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最後收網
「我不好過,那大家就都別想好過,」汪紹遠聳聳肩,同宋至餚對視,「嘖,宋義死得確實也挺可惜,那麼高高大大的一小伙兒,妻子漂亮,兒子乖巧,自己年少有為,受同事尊敬,受領導器重,多好。」
宋至餚,你很厲害,你抓到他了
但現在,他五十多歲,人已垂垂老矣,當年那幫弟兄也全都沒了。
他又把目光落在屏幕上的某道身影上,笑意不變:「我再了解他們不過了,他不敢。」
一大早起來,他拎了外套就往外走。
「你不想知道那幾個小孩在哪兒嗎?」遠處有船舶的鳴笛聲響起時,汪紹遠問道。
「就是,」門口二隊的人進來,倚著門框斜眼往裡面看,嗤笑了聲,「不是我說啊,這事兒跟你們有什麼關係,手怎麼就伸這麼長?」
宋至餚頭腦發矇,面前不斷閃過當年爸媽遇害的慘狀,他按著汪紹遠的頭,動作忽然慢下來,眼睛赤紅,伸手往身後衣兜里摸去。
喬柏在那邊猶疑地問:「不是我說,宋至餚,為了這個,真沒必要!
與此同時,手腕錶盤上一個小紅點的移動速度也開始加快。
程舒窈滿腦子都是身後的宋至餚,有點心不在焉,但越是這樣,她就越是表現出很開心的樣子。
他剛才說到一半的話,也在看見她的瞬間立馬咽了回去,任憑電話那頭的人茫然地「喂」了幾句,只草草應道:「見面再說。」
「這渾蛋玩誰呢?」
兩車堪堪擦著邊緊急停下,地上蹭出一道明顯的剎車痕迹。
宋至餚頭也沒回,大步走開了。
但程舒窈鬼使神差地聯想到宋至餚這兩天的狀態,心裏「咯噔」了一下。
打火機「吧嗒」一聲響,細微的火焰升起。
宋至餚喘著粗氣,眼眶通紅,渾身戾氣,死死地盯著他,大腦嗡嗡作響,一片空白,像控制不住發泄似的,一拳一拳砸下去。
宋至餚看著他。
汪紹遠反應也很快,迅速借力翻身,兩個人扭打成一團。
程舒窈說著,把水果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從這裏找蛇頭偷渡去H國,從此汪紹遠就高枕無憂。
畫面中央是一條筆直的大馬路,兩側樹木蔥鬱,鏡頭掃過旁邊的時候,露出藍色的標牌——
平時老老實實上課,積極學習,大有要衝專業第一、拿獎學金的架勢,周末就去她店裡做兼職,攢了錢就給許清送各種大大小小的禮物。
陳川說得沒錯。
陳川大發雷霆,甚至親自過來要帶宋至餚回去。
汪紹遠膝蓋一軟倒下去。
他轉過身看著她,笑著低了低頭,然後從身後衣兜里拿出一副手銬。
汪紹遠每說一句,宋至餚握著的拳頭就越緊一分,額上的青筋暴起。
身邊的小年輕們,他沒一個信得過。
汪紹遠沒再說話了。
她的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衣服上沾了血,快哭了又還努力忍著。
所以這至少證明了這條視頻不是汪紹遠今天在現場拍的。
片刻后,它又猛地停下。
「我不想跟他一起了,我害怕,我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了,」褚傑捂臉大哭道,「警官,你也看到了,我是想跟我女朋友一起走的,我們打算重新開始,我真的不是壞人,我跟著他也是沒有辦法,想混口飯吃。」
交通封鎖,警察追查。
周呈韞坐在沙發上噼里啪啦地敲著鍵盤趕作業,時不時轉兩下手裡的筆,在紙上塗塗改改。
他想到什麼,看了一眼程舒窈,輕咳了兩聲,馬上替宋至餚解釋:「我們這種情況就是這樣,平時也一樣,任務比天大,但我哥還是很在意你的,所以他立馬就讓我先過來看看這邊的情況,你別太放在心上啊。」
「你放了我,」汪紹遠繼續說,「我反正也不會回來了,從今往後,我們兩清,我告訴你那幾個小孩在哪兒,你解救人質成功,也算立了功的。」
戰火一路延續到警局門口,下車的時候,宋至餚情緒上頭,紅著眼對陳川叫道:「我自己去查!」
被攔下的是兩個培訓班的老師,褚傑和王韶沅,一男一女。
正式考試前,為了更加精確明顯,考場工作人員基本上都會給各個標誌線重新刷層漆,馮戎這次還參与了場地刷漆和檢查工作。
順著火勢看過去,三五米開外的石堆後面,四個兩三歲的小孩被厚厚的毯子裹住捆在了一起,原本應該是用了葯睡著了,沒什麼動靜,這會兒火燒過去,小孩相繼嗆聲醒來,扯著嗓子哀號。
「他現在在哪兒?」岑路拎著人問。
但視頻里的標線還是舊的。
不遠處,側躺在地上的汪紹遠開始大笑。
岑路跟人對著杠習慣了,扭頭就要懟兩句,但是被宋至餚拽住了。
她哭得眼淚鼻涕流了一臉,說話也開始不過腦子,東一句西一句。
程舒窈一時間居然有點哭笑不得,儘管心裏亂成一團,但還是先扶著方宓寧往外走。
兩人大吵了一架。
大家都是一愣,隨即笑開。
他腦子裡千頭萬緒閃過,忽然抓住什麼念頭。
「小孩,好久不見,」對方依然笑得溫溫和和,「沒想到你脾氣見長,不怎麼聽話了。怎麼樣,送你的這個禮物還滿意嗎?」
他臉色難看,兩手胡亂抓著頭髮,彎著腰後退:「他就是那個人販子,他這幾年一直利用培訓班,私下聯繫那些想要小孩的人,然後從鄉下搞來……對,就是這樣,他還想把手裡最後一批貨交出去……就是小孩,所以故意利用我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爭取時間。」
「等一下。」她喊住了岑路。
「徐子啟,」宋至餚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看著在他前面離開的汽車,https://m.hetubook.com•com目光沉靜,「幫我個忙。」
江佟很熱情又健談。
宋至餚捂著后腰,指縫裡滲出溫熱的液體。
「那不就是『不早了,讓你洗洗睡吧』的意思?」
「汪紹遠,」宋至餚冷笑,「你真覺得你跑得掉?」
「他還是挺男人的!愣是咬牙一聲不吭,就跟你現在還挺像,滿臉憤怒又隱忍。
秋意漸濃,天色暗得比以往早些。
「電梯到了,走啊。」
結果毫不意外地撲了個空。
周小少爺洗心革面之後,整個兒就一大好青年。
結果萬萬沒想到碰上個發起瘋來就不管不顧的瘋子。
「宋……」
宋至餚率先大步往外走,整個人渾身上下散發著陰沉的戾氣,他一邊打電話,一邊低頭看向手腕上那塊黑色的手錶,然後按下左側按鈕,錶盤背景上的小紅點正在很慢很慢地移動。
汪紹遠頭髮全濕,狼狽至極,卻突然猛地撲起來,用頭撞宋至餚的腦袋,還捶向宋至餚的胃部。
你拒絕我就算了,怎麼還要搞包辦婚姻?
點開播放鍵的一瞬間,他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沒說讓我早點睡,就是說到十二點了而已。」
但她已經腦補好了他為昨晚的事情道歉,然後哭天搶地地跑過來跪著認錯,而她正在考慮要不要原諒他的畫面。
男人合起手上的書,看著小褚的背影,許久才慢慢收回視線。
女人恐慌不已,臉色慘白,聲音里都染著哭腔,一直抓著褚傑說:「你不是說打點好了的嗎?」
宋至餚轉頭,看著胸前還掛著考試牌的小姑娘慘白著一張臉,有點心疼地抬手捏了捏,故作輕鬆地開玩笑道:「看來你科目三又得二戰了。」
身形端正,氣質儒雅。
想到這裏,他也挺挫敗,丟掉手裡的筆,雙手交錯墊在腦後,仰頭靠坐在沙發上,長長地嘆了口氣:「同是天涯淪落人啊!不過也沒事兒,你看看我,百折不撓,堅持不懈,堅定不移,堅……」
於是,周呈韞就只好又把禮物轉手送給程舒窈,讓她白白撿了不少便宜。
宋至餚看向陳川,堅定地說:「我不確定,但不試試,就連這個可能性都沒有。」
十幾年前,他還豁得出去。
他還沒來得及多說話,上車后,岑路一腳油門兒就沖了出去。
宋至餚心裏一驚,皺眉往前走了兩步,冷冷地看著他。
她說得磕磕絆絆,只顧著拉著程舒窈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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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還在處理這邊的突發|情況,沒一會兒工夫,岑路開著警車趕了過來,看見程舒窈和方宓寧,他立馬跳下車問:「你們還好嗎?」
周呈韞嘀咕著,看見程舒窈的表情后,又默默地閉上了嘴巴。
他想到昨晚的簡訊,眼神暗下去:「而且……」
被叫作小褚的前前後後摸摸後頸,見老大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但還是忍不住抹了把腦門上的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片刻后才道:「好,老大,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江佟原本是在另一個教練手裡學車的,因為對方有事,於是這兩天把他託付給了馮戎一起安排考試。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躺在地上的汪紹遠掙扎著站了起來,雙手舉著一把水果刀,冷不防地踉蹌撲過來。
打電話的動作沒停,他騰出只手來搶過岑路的手機,打開地圖,往上滑動,然後眼睛一亮。
「哎,你知不知道……算了算了,」岑路急壞了,「我昏頭了,你剛都沒跟我們在一起,怎麼知道這些。沒事啊,別擔心,你先繼續給他打電話,我去找技術科的同事幫忙!」
半晌,岑路悄悄地打量了下幾個人的神色,撓撓下巴,偷偷回頭看了眼外面的人,然後從衣兜里摸出一盒好煙,抖出兩根出來分給對面兩位老同志,笑得討好又諂媚:「二位,來根兒?別這麼嚴肅啊,今兒這事兒主要責任在我,的確是我們處理不當,太欠考慮了,不該讓消息走漏這麼快。」
說著,他招手喊工作人員過來。
話音未落,電話聲適時響起,宋至餚接起來。
汪紹遠的事情,像是陷入了個死局。
宋至餚看著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背影,輕嗤了一聲,但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
手下的人出於本能,開始死命掙扎。
褚傑則鐵青著臉,半晌后頹然道:「他騙我!」
宋至餚突然想起那條科目三考場視頻里,右下角的白色地標線。
男人眯著眼睛看了看膝邊流著口水玩泡泡的小孩。
他身處暗處,而且對宋至餚的行蹤了如指掌。
宋至餚還想到通話時,在汪紹遠短暫停頓的時候,那邊傳來的導航語音。
岑路見狀,湊過來看。
程舒窈下意識就往那邊跑去,被宋至餚一把拽了回來,他脫了外套和T恤,胡亂在水裡浸濕,然後大步跑過去,將幾個小孩裹在外套里抱出來。
宋至餚,我跟你勢不兩立!
程舒窈立馬去幫忙。
「現在啊……」
宋至餚猛打一把方向盤,油門踩到底,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猛竄了出去。
「小褚啊,別怕,」男人看穿了他的心思,也只是溫和笑笑,拍著他的胳膊,「我這些年拿你當兒子養,以後還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呢,更何況……」
電話連著打了幾個,卻都無人接聽。
他一邊指揮同事跟考場人員溝通情況,對現場進行安全排查,一邊打電話給宋至餚。等待接通的空當,他跟程舒窈說:「汪紹遠露面了,但這孫子不知道在玩什麼花花心思,給宋至餚發了段你這邊的視頻,然後他讓我立馬過來,他自己開車走了。」
岑和圖書路氣得罵罵咧咧,拎著手上的兩個人一把推搡著丟給身後的同事,囑咐同事帶人回隊里,然後拿著車鑰匙問宋至餚:「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兒嗎?我今兒非得弄死這渾蛋!」
他忍不住看了眼身後還在戲耍的幾個小孩,嘀嘀咕咕道:「本來還想著燈下黑,沒想到碰上個瘋子!」
與此同時,漓灣大道,科目三第十八考場路段。
男人把小褚的反應盡收眼底,也不知道透過小褚看到了什麼,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異樣情緒,目光有片刻的悠遠,很快又恢復那副溫溫和和的笑臉模樣。他從兜里拿出兩張身份證:「這些年你跟著我也辛苦了,你去訂票,咱們今天就走。」
「誰騙你?」岑路趁勢逼問。
宋至餚沒睡著覺,跟喬柏連著語音,在陽台上抽了半晚上的煙。
但他還是保持著被打了一下的姿勢沒動,半晌,他眸光沉沉,感嘆似的笑了下,像是透過屏幕上的照片看到了什麼人似的。
「十六年了,你還敢回來。」
程舒窈才剛剛直行通過路口,轉彎時從對面突然躥出來一輛失控的計程車。
她抬腳跟上去,心裏卻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
岑路說道:「您說是吧?等這事兒完了,人一抓到,該背的處分、該寫的檢討,我們絕對老老實實接著。」
「你得負全責!」
見警察過來的時候,兩個人還緊緊地牽著手。
男人正不慌不忙地低頭翻書,聽黑T恤男說完才不急不緩地抬頭,他摘下老花鏡,直勾勾地看著黑T恤男,笑意沉沉:「怕了?」
只這麼看上去,完全想象不到他做得出組織大規模兒童拐賣,報復警察致死的事情。
「別考了,別考了,」方宓寧從小到大都沒經歷過這種事情,聲音都是顫抖的,「再考下去你會死的。」
程舒窈應該是被氣傻了,腦子一抽,下意識地補了句:「我洗了頭的。」
宋至餚的電話遲遲沒有接通,他煩躁地拍拍腦袋:「電話打不通,他一個人能去哪兒呢?」
然後就見宋至餚看了眼她身邊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幾天沒洗頭了?」
只剩下程舒窈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
車裡兩人被安全帶拽回座位上,緩了幾秒鐘他們才回過神來。
「來了。」
程舒窈低頭,露出臨走前宋至餚幫她戴上的手錶。
前前後後只是個跟著老大的小保鏢,要真出點兒事,還不得照樣被推出去扛事?
他有專門的司機,因為順路,馮戎就讓他順便把程舒窈捎上一起過來,碰了面兩人才發現是以前一起學廚的同門師兄妹。
「給你。」
「那傢伙還真是沒心沒肺,命和前途都不要了?不按套路走就算了,還敢把這事兒鬧大?!現在全城都知道警察在翻舊案,要抓捕當年的在逃嫌犯了,交通也都封了。
電話掛斷,只剩「嘟嘟嘟」的迴音。
「你今天要是沒趕過來,他正好就可以逃走了,但是宋至餚,你很厲害,你抓到他了。
金屬的冰冷質感傳遞到指尖。
「不是,老大,我……」
她接過來,抬頭看他,小聲道:「什麼意思?算補償還是算道歉啊?」
太扎心了,要不還是把包要回來吧。
然後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看程舒窈還是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他又摸摸鼻子,轉身從自己書包里掏出一個新買的女包:「好啦,多大點兒事兒?男人算什麼東西,弟弟才是真愛,這個送你。」
二隊小吳敏捷躲過,順便伸手接住筆帽,看看老趙,再看看屋內幾個人,嘿嘿一笑:「走了走了。」
有病?
經過長滸高速,既不需要身份證件,只要給夠錢就能解決的離境方式,只有非法交易。
程舒窈一隻手顫抖著去撥120,一隻手慌慌張張地去替宋至餚捂傷口,幾乎要哭出來,但還是竭力保持冷靜跟醫院那邊彙報地址和傷勢狀況。
陳川沉沉地嘆了口氣,又看了宋至餚一眼,然後收回視線,偏過頭就著他的手點燃煙,眯著眼睛用力嘬了口。
「幹什麼?」程舒窈裝作不耐煩地問道。
宋至餚紅著眼睛將人雙手反剪,按著腦袋浸進水裡。
宋至餚卻覺得心裏一下軟了下來。
一黑一白,錶盤閃爍著金屬質地的光澤。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她聯繫前後話,腦子裡嗡地炸開,但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很快鬆開她。
程舒窈剛想說話,他忽然俯身用力抱住她,似乎很艱難地猶豫了下,到了嘴邊的話最後還是臨時改了口,低沉的聲音落在她耳邊:「但他還配不上。」
倒是老趙隨手順了桌上的筆帽丟過去。
不遠處高高的照明燈亮著,趁著這點兒燈光,宋至餚上下打量他。
他保證完,又跟身後兩位遞了個眼神。
造型有點奇特。
「但你也知道,」宋至餚一隻手拿著電話,一隻手穿著外套,語氣冷淡地說,「這次要再失手,可能直到他死,我們都沒有機會再抓到他了。」
「是嗎!哈哈!」
他從衣兜里摸出手帕,抱起腿邊的小孩放在膝蓋上,幫小孩擦著口水,笑眯眯地說:「乖,怎麼玩這麼臟呢?」
「怎麼了?」
宋至餚看著她的表情,笑了下,低頭握住她的手腕,略微強硬地掰開其中一塊手錶給她戴上:「別摘下來。」
科目三道路考試二號線起點。
面前靠牆站著的是三個罪魁禍首,誰也沒說話,只是老老實實站著。
「你覺得你還有談判的餘地?」
海水翻騰。
手裡的煙燃到盡頭,老陳才緩緩抬頭,直勾勾地看著宋至餚:「這也只是你的推測和預想,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就確定他的脾氣性格沒有改變,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定會露面呢?」
「沒事,」程舒窈扶著方宓寧上車,「宋至餚呢?」
A國又有引渡條約,即便他真的想逃,也不會往那邊去,更何況在現在這種高壓環境下,他壓根兒沒有一丁點兒打點的餘地。特意把身份證留給褚傑,是為了利用褚傑轉移警方視線,又用考場的人做威脅,都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
岑路帶人開始處理後續工作,人群三三兩兩分工之際,最後面的人堆里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隻腦袋:「那個,警官……」
有些事情的確跟以前不一樣了。
「沒事了,」他將人攬進懷裡,微微俯身,下巴抵在她腦袋上,隨即又低頭輕輕親了親她的額頭,用力將人抱住,整個人像徹底放鬆了一般,「沒事了,沒事了,程舒窈。」
這裏原本是別墅開發區,後來因為工程出了問題,就此徹底擱置,成了一片爛尾樓,磚牆斑駁,映著晚上的路燈,顯得有些森然。
「你那姑娘呢?長得挺漂亮,你還真的敢放心……」
聽到這個名字時,宋至餚腳步微微停頓,牙關緊咬,下頜線綳得筆直。
視頻不長,是用手機的後置攝像頭錄的,錄的人像是在走路,鏡頭有些晃動,但周遭的場景宋至餚十分眼熟。
劉每入獄出獄再入獄,跟著老大前前後後也有十幾年,但還不是說棄就棄了。
計程車大叔今天莫名被迫經歷了兩場生死時速,這會兒都還覺得心跳沒平緩下來,他一邊擦著腦門上的汗,一邊小聲試探著問道:「我想問問,能不能看在我今天也算幫了忙的分上,到時候跟你們領導說一聲,把我今天的那幾個違規闖紅燈都給取消了?」
宋至餚動作頓住,用力閉了閉眼睛,整個人才稍稍恢復理智。
話音剛落,他就被拎著衣領從地上直直拖出去了幾米遠。
「宋至餚讓徐子啟過來幫忙看著你跟舅舅這邊的狀況,」方宓寧哭著說,「但是徐子啟一進這個路段,車輪就軋到釘子爆胎了,車子撞到護欄,他人還受了點傷,去了醫院,可徐子啟還是讓我過來攔住你,我真的害怕死了。」
「他跑不了了,後半輩子也沒希望了,所以他想故意讓你失去理智殺了他,殺人是犯法的,宋至餚,他想魚死網破拉你下水!
她旁邊的男人穿著白襯衫西裝褲,比她高一個頭,紳士地伸手替她拎包,順便回頭把門關上,也笑得熱情。
他滿臉堆笑地去給趙彬點煙,後者一臉不耐煩地推開。他又轉頭去給陳川點:「但這不是情況特殊嗎,這都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抓著那人渣一尾巴尖兒,不得順勢把這人給揪出來?現在交通都封了,他跑不出去,鐵定得著急。」
程舒窈愣了下,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像我姐這樣的,追求者得用火車拉,他居然還無動於衷讓你早點兒睡?!就這樣腦子有問題的,咱還不能要呢!」
這邊前段時間才被宋至餚私下偷偷查過,又是市中心位置,本來想著他應該暫時不會再盯上這裏,加上劉每跟鄭樂成又剛進去……按照流程,那幫警察還得再審查審查,更何況這事兒正在風口浪尖上,沒人會覺得這種時候他們會在市中心冒險交易。
宋至餚不說話了。
程舒窈還在想事情,腦袋在桌上一磕一磕的,頭也沒抬,幽幽道:「像你一樣,屢戰屢敗,然後再屢敗屢戰?」
他沒有冒險的勇氣和熱血了,也沒有資本。
2
「那個白襯衫,」宋至餚沒回答她的問題,用眼尾瞥向電梯內等著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難得溫聲評價,「也挺好。」
「程舒窈。」他的目光落在男人伸手去揉她腦袋的動作上,突然出聲。
「我可從來沒跑,」那邊的笑聲斷了幾秒,閃過小孩模糊的哭聲,又很快恢復了安靜,他笑著道,「我都在這兒等了你十幾年了。不過你也知道,我們壞人呢,都沒什麼耐心,所以你最好快點,不然禮物收不到了,等會兒你可別哭。」
他驀地掛斷電話,把手機還給岑路,然後從岑路手裡接過車鑰匙,推了岑路一把,冷聲囑咐道:「你現在去漓灣大道,安市科目三第十八考場,能有多快就有多快!排查安全問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跟我說要一起走的,讓我買最近的航班,他會趕過來跟我一起。」
傍晚溫度也降低了不少,空氣中透著絲絲涼意,有風吹過,樹葉嘩啦啦地作響。
宋至餚再次被激怒,猛踹汪紹遠一腳,抬手——
江佟再次喊她:「小師妹!」
「宋至餚,你別聽他的!別聽他的!」
小男生吞了吞口水:「我們沒查到。
「余老師,」宋至餚也放慢了腳步,手卻不動聲色地往身後衣兜里摸了摸,面上輕嗤,嘲諷道,「怎麼,上年紀了,行動也變慢了?」
程舒窈毫不客氣地收下,往他腦門兒上彈了彈:「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東西不是買給我的。」
小褚略微遲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許躲閃,然後收起手,用力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五十開外的年紀,穿著黑色運動褲和黃色衝鋒衣,兩鬢微微斑白,握著根深棕色手杖,臉上總掛著溫和的笑意。
「那你去哪兒?」
程舒窈話說到一半,目光落到他身後,忽然驚呼一聲,扯著他的胳膊就往後退開:「小心!」
他扯著嗓子哀號,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麼,胡亂擦了把鼻涕:「對,我想起來了。」
方宓寧臉色也難看得厲害,她手機也找不到了,胡亂從錢包里摸出一沓現金就塞給司機,然後跌和_圖_書跌撞撞從車上下來,跑過來抓住程舒窈就往外拖。
話音剛落,有人從外面火急火燎地跑進來,一嗓子號得倍兒亮:「隊長!那個汪紹遠……」
辦公室里一片忙碌,穿警服的隊友來來往往經過,技術科的同事還在嘗試從之前的號碼中查出有用的信息。
隨即,她反應過來,尷尬地低頭直撓鼻尖,停頓片刻后,她也沒再搭理宋至餚,轉身追上江佟就往外走。
「所以意思就是,深更半夜,你爬進了一個男人的屋子,跟他激|情告白,然後對方讓你早點睡?」
他推門出去,迎面撞上對面站在門口的兩個人。
更想不到他改名隱藏身份,就待在當地培訓班,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待了十幾年。
宋至餚看了他身邊的女人一眼。
「對不起,對不起。」
「他是壞人,你別中他的計,他就是想故意激怒你。
她又后怕又委屈,邊說邊哭:「我連徐子啟的傷都還沒去看就過來了,嗚嗚嗚,程舒窈你太煩人了,宋至餚也是,嗚嗚嗚……幸虧我知難而退,還好他不是我男朋友,嗚嗚嗚……這都什麼時候了,為了抓人連女朋友都不管了,自己不管就算了,還要禍害徐子啟,嗚嗚嗚……」
宋至餚伸手接過來。
「咚!」
「閉嘴!」
富林廣場商業樓的頂層,黑T恤男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手裡平板電腦上是當地的新聞頁面。
當然怕了。
汪紹遠躲避不開,生生又受了幾拳,他抹著嘴角,笑道:「怎麼,說不得?」
其中最大聲的一個,就是宋至餚以前見過照片的,劉每妹妹的小孩。
「老大,咱們手上這幾個肯定都出手不了了,我們……」
換了從前,他還精力滿滿的時候,他能憑著一腔熱血與江湖義氣,能在整個組織被捕、自己被通緝的情況下,冒險折回來替兄弟們報仇,然後再壯著膽子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捲土重來。
安全員怒氣沖沖地推開車門,扯著嗓子就吼:「不要命了?前面那麼大牌子沒看見?這兒考著試呢,什麼路段你也敢這麼衝進來?活膩了想拉人陪葬嗎?來來來,給我下來!」
宋至餚累積多年的怒氣彷彿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
腰間突然一熱,宋至餚被人從身後環住。
「小孩,」汪紹遠看著他走近,依然保持笑意,「你比宋義聰明。」
「我們不是還有這保命符嗎?」
程舒窈一下子就想到昨晚的事情,有點尷尬又慪氣,率先移開目光,裝作沒看見他,繼續轉過頭笑著跟身邊的人講話:「是嗎?早知道就讓你教我了,哈哈哈!」
「他本來……」褚傑顫抖著手,摸索著點開手機屏幕,翻出一則視頻,把屏幕往他面前遞,「他本來讓我換了登機牌以後,把這個視頻發給你的。」
「師父以前就總跟我提起你,但是我一直沒有機會回國,也就沒有跟你見過面。這次回來,想說先把國內駕照考了方便一些,結果竟然碰上了你,也確實是很巧。第一次跟小師妹碰上,你本人比師父給我看的照片里還要可愛。」
宋至餚下了車,沿著小路往前走,遠遠就看見海灘石堆上坐著的人影。
宋至餚不防備往後踉蹌了下,緊接著開始新一輪的還擊。
兩個人同時停住回頭。
警笛聲逼近,岑路帶人一路跑過來,幾個人圍上去從宋至餚手裡接過汪紹遠,將人徹底壓制住。
他情緒失控,嘰里哇啦說了一大堆。
他又看了一眼那幾個小孩,苦惱又擔心地問:「我們現在帶在手裡都是燙手山芋,老大,現在怎麼辦啊?要不這筆生意不做了,咱們跑吧?」
「你都等了十幾年了,還差這麼幾天工夫?
宋至餚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陣小孩的哭喊聲。
江佟頓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又僵,看看他,又看看程舒窈,然後輕不可察地笑了笑,默默放下手:「那我先下去等你?」
隔著扇門,兩鬢斑白的陳川跟老戰友趙彬分坐在辦公桌兩側。
實在有點狼狽。
「對啊,我也是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你。」
但許清怎麼可能收他一個小毛孩的東西?只囑咐他好好學習。
宋至餚要是再前進一步,就怕他會狗急跳牆真的做出什麼事情;但後退一步,等汪紹遠完成手頭的事情,再次潛逃,下一次還有沒有能抓得到人的機會就難說了。
「老大,這小子瘋了啊。」
「不說你自己,就姓汪的身上背著人命這事兒,我們就不可能放過他,隊里這麼多人,全都在想辦法查,這次肯定能把人揪出來。」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然後又一把將人拎起來,反手摔在地上。
聽完程舒窈的話,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連吃到一半的火龍果都掉了。
他指指自己的腦袋。
「嗐,不管是買給誰的,最後都到了你手裡不就行了?」
「我沒想放過他,他也同樣想把我除掉,只有打破眼下這個僵局,我們才有機會抓到他。」
肉嘟嘟的小胖手,沒多大力氣,不怎麼疼。
「那你要不要考慮下……」
岑路用力點頭,話還沒問出口,宋至餚就已經跳上了車。
頓了頓,宋至餚斂眸,嘴角微動:「我這些年記恨他,他也一樣記恨當年將他的同伴一網打盡的宋義和馮蕭婧,現在劉每和鄭樂成相繼被抓已經刺|激到他了,如果第二個宋義出現,十幾年前的歷史重演,他會跟我一樣惱羞成怒,氣急敗壞。
他伸手揉揉她的頭髮,揚揚嘴角,然後俯身給汪紹遠拷上手銬。
他把證件放在小褚手心裏,微微用力握住,另一隻手覆上小褚的手背,輕輕拍拍,似寬慰一樣:「放心,機場那邊有咱們的人,我已經打點過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會有事的。」
另一側貨梯正好抵達。
她默默咬牙,瞪著他。
來人扯著嗓子,聲音在風裡有些模糊,只用力抱著他。
汪紹遠察覺到宋至餚情緒的細微變化,只是笑笑,然後繼續道:「他當年啊,仗著自己偵破案件立了大功,少年意氣,可得意了。萬萬沒想到我會折回來殺了他。有意思吧?」
程舒窈更氣了。
所有人瞬間提了口氣,齊刷刷抬眼看過去。
汪紹遠猙獰地笑著:「孬種!」
「宋至餚!」
隨後又是鄭樂成。
他胡亂揉了把有些長長的頭髮,扯扯嘴角,縱容道:「負。」
岑路略一聯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陳叔,今天的事情我做得確實過了。但一直這麼僵著也不是個辦法,汪紹遠還能有幾個十年?他這幾年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做那些不入流的交易,那些收入都從哪裡來?他手下有沒有另一個『7·14』團伙?」
「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周呈韞撓頭嘿嘿一笑,「不都說好女怕纏郎嗎?你也不用太難受了,要真喜歡,就像我一樣繼續出擊,我姐,宇宙第一絕世美女,哪個男人扛得住?」
小孩睜著銅鈴大的眼睛懵懂地看著他,突然鬧脾氣地嗷嗷叫喚,胡亂伸手朝他臉上呼了一掌。
岑路追了兩步喊道,回應他的是一屁股汽車尾氣。
越往前,風裡越是沾染著淡淡的海腥味,遠處船舶發出陣陣轟鳴聲。
但到底汪紹遠上了年紀,沒兩下就落了下風。
宋至餚覺得這事兒不對,但機場總歸還是要去一趟。
說到這裏,他又忍不住皺眉憤懣:「不是都已經嚇唬過他了嗎?
至於打電話給宋至餚的那個號碼,既然他敢這麼明目張胆,大概率是查不出什麼東西的。
「但是……我們剛剛發現,培訓中心有兩名老師臨時買了飛A國的機票,就……在今天下午四點半!」
說著,他跟趙彬遞了個眼神,見後者沒說話,他立馬招呼人往外走:「聯繫機場那邊把人攔下,小武,帶上人跟我去機場!」
「我真不知道,」褚傑跪坐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說,「我真不知道,我就是個跑腿的。」
宋至餚持搜捕令帶人進入富林廣場商業樓,進行大面積掃樓搜查,關於抓捕罪犯汪紹遠的消息和其肖像信息被傳得滿天飛,引起網友對拐賣案在逃嫌犯汪紹遠的一片熱議。
「畢竟十幾年沒見了,這不是想著等等你嗎?」汪紹遠說。
汪紹遠的腦袋猛地被砸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又混合著汪紹遠刺耳的笑聲。
「汪紹遠……就是余元召,」褚傑又哭又笑,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似的,崩潰地大喊道,「什麼打點好的,他根本就沒想走!他騙我,他是故意利用我的,讓我把警察吸引過來……」
下午三點,一則當地新聞大熱。
宋至餚聽著有點想笑,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說的那狗屁話,又笑不出來了,他又喊道:「程舒窈。」
立志為愛做學霸。
宋至餚躲避不及,皺眉悶哼一聲,然後推開小孩和程舒窈,反手將人拽住,一腳踹向汪紹遠的腿彎。
本來想著等手上這一筆弄完了,他們就停手換個地方避避風頭。
「宋至餚,別聽他的,別聽他的!」
自從上次和許清看完巡演之後,兩人的關係拉近了不少,他也一鼓作氣開始洗心革面,放棄了毫無準備的創業打算,重新開始正兒八經地搞學習。
視線短暫交會。
「說來話長。」岑路見人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面前,現場也暫時沒出現什麼大問題,稍稍鬆了口氣。
這次是科目三考試。
計程車司機也嚇得一頭冷汗,白著張臉訓斥身邊人:「姑娘,你這是想害死我啊?多急的事兒能比人命重要?」
下一秒,原本宋至餚站的地方轟地燃起半人高的火舌,火勢順著風向和地上的油跡迅速蔓延。
「小孩,我當年沒能殺了你,留了你們老宋家的種到現在,我確實後悔,所以你今天最好殺了我,」汪紹遠滿臉是血,語氣瘮人,卻還是笑著,「不然,宋義當年走過的路,我都會讓你再走一遍。」
「差不多行了。」程舒窈遞過去一記白眼。
他往前兩步,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盒子,打開是手錶。
這次要是折了,就徹底沒有活路了。
事情很快就被捅到了上級領導處。
岑路激動得不行,一腔熱血上頭,帶了人就往外沖。
笑得很虛偽。
「你結巴啊?跟誰學的說話大喘氣?」岑路看了眼時間,氣得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又轉頭看向宋至餚,「我就說這培訓機構有問題,你上次是不是就在那兒見到的汪紹遠?劉每聯繫上下線也都在這片兒,上就完事兒了!」
宋至餚忍無可忍,攥緊拳頭撲上去直接將他揍倒在地。
「這不是有毛病嗎?」周呈韞憤憤道,「姐,你也別沮喪,我跟你說,這人指不定這兒有點毛病!」
「可他為什麼非得招惹我呢?」汪紹遠眯著眼睛,像是仔細回憶當時的事情。
岑路吼道:「你跟了汪紹遠這麼久,你能不知道他在哪兒?」
再給最後一次認錯的機會吧,程舒窈停住腳步,回頭瞪他。
對方不慌不忙地回頭,視線相撞,他似乎還輕笑了下,然後扶著手杖直起身來,偏偏頭看著宋至餚:「小孩,來了?」
她下意識一把將方向盤打死,副駕的安全員也嚇了一大跳,本能地去踩剎車。
他還能有幾個十年?
「我坦白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我能不能爭取寬大處理?」
十幾年過去了,怎麼知道他的性格脾氣沒有改變呢?
他從衣兜里摸出手機:「宋至餚……你們誰是宋至餚?」
宋至餚沉默片刻,也點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