈幕,大呼「媽媽愛你」,這些年下來,她也不知道給鹿小雨認了多少個哥哥弟弟。
「私家偵探又拍到了我爸和紀栩南一起吃飯的照片。」
「我爸有一次還故意打開籠子,放走我的八哥,但它很聰明,飛了一圈之後又回來了。我爸氣個半死,說這破鳥趕都趕不走,他們後來跟它杠上了,你猜怎麼著,他們給它下藥!」鹿冬一提到這段往事,就直冒火氣。
外人的便宜也就算了,連親戚的便宜他們也要佔,只要是出去玩,絕對不自己開車,想方設法蹭別人家的車;親戚之間輪流請客,鹿冬一家每次都去蹭吃,卻從來不主動請客;就算是一定要分攤的場合,他們也總能挑最小的那部分來分攤。
紀栩南作為智商輸出,已經不需要再進行物質上的付出了。鹿冬愈發不安起來,他的爸媽不僅不招待大家去家裡補習,還打著接鹿冬的名義,來接人的時候順手拿走別人家很多好吃的。
當裝修房子時,傅爸經人介紹認識了紀安樹,被他的才氣打動。紀安樹的繪畫功底很強,畫作風格別具一格,他一直想買紀安樹的畫,但紀安樹的主業是做設計,經常有設計稿,但鮮有繪畫作品。
鹿小雨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不由得聽得入了迷。
面對來自理科生紀栩南的靈魂質問,文科生鹿小雨羞愧地低下了頭。
紀栩南看兩個女生爭得面紅耳赤,便勸道:「你倆都消消氣,別這麼傷肝動火的,對身體不好。」
鹿小雨忍住笑,問:「你竟然還寫日記?」
「你覺得他們為什麼會有金錢交易?」鹿小雨問。
他們的補習經常在鹿家和傅家輪換進行,傅爸特意又雇了一個保姆,讓兩個保姆伺候他們複習;在鹿家補習的和_圖_書時候,鹿媽則大展廚藝,做五花八門的加餐,傅爸還時不時點一些昂貴的外賣送過來。
看到少年進入一間餐廳,另外兩個女孩立刻緊張地跟了上去。當鹿小雨和傅萱在餐廳外看到傅爸的車時,知道這將是一次勝利的圍堵行為。
鹿冬忍了一會兒,見自己的媽媽沒有停下的架勢,突然怒吼一聲:「我說別裝了!」
值得欣慰的是,她不是一個人,身邊同學都在肉眼可見地發胖,所有媽媽都像是養豬一樣養育著自己身在高三的兒女們。學生們進行著高考競賽,老媽們則在進行著誰養的小孩最胖的攀比。
老師講解著這一次的試卷,鹿小雨正皺著眉苦思冥想,突然聽到老師提到了她的名字,鹿小雨第一反應是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事,沒想到老師繼續說:「鹿小雨最近進步很大,做題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了,繼續加油。其他同學也一樣,不能因為是最後關頭就破罐子破摔,誰能穩住,誰就贏了。」
紀栩南猛然之間發覺自己已經和鹿小雨透露了太多不該說的話,連忙板起臉,說:「總之,你不許再跟我媽打小報告。」
「難道要我不回她消息嗎?這樣太殘忍了,我做不到。」
鹿小雨說:「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把你說阿姨控制欲強的壞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她。」
沒有人知道紀栩南找到傅爸的初衷是什麼,也許他並不是缺錢,而是為了通過接近傅爸,去了解紀安樹偷竊事件的「真相」。
「好啊,高考完就去,一言為定!」
紀栩南不知道她是要上廁所,便點點頭。等到了女廁所門口,他才發現是什麼情況,但鹿小雨已經衝進了廁所,他站在廁所門口顯得又可疑又奇怪,進出女廁所的女生都狐疑地看著他。紀栩南尷尬地往旁邊站了站,他面對著廁所外的白瓷牆,手插兜站著,隔幾秒就朝女廁所看幾眼,以防鹿小雨溜走。
於是,小孩子們站在路邊,踮著腳尖,揚著手臂,用手一搓,往前一送,那些竹蜻蜓便飛起來,越過行人和車輛,從建築物之間飛向煌煌的暮色。
鹿小雨不敢相信,她竟然被看上去溫柔無害的紀媽給套路了?
「他帶我出去吃了一頓飯。」可說這句話的傅萱,表情並不開心。
這一次依舊是在紀栩南放學路線上的一家餐廳,可見傅爸非常遷就紀栩南,知道他複習緊張,不會多佔用他的時間。距離上次鹿小雨跟蹤紀栩南,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這期間她依舊時不時地將紀栩南的近況彙報給紀媽,不過最近大家都在緊張密集地複習,除了紀栩南和傅爸之間的謎團,並沒有其他讓紀媽擔心的事情。
他們兩個也立刻低下頭,瘋狂看起書來。
當她們停車等待時,總會看見頭頂飛過一兩隻竹蜻蜓。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青崇突然流行起了玩竹蜻蜓,街邊小販背著一個包袱到來,把小馬扎放在地上,包袱往地上一攤,各種小玩意兒便鋪開來,有手動發條的綠青蛙,有袖珍的八音盒,還有陀螺、俄羅斯套娃、小木馬、泡泡管等,但賣得最好的還是竹蜻蜓,它做工簡單,價格也最便宜,路過的家長被孩子鬧得不耐煩了,便挑上一兩隻竹蜻蜓,買來打發自家小孩。
兩個人對視一眼,用對話排解內心的煎熬。
「當然沒有,他們還沒卑劣到這種地步,那藥效並不強,可能就是為了給它下馬威,害得我家八哥上吐下瀉,後來……後面的事更丟人,我真是不願意講。」
「怎麼還的?」
知道來龍去脈的鹿小雨鬆了口氣,說:「就是這件事啊?又不是見不得人的勾當,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他本來就是個機器,問題是他喪心病狂也就算了,還非要拉上我們墊背!」大家似乎已經逐漸發現了紀栩南優秀外表之下隱藏的真實一面。
「重點不是錢去哪兒了,而是你怎麼能輕易被一個不認識的中年婦女哄騙?你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有多兇險和狡詐嗎?可長點心吧!」
「不知道。」
傅萱恨恨地說:「我真的不明白了,和我吃頓飯有那麼難?難道我爸是鋼鐵,紀栩南是吸鐵石?為什麼和他吃飯可以,和我就不行?你知道嗎?我找私家偵探調查紀栩南了。」
鹿小雨差點兒一口飲料噴出來,這部電視劇劇情怎麼這麼眼熟呢?鹿媽在一旁說:「這部劇的男主角可不錯了,和女主角有兩個頭的身高差,是我見過的最萌身高差,有時候特寫都沒法把兩個人框到鏡頭裡。你快點高考完和我一起追劇。」
剩下的三個人對視了一眼。
「在我眼裡,我哥特別優秀,而且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優秀,他很特別,是別人學不來的那種。我本質上還是一個沒勁又頑劣的人,可是看著他,就想要變成他那樣優秀的人。」
讓世界變得金黃的夕光、溫暖的風、喧鬧的車輛與人聲構成了一個五月的傍晚,鹿小雨和傅萱把沉重的書包放在車筐里,身體前傾,奮力踩著腳鐙,像是一個技藝高超的自行車選手,在密集的車流中左右穿插,追逐著紀栩南的背影。
「必須現在說。」
「哈哈,不是,我就是有點好奇,你日記里都會寫什麼?」鹿小雨眨著星星眼,一臉八卦的樣子。
「這是有點兒過分,但至少還是給了錢的。」
傅爸和紀栩南見面是有規律的,他們經常在周四下午見面,在紀栩南放學的路上挑一個地方吃飯,進行金錢交接,但這個時間不會很長,會控制在二十分鐘左右,但至少是一頓完整的晚飯時光——這是讓m.hetubook.com.com傅萱最難接受的地方,那可是一頓精簡卻包含開胃湯、正餐和飯後甜點的飯,這已經是她爸胳膊肘往外拐的鐵證了。
沒想到鹿冬家還有這種家庭鬥爭,眾人不禁來了興趣,問:「毒死了嗎?」
向來溫和的鹿冬此時像是奓了毛的大貓,惡狠狠地對自己媽媽說:「你能不能為我想想?你自己不覺得丟臉,我還覺得丟臉呢,少佔點小便宜會死嗎?」
「他板凳還沒坐熱呢,就突然有事,給了我一筆錢,說是犒勞,人走了。」
傅爸說:「其實我和紀栩南見面,除了討論買畫的事兒,有時候還會談到你,我這個女兒厲害呀,從小鬼點子多,機靈得很,我這個當爸的都搞不清女兒心裏想什麼,我總覺得你要自由,就給你錢,讓你去干所有想乾的事情。可是紀栩南跟我說,錢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他說你內心想要的還是關懷,他讓我少給你點零花錢,多花時間跟你待在一起。」
這個解釋是如此蒼白無力,鹿冬爸媽愛佔小便宜這件事所有人早就看在眼裡了。
在兩個女孩的解釋下,傅爸和紀栩南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傅爸解釋道:「你們真的想太多了,我只是從紀栩南這裏買東西而已。」
傅爸和紀栩南之間原來是金錢關係,這讓傅萱鬆了口氣。可他們兩個為什麼會有持續的金錢往來呢?
傅爸和紀栩南的交易通常在晚飯結束時進行,鹿小雨和傅萱目不轉睛地看著,只見一道道菜肴上桌,金燦燦的蝦、綠油油的菜、嫩滑的雞肉浸泡在香噴噴的咖喱湯里,開胃的西米糕只吃了幾口就被撤下來,鹿小雨和傅萱望著服務員端下只吃了一半的食物,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了結一樁心事,鹿小雨便讓這件事翻了篇,沒料到不幾天,紀栩南便在教學樓里把她給堵住了。
鹿媽沒事兒就會鑽研菜譜,有一次,鹿小雨經過客廳,看到鹿媽手裡拿著一本菜譜,桌子上擺著許多做化學實驗用的瓶瓶罐罐,裏面裝著顏色恐怖的液體,正在冒著泡泡。
朋友們自然不會說什麼,鹿冬卻覺得很丟人,他甚至感覺到不可思議:自己的爸媽就這麼沒有自尊嗎?別人家的父母都在為這個補習小組盡心儘力地付出,只有他們像是吸血蟲一樣毫無廉恥地索取。
鹿小雨瞪著這兩個毫無骨氣、立刻向強權低頭的豬隊友,生存面前,說什麼患難與共!
像是拿走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洗漱用品這些算是正常的節省之道,屬於可以理解的範疇,但是每次在商場里遇到試吃活動就會擺開一次吃飽的態勢賴在那裡不走,鹿冬真的受不了,他爸媽究竟是從哪兒學來的厚臉皮?
他們總是埋著頭,直到脖子酸痛,就算夏天的氣息已經在窗檯蠢蠢欲動,也不能讓他們有半刻的鬆弛與傾心。
面對傅萱的靈魂拷問,鹿小雨實在地說:「你前段時間不是挺缺錢的嗎?」傅萱眼神變得冷酷了,鹿小雨趕緊說:「你不缺錢,你缺的明明是愛啊。」
鹿冬立刻諂媚地賣妹:「鹿小雨說要反抗你,她說你施行暴政。」
「什麼事?」
「您笑什麼呀?」看到自家老爹笑成這個樣子,傅萱羞赧起來。
4
趁紀栩南上廁所,剩下三個人湊在一起,嚴肅地討論。
「對,我也不敢相信,問他那麼臟,怎麼吃得進去?他說很多窮游的背包客都會這樣,許多超市會把過期了的蔬菜、水果和麵包扔掉,但實際上那些蔬菜水果都很新鮮,可以正常吃。」
她結結巴巴地問:「阿姨都告訴你了?」
看吧,剋扣零錢的罪魁禍首還真是紀栩南。
鹿小雨感覺到自己熱涌的鮮血瞬間凝固。紀栩南站在那裡,從他們三個坐著的人仰視的角度來看,燈光在他的臉上打下鬼魅無常的陰影,有一種可怕的氣場在他的周身環繞。
紀栩南無語道:「我哪裡鬧脾氣了?」
鹿小雨認命地嘆了口氣,一邊悼惋自己飆升的體重,一邊把所有零食火速消滅。
對於她這種學習中游的小透明來說,這無疑是一種驚人的激勵。對此,她陷入了一種雞血狀態,並且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所有人。太過激動的鹿小雨甚至把這條消息手誤發給了表揚她的老師,讓老師哭笑不得。
傅萱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偷偷看了一眼鹿小雨。鹿小雨也有些緊張,她生怕自己不小心多嘴,把「這些流言就是傅叔叔您的寶貝女兒傳出來的」這件事給抖出來。
「後來呢,那顆鑽戒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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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筆記本和錯題本開始還精美地畫著邊框,寫著練書法一樣的字,到了後來,只是潦草地寫個標號,字跡堪比草書。
「還不都是因為你!」
這次傅爸和紀栩南就坐在大廳里,鹿小雨和傅萱在不遠處的座位坐下,靠著一棵巨大植物的掩護,偷偷觀察著那兩人。
紀栩南問鹿小雨:「列寧對於商品貨幣關係的觀點是什麼?根據風海流、密度流和補償流的劃分依據,洋流分別屬於哪一類?公民參与政治生活的基本原則是什麼?《赤壁賦》背好了嗎?我問你個最基本的, which和to which的區別是什麼?」
兩個人開始還心平氣和,現在越說越著急,一個人維護自家老爸,一個人維護自家「偶像」,兩個人看著對方,眼睛都快噴出火來,音量也不自覺地提高了,肩膀也越提越高,就差站起來指著對方的鼻子開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