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除了你,一切繁華都是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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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了聖馬可廣場的碼頭,坐上岡都拉小船。溫曈挽著顧臣堯的手臂笑眯眯的問他,怎麼都不問我要去哪裡?不怕我把你賣了回去數錢?
威尼斯的第三日,太陽還未升起,溫曈就已經拖起顧臣堯直奔目的地。顧臣堯始終縱容著她,不問一句。這是他一直想做的,把自己完全交給另一個人,那人永不會傷害他,會把他保護的很好,他會跟著她走遍每一個她想去的角落。
她小心仰起頭,昏暗的燈光下,顧臣堯眼裡一片溫濕,漆黑的瞳孔微閃,躲避著潮水一般的痛苦,他看上去那麼脆弱,這是她心裏的王子啊,現在的他讓她心疼到無以復加,再沒有什麼比他一個微笑更重要的事了。
顧臣堯撥開擋住她視線的幾縷髮絲,口吻溫柔,你帶我來這裏,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我根本不需要問你去哪裡。
譚卓驍拍了拍Jack的肩膀,故作輕鬆,兄弟,你放心去做吧,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接受。
顧臣堯不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好幾次想問,最後都被自己無奈的壓住。清楚明白,即使她問,他也不會說。他身上有太多秘密和故事,他吝嗇的從不願與人分享,也不願讓別人替他分擔。
Jack看上去並不苟同,卻無言反駁。因為譚卓驍說的就是事實,除了進行深度催眠,再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讓向晚好起來。
溫曈跟著Jack,她問他,真的有這樣一種催眠可以篡改人的記憶嗎?
夢裡的少年,她始終看不清他的模樣。
Jack點點頭,不能說是篡改,只是讓被催眠者活在某種幻覺中而已。
鑽心的刺痛在心底蔓延開來,溫曈猛地從夢中驚醒,額上一片濡濕,她撫著自己的胸口狠狠的喘息著,那片疼痛那樣真實,可卻只是一個夢。
顧臣堯面色疲倦,身形搖晃幾下,猛地把溫曈拉進自己懷裡,用力抱住她,力氣大到似乎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他們向Jack道別,譚卓驍眼底的寵溺盡顯,也許他內心的確希望向晚能像現在這樣健康正常,但無論如何,眼前這個和*圖*書也都不是從前那個女孩子了。
這個動作來的太突然,連顧臣堯都沒有反應過來,溫曈這麼主動的吻住他,分明抓著他的手還在顫抖著,眼神卻倔強堅持。親吻只維持了數秒,溫曈面紅耳赤的離開與他保持一個位置的距離。
顧臣堯抄襲門事件愈演愈烈,一時間成為時裝界的頭條追蹤新聞,風頭甚至蓋過了那位率先發表顧臣堯設計成果的無名小卒。
他立刻把臉埋進她的頸脖,嘶啞著聲音說,溫曈我們私奔吧,我們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結婚,生孩子,我們很幸福很幸福,好不好?
他們沒有去天涯海角,也沒有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是溫曈一直想和顧臣堯一起去卻始終沒有機會的威尼斯。
那是溫曈第一次知道,原來所謂的深度催眠,竟是可以在催眠中篡改被催眠者的記憶。這是一個極具風險的治療,因為誰都無法確定,被修改的記憶是不是恰好是他們希望被改的記憶。溫曈陪譚卓驍等在外面,她問他,假如她非但沒有忘記那些過去,反而把你們之間的事忘了,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平靜嗎?
譚卓驍挑眉,只有這個辦法了不是嗎?我們都知道精神分裂無法根治,如果能忘了那段記憶,切了根源,或許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這才發現外面已經天黑了。她抱歉一笑,你的催眠功夫太深了,我幾乎要沉溺其中醒不過來。她邊說邊起身,自然也沒發覺Jack臉上一閃而過的深意和古怪表情。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夢。夢裡,是年少時候的自己。在黑暗泥濘的深巷裡窩在角落放聲痛哭,遠處三三兩兩的人糾纏在一起打群架,痛呼聲,慘叫聲,隨著冷風簇簇吹過。然後一切都歸於平靜,安靜的再也沒有一點人聲。
他的溫曈,多年前的孩子,現在的女子,不管時光改變多少,永遠不變的是她笑起來漂亮的酒窩和稚氣的孩子氣。這是他的女孩子,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溫曈,肯為他付出一切的溫曈,那麼愛他卻始終忍耐他的傷害
m.hetubook.com.com的溫曈。顧臣堯沒有多大向溫曈解釋的興緻,他也從不想把自己的困擾帶給溫曈。他的世界複雜渾濁,不適合單純的溫曈。
溫曈猝然回頭看他,他笑著聳了聳肩,淡淡說,威尼斯的嘆息橋,傳說情侶若能在嘆氣橋下擁吻,愛情便會永恆長久。這就是你一直想來威尼斯的目的,對不對?
如他自己所說,他並沒有想要反擊,更沒有任何為自己辯解的半點意思。依舊做設計,畫圖紙,出席各種活動,什麼都沒變,唯一的變化是,他身邊被戲稱為美麗助理的夏妍不見了。
活在某種幻覺中,沒有痛苦,沒有煩惱,忘了那些使他們痛苦的記憶,可這樣的人太可悲,那畢竟只是認為編織出來的一個夢而已。溫曈不知為什麼,渾身顫抖,心底延綿不絕的悲哀深度湧現,她把自己放空在狹小的角落裡,身體漸漸冰涼。
催眠在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后才終於結束。向晚仍舊睡著,Jack看上去十分疲憊,他拍了拍譚卓驍的肩膀,什麼都沒說。
兩人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氣氛沉默的更加尷尬。溫曈坐立不安,不敢去看現在的顧臣堯是什麼表情,內心喜憂參半。喜的是她終於在嘆息橋下吻到顧臣堯,憂的是她不知道顧臣堯會如何看待她的行為。
Jack讓向晚在裡間躺好,不出一刻鐘向晚便進入了睡眠狀態。Jack並不急著催眠,他問譚卓驍,你真的想好要用這種方式了?
溫曈怔住,這個男人眼裡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和自信,讓她也忽然跟著他相信。難怪向晚會這麼這麼愛他,這樣一個男人,的確無法不讓見到他的女人動心。可也是這樣的男人,一旦愛上了就是一輩子,此生至死不渝。
譚卓驍說,不,我是對向晚有信心。任何人都可能忘了我,唯獨她。
他們的愛情沒有永恆,撥開神秘的面紗,只剩最初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傷痕纍纍。
並且從此以後,顧臣堯再也沒有助理。
顧臣堯挑了挑眉反問,你捨得?
他怎麼能不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和_圖_書氣才能換來剛才嘆息橋下匆匆一吻呢。
而他很貪心,他想要的不只是剛才那幾秒的感動而已。
向晚眯著眼睛笑,像個調皮的孩子,她抱住溫曈,我們會的,謝謝你這麼多天來一直陪我說話,你也要快樂。
你就是料定了我捨不得,所以才這麼沒有顧忌的跟著我鬼混吧。溫曈吐了吐舌頭,露出難得調皮的笑容。
溫曈想了想,還算快樂,家庭美滿,什麼都不缺,反正在我的記憶里應該是很快樂的。
心跳不斷的加速,她揉搓著手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過。直到小船即將穿過嘆息橋,進入那片陰影,溫曈終於鼓起勇氣。她一個側身,在船身快要出嘆息橋的時候偏頭吻上顧臣堯的唇。
向晚很可愛的對溫曈笑,彎著眉眼,亮了一室春光。
溫曈震顫,眼睛驀然瞪大,她不相信顧臣堯會對自己說這些話,可這分明是顧臣堯。他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他這樣害怕這樣脆弱?他這麼理智的人,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顧臣堯忽然開口,對前面駕船的老伯說,往回走,謝謝。
Jack送溫曈回家,兩人一路談笑風生,快到家的時候他忽然問,溫曈,你的童年和少年時期過得快樂嗎?
氣氛冷凝。顧臣堯內心波濤洶湧。其實他並不知道溫曈非要來威尼斯是為了嘆息橋下的傳說。他也不知道,她真的會鼓起那麼大的勇氣在剛才那一瞬間主動吻了自己。
她想起當時顧臣堯是想帶她去巴黎的,但被她果斷拒絕。時至今日,她終於可以牽著他的手走在水城威尼斯的街頭。他們的冷戰去的莫名其妙,突如而來的和好也來的同樣莫名其妙。彷彿從沒有過分手,也從沒有過將近一年的毫無關聯。她是個沒有底氣的人,在顧臣堯對她展現自己脆弱無力那一面的時候她就無法再堅持心裏的抵觸。
她失笑,不知該如何回答,看向別處喃喃,我怎麼總是覺得在你面前,我就像個傻瓜似的呢,你什麼都看的透徹,卻偏偏要看我在你面前如何扮演小丑。
譚卓驍沒有半點猶豫的開口,她不會忘https://m.hetubook.com.com的。
溫曈抱住他,臉埋在他跳動的胸口處,對他說,好,顧臣堯,天涯海角,我都陪著你去。
她沒有時間細想Jack的古怪,在黑暗的樓梯口,她看到一團黑影在轉角處。隨著那團黑影起身,聲控燈瞬間透亮,從陰影里走出顧臣堯。
溫曈的臉瞬間通紅,像個孩子做了壞事被大人當場抓包,那感覺竟讓她惶恐不安。她幾次小心瞥過他,他安然坐在她的身邊悠然自得。
說完他昏迷過去,她聽到自己尖銳的尖叫聲響徹深巷,把他死死的抱在懷裡大哭。
坐在遠處的Jack看她一眼,面帶笑意,你終於醒了,你睡了將近四個小時。
溫曈對他們說,祝你們幸福。
她看到少年時候的自己,跪爬著到了那個少年身邊,他渾身是血,凄慘無比,卻揚起滿是鮮血的手撫摸她的臉說,不哭了,乖,壞人都被我打跑了。
又一個周末,診所終於等來了譚卓驍和向晚。十指緊扣,恍惚間讓溫曈想到了自己也曾與顧臣堯這般親密無間。可無論他們如何親密,終究比不過眼前這一對。
溫曈知道Jack是要對自己催眠能夠讓她好好休息,事實上她已經有很多個夜晚失眠,嚴重缺少休息時間。她不再反抗,閉上眼,隨著Jack的聲音,漸漸失去了知覺。
岡都拉小船再次接近嘆息橋,這一次,顧臣堯攬住溫曈的肩膀環住她,在她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驀地吻住她柔軟的唇畔。他喜歡溫曈的嘴唇,甜而柔軟,讓人不忍放開。他薄涼的唇在她唇上輾轉,吻盡蒼涼。
心事被人說中,溫曈心臟收縮的更加厲害。原來……他都知道這一切,原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想和他來威尼斯的目的,知道嘆息橋下的傳說,也早將她心裏的小九九看的一清二楚。但他什麼都不說,不動聲色,看著她暗自掙扎著茫然著。
向晚好了。她活在了Jack為她改變的幻覺之中,她看著譚卓驍的目光純真溫和,挽著他的胳膊幸福的如天上的鳥兒。
傳說在嘆息橋下擁吻的情侶可以天長地久。溫曈多傻,為著這個傳說,不遠hetubook•com.com千里而來。後來她才知道傳說終究只是傳說。他們在嘆息橋下擁吻,終究還是沒能換來天長地久。
他的女孩子,從來矜持懵懂,不懂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更不懂怎麼對他說喜歡。就連第一次的告白,也是在他主動對她引導之後才有的結果。
近了,溫曈一眼就看到在兩棟樓宇之間的嘆息橋,陽光遮住橋身一半,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她看向顧臣堯,顧臣堯正側頭望著邊上,她不確定他是否看到了那座嘆息橋,更不知道有關於嘆息橋的傳說,他是否也知曉。
溫曈眼睛濕濕的,直到他們越走越遠,她才抹去眼角的淚漬。向晚是個單純的女孩子,也許忘記那些不快樂,現在的她才是最好最幸福的。簡單的孩子,希望她一直可以這樣無憂無慮的活在譚卓驍的身邊。
顧臣堯一直對外保持緘默,這是他特有的做事風格,不習慣爭辯,也不習慣為自己開脫,他永遠奉承用事實說話這一依據。
溫曈嗤笑,你就對Jack的手法這麼有信心?
他看著她久違的笑容和歡快的背影,嘴角也跟著往上飛揚。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奇妙,有價值的人,無論消息正面還是負面,焦點永遠在他們身上。
溫曈第一次見這樣失控的顧臣堯,他身體顫抖著,像是害怕著某一件事,完全把她環抱住,脆弱的像個孩子。她伸手圈住他,試著輕輕叫了他一聲。
溫曈隱隱猜到了什麼,她問他是不是夏妍做的。顧臣堯沒有正面回答,但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她的猜測完全正確。她不知道為什麼以顧臣堯這種有仇必報的性格竟然會輕易放過夏妍,這樣的出賣背叛,已經幾乎越過了道德底線。
他抵著她的額頭,彼此的氣息纏繞在一起,溫暖曖昧交錯。微微的喘息,他說,這才是擁吻。溫曈的眼淚就那麼落下來,劃過被他吻過的嘴角,唇上還帶著他的氣息。
你看起來很失落,看來你也喜歡那個女孩子。Jack在溫曈身邊輕笑,拉著她在椅子上坐下,來,你現在很不快樂,睡個好覺吧。
Jack沉默下來,送溫曈到家,車子立刻疾馳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