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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抿了下嘴，剛想說話，便被端著兩個茶杯的女人打斷了：「先喝點兒水。」

可是最近心裏總是有一個很柔軟的地方，無意之間被人觸碰，又酸又癢。

他本來想拒絕，沒想到話到嘴邊，他又聽到父親對他說：「孩子，爸想你了。」

李昀低下頭，最終沒說出拒絕的話。

腦血栓這種病是黏纏的鬼。

他其實不是不知道父親這兩年的情況，兩年前在異鄉，他碰見遷居的老鄰居，那個小區的工程是他來做的，因此便和鄰居打了個照面。

這是榕城最老的一批小區，灰色的牆皮在歲月的洗刷下已經殘破不堪，單元門口有幾隻流浪狗在尋覓食物，不經意間能聞到空氣中帶著發餿的味道。

「剛和_圖_書來。」李昀說。

叫阿姨，他根本不想；叫母親，那是對稚子之心的背叛。

他越是掙扎就越是痛苦。

「好多了。」李章說，「現在可以下床走路了，患病後就是懶，我精神一直不太好。」

李昀坐在李章的對面，恍如隔年，面對自己的親人，他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他還是心軟了，畢竟那是他父親。

更可悲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怎麼稱呼面前的女人。

「忙。」李昀答。

李昀從來不是一個感性的人，而且做事一向乾淨果斷，就連對待親人也不例外。

李章正坐在陽台的竹椅上吹風，窗戶打開一道縫，有清爽的空氣吹進來，特別舒服。

李昀瞅了一眼蘭芳和-圖-書，然後垂下眼睛。怎麼可能會不認識，那個從小就見過的女人，被父親一而再再而三地帶回家。

「你爸等著你呢。」女人打開門，側身讓李昀進來。

李昀就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有微弱的光芒照在李章的身上，頭髮斑白的痕迹變得更加明顯。

他站在門口，卻沒有按下門鈴，心中百般滋味。

李章苦笑：「就那麼不想和我說話嗎？」

門已經換了，是深棕色的防盜門，和以前普通的黑色鐵門比，顯得更加厚重。

「回來了。」李章粗啞的嗓音讓人聽著心裏發緊。

那裡有怨恨，有疏遠，有絕望，有不舍。

李昀心如明鏡，父親這突如其來的關愛和想念，不過是填充目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膝下無子的空虛罷了。他這箇舊人的兒子，以前就不值得父親付出，以後又何必來關心。

李昀想要伸向兜里香煙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淡淡地說：「還沒有。」

「你身體怎麼樣？」李昀沒有接過杯子，淡淡地問。

傍晚的氣溫逐漸降低，掛在西邊的半個太陽，在這個世界喧囂最後一絲光明。

「記得。」

李章問：「這是你蘭阿姨，還記得嗎？」

聽老鄰居說，他父親生過一場大病，在和母親離婚後的這幾年雖然再婚了，卻一直沒有孩子。

「交女朋友了嗎？」李章突然問。

李昀眼神輕微轉動，若有所思。

李昀站在路邊正抽著第三根煙，風吹在身上有點涼颼颼的，他把煙扔ｈtｔｐs://ｍ.ｈｅtｕｂｏok.cｏｍ•coｍ在地上踩滅后，又抖了抖自己的外套，然後進了小區。

李昀不禁皺眉，心中有疑惑一閃而過。

這個陽台本來是一塊露天的區域，因為當年母親想要一個可以種花養鳥的區域，所以就自己建了一個陽台，窗戶和牆都是重新搭的。

「快坐。」李章說。

李昀側眼看了一眼女人，然後進了屋子。

李昀聲音很冷，明顯是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他可以對很多事情都泰然處之，對很多人左右逢源，唯獨曾經的噩夢，只會躲避。

李昀停住腳步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和六年前他離開的時候一樣，幾乎沒怎麼變。這是他小時候上學的必經之路，小區里有很多大嬸端著小板凳坐在門口洗菜，水順著heｔuｂｏok.ｃoｍ•ｃｏm泥土滲入大地，如此反覆。

「最近工作忙嗎？」李章主動問。

房間還是老樣子，基本沒什麼變化，只是立在牆角的兩個木箱子上面放著很多藥瓶子。

門開了，李昀看見一張女人的臉，和他記憶里的那張臉一樣精緻，不過仔細看還是能看見有細細的紋路。

李章說的是「你回來了」而不是「你來了」，這個「回」字里，表面上是無足輕重，實際上包含了多年的種種心酸。

「怎麼不敲門？」女人問。

昨天，他久違地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一番簡單的寒暄過後，父親對他說：「抽空回家看看吧。」

李昀輕嘆，熟門熟路地摸到了家門口，樓道里光線很暗，也沒有聲控燈。

那幾年對於十幾歲的李昀來說，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