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吃蛋炒飯
之後她便繼續乖乖地坐回了遠處,繼續看雞看狗,看雞輪流飛到黃狗腦袋上,被黃狗怒吼兩聲,又咯咯地飛了下來。
另一頭起鍋熱油,先將雞蛋清入鍋,用鍋鏟迅速撥散,等蛋清漸白凝固,便盛出來備用。重新加油起鍋,油熱后,將冷卻到室溫的米飯投進去,抽出柴火,轉為小火慢慢地炒散。
「濟哥兒,人唯此一生,也只此一回。我們讀書不能受功名利祿的裹挾,一味求一個結果。你更要明白,你這輩子想成為怎樣的人呢?你這一生最喜歡做的是什麼事?阿姊希望你的一生也應當是有自己的追求,能夠快樂地度過一生的。至於什麼要成家立業、要頂立門戶,其實都不是你的責任。你或許覺著阿姊很辛苦,一個人經營這個小鋪子。你能心疼阿姊,我很高興。但是么,阿姊也要告訴你,阿姊其實是心甘情願的。我很喜歡做飯燒菜,我也喜歡有個小店忙碌,我就是喜歡掙錢啊。」
「那徐霞客在外遊歷時,也總有遇上強盜搶劫、同伴病逝、身體病痛等等磨難,可是他沒有停下,沒有放棄自己的志向,他仍然用雙腳丈量了天下,哪怕患上腿疾再也走不動了,他也沒有自暴自棄,因為他的手卻還能動,所以最後,他依舊寫下了十分寶貴的《徐霞客遊記》。」
沒成想一連吃了幾日,燕州炸醬湯餅、糊塗湯餅、疙瘩湯、擔擔湯餅……真是樣樣都很合心意,因此姚博士便生了好奇心,想將那食單上寫的盡數都嘗一遍。
蒸麵條其實好吃又好做。
讓沈渺感到十分驚喜的是:有餘居然會燒火!
宋朝有專門走街串巷去回收泔水的「日掠者」,他們會低價回收汴京城的泔水運到鄉下,賣給養豬場或是賣給需發酵農肥的農人,十分環保先進。
她們四人一口氣忙到了戌時,雷霆已自發地趴到後院的院門邊看門守夜,黃狗自己的狗窩不睡,又去和戎戎小白雞和花母雞一塊兒擠雞窩,鋪子里總算也漸漸冷清了下來。
「我跟你說說這個叫徐霞客之人的故事吧。他出生在江陰,家中是當地十分富庶的富商,有良田阡陌、商鋪連綿。他家中祖上還都是讀書人,高祖還中過舉人,可就是這樣一個耕讀世家,他的父親卻只教他讀書做人的道理,不教他追求功名利祿。當知曉徐霞客喜愛山水地理,想出去遊歷天下時,他的父母都鼎力支持,甚至將家中的家產變賣了用來支撐他出門的花銷。
原本做的炒飯里,還算了雷霆和黃狗的份的,後來有餘一人就吃光了。沈渺只好起來又去灶房給兩隻狗切了點碎菜葉和肉沫,重新煮點麵湯來當狗食。
湘姐兒一臉認真地點頭。
不幸的是,自打他開始進灶房燒飯起,還不到一月光景,他與他的小孫女姚如意便都瘦了將近十斤了。
沈渺拍拍濟哥兒的肩頭,「所以,考得上考不上,有什麼關係呢?不要頹唐不要難過,你盡心儘力了,也問心無愧,這便足矣。」
他正想尋個法子自救,沒想到這沈記湯餅鋪便開張了。
湘姐兒一收回來放池子里,有餘便立刻洗了,洗好了碗,甚至還能幫沈渺遞柴火。
好香啊……
米飯一開始都會黏連在一起,但慢慢炒一會兒,表面的水分越炒越少,再用鍋鏟背面壓一壓,很快便散開了。
年嬸娘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誇有餘能幹,激動得眼含淚花:「是嗎?那太好了,太好了呀。沈娘子你滿意就好,滿意就好。」
這時鍋上蒸的麵條也差不多蒸好了,取出來與富含菜湯的肉菜在鍋里用筷子拌均,讓每一根的麵條都能均勻吸收到菜湯,之後再隔水蒸一小會兒便能吃了。
「九哥兒放心,我這人什麼都愛吃,就不愛吃虧。」
「店家娘子,來兩碗羊肉面吧。」那書童扶著他坐下,走到櫃檯前點了菜,「還要一碗醒酒的二陳湯。」
有餘正打著嗝,將碗里最後一粒米吃完,才意猶未盡地咂巴咂巴著嘴,她不再瞅著你了,放下了手裡的碗筷。
等又做好一份,姚博士便多押了五文錢,跟沈渺借了一個大陶碗打包麵條。
方便麵經由她的手提前了數百年問世,她就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原本那群廂軍來吃時,她便開始冒出「要不要辦個泡麵廠」的念頭,並且細細思量過,奈何自己手頭沒銀錢,也沒門路,便擱置了。如今謝祁一說,她立刻便兩眼放綠光地點頭:「好。」
他早年當祭酒的時候,家裡還請了廚娘與長工,算是衣食無憂。後來被貶斥后,沒有那麼些銀錢了,便只得將廚娘解聘了,他開始與孫女兒一起,過起了自個生火做飯的日子。
有餘「咕咚」一聲,響亮地咽了一大口口水,兩隻手無意識地捏在一起。
沈渺失笑:「忘了你了,抱歉抱歉,快起來,你進去把方才客人吃過的碗洗了吧,我正好要做晚食了。以後我們都是這個點兒開飯,雖然早了點,但一會兒到了晚食的點兒,我們可就沒空吃飯了。你以後待久了就習慣了。」
當徐霞客的同窗、世交、朋友和-圖-書都在追逐仕途富貴功名時,他卻帶著父母的理解與愛,在冬日獨自一人爬上了黃山,在遊記中寫下『初四日,兀坐聽雪溜竟日』這樣的句子。他在黃山的峰頂,聽了一夜積雪相融之聲,直到天明。此人的經歷若是放在其他人家,一定難以理解吧?可是阿姊卻聽了十分感慨。」
「這幾日讀書,我總覺著停滯不前……有時還會出神,總想離開書案。今天去書局看書,也是盯著字卻看不入神。我也不知我怎麼了,這顆心靜不下來。」沈濟很內疚,阿姊那麼辛苦,他卻還不專心讀書,心裏便好似裝了個水桶,總在七上八下地晃悠。
可能是先前在橋市擺攤兒時買過她的手抓餅吧?沈渺聳聳肩,回去扯麵,正好還剩一點兒面,今兒正正好,賣完這兩碗便賣光了。
這時額外需要注意一點:煮的時辰不必太長,一定不能等菜湯完全收汁,刻意保留下來一些湯汁,便是這蒸麵條好吃的關鍵。
但很快,湘姐兒便發現她想錯了——有餘壓根不需要她照顧。
蔬菜便是家裡有什麼便用什麼,有時候做飯也不必太過精細或是照本宣科,反倒能意外做出來格外美味的搭配。
他忍了又忍,才將眼底的酸澀憋了回去。
有餘努力地思考了一會兒,試著發出了類似「吱吱」的聲音。
不過,濟哥兒這性子竟願意主動尋她說心事,也已十分不易。
沈渺做好狗飯麵湯從灶房裡重新出來,忽然想起有餘她娘說過,有餘長得越大,她家裡的兒子媳婦便越不待見她,究其原因,是不是因為有餘實在太能吃了?
大宋沒有宵禁,因此內外城之間的城門會專留兩三個門洞用於通行,有餘她娘也在沈渺關門前趕來接她了。她似乎不捨得坐車,是一路走走停停跑來的,來的時候,額角都是汗,氣喘吁吁的。
沈渺舉起沉重的鐵鍋,還用力顛了幾下,爐膛里的火舌跟著猛地躥上來。
沈渺狡黠地眯起眼,伸出五個手指:
還有食客在吃東西,鋪子里更不能沒人看著,沈渺便乾脆就在這兒與他說話了。
高湯桶里還有沒賣完的豬骨湯,舀上幾勺在另一隻鍋里,滾沸後下點青菜和瘦肉進去,加點鹽,出鍋時撒上蔥花,便有了鮮美簡單的瘦肉湯佐餐。
這不,今日他背著手進來,便十分自然地仰頭去看食單,嚴肅的目光從頭往下梳了一遍,最後停頓在「蒸湯餅」之上,輕咳一聲:「沈娘子,來一碗蒸湯餅。」
湘姐兒光看有餘吃飯了,自己還沒怎麼吃,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碗,再抬頭看看有餘,見她那麼能吃,這眼神都直了。
沒想到有餘竟真會燒火,當沈渺說:「有餘,轉中火,抽一根大柴。」她啊一聲算應了,便握住火鉗,穩穩噹噹地將柴火抽出來,抽出來后還知道撥弄一下灶膛里剩餘的柴火,讓柴堆得疏鬆一些,免得火漸漸滅了。
她也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扭頭看了看,可心裏還有些身處陌生之處的膽怯與不安,又不敢亂跑。
阿姊掌心的溫度落在肩頭,又輕又暖,卻又像一陣風,輕易便拂去了他肩上自己強加在身上的重擔。
有餘聽懂了洗碗二字,雖然很餓卻還是一骨碌爬了起來,先進去刷碗。
這時蒸麵條正式出鍋了,沈渺掀開蒸屜,裝盤出來,香氣更盛。
她背後就是灶房與後院相通的小門,門敞開著,那蒸湯餅的香味暢通無阻地飛了出來。
沈渺在裝盤時,後院門也正巧「吱呀」地響了一聲,湘姐兒蹦跳的腳步與熱鬧的呼喚聲同時響起了:「阿姊!阿姊!我們回來啦!今兒周阿爺把店門關了,特意專門帶我們去河邊抓河蝦呢!我在河溝里抓到了一隻鰲蝦,鉗子那麼那麼大!阿姊你來看呀!」
於是有餘便一直在這兒坐著,她笨拙地餵了雞,加水時還不小心將麥麩撒了滿地,不過幸好三隻雞咯咯叫著飛過來,沒一會兒便將那些麥麩全都吃光了。
沈濟輕輕敲了敲她的頭,毫不留情地揭短:「快別吹牛啦!上回不知道是誰,和劉豆花不知怎麼鬧了起來,吵架沒吵過不說,臉都被抓花了。還哭著……唔……唔……」
有餘「咕咚」、「咕咚」咽口水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因為聲音太響了,這孩子壓根不知道什麼叫掩飾,沈渺轉頭看她,她眼裡直勾勾地只有滿鍋的米飯。
她以為她在看什麼那麼入迷,便走上前去探看,結果發現有餘一直在用力地聞空氣中的面香,饞得直咽口水。見她終於過來叫她,不由委屈又口齒不清地控訴道:「餓!餓了!」
這下連沈渺都呆了呆,之後添飯的動作都遲疑了一下。
阿娘已經先回外城了,阿娘說了讓她留在這做活,等鋪子關門前,她會再來接她。阿娘說要好好聽沈娘子的話,沈娘子讓做什麼便做什麼,不能胡來也不能胡跑。
有餘這時已經洗好了碗,她將碗一個個在藤筐里倒扣,排列地整整齊齊,便忍不住站到沈渺邊上,瞪圓了眼看。
之後這位姚博士便常https://m.hetubook.com.com來吃面。
蛋香和米香此時已很香了。
「來,坐到阿姊身邊來。」沈渺拉著濟哥兒坐到鋪子里最角落的桌子上。
沈濟默默地擺好了桌子,又拿來四張板凳,取了四副碗筷。
自打謝祁經童子試考入辟雍書院,分到馮博士門下,馮七娘便與他相識了,可是這麼多年了,謝祁待她,一如既往,客套得好似才認識三日一般。
姚博士看著面前滿滿一大盤相互交織、纖長勻整的醬黃色湯餅,湯餅中還裹著不少炒得油亮的肉片和豆角碎,蔥花零星點綴其中,不僅好看,還聞起來特別香。
謝祁點點頭,正了正衣冠,鄭重地站起來道:「沈娘子,有關這速食湯餅,我與阿娘思量了好幾日,最後還是決定冒昧前來相問,不知能否與沈娘子合辦一家專做速食湯餅的湯餅作坊?由謝家出銀子、出靠得住的役人,由沈娘子出方子、還有後續速食湯餅膳味和技藝的新變……」
這時,她睡眼惺忪地看著謝祁,卻忽然又記起了昨夜那撒酒瘋慟哭的食客。
「好嘞。您坐,我來拿。」沈渺開了飲品柜子取了一瓮給他,又禁不住瞅了瞅那男人。
「呼嚕嚕……」
沈渺與濟哥兒對視了一眼,實在沒鬧明白怎麼回事。
飯炒熱后,將蛋黃液單獨先倒進去,加速翻炒,直到飯粒全都裹上了蛋液。
可是謝祁數年來,從未曾真的回應過這份欽慕,他從來不收她繡的荷包與手帕,甚至只是她手作的毛筆,也會退回;她去學舍外等候兄長,目光卻總流連在他身上,有同窗起鬨取笑,他立刻便會嚴詞制止;即便歲時賀慶,謝祁上門拜會爹爹,與她遇見,也從不單獨與她說話,只有一句:「弟子謝祁願先生闔家福樂永康、平安百福。」
沈渺望著濟哥兒迷惘的眼睛,輕輕道:
緊接著便是雷霆與小狗對二人回家此起彼伏的歡迎叫聲,最後是濟哥兒沉穩的腳步。
不用隔夜飯也能變得粒粒分明。甚至因新鮮米飯本身所含的水分更多一些,今日炒出來的米,顏色更有光澤。
連說幾句話都難,更別提能得到謝祁親自贈與的詩詞、字畫了!馮七娘的確偷偷地集了好些謝祁的詩,可那些都是從兄長書房搶來的——那都是謝祁與兄長書信來往時寫給兄長的,要不寫著【重遊陳州觀月樓有感呈馮大】,要不又寫著【游黃山寄居僧院贈馮大】。
這是喝了多少酒啊,就成這樣了?看來古代的年輕人壓力也挺大啊……沈渺搖搖頭。
這鍋里的飯已經炒得色呈金黃,在猛烈灶火的映襯下,如金珠一般閃閃發亮
可是等狗不叫了,它們又飛上去。
然後她便自己「噗嗤」笑了出來。
坐下后,他也在心裏盤算。
而有餘似乎也能聽懂有人在誇獎她,扁平的臉紅撲撲的,又開始沖沈渺傻笑,笑得兩隻寬寬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阿姊,湘姐兒已經哄睡著了。」
還有一個原因是隨著水分的減少,米飯的質地也會發生變化。它會變得更有彈性,就像被輕微「風乾」一樣。當在鍋中翻炒時,這種有彈性的米飯能夠承受住翻炒的力量,不會輕易破碎。
鋪子里那年輕男人,哭得手抖,他放下了筷子,一隻手捂住另一隻手的手腕,哭得涕泗橫流,渾身顫抖,彷彿多年來積攢在心中的鬱氣與頹唐,全被沈渺一番話說中,此刻終於如開閘放水般傾瀉了出來。
外頭姚博士早已聞見了飄出來的香氣,扭著脖子不住往灶房裡眺望。
她剛剛做蒸麵條的時候順便洗米蒸了一大鍋飯,如今已經蒸好了,便取出來先放在碗里晾涼——因為她今兒晚上打算做個蛋炒飯。
於是她們身邊的僕從也跟著一溜煙跑了出去。
湘姐兒急得跳起來去捂自家哥哥的嘴,沈濟連鼻子都被她捂上了,險些憋死,無奈把她扒拉下來,轉身去把桌子擺到院子里來,很敷衍地答應:「好好好,不說了。」
有關燒火一事,沈渺在旁邊看了她好一會兒,見她燒得如此熟練,心裏便覺著值了,就算一頓吃四碗飯,也值了!這可真是撿到寶了。
她一邊拉麵一邊琢磨:等會關了門,要不要熬點滷汁,順帶鹵點兒豬頭肉,明日也好上個新品——打滷麵?拍黃瓜拌豬頭肉?
沈渺在灶房裡探出腦袋來應聲:「好嘞,姚博士稍坐,一會兒就好。」
嗯,真不錯。姚博士也享受得眯起了眼,他先感覺到了肉脂被激發炒香的油潤,之後又品嘗到豆角的爽脆、嫩口,三者融合起來便成了面香的悠長。
謝祁無奈地嘆笑道:「我雖是謝家人,卻並不希望沈娘子吃虧。」
棗子樹?若是要種棗樹,那就不能只買一棵了。必須買兩棵。畢竟「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嘛。[注]
這小小的食肆做的湯餅,大多都是旁的鋪子沒有的吃法,原也不知究竟滋味好不好,不過是因那速食湯餅的緣故想著也試試旁的。
這麼多客人怎麼憑空消失了?
「是我沒用,辜負了你,阿姊。」https://m•hetubook.com•com
姚博士埋頭大快朵頤了起來,不一會兒一整盤蒸湯餅便下了肚,他老邁的四肢百骸也跟著浸潤在濃濃的滿足感中。他不禁自言自語地喟嘆:「快哉,快哉!」
趁飯晾涼的功夫,沈渺趁機備料。
「抱歉,抱歉。不必找了。」那書童見此情形,來不及數錢,忙掏出一大把錢來會賬,又向沈渺長揖一禮,就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沈渺把蛋炒飯往桌上一放,另外盛了四碗湯,拍了拍手正式宣布:「開飯!」
這種香和滾水裡煮出來的湯餅完全不同。
此時,那黃毛的狗再一次趕走了雞,自己在院子里撒歡似的跑了兩圈后,又莫名其妙在轉圈,企圖咬自己的尾巴。
沈渺見他聽進去了,便也笑了。
這樣便能想做便做,想吃就能吃了。
之後他又哭又笑,好一會兒,竟就這樣哭哭笑笑、跌跌撞撞地出門去了。
就算心智正常,一個好的燒火丫頭,沒幾年也磨礪出不來。她本以為這樣較為複雜還需要快速反應的工作,有餘是做不來的。
她揉了揉眼,以防自己看錯了。
那奇怪的人生得與九哥兒還有些相像嘞!眉眼和鼻樑都有一些相似。
沈渺有條不紊地開始加肉、豌豆、蛋白碎和其他蔬菜丁同炒,諸料混入鍋中,香氣愈發高昂了。
要知道,古代這種柴火老灶,燒火也是個技術活,大火要添多少柴,中火、小火又是多少柴,還得時刻盯著,必要時還要拉風箱。
最後有餘一共吃了四碗蛋炒飯,兩碗湯,還啃了一個梨子。
另一隻大黑狗,生得特別特別大,可是它卻安靜多了。它就趴在廊子邊上,離她不遠。它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睛,與有餘一起,冷眼看著那隻黃狗嗷嗷叫著犯傻。
沈渺笑著擺擺手,這是她自個才懂得的快樂。
這聲兒聽起來好似耗子叫,但湘姐兒還是分外滿足,仰起頭拍著胸脯道:「從今往後,我就是你阿姊,你放心,有我在,這條巷子絕沒人能欺負你。」
湘姐兒不滿地皺了皺鼻子,只好轉頭小聲和有餘解釋:「那次是意外,你別聽我阿兄胡說。我很厲害的。」
他見了這些吃得滿臉油湯的學子,似乎氣不打一處來,當即便板著臉嚴厲地質問道:「學舍早已熄燈閉門,爾等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阿兄!你別說了!」
她方才一路過來時,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既擔心有餘闖禍又擔心她會不會因做不好而挨打,如今,一顆心總算放進了肚子里。
湘姐兒一直鬧著要坐在有餘身邊,心滿意足地挨著人家了,還與沈渺保證:「日後我來照顧有餘,我給她夾菜。」
沈濟先是震動、驚訝,卻又忍不住被阿姊最後一句那樣坦蕩蕩的「我就是喜歡掙錢」逗笑。
「沒關係的,考不上就算了,這世上並非只有一條路可走。若是你還想讀書,我們另外尋先生讀,若是你不想繼續讀書了,也無妨。阿姊和你一起尋一門你喜歡的手藝,學一門手藝過活也行。」
她吃起飯來,風捲殘雲,沒一會兒就吃得見了碗底,然後便捧著空碗,可憐巴巴地瞅著你。沈渺又給她添了一碗,她很快又吃光了,於是又可憐地瞅著你。
謝祁站在晨風中一笑。
看到爐膛里爐灰堆得多了,她又默默地蹲在那兒掏爐火。燒出來的爐灰可以肥地種菜,沈渺讓她都鏟到菜地去了。
沈濟猶豫了一會兒,低下頭坦誠道:
不僅僅是他,已經洗好了碗還挑了兩缸水的有餘,被沈渺打發到廊下休息,正獃獃地看雞在院子里溜達。
畢竟他年紀大了,吃多了那油炸的速食湯餅,這腸胃便有些受不住,還總是口渴得很,總想吃些清淡好克化的來。
「哎呀,你別這樣說。」她想了想,「對了,阿姊在金陵時,曾聽說過有一個叫徐霞客的人。」
蒸湯餅,原來湯餅也能蒸嗎?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呢?這沈家小娘子,腦中怎麼能想出這麼多新奇的湯餅做法呢!
幸好之後不久又有客上門了,這回可不是她的幻覺了,因這背著手邁著方步的老翁她認得——此人姓姚,她開業那日晚間便來吃過一回方便麵,他一來,原本在鋪子里吃得香噴噴的國子監學子便好似耗子見了貓,齊刷刷站起來沖他作揖,喚他姚博士。
姚博士心中輕鬆,撐著下巴望著窗外人流穿行不息的熱鬧街市,還想著,今兒他下午無需講課,可以早一點歸家,若是這沈記的「蒸湯餅」味道不錯,便再多買上一份,帶回家去讓如意也能嘗嘗。
好眼熟啊。
「人唯此一生,何為真樂?人唯此一生…唯此一生……哈……我這半生,才是笑話……」
但沒想到頭一個竟然……
他們二人本就不胖,再這樣下去,爺孫倆只怕要絕命于自己之手。
沈渺之前便提前拉好麵條了,此時便直接將麵條放入開了的蒸鍋中,隔水大火蒸上小半刻鐘左右。趁著蒸麵條的功夫,她取過掛著的五花肉,刷刷地切成了薄片,之後將豆角切碎、姜切絲,熱油鍋里燒熱後放入薑絲炒香,再放入豆
www•hetubook•com.com角與五花肉,豆角炒到斷生,五花肉翻炒到變色,之後加入些醬油、鹽、水,蓋上鍋蓋燉煮片刻。方才沈娘子便對她說:「有餘啊,你去後院坐著歇歇吧,若是一人無趣,便將牆角那袋麥麩舀一勺來,加水混勻便可以餵雞。等會有事兒要做我再叫你。」
沈渺吃驚地轉過身去。
他沒哭,可是鋪子里,卻另有人嚎啕出聲。
未近桌案,便已經香得人食慾大開了。
沈娘子一直沒叫她,所以她不敢動彈,只能低頭揉了揉肚子,忍著被饞得咕嚕嚕直叫的肚子,仍舊在看院子里的雞和狗。
說完,立刻便請沈娘子再做一份,他要帶回家去給孫女兒吃。
於是便洗手開始做晚食。
只是今兒多了個幫手,她便顯得遊刃有餘多了,她專心做面,濟哥兒幫忙端出去順便收錢,湘姐兒幫忙收碗筷。
沈渺牽著有餘出來,當面大大地誇獎了她一頓:「你家有餘好能幹吶!年家嬸嬸,她今兒一隻碗也沒有打碎,方才我讓她歇歇,她竟還把四隻水缸全挑滿了,地也洒水掃了。而且今兒正好有收泔水的來了,她一個人就把泔水桶抬起來了,幫我送出去換了三文錢呢!」
兄妹倆洗了手進來,便與跟在沈渺身後亦步亦趨的有餘打了個照面,都嚇了一大跳,雙方都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你是誰呀?」
沈渺洗了手剛從灶房裡迎出來,鋪子里已空了,只剩一片半空中翻卷的落葉。她獃獃地想:「我剛剛是出現幻覺了嗎?」
怪不得她生得這樣高大。
如今即便他去國子監授課不在家,如意也能自個燒點水,吃上熱乎乎又好吃的湯餅了。
有餘不會說自己的名字,只會對著他們啊啊地叫著。
可如今她視若珍寶的字跡,就這樣大剌剌地貼在一家小食肆中,她怎能不大受打擊?
她立刻走到有餘面前,理直氣壯地挺起自己那小胸脯,仰著頭對她說道,「你要叫我阿姊,你叫了我阿姊,我便護著你。」
此時日頭還未下山,初夏的日暮比春日濃烈多了,照得院子里炎光流鑠,沈渺牽著有餘坐下時,望著這沒有一絲蔭蔽的小院,忽然想,下回趕集應當買一顆半大的樹回來種,最好是果樹,柿子、石榴、桃子或是棗子樹都無妨,又能遮陰還有果子吃。
即便她還沒有人家有餘的胳膊肘高。
她在暢想中做好了面端出去,卻見濟哥兒也有些神思不屬,拖拉著步子,撩開帘子出來了。
他年紀大了,覺少,前些日子早早便來排隊買速食湯餅。如今家裡在陰涼乾爽之處囤了不少。這讓因生了退婚之事而躲著不願出門見人的姚如意一日兩餐也有了保障。
不過人走了,正好關門。
沈渺卻看出來他神色不對勁,便輕聲問:「你怎麼了?」
那日,望著炸飛到屋樑上的鍋蓋、燒穿了鍋底的鐵鍋,還有那破了壺嘴的燒水壺,姚博士與如意獃滯地站在滾滾黑煙中,不知所措。
他聲音愈發低下去,「再過幾日辟雍書院便要放榜了,阿姊,若是我沒有考上怎麼辦?」
把這些翻牆出來閑逛的學子們嚇得跟炸了毛似的,放下銅板便作鳥獸散。
備上四枚雞蛋、青蔥數莖、五花肉少許、豌豆、雜蔬適量。將雞蛋敲開,在兩半蛋殼中來回過蛋黃,讓蛋清單獨分離出來后,蛋黃盛進另一隻碗里,攪拌均勻。
她在灶房裡應了聲:「好,我等會出來瞧瞧……正好,你們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沈渺好笑:「那就交給你咯。」
但用隔夜飯炒飯也有個缺陷,那便是水分減少后米飯更硬了,想要入味便需要加更多調料和油,吃起來就會偏油膩不那麼清爽。
她懵頭懵腦,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撓撓頭,只好又回了灶房裡忙碌。
她揉了揉濟哥兒的頭,輕柔地說,「阿姊也對不住你,這些日子都忘了要放榜了,你一定擔心得好些日子沒睡好了吧?你方才問阿姊,若是沒有考上怎麼辦,那阿姊便回答你,涼拌。愛怎麼辦怎麼辦。」
但又有些不記得了。
等一家人吃完晚食,歇息了一會兒,昏時也到了。大相國寺的暮鼓如水波一般響了起來,食客也陸續開始上門,鋪子里很快便熱鬧了起來,沈渺又開始忙了。
沈渺細細地開導他,可濟哥兒聽到這話卻開始慚愧內疚得眼眶都紅了。
有了有餘,她今日面賣得都多了,而且一晚上從從容容,忙而不亂,讓她現在都還精神奕奕,一點兒都不覺著累。
沈渺眼眸瞬間一亮!
所以么,沈渺一向比較喜歡用當日新鮮蒸的飯來炒蛋炒飯。
有一會兒外面鋪子不忙,沈渺便沒有發號施令,而是仔細觀察了片刻。她便發現有餘還會主動通過拉風箱來維持火候,看到火小了,便將風口調大,看火燒大了,又推回去一些,使得進入爐膛的氧氣減少。
送走了有餘,說好了明日來上班的時辰,沈渺轉身回去,剛卸下來一塊門板準備關門,結果就有個喝得醉醺醺的年輕男人,垂頭喪氣、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姚博士點點頭,掀起長衫衣擺,挑選了能望見窗外
和*圖*書街市的條桌,背脊挺得板正,十分端正地坐下了。所有的蔬菜、肉都切丁。
一般說要用隔夜飯做,是因為隔夜飯經過一夜的放置,米飯中的水分會有所散失。新鮮米飯通常含水量較高,比較黏軟。而隔夜飯會變得相對乾燥,這樣在炒飯的過程中,米飯便不容易粘連在一起,能更快分散開來。
「實不相瞞,這事兒我先便想過……九哥兒不如也先聽聽我的想法:君出財帛,我獻技藝,這沒問題。但是!我要持有那作坊三成所有權,我可以不管日常經營,但希望能歲歲按此分紅。」
這幾日沒休息好,沈渺也不想弄的太複雜,還要留些力氣應付晚上的食客高峰,因此今晚便是瘦肉湯與蛋炒飯簡單吃一頓。
沈渺這才知曉濟哥兒穩重懂事的表相之下其實一直都不安著。她也有些愧疚,這些日子為了鋪子能順利運轉,她也忽略了他,不然她應當早早便能發覺濟哥兒的情緒低落了。
隔日一早,沈渺已經忘了昨晚那奇奇怪怪的食客,打著哈欠起來開門,門前果然又排起了買方便麵的食客,但明顯沒有前幾日那樣火熱了,人少了不少,都不用發竹籤了。
有餘看得也目不轉睛。
他不由睜大了眼:「……沈娘子,此事其實事關重大,我們家想辦這個作坊,其實並不是為了在汴京掙銀錢,而是想將這個作坊辦在幽州,你你你先別貿然答應,且聽我細細與你說來,你聽完后再答應無妨。」
惹的濟哥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阿姊自個在樂什麼——院子里什麼都沒有啊?
他是這幾日里,少數還會點些食單上旁的麵食的食客,還大有將沈渺的食單從頭到尾都吃一遍的陣仗。
聽聞謝祁書畫一絕,馮七娘便也努力練字學畫;又聽聞他橫笛而奏,無比動人;馮七娘便央求母親為她延女師學蕭,盼望有一日能與其笛蕭相和;後來她又聽爹爹稱讚謝祁的詩詞清麗通透、滿懷冰雪,極有靈氣。她便也苦心專研做詩寫賦,還托兄長夾在自己的詩文集中,請他品鑒。
等把方便麵賣完,鋪子里暫時安靜下來,沈渺才有空招待買了三份方便麵卻沒走的謝祁,好奇地問道:「九哥兒似乎有什麼事兒?」
她恍然大悟——她總算知曉為何她覺著那人模樣十分眼熟了。
以後若是煮飯,得再多加兩杯米才行。
真沒出息。
沈渺看了眼天色,濟哥兒和湘姐兒出門前,她囑咐了申時三刻左右便要回來,等做完飯這點兒也差不多了。
十一娘見她忽然跑了,在友人和美食中掙扎了片刻,跺了跺腳,還是掉了頭忙追出去:「七娘!七娘!你等等我!」
沈渺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沈渺將其送出門,很快又迎來了沉迷上炸醬麵的白老三,還有其他幾位擺攤時便認得的客人,生生忙了半個時辰。
沈渺端著一大盆蛋炒飯繞過了僵在原地相互打量的三人,自顧自走出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很平淡地朝有餘的方向點了點下巴,對他們介紹道:「這是有餘,以後就在我們家幫工了。她心智小,你們把她當妹妹就行了,一起玩,可別欺負人家啊。」
惹得謝祁一句:「還請沈娘子慎重考慮……」卡在喉嚨頭,一時吞不下吐不出的。
謝祁是個怎樣的人呢?
在馮七娘心中,他有禮有節,卻又疏離得難以親近,他生得溫柔,待人接物也風度翩翩,卻反倒令她永遠都無法靠近他。
只要蒸飯時控制好水量,比平時蒸飯少放一點水,一樣能得到乾爽適中的新鮮米飯,而不需要放置等候一整夜。
「九哥兒?」
這沈記的食單上,他除了羊肉湯餅和羊肉湯因囊中羞澀他還未曾嘗過,其餘的,只差這一樣「蒸湯餅」,便都嘗了一遍了。
有餘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只是站在那兒沖她咧著大嘴傻笑。
等終於閑下來,無意間一轉頭,卻發現廊下坐著吹風發獃的有餘竟然沒挪動一步,她似乎屁股都坐麻了,獃獃地將兩隻手墊在屁股下頭,時不時還撓一下。
都說炒飯要拿隔夜飯做最好,但沈渺其實不覺著隔夜飯就一定好。
加上醬油鹽等調料,撒上青蔥,再翻炒幾下,將蔥香炒出來,這蛋炒飯便好了。
他迫不及待下筷子嘗了一口,湯餅的口感,爽滑勁道,嚼起來好似在牙齒間跳躍一般,這湯餅每一條都吸收了肉汁的醇厚、還有菜蔬的清新,滋味越嚼越香。
「天晚了,回去歇息吧。」
湘姐兒和沈濟都呆了呆,之後又沉默地對視了一眼,哪怕年紀小,他們也看出了這個高壯的女孩兒似乎有點不一般。
湘姐兒聽見「妹妹」這個詞便兩眼發亮:「她是妹妹啊!那我是阿姊了!」
馮七娘捂住臉,扭頭就跑。
今日多了個有餘,沈渺思量著她的身量,又幹了許多活,蒸飯時便多放了兩杯米。她們家用來舀米的是個炭烤過後的小竹筒,炭烤后竹子便不招蟲子了,也不會發霉,以往她們姐弟三人加兩條狗,正好三杯米,不多不少。
他一身卷草紋的青色絲帛寬袖衫已變得腌鹹菜般皺巴巴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書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