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假情侶
周呈韞馬上改口:「這個不算,我姐其實特聰明……」
「怎麼回事?」那邊劈頭蓋臉就問,聽不出語氣。
「下次再一起約蹦極啊?或者,你對溯溪感不感興趣啊?
宋至餚半低著頭,不急不緩地從樓梯上下來,時不時接身邊人一句話,目光無波無瀾,神色平淡。
宋至餚笑笑:「哪兒有那麼容易,別想得那麼熱血。」
「就,」程舒窈對著電話,因為心虛,聲音都小了些,她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今天的狀態,「腦子一空。」
宋至餚見狀立馬站直了身子,恢復平日里的嚴肅,躲也沒躲。
「OK,」許清手上動作利落,無所謂地聳聳肩,「也是,畢竟我不會帶有憤怒調節障礙的人到家裡來給人煮火鍋吃。」
「不要!」
程舒窈從外面回來,摘下脖子上的考牌交還給工作人員,簽了字,然後閉閉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轉身往外走。
「好好考,」宋至餚說,抬手颳了刮眉尾,「別給我丟人。」
清晨六點鐘,駕校的車子就一路往前開,漸漸駛出城區,上了高速,車窗外的景色也趨於單調。
酒足飯飽的程舒窈捂著肚皮滿足地癱在沙發上,看著一桌子的杯盤狼藉,指揮宋至餚:「你吃完洗碗刷鍋啊。」
「姐——求你了。」
陳川端著茶杯大口大口喝掉一半,壓下脾氣。
「你說,她這人是不是挺奇怪,」想到這件事,程舒窈就覺得有點煩躁,她捏著啤酒罐又喝了一大口,然後像是笑了下,「十幾年了,也沒關心過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同學欺負,有沒有考第一名……可等我畢業了,又打著為了我好的旗號,安排我進診所上班,說是穩定體面。成年人說夢想,是不是特可笑啊?」
桌面被叩響。
蝦滑,毛肚,肥牛,金針菇,酥肉……
「可是,哥,你每次都這麼玩命,不怕嗎?」
年輕教官姓唐,也是個暴脾氣,咣地猛拍了下桌子。
手機突然振動,程舒窈瞥了眼屏幕,接起來。
「不可能!」周呈韞篤定。
「說實話,哥,我真的挺佩服你,」唐硯哥倆兒好地鉤住宋至餚的脖子,拍拍他肩膀,又沉沉地嘆了口氣,「也羡慕你們這些常年上一線出任務的,嫉惡如仇,懲惡揚善,親手抓那些渾蛋,想想就覺得帶勁。」
程舒窈聽出她話里的調侃,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對啊,按理來說,應該是周呈韞來。」
宋至餚有點蒙。
但越往後,人的心態越容易崩壞。
馮戎無意責怪,但的確是驚訝。
第一次有一處失敗之後,考生可以將車開回起點,重新進行第二次補考,如果再次失敗,則算考試不通過,需要繳納費用預約下次考試。
這裏地方偏,他身後就是建到一半的房子,鋼筋水泥混堆在地上,路上灰塵四起。
她有些心虛又茫然地睜著眼睛:「啊?」
「怎麼謝?」
「我……」程舒窈腦子裡亂嗡嗡的,「我太緊張了。」
「喂?哎,修保險絲的師傅是嗎?
「沒關係,教練,」她仰頭對著馮戎扯出個笑,「我交補考費,下次再來。」
程舒窈微微一愣。
但緊張還是有點緊張的,尤其是在提到宋至餚之後。
「你就是從小沒受過什麼挫折,想法幼稚又天真,覺得只要自己想,就一定能成。」
周呈韞:「……」倒也不必。
見她出來,江回遞上一瓶水:「舒窈姐,沒事。」
「阿姨?」他吊著眼尾笑,作勢還要揚聲,「啊……」
「你又沒去診所?」電話那邊語氣立馬冷了下來。
護短的另一個稱呼,是偏愛
他有些自嘲,用力搓了搓臉,隨手把身上的運動T恤脫下來丟進洗衣機里,然後拎了條毛巾,轉身進了衛生間。
倒車入庫是進考場的第一個項目。
很好。
廚房裡兩個女生有說有笑。
「許清姐,今天也麻煩你特意跑一趟了,我請你吃飯好不好?就在我姐那兒。」
程舒窈回神:「幹什麼?」
宋至餚懶得接話。
好像那天見血是多了點。
因為飯前的這點兒小插曲,所以這頓火鍋吃下來,氣氛也不是那麼輕鬆愉悅——
他想了想,不置可否,拎了車鑰匙就往外走。
臉已經熱到發燙,彷彿能聽見自己重重的心跳聲。
欠人情的可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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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再次轉頭,故作驚喜道:「哎,宋哥,你這兒還有酒呢?那什麼,我去給你們調個酒。」
沒進。
但說不上緣由的,聽見他講話,她心裏多少還是寬慰了些。
公寓。
程舒窈心情卻莫名明朗了不少。
宋至餚不說話了。
「也就那樣,」許清一如既往的淡定,「有安全設備,反正你知道自己不是真的跳崖,又不會死。」
「喂?
頓了頓,他才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彌補和修復,所以也沒必要較真。
「謝謝。」程舒窈說。
「就是,」後座大叔這回已經是第四次考了,車技沒問題,就是陋習太多,完全不按考試規則來,這會兒他扒拉著手機,眯著眼睛在看考試視頻,眉頭皺起,看上去無比煩惱,「教練,你看我這次能過嗎?這次要再過不了,可就只剩下一次機會了。」
「等等,」程媽媽在那邊喊住她,「我今天早上主要是跟你說另外一件事的。」
結果動作太急,踩到腳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啤酒罐,她踉蹌了兩步,重心不穩往前撲過去。
宋至餚似是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然後喊住唐硯:「小朋友年紀小玩心重,這挺正常,不是什麼大事兒,回頭跟唐院說聲,長了教訓就成,沒必要太小題大做。」
程舒窈迅速在水龍頭下洗了把臉。
「個把小時吧,」馮戎嘖嘖嘴,「你們這幫年輕人不太行啊,六點鐘起來就困成這樣兒。」
「哎,」唐硯應了聲,然後看向宋至餚,「放心吧。宋哥,我就先撤了,明兒請你吃飯。」
它用力一蹬腿,肥碩的身軀靈活地從她手裡掙脫出去,然後發出更大聲的不滿控訴。
「可這頓飯本來就是你為了感謝我做的,」宋至餚抄起旁邊的啤酒,灌了一口,然後毫不客氣地把手裡的小碗遞給她,「再調一個油碟,不客氣,你應該做的。」
隨即才反應過來。
「哪,雲城那次,你愣是徒步在老樹林里追了人兩天兩夜,差點兒沒跟那殺人犯一起喂毒蛇。還有楚洲,你跟一屋子亡命之徒近身肉搏,為首的那個差點兒讓你把腦袋卸下來。還有上次,是個老手人販子吧?你進醫院躺了多久?」
幸災樂禍!
「一個月。」
程舒窈手一抖,電話差點兒砸腳上,一句髒話差點兒脫口而出。她看了看面無表情說出這句話的人,艱難地吞了口口水,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宋至餚折回會議室里。
「你看,這不是巧了嗎?
紅油湯底咕嚕嚕作響,熱氣氤氳,空調溫度調得很低,但他們都還是出了些汗。
後排歡呼說笑起來。
果然,紳士地讓出大床,溫柔地將女孩子放到床上什麼的,也就是偶像劇里才會出現的情節。
程舒窈這才回過神,迅速掛斷電話,撐著宋至餚硬邦邦的胸膛重新直起身來。
他抬頭看她,沒說話,然後又低頭繼續吃。
其實挺矛盾的。
愧對馮教練對自己的百般照顧和期待,愧對宋至餚陪自己早起的許多個清晨。
當然,這是對於在學校闖了禍惹怒姐姐,又說錯話惹到這屋子主人的周呈韞來說。
畢竟,她跟著他練車的這些時間里,挨過的罵,前前後後加起來比前面二十多年裡總共挨過的都多。
許清和_圖_書這才停下來看他一眼。
他嗤笑了一聲:「幾歲了,還要按照你媽的安排生活?」
那點兒溫熱的觸感彷彿還在。
電話里,媽媽還在問她上班的事情,她捂著攝像頭沒敢撒手,腦子轉得飛快:「不是,沒騙您……我今天稍微晚點兒出門,有個患者就住我們小區,早上突然出了點狀況,我就先過來幫他看看!」
「你以為你有點兒成績,就真的是天賦異稟,做什麼事情都能成?」
馮戎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隨即瞟了眼來電顯示,轉身接起電話:「嗯,沒過,考場都沒機會繞一圈,直接在第一項就掛了……」
宋至餚收回目光,轉而往旁邊跟她咬耳朵的周呈韞身上瞥了眼。
宋至餚先她一步,「嘣」一聲打開蓋子,遞過去,試探道:「再吃點兒?」
「報告副司令,」宋至餚站得筆直,聲音沉穩有力,「頂用的!」
不怕嗎?
然後,他衝程舒窈遞了個眼神,後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根本無動於衷,他只好靠自己了。
宋至餚雖然毒舌,但這麼長時間他起早貪黑,雷打不動地帶著她練,考前還特意打電話,她也誇了海口,結果就拿到這麼個結果……
宋至餚從外面開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程舒窈撇撇嘴,宋至餚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就問這個?
與此同時,另一邊,T城駕校考場。
他三兩口把最後一點東西吃掉,然後起身,拎著肥貓脖子把它丟到一邊兒,然後動作利落地收拾碗碟。
就這?
最後,她作為家長,接受了輔導員好一通批評教育,周呈韞也領了兩千字檢討。
衛生間門被敲了兩下,玻璃門外人影微動。
程舒窈果斷利落地打斷媽媽,覺得自己頭更疼了。
清晨的陽光從沒拉嚴實的窗帘縫隙中透進來,正好映在她眼皮上,格外刺眼,她下意識眯著眼睛,伸手擋了一下,然後才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是偏愛。」
周呈韞挪到宋至餚身邊,撞了撞他肩膀……沒撞動。
「我這個鄰居,牙口是真不好,年紀輕輕就滿口蛀牙,還要做矯正。這不,一大早他牙套壞了,就火急火燎地先讓我幫忙看看!
「謝了。」宋至餚安心地低頭吃起來。
在瞥到緊跟在程舒窈身後進來的人時,他眼睛里似有光閃過,下意識胡亂扒拉了下頭髮,乖乖巧巧小幅度擺手打招呼:「小姐姐,好巧啊!你怎麼……」
馮戎不是訓斥和責備,但他嗓門兒一向大,這會兒噼里啪啦幾句下來,像是在罵人似的。
他話還沒說完,頭上立馬挨了一記。他捂著腦袋嗷嗷叫喚起來:「你不能因為被我發現了秘密,就想謀殺親弟弟啊,其實我這個人很開明的,年齡不是問題,只要我姐喜歡,我現在就去給你打聽那是哪個院兒的教授,三分鐘就幫你搞定這個人的所有資料……哎,我錯了,我錯了。」
「幹什麼?」
周呈韞抱著個紅蘋果,蹺著二郎腿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臉欣賞地看著裏面的人,然後偏過頭,衝著陽台那邊的人咧嘴一笑:「我姐賢惠吧?」
還真沒教過。
宋至餚把牛奶從微波爐里拿出來,見她還僵在原地沒動,瞥了眼她手裡還沒掛斷的視頻電話,於是——
兩個人視線對上。
她環視一周,直到跟冰箱頂上的藍胖子四目相對,記憶才慢慢回籠。
她裝模作樣地接起屏幕一片黑暗的電話,彆扭地轉移話題,還不忘順走一袋牛奶,一邊往外走,一邊故作淡定地跟宋至餚道:「走了,再見拜拜!」
程舒窈想把這倒霉弟弟拍死的心都有了,但當著老師、教官,還有宋至餚的面,她也不好發作,只能好聲好氣地先跟對方致歉,溝通問題,並且讓周呈韞保證絕不再犯。
五次封頂。
宋狗:怎麼樣了?
程媽媽顯然不信她的鬼話:「你身邊就那麼幾個人,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
「寶貝兒,早餐要涼了。」
於是,他只好又重複了一遍。
唐硯忍不住在心裏琢磨宋至餚這一笑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是有什麼急事嗎?」徐子啟不放心。
辦公室內寂靜一片,隱隱可以聽見教室里上課的聲音。
睡得正香的藍胖子被吵醒,縱身一躍,跳到飯桌上,歪著腦袋端詳宋至餚的表情半晌,剛要湊過去,就被他一把拍開了。
程舒窈一邊胡亂應付那邊,一邊揉著腰從沙發上爬起來,才發現自己渾身酸痛,還穿著昨天的衣服。
他前兩天還特意打電話問了兩句,原本打算等這小子真的想通了,反省差不多了就帶人歸隊。結果前腳飛機剛落地,後腳就得知這小子逮著個偷小孩的混混,差點兒當街把人活生生揍死。
許清掃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裝備上,很快又收回視線,沒搭理他。
這麼一想,她就又有點心虛。
「你自己想想,從入隊到現在,你因為衝動行事受過多少傷?惹過多少麻煩?
最後,她真的就在沙發上過了一夜。
「綜上所述,這人應該是有憤怒調節障礙。」許清聽完程舒窈講的關於她的暴躁教練二三事,一本正經地分析道,「我這邊的建議是,珍愛生命,遠離這類人。」
「牙口不好」的宋至餚把手裡的早餐丟在餐桌上,要笑不笑地說:「程舒窈。」
撞上宋至餚的視線,他撓撓頭,抽了兩張紙巾過去,乖乖把蘋果核撿起來丟進垃圾桶,收拾得乾乾淨淨,還碎碎念叨:「別裝了,都是男人,誰還不懂誰那點兒小心思了?不是我說,哥們兒,喜歡誰就使勁兒懟誰這種路數,小學生都不用了。」
程舒窈從診所辭職這事兒最後還是被程媽媽知道了,儘管有歐陽老師從中調和,但母女倆還是不可避免地吵了一架。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大廳門。
「二,挑戰極限運動的意義也從來不是為了在朋友圈炫耀。」
「到……」她歪過頭瞥了眼手邊的導航,老實道,「胡橋鎮,西涵高速。」
唐硯還在等著偶像給自己丟一句極富哲理的人生格言打算用來做座右銘的,結果等了半天,一個字兒也沒等著。
宋至餚笑笑,掛斷了電話。
程舒窈接過電話。
「一周三餐,蘋果派雪媚娘鰻魚飯玉子燒親子丼小龍蝦椒鹽排骨紅燒雞翅章魚燒辣子雞丁番茄牛腩茄汁魚塊獅子頭佛跳牆……」
「不吃了。」她起身調了個油碟給他。
程舒窈還陷在他的「硬漢柔情」里,面對不冷不熱跟她談條件的人,暫時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出來。
她手裡電話還沒掛斷,幾乎撲倒在他身上,四目相對,兩個人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那人身材挺拔修長,穿著黑衣黑褲,低著頭半倚在牆上,聽到聲音也下意識抬頭。
話音落下,電話兩頭的人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嘴巴被人暴力捂住。
霸王龍窩在她腳邊睡得正香,冷不防被攪了清夢,看了她一眼,然後翻了個身,拱拱腰:「喵唔——」
不過沒關係,周呈韞臉皮厚,直接選擇忽略掉這個動作,又湊到宋至餚跟前,壓低聲音:「我們可以組個隊啊,我幫你追我姐,你幫我打入對方內部,和我姐幫我追許清,怎麼樣?」
她以牙還牙沖它揮了揮爪子,齜牙咧嘴比了個鬼臉,然後伸手去夠桌上的啤酒罐。
然後,她衝進衛生間,反手關上門,打開攝像頭,扯出個微笑:「對,他催我幫他看看,我先洗個手。那就先不跟您聊了,掛了啊。」
無人應答。
徐子啟整理好西裝紐扣,俯身盯著宋至餚,伸手在他面前擺了擺:「哥,去換衣服啊,幹什麼呢?」
「m.hetubook.com.com護短的另一個意思是什麼,你知道嗎?
因為剛開學,又驚動了系主任,為了立威,輔導員說具體結果等系裡討論再決定。
幾個人笑笑鬧鬧,氣氛倒也活躍。
大門砰地被關上。
她腦子裡也亂糟糟的,還想著昨晚跟媽媽爭執的事情——
程舒窈有點心虛,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隨口說道:「別說這個了,說說你,這次出差怎麼樣?央城好玩嗎?」
許清揉著霸王龍的腦袋,側過身來認真看她,忽然笑了:「恭喜你,程舒窈。」
「過去那些不好的事情,誰也不想發生,你當我,或者跟過宋隊的那些隊友,哪一個心裏好受?哪一個不想手刃那些小王八羔子,給他們報仇?
其實都是早已準備好的展會作品介紹和試用安排。
周呈韞還想說什麼,見許清買了水回來,他立馬整理好衣服,正兒八經站得筆直,接過水,乖乖巧巧道了聲謝。
她猶豫了下,敲開對話框。
「醒了,」江回正打著瞌睡,被涼風一吹,整個人醒過神來了,「還有多久到啊,教練?」
程舒窈是被電話吵醒的。
她閉著眼睛胡亂摸索,然後憑感覺按了接聽。
宋至餚繃著臉,腮幫子咬得發緊,連帶著脖頸處青筋也凸起了,但自始至終,他一句話也沒說。
「不至於吧?」
唐硯微微一愣,又看了眼程舒窈,很快反應過來。
程舒窈扯出個笑,接過水拿在手裡沒喝,點點頭。
程舒窈暫時沒心思問他和許清認識的事,她先好脾氣地過去跟輔導員和教官打招呼,餘光瞥到內間桌邊靠牆的一道身影。
陳繁是宋至餚的戰友,唐硯的表哥,平日里沒少跟唐硯提起宋至餚的事情。
不等對方發飆,他先認錯:「報告教官,我知道錯了。」
「有用個屁!」
程舒窈從廚房裡切了水果拿給許清。
「總之呢,互相幫忙是一回事,走得太近又是一回事,你自己交朋友自己多留點心,」許清幫忙處理好食材,洗乾淨手,俯身抱起在她褲腿邊磨蹭的藍胖子,「說『憤怒調節障礙』可能有點嚴重,但像你那天描述的情況,雖然坑蒙拐騙的小混混是社會渣滓,但他撲上去下死手的那種打法,很難說性子里沒有那種暴力因子。犯罪學上說……」
宋至餚只抬頭看了他一眼,笑笑,沒說話。
「這可是公司成立至今最大的一場展覽會,ROBOT-1系列全是我的心血,下午吳教授他們都會來,還有行業里一些發燒友,個個都是大佬,要能讓他們其中隨便一個來給咱們背書,或者吸引了哪個富二代大佬,回頭他們在圈子裡討論兩次,那就是高質量的免費傳播啊。」
陳川跟這裏安排軍訓的總教官認識,這次正好過來探望老戰友,順便看看這小子回來這些天的情況。
「一時沒收住。」宋至餚淡聲道。
幾秒鐘后,她臉色一變,爬起來換衣服:「跟我去趟A大,我弟弟犯事了。」
他最開始說是急性腸胃炎去醫院了,再之後說去廁所了,最後又是大二學長頂替答到。輔導員這才查清楚情況,按照預留的緊急聯繫電話打給了程舒窈。
「我本來想等關係穩定了再跟你講的,其實吧,」她信口胡謅,「我這會兒就是過來幫他看牙的。」
「你怎麼罵人啊?」她倒是很會抓重點,眯著眼睛審視他。
陳川氣得喘著粗氣爆髒話,然後疾聲問他:「我前兩天跟你說了什麼?你到底聽進去沒有?宋至餚我告訴你,你要是真不想回隊里了,直接跟我說,我回去立馬給你打退役報告!」
放屁!
這就是在討論帥哥??
周呈韞:「……」我也不是。
「姐!你想什麼呢?」
她只是覺得愧疚。
胖胖的男生也推了推眼鏡,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慰:「對,這就是個意外,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一定沒問題。」
「從你長大成人的那一刻起,就是獨立的個體,各自過好自己的人生,就挺好。
他只是不可思議和遺憾,但架不住他天生嗓門兒大,性子急,這麼一嗓子吼下來,臉上的疤痕都扭曲了,顯得整個人氣急敗壞,怒不可遏似的。
隨即才反應過來近在咫尺的溫熱。
自爸爸走後,媽媽就很少在她身上花心思了,直到後來再婚,媽媽又將她送到鄉下生活,母女之間除了點經濟往來,基本上就算斷了聯繫。
也不知道是在嘲諷,還是在告訴她別因為考試沒通過就犯傻。
他聽出她虛張聲勢的語氣,難得也有她緊張的時候,於是他輕笑了聲,也沒像往常一樣損她。
她真的還挺好奇,這人身上到底背著什麼樣的事情。
聊不下去了。
「我來這裏上大學,離她近了一些,我也想緩和修復一下我們的關係,所以就乖乖聽她的安排。可我處處妥協,為什麼既沒覺得跟她的關係改善了,也沒覺得自己快樂呢?」
「我的事兒就是我姐的事兒,一樣的,」他嘿嘿一笑,「你不想吃飯的話,我們下次也可以去玩點別的,我上次看你蹦極很熟練啊,我也特喜歡這些,你看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我還認識很多這方面的朋友。你喜歡玩什麼?滑雪?攀岩?翼裝飛行?以後可以一起啊,我拍照技術巨好,保證讓你成為朋友圈中最靚的崽。」
她揉著酸軟的肩膀和脖頸,看著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床鋪,在心裏吐槽道。
「挺好,我瞧著你們狀態都還不錯,至少不緊張,這就對了!」馮戎咬著煙蒂,吸了最後一口,熄掉,又囑咐道,「都把身份證再檢查一遍啊,別等會兒到了考場才發現自己沒帶東西,回頭再擱我這兒哭哭啼啼的,我可沒法子啊!
宋至餚抿唇,想說些什麼。
寬肩窄腰,身形挺拔,短髮乾脆利落,露在外面的小臂線條流暢,一路往上,隱約看得見充滿力量感的肌肉,又不會過於誇張讓人反感,再之上,脖頸處筋脈起伏,下頜線分明。
胖子他們倒紛紛不好意思了,個個嚷著回頭要把身邊人都介紹到馮戎這裏學車。
宋至餚沒說話。
「打表計費,走不走?」
於是,他火急火燎地吃完飯,拉著許清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趕緊開溜了。
科目二考試要求一次性成功通過倒車入庫、直角轉彎、坡道定點停車與起步、側方位停車和S彎曲線行駛五個項目,還有其他考試細節的注意。
她從沙發上翻了個身,藍胖子被她壓到尾巴,不滿地「喵嗚」一聲,一躍而起,蹦到宋至餚肩膀上,「貓仗人勢」似的沖她揮了下爪子。
懟她、嫌棄她是真,可他也還在盡心盡責地教她練車技巧,還特意早起給她加訓,倒也沒有許清說得這麼嚴重。
蘋果核撞到垃圾桶邊緣,彈了下,掉在地板上,迸出幾顆籽兒。
這姑娘聰明,平時訓練也勤快,又有宋至餚帶著加訓,前天試考的時候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完完全全可以滿分通過的,結果今天變成幾個人里唯一一個沒通過考試的。
3
宋至餚幽幽地看了眼唯獨對程舒窈退避三舍,齜牙咧嘴的藍胖子。
於是,下一秒——
宋至餚不急不緩地坐得端正,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輕笑:「嗯,是不怎麼樣。」
周呈韞撇撇嘴,不情不願地重新端端正正站回去。
程舒窈作為車裡唯一的女生,被很細心地安排在副駕上,不用跟後面三個大老爺們兒擠。
1
徐子啟說到這些事情上時,跟他平時寡言少語的理工男完全是兩種模樣。
周呈韞不滿地說:「我成年了,姐……欸,人呢?」
大家邊和圖書說邊笑,一起往門口走。
「哎,不是,你說你咋想的?就為一個小混混,至於嗎?」唐硯拎著迷彩外套,隨手甩在肩膀上,下了樓梯轉角后,他偏過頭去看宋至餚,「在這之前,我以為多大事呢,值得你給人玩兒命揍。」
「到哪兒了?」
也幸虧偷小孩那人沒事,沒捅出大婁子。
倒也不必這麼敬業。
一個認為對方打著為她好的幌子,其實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控制欲,而她試圖用此事去緩和兩個人的關係,是很荒唐又愚蠢的事情。
程舒窈低頭看著屏幕上的奧卡美食大賽報名表,片刻后,她微微揚頭:「那你呢?」
宋至餚垂眸,似乎很認真地想了下,腦子裡卻是空落落的。
宋至餚正準備坐下,被她這麼迎面一撞,兩個人面對面直直栽坐在椅子上。
「周呈韞!」
她是同行的幾個人里最後一個上車考試的。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這人人格分裂,還是該感嘆他入戲真快。
鄭樂成站在最前面,講得興緻勃勃。
程舒窈在沙發上亂翻一通,找到手機抓起來:「你好?」
嗯……頭可斷,血可流,面子不能丟,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不就是碰了一下嗎?雖然部位有點特殊……
程舒窈真的想捂臉,但是!頭可斷,血可流,氣勢不能輸……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她把診所那邊的離職單交了,說實話,心裏挺暢快,但到現在她都還沒正兒八經跟媽媽說過這事兒。
「媽,」眼看著對方語氣明顯不好,程舒窈只好胡亂道,「我的意思是,我其實有男朋友了,就不耽誤人家了。」
許清看看她,又看看外間的人影:「當你聽不得別人說對方任何一點不好的時候,那麼恭喜你,學會護短了。
宋至餚看著一人一貓,愣住了。
他無聲揚唇,很快又回過神來。
程舒窈咬牙切齒地點頭:「行!」
平日里看著咋咋呼呼,小腦不發達,關鍵時刻還挺有膽量。
倒也不是經不起一次考試失敗的打擊。
放到平常,她肯定要回懟過去,但今天這話說不出口,半天過去,程舒窈才很輕地說:「對不起。」
嘴巴毒,性子冷,但心腸其實又很好,只是有時候似乎又過於偏激。
「咻——」
許清幫忙把娃娃菜放在水龍頭底下反覆清洗過幾遍,然後裝進盤子里,回頭指了指外面:「你那位『憤怒調節障礙』患者?」
「不是,怎麼回事啊?」馮戎本來在熟識的教練辦公室里聊天,知道這邊考完了,這會兒火急火燎趕過來,「怎麼就沒考過呢?」
「幫個忙,幫個忙!」程舒窈捂住話筒,懇求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陳川卻已經抬腳往外走,背對著他擺了擺手。
雖然說辭職的事情已經確定,但她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好要怎麼跟媽媽說。
「別不說話呀,小姐姐,你都跟我姐是朋友了,四捨五入,咱們都是一家人啦,加個微信,有空一起玩好不好?」
緊張這種情緒實在不該出現在程舒窈這種人身上,但她今天狀態的確不好。
「你今天去揍死一個偷小孩的,明天去捅死一個殺人犯,除了一時發泄,還有別的用嗎?」
「我媽不喜歡我做廚師。」
周呈韞人在外面,但消息還挺靈通。
宋至餚只把這當成是她的吐槽發泄,埋頭繼續吃東西,一句話也沒接。
馬路對面停了輛黑色越野,來人站在車邊,低頭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打火機,側影輪廓分明硬朗。
「你拿自己的命不當命,那我這麼多年把你帶到部隊護著,是為了什麼?
候考大廳里沒剩下幾個人了,大屏幕上泛著幽幽的藍光,等候區和考試區名單輪番滾動。
果然——
「程舒窈,你自己說說怎麼回事?」馮戎想不明白,「我在監控室盯著呢,看你穩穩噹噹上的車,剛低頭喝口水的工夫,一抬頭就看見你掛了?還兩次都掛在了倒車入庫上。」
這是在說周呈韞的事情。
統計學的書,還挺厚。
然後好像被他無比嫌棄地提溜著衣領……也沒拎起來。
程舒窈站在一樓大廳的柱子邊,聽見了這麼幾句對話。
程舒窈被嚇了一跳,猛地從沙發上直起身來,也不知道宋至餚聽到了多少。她只好先苦著臉,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求求你了。」
周少爺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掌心的那一個,從來沒有過追女孩的經驗,情急之下,他只好照搬狐朋狗友那些請客吃飯約活動套近乎的套路。
「什麼許清,叫許清姐,」程舒窈沒把他這點兒想法真往心裏去,幽幽打擊道,「許清已經有男朋友了,你別亂打主意。」
「那你跟她說?」馮戎已經三兩步折回來,把手機遞到她面前,「你小宋教練。」
宋至餚掃了他一眼,手上把玩著手機,片刻之後,還是給徐子啟發了條消息,打了個招呼準備離場。
馮戎這才放下心來:「得了,一場考試而已,別往心裏去,別想了,走走走,說好的請你們吃飯。」
「程舒窈!你不要這麼……」
程舒窈跟在最後面,準備上車打道回府的時候,馮戎忽然擋在車門前,笑了下。
他不算公司里正式挂名的管理層,也沒心思折騰這些,這會兒完全是看在徐子啟的面子上作陪,他隨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時不時聽幾句他們討論的內容,整個人顯得有些散漫。
宋至餚動作一頓。
屋子裡剩下兩人一貓。
他滿嘴跑火車,見程舒窈再度抬手,立馬認錯,然後笑嘻嘻繞到她身後,又不死心地從她肩膀上方探出腦袋:「我開玩笑呢,姐,你就幫幫我唄,就一次,把許清約出來一起吃飯好不好?
這次的科目二考試場地安排在隔壁市,地方還挺偏,所以大家都要早起趕路。
「舒窈,你那邊怎麼什麼都看不見?」
「臭小子,當我聽不出來你笑話我啊?」大叔敲他腦袋。
頓了頓,他繼續道:「更何況,你還佔用了我的廚房,用完別人的東西要處理乾淨再還回去,你媽媽沒教過你嗎?」
「程舒窈,」他喊她,像是笑了下,「你別是故意的,想借這個機會,多跟我相處一陣子?」
她倒不是幾罐啤酒就能放翻的量,但有個沾點兒酒精就犯困的毛病,昨晚都沒聽完宋至餚最後說了什麼,她就倒頭睡著了。
他想到那天她騎著小電動車從巷子那頭躥出來,三兩下將人壓倒,然後得意地沖他揚手……再之後是民警被捅傷,他情緒失控,失心瘋似的壓著小混混打,給人揍得滿臉血。
她輕咳兩聲,站得筆直,然後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故作瀟洒地說:「那什麼,胸肌也不怎麼樣啊,你真是白練了這麼久!」
手機攝像頭被毯子罩住了一大半,她手忙腳亂爬起來坐直,胡亂抓了抓頭髮,然後捂住攝像頭:「是嗎?媽,是不是網不太好?我這會兒有點兒忙,手上拿的東西顧不太上,你稍微等會兒,我再看看。」
開車的是馮戎,他胡亂揉了揉頭髮,叼著煙頭,把車窗降下來,風立馬從外面涌了進來。車內大家也紛紛清醒過來,煙味也散盡。
「可拉倒吧,」唐硯嗤他,「我可聽繁哥說了你那些事情了,您什麼時候收住過?」
「啊?」
程舒窈和許清趕到學校的時候,他人已經回來了,身上還穿著防水衣和溯溪鞋,左手臂彎里夾著頭盔,右肩上掛著騎行包,乖乖站在辦公室里,耷拉著腦袋任憑輔導員和黑臉教官批評。
「你翹掉軍訓,偷溜出去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看在你幫了我的分兒上……」
宋至餚氣笑了:「腦子空不要緊,重要的是別進水。」
他看著它,又想到它主人剛才的和*圖*書樣子,片刻之後,他停頓了下,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宋至餚沒應聲,低頭處理貓砂。
「閉嘴!」明明是周呈韞犯錯,程舒窈卻莫名覺得自己有些臉熱羞恥,她小聲威脅道,「回去再跟你算賬!」
「比如,科目二S彎道學了半個月,依然能夠穩穩噹噹地把車輪胎開進泥坑裡?」宋至餚淡淡開口。
「憑什麼?」宋至餚一臉冷漠地問。
程舒窈聽著,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折回來要幹什麼來著?
眼看著這個話題就要被她帶入更高層次的學術討論中,程舒窈忍不住打斷:「哎呀,好啦,哪有那麼複雜,我那天就是太震驚了,難保不會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裏面,沒必要這麼分析啊。」
陳川在氣頭上,也沒收著力。宋至餚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下,額頭擦破了皮,頓時紅了一塊,可他仍舊身形筆挺,一聲沒吭。
聽他講電話,程舒窈隱約猜出來了那邊是誰,她下意識低頭拿出手機,開機。
有些人大言不慚,笑著:「這不得給你留點兒發揮魅力的空間?」
嗯。
他看了眼程舒窈,頂著輔導員的灼灼視線,湊過去,壓低聲音:「你跟我姐認識啊?」
「你現在也不小了,媽媽的意思呢,你大學和工作都在這邊,我跟你周叔叔,還有弟弟也都在這裏,所以你完全可以在這邊落戶安家。」
徐子啟反應了一會兒才想明白他這意思是但凡他收拾下,就徹底掩住徐總的光芒了。
「那萬一有意外呢?」
不過後半句程舒窈沒說出口。
而且,宋至餚也不是沒幫過自己。
「但是只一腔熱血,衝動暴力,用拳頭能解決問題嗎?
她這幾天連訓練場都沒去。
考場地方偏僻,周圍叫得出名來的餐廳也不多。
唐硯生怕這倆人再吵起來,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老陳的臉色,好聲好氣地給他泡了杯菊花茶端過來,然後悄悄退回去把辦公室門關上,自己出去了。
周呈韞三兩下把剩下的半個蘋果啃完,抬手一個標準的三分球手勢。
秋意漸濃。
「就是,」大叔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第一次沒發揮好很正常的事兒,你看叔,這不都來第四次了?年輕人,這麼點小問題,很正常的。」
但說到底,最重要的,她還是想遵循自己的內心,選擇喜歡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臨走的時候,程舒窈看見裏面那位好像嗤笑了聲。
「下午準時過來啊,」徐子啟還挺擔心,追喊了一句,「有事給我打電話。」
說犯事了其實有點嚴重。
「小概率事件,堪比你買彩票中獎的概率,」許清坐在沙發上一邊吃水果,一邊面不改色地說,「而且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網怎麼不好啊?」
宋至餚盯著她看了三秒,目光下移,落到她手裡的啤酒罐上,冷淡道:「要喝酒就回你那邊去,真醉了我就把你和這肥貓一起從窗戶丟下去。」
程舒窈發現宋至餚吃東西真的很認真,速度很快,也吃得很乾凈。
程舒窈兩次都軋線了,考試直接零分結束。
於是幾個人隨便找了家店吃了個飯,馮戎說到做到,自掏腰包請客,教練做到這個份上,也真的是挺厚道。
那兒與他的形象格格不入,他站在那裡,偏偏不受半點影響,與生俱來的氣質讓周圍都似乎鍍了層光亮。
盤子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左手拎著鍋,右手拿著一疊碗碟,起身往廚房走。
宋至餚喝了口水,聽他說著,然後放下手裡的杯子,轉身隨手從衣架上拎了件外套就往外走:「走了。」
周呈韞目光灼灼:「還……」
「不該啊,程舒窈,」他說話像吼似的,又胡亂撓了撓臉,「你可是咱幾個裡面最聰明的,考試兩次機會,怎麼就涼涼了呢?」
「放輕鬆,到地方了就按照工作人員的指揮考試,跟你們平時練車一樣就成!爭取咱們車上全通過,回去我請你們吃飯!」
兩個人視線相對時,她才回過神來——
程舒窈心想:腿抖算什麼,我可能會當場暈厥。
「程舒窈,你就是個普通人,別把自己想得無所不能。」
嘶,還挺神秘?
廚房裡油煙機嗡嗡作響,隔著透明的玻璃門,可以看得到裏面忙碌的人影。
「哎,對對對,可不是?」自己扯下的謊,跪著也得認下去,程舒窈演得無比懇切又可惜,「什麼都好,就是牙不好。」
A大開學有兩天了,已經開始軍訓,但周呈韞報完到人就沒影了。
程舒窈當時真的是有點被唬住了。
「我只是就你的形容得出結論。」許清聳聳肩膀,用牙籤叉了塊火龍果丟進嘴裏。
程舒窈心想。
「叔,你都來四次了,還擔心什麼?」另一個胖胖的男生笑道,「都資深學員了,閉著眼也能兜完考場,哈哈哈。」
許清忽然輕笑一聲:「還是年輕,想耍帥,但一點魄力都沒有,慘白著臉過來問我要微信,知道的是明白他們想搭訕,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行兇。」
「老話說得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周呈韞手裡的蘋果咬得「咔嚓咔嚓」響,「我姐,人美心善,進能融資創業叱吒商圈,雖然現在只有一家餐廳,但是你別小瞧它啊,這很不容易的。再說了,以小見大,我姐以後就是壟斷餐飲業的大佬!退能相夫教子,種花養貓……」
一個覺得女孩子就該安穩地過完一生,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是為了她好。
「嗯。」
她不明白,明明是親生母女,為什麼她從來得不到媽媽的任何支持和鼓勵,永遠只有不信任和打擊?
但他也沒堅持半分鐘,又忍不住壓下腦袋跟許清繼續搭話:「我上次是不是就說了,咱倆很有緣分,還會再見面的。
「你還笑得出來?!」
想來是真的被嚇到了。
程舒窈還在偷偷打量人家,這會兒視線相撞,冷不防被抓了個正著。
對方剛「喂」了一聲,她頭皮一麻,整個人瞬間清醒,差點兒彈起來。
徐子啟忍不住罵了句,緊跟上去。
程舒窈還想著剛剛在辦公室門口和那老先生擦肩而過,緊跟著就聽見裡邊怒不可遏的斥責聲,又忍不住想到等在裏面的宋至餚。
「你有病還是我眼瞎?」她終於忍無可忍。
什麼意思?自己變態了?!
「嘿嘿,」周呈韞低聲道,「我估計這哥們兒跟我差不多,也等著挨訓呢!你看,這麼大的人都還犯錯,弟弟我還是個孩子,犯點兒錯不也很正常嗎?姐,你就別告訴爸媽了。」
這就有點尷尬。
周呈韞順著程舒窈的目光看過去,只看見個頭髮半白的老頭子從樓上下來,他立馬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姐,你居然喜歡這一類的?喪心病狂啊……嘶!」
她笑笑:「好。」
陳川從門口進來時就看見宋至餚倚著牆在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抄起桌上一本書就砸過去。
「你先去換衣服,我讓小李買早餐了,」徐子啟安排得妥妥噹噹,「等會兒他會過來接我們,我們先去公司開個會,然後去會場確認一下細節。
雖然自己吐槽宋至餚日常毒舌有點添油加醋了,但憑良心說,他除了那天揍小混混以外,也沒對誰動過手。
程舒窈也來脾氣了,模仿著它的樣子,故意張大嘴巴,更大聲地沖它「嗷嗚」叫喚。
小屁孩這點心思,也就三分鐘熱度。
「三,不會搭訕就彆強行搭訕,怪尷尬的,」許清看他,「弟弟,我今年二十四歲,對你這種未成年沒興趣。」
程舒窈深深吸了口氣,沉默半天,老老實實「嗯」了一聲。
只是真的愧疚。
兩個人沉默地對峙著。
抱著抱枕緊跟著過來的周呈韞尷尬撓頭,錯開視線,輕咳兩和_圖_書聲:「那啥,姐,要不我們還是去你那邊吃火鍋吧?不就是個保險絲壞掉了嗎?我覺得不用等師傅過來了,大概或許可能應該,我能修。」
今天下午有愛佶科技的新品展覽會,徐子啟為了做準備,頭天晚上就跑來跟宋至餚討論了。
「注意用詞,」程舒窈拿出個鴛鴦鍋,把調好的紅湯鍋底倒進去,轉身去盛清湯,「憤怒調節障礙是你說的。」
「也許還跟年紀有關,」許清又想到什麼,「我老闆今年三十七歲,站上跳板也面不改色,反倒是後面最開始嚷嚷得最厲害的幾個弟弟,上去以後兩腿發抖……」
她剛想再說些什麼,宋至餚又喊她:「程舒窈。」
「你最近轉行研究感情了?什麼偏愛,那我還不允許別的狗欺負我們家狗子呢!宋至餚是狗嗎?」
她正打算忽略掉這一大早的烏龍事件,重新開啟美好的一天,然後就聽到宋至餚又補充了一句:「那你臉紅什麼?」
宋至餚在部隊這麼些年,雖然沒有系統地接觸過這個行業,但他早年跟徐子啟一樣,對這方面格外感興趣,並且極具天賦。而且這幾年宋至餚也斷斷續續看過國內外相關報道,加上平日里經常跟徐子啟聯繫,兩個大男人沒有那麼多煽情的話可聊,所以說得最多的就是工作和科技發展,以及各自的新看法。他心裏還是有點底,徐子啟對他也相當倚賴和信任。
「過去的都過去了,你該有自己的生活和抉擇,沒必要再為以前的事情耿耿於懷,更沒必要用你現在的生活為它買單。」
「你周叔叔公司最近新來了個財務總監,我見過幾次,覺得人還不錯,你要不要……」
「看我姐笑得這麼……」他沒好意思把「猥瑣」兩個字說出來,於是委婉地換了個詞,「優雅,就知道,絕對在討論帥哥。我們賭一把?」
同行的有四個學員。
他當下氣得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原地去世。
她不是輸不起的人,儘管這些年事事順心,風光靚麗,但也不代表她連接受失敗的心態都沒有。
在宋至餚這種鋼鐵直男這裏,就只剩下三個字——想!得!美!
陳川又有些心疼了,但是想到這渾蛋前幾天做的事,火氣就噌噌往上冒,他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怎麼的?現在翅膀硬了,我這老傢伙跟你講話都不頂用了是不是?」
許清剛想回答,程舒窈的手機就振動了。
「醫者仁心,我也不能為了不遲到,就不管他的死活啊。」
「怕了?
程舒窈跟在後面,偷偷地看宋至餚。
「姐——」周呈韞人高馬大的,拉長了尾音,半彎著身子,腦袋蹭在她肩膀上。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這會兒整個人好像才落到實地上,那點兒難過後知后覺地湧上來。
她喝了口啤酒,盤腿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問道:「好吃嗎?」
見這邊遲遲沒有出聲,程媽媽在那邊仔細端詳手機,自顧自念叨著。
宋至餚自顧自地把桌上的早餐擺出來,小聲說:「按照國際慣例,買飯的人不需要洗碗。」
程舒窈弓著身子,整個人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趴在沙發上,跟鴕鳥似的把腦袋捂在沙發上的抱枕和毯子之間,只露出一小截光潔白皙的後頸。
宋至餚:「……」
周呈韞立馬恢復嚴肅,站成標準軍姿:「到!」
宋至餚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周呈韞的話聽進去,他把手裡的垃圾打包好,然後停頓片刻,轉身準備進廚房去收拾垃圾袋。
馮戎前天晚上搓了半天麻將,因為吼得太厲害,這會兒嗓子都啞了,他從車後視鏡看向他們,嘿嘿一笑:「咋樣,都醒了沒?」
「好的好的,我馬上回來。」
剛走到門口的宋至餚就聽到這一句。
程舒窈上上下下地打量許清,然後比了個大拇指:「勇氣可嘉。」
「你就穿這個啊?」徐子啟還在宋至餚衣櫃里翻,這會兒回頭緊緊跟上,「好歹是個展會,你就不能穿正式點兒?」
「許清姐要是有男朋友的話,那她兩次拒絕加我微信的理由就應該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接受搭訕』,而不是說她沒有微信。」
微信最新消息是兩分鐘前。
徐子啟昨晚是在宋至餚這裏過的夜。
教官唐硯竟一時有些發愣。
宋至餚從紅湯鍋里撈起一塊牛肚,吃得津津有味:「為什麼?」
氣氛不尷不尬,十分完美。
她又開了罐啤酒,依然保持盤腿坐在沙發上的姿勢,看著他繼續吃火鍋。
油溫漸漸升高,蔥姜蒜入鍋,混合著辣椒花椒等調料爆香,湯是高壓鍋里提前燉好的骨頭湯,鮮香濃郁,空氣里滿是誘人的紅油鍋底香氣,聞著便讓人食指大動。
他一個在駕校給舅舅幫忙的教練員,跑來A大做什麼?
許清自畢業后就一直在這家金融公司工作,因為為人冷靜細心,很受老闆重用,至今已經破格連升幾級,老闆去哪兒都帶著她一起。
聽見門響,他瞬間抬頭,咧嘴一笑:「嘿嘿,姐!」
好吧。
除了愧疚之外,她也覺得有點丟臉。
程舒窈心裏一驚,立馬衝過去捂他的嘴。
「你不信我?別的我不敢說,但我姐,我是絕對了解的,你聽我的准沒錯,」周呈韞急於證明自己,思來想去,然後眼睛一轉,指向廚房,「你猜她們現在在聊什麼?」
察覺到她看過來的視線,他才抬眼,收起打火機,笑得散漫。
「路還長著呢,你的餐廳能經營多久?」
「國際慣例啊,煮飯的人不用洗碗,」她沒給他拒絕的餘地,扯出個微笑,「所以,辛苦了,不客氣。」
「我請客,在你店裡包一個月的午餐,行不行?
其他人就等在外面。
她只好率先錯開視線,有點無措地撓了撓眉尾,然後乾巴巴偏過頭去看唐硯。
「您說。」
「行了。」陳川回頭看他,放下杯子輕輕嘆了口氣,「我就說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程舒窈開門,宋至餚見她電話還沒打完,也沒講話,指了指餐桌。她瞬間靈光一閃:「可我身邊還有患者啊。」
他突然停下步子,轉過頭垂眼看她。
ROBOT-1系列是愛佶研發的新型機器人系列,包括通過建模再利用3D技術列印完成的仿生動物作用於醫療和農業,以及計劃推進諸如酒店物流等服務行業中的智能型陪伴機器人、醫療中的一次性迷你機器人等。
馮戎側頭瞥了程舒窈一眼:「沒事,閨女,別緊張,你可是有宋至餚帶著加訓的,別怕,我瞧過了,你現在的技術沒問題,穩過。」
不要臉。
「一,我去蹦極只是為了陪客戶,跟你有緣的不是我,是客戶,他今年四十三歲,離異,禿頂,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留他的聯繫方式給你。」
「那你給了沒?」
「姐姐,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旅遊的,不過我倒是跟客戶他們一起去了大峽谷蹦極。」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程舒窈,」宋至餚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個丸子才抬眼看她,「你今年幾歲了?」
「宋至餚,我把你帶到部隊,教你明是非,懂道理,帶你參加訓練,強身健體,不是為了讓你去送死的!」
想到這裏,程舒窈越發覺得煩躁,她揉了揉亂糟糟的腦袋,似泄氣一般重新將頭埋進毯子里:「哎,對!」
渾蛋!
耳邊手機嗡嗡作響。
霸王龍看看宋至餚,又看看程舒窈,然後再次衝著罪魁禍首齜牙咧嘴地「喵嗚」了一聲。
「嗯。」宋至餚神色淡淡的,單手插在褲兜里,下了樓梯最後兩個台階,然後漫不經心地往她腳上瞥了眼。
許清擰開瓶口喝了口水,毫不留情地拒絕道:「不麻煩,我只是陪舒窈,不是為了你的事兒。」
程舒窈有時候是真的羡慕他們這種心大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