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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郎

作者:威爾基.柯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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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故事由華沃特開始敘述 七

第一章 故事由華沃特開始敘述

「非常滿意!」
「那您今天要吃什麼?要華先生給您一點雞肉呢?還是要我給您一點肉排?」
「非常謝謝你。你懂不懂錢幣?喜歡?那太好了,我們倆除了對藝術的共同嗜好以外,又多了一樣。哦!對了,酬勞方面,你還滿意吧?」
這位老太太就是費小姐的現任家庭教師魏太太,就像賀小姐形容的「非常有氣質」。她是端莊、和藹的化身,圓圓的臉上總是帶著一絲微笑。世上有許多人匆匆一生,也有許多人懶散一生,魏太太卻是「坐」在那兒度過她的一生。一位溫順、柔和的老太太,從生下來到現在,從來不強調自己的「存在」。
輪椅上孤零零地坐著一個人,無精打采的樣子。
我拉完鈴,不一會一位沒見過的侍從悄悄地進來。他頭髮梳得光亮,面露職業的微笑——典型的英國侍從。
非常美的一幅「幸福家庭」。
「我是很喜歡畫畫,可是我實在很怕自己畫得不好,你來了……我翻了翻以前畫過的東西,實在很糟。」她簡單、坦白地說完,像孩子似的把畫簿扔到桌上。
過了四十歲的人,你不難猜出他的年齡。這位費先生,大約在五十到六十歲之間。他臉上沒有留鬍子,瘦而蒼白,沒有皺紋,鷹勾鼻,灰藍的眼睛大而突出,微微泛紅的眼瞼,稀疏的頭髮。穿著一件深色的、長達膝蓋的雙排扣衣服,潔白的長褲,絲質的襪子,一雙有點脂粉氣的拖鞋。手上戴著兩個戒指,我這個外行人,只能說它們是無價的。早晨和賀小姐一席話後,使我以為堡內的人都很風趣,可是當我見到這位費先生後,我的這個念頭馬上打消了。
我們拐了個彎,踏上另一條長廊。走到底,下幾個階梯,在一個垂著布簾的門前停了下來。僕人開了門,走了幾步,又開另一道門,兩塊碧綠的絲簾出現在我眼前,他掀開其中的一塊,小聲地說:「華先生到。」然後就離開了。
這個時候,費先生和我都急著要快點結束這場面談。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由於職責所在,我對他說:「費先生,還有一件事情,我們忘了討論,是關於教兩位小姐素描……」
她拿起椅背上的陽傘,朝著草坪走去。留下魏太太一人「坐」在那兒。
我話還沒說完,他就合起雙眼,揮揮雙手,示意我停止,「請你聲音低一點好不好?以我目前的神經狀況,還m•hetubook.com•com不太能適應這麼高的音調。我想你會原諒我的,我對誰都這麼說。好了,你剛才是不是要說,你還喜歡那間房子?」
「我倒不希望華先生誇獎我。」費小姐一面說,我們一面離開了夏日小屋。
回到自己的工作房,我發誓除非是費先生親自邀請,我再也不上他那兒了。決定了以後,心情輕鬆多了,真受不了他那種傲慢的態度。
在外面逛了三個多小時,我們回到了凌霧堡。
「哦!對了!」費先生說,「我不太想管這件事!小姐們自己該會安排和決定。我的侄女很欣賞你的作品,她很有自知之明。麻煩你陪她們一塊吃點苦——還有沒有別的事?沒有了?我們彼此已經非常了解,我就不再耽誤你的時間,麻煩你拉鈴叫路易來,把這些夾子裡的畫送到你房裡去好不好?」
進入餐廳,我發現賀小姐和一位老太太已經坐在那兒了。
碧綠的絲簾再次垂下來,我走出了兩道門,在外頭深深地吸了口氣,真是輕鬆無比。那滋味就像潛水員露出水面一樣——脫離了費先生的世界。
「隨便你。」
「不可能再要求什麼了。」我壓低了嗓門。
我留意到窗外天色的變化,夕陽西沉,濺得滿天通紅,不知何時浮出了明淨的月兒,它神祕而柔和,取代了彩霞的金碧輝煌。
一進餐廳,我整個人都愣住了。兩位小姐的穿著,不論是款式、顏色和質料,都有著天壤之別。賀小姐穿了一件雍容華貴的銀灰色衣裳,非常適合她的年齡。相形之下,費小姐就顯得有點寒酸了,她穿了一件棉質的素色衣裙。雖然是乾乾淨淨,可是與她的身分不配,有點像窮人家的女孩,連她的家教魏太太,穿的都比她漂亮。後來我發現,這就是她的個性,不願意炫耀自己的財富。她的這點執著,魏太太和賀小姐都拿她沒辦法。
琴聲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費小姐終於受不了月光的誘惑走出了畫室,我緊緊地跟著她上了陽臺。僕人點著了琴上的蠟燭,賀小姐一心在看信,沒注意我們的離去。
魏太太把雙手挪到膝蓋上,點頭道:「是的。」
「為什麼呢?」我不解道。
費小姐一直沒出現。我們用完了餐。賀小姐已經注意到我不時地望著門口。「華先生,我知道,你是在奇怪,費小姐為什麼沒出現。她已經下樓了,頭也不和-圖-書疼了,現在可能在花園散步。」
「魏太太,」賀小姐開口了,比起魏太太來,她顯得特別的能幹、開朗,「您要什麼?炸肉排?」
在回來的途中,我發現了一處風景還不錯的地方,囑咐小姐們明兒個下午,就在那兒寫生。
寫到這兒,我不禁看了看壓在桌面下的那張水彩人像——費小姐,費蘿娜小姐。那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少女纖柔的身材,罩著一件薄薄的棉布衣裳,披著一件相同質料的披肩,一頂草帽,帽上的蝴蝶結和衣服的顏色一樣。淡褐色的頭髮,有點金黃,卻又不全是。她的眉毛顏色比頭髮來的濃。淺藍色的一雙大眼,像詩一般的迷濛……。
我要怎麼形容她才好?我沒有辦法把她和我的感覺分開。
我越看越覺得這幅畫不夠傳神,它只能告訴你一位美麗的少女站在窗口翻著畫簿而已。她身上那種氣質,實非筆墨所能形容。
「隨便我?老天,這是您自己的口味,老太太,不是我的。是不是每樣要一點?先請華先生遞點雞肉來好了。」
離開了草坪,我們進入了樹叢。在彎彎曲曲的小道上走著,沒多久,一座精緻小巧、彷彿瑞士建築的小屋,出現在我的眼前。屋內有位少女,站在臨窗的畫架邊,心不在焉地翻著架上的素描簿。她就是費小姐。
「你不介意嗎?你拿得動?身體健康真好!可千萬不要掉在地上了!華先生,凌霧堡能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的身子太糟糕,恐怕沒什麼機會和你在一起。麻煩你走的時候,關門聲小一點,還有就是,別掉在地上了。小心簾子——最輕微的聲音,都會像刀一樣地割著我——再見。」
我置身在一間肅穆的大廳裡,地上鋪著地毯,厚厚的,像是踏上了層層的絲絨。沿著牆邊,有一排六英呎高的書架,上面鑲著大理石人像,非常典雅。書架對面有兩個古董似的玻璃櫃,櫃中間有一幅聖女懷抱聖嬰畫,從上面一直垂到底,由鏡框框著,拉斐爾的名字赫然出現框底。我站著的地方,左邊有精工鑲嵌的茶几,上面擺滿了德累斯頓瓷器,右邊是個長櫥,裡頭有罕見的花瓶、象牙飾品及一些金、銀、寶石的玩具。我的對面,也就是房間的最裡邊,垂著碧綠色的窗簾,調節了窗外的陽光,使得它更加的神祕誘人,並且加強了屋內肅穆的氣氛。
「華先生,你那邊那盤是什和圖書麼?白煮雞?魏太太,您不是比較喜歡吃白煮雞的嗎?」
「好的。」魏太太手扶桌面,微笑道。
「那就好,堡內上上下下都會很尊重你的,他們不像一般英國人,對藝術家存有偏見。我早年都在國外,改變了我對藝術的看法。華先生,附近住了不少所謂的鄉紳,他們都是不懂藝術的野蠻人,如果他們發現查理五世蹲在地上,幫提香拾畫筆的話,他們一定會嚇得目瞪口呆——麻煩你幫我把這盤錢幣放回櫃子裡,把隔壁那盤遞給我好不好?謝謝。」
有種女人讓你第一眼瞧見的時候,體內的血液馬上沸騰,心跳也會加速,她就是這種女人。當我在欣賞她天生麗質的同時,心裡有種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似的。到底少了些什麼,我也說不上來。這次見面,我顯得非常不自然,費小姐對我表示歡迎的時候,我竟然不知所措,連最起碼的謝謝都沒說,還好有賀小姐陪著打圓場。
我倒是沒聞到他說的「手汗味」,不過自認尚有欣賞名畫的能力。「這些畫,」我說,「已經鬆了,我們要小心地把它們拉緊,裱起來……」
客廳是在一樓,和餐廳差不多大。一排落地窗,繞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魏太太坐在牆角的搖椅上,機械地晃著。費小姐應我的要求,在琴旁坐了下來,我拉了張椅子,坐在她旁邊。賀小姐倚著窗口,利用夕陽餘暉,吃力地翻閱著她母親的信。
僕人帶我上了樓,通過走廊,在我昨晚的臥室隔壁停了下來。他開開門,要我進去,「主人命我帶你到這兒看看是否滿意,這是你的工作間。」
兩點正,我進入餐廳。不知道賀小姐在她母親的信中有什麼發現?如果有的話,白衣女人的謎就可揭開了。
我正要答腔,他又把眼睛合上,這下我是真的覺得無聊了,只好轉過頭來欣賞牆上拉斐爾的名畫。就在這個時候,僕人手裡拿著象牙本子進來,費先生接過後,示意他在一旁候著。
「謝謝你,大概是我的幻覺。還好家裡沒有小孩,可是傭人們常常讓村子裡的小孩進來。這些小鬼頭,上天好像有意要他們不停地製造噪音。不過,我們這位大師的意境好像還不錯。」
「路易,」費先生說,「早晨我在記事本上記了些東西,把本子拿給我。華先生,真是對不起,你一定覺得我很無聊。」
「歡迎你來凌霧堡,華先生。」他和*圖*書聲音沙啞地說,「請坐,請不要挪動那張椅子,我的神經有點衰弱——你看過你的工作房了?」
費先生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對不起,華先生,我好像聽到有小孩的聲音,就在下面——在我的私人花園裡。華先生,拜託你從窗口看一看!」
我很有禮貌地替他換了一盤。他拿起小刷子,刷著錢幣上的灰塵。
我再一次答應他的要求。窗外連個鬼影都沒有。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費先生,我想還是我自己拿好了。」
我上前幾步,鞠了一個躬。
吃完了飯,我們到客廳休息。雖然費先生曾吩咐管家,我要喝什麼酒,就給我什麼酒,可是在這兩位小姐面前,我總要端莊些,只好忍痛不喝了。
「那就好——下面我們談些什麼好?哦!我記得了,我想以你在藝術上的成就,能接受我的邀請,實在要謝謝你,我會派人隨時在旁伺候,有什麼需要就告訴他——還有——奇怪得很,我有一大堆話要說,顯然是都忘了。你幫我拉拉牆角的鈴好嗎?謝謝。」
經過草坪的時候,賀小姐意味深長地瞄了我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魏太太把手放回桌上,很有禮貌地低著頭,「謝謝你,華先生。」
我們每個人在自己的「崗位」上,都沉默寡言——魏太太睡著了;費小姐彈著琴;賀小姐仍然在看她的信。
如果在這種安排之下,我還不滿意的話,那我真是太難侍候了。窗外的景色和今早一樣的宜人;家具豪華大方,中央的桌子擺滿了書和一瓶漂亮的花。靠窗口的桌上,擺滿了畫具,牆上掛了一幅染畫。這是我所見過最豪華最美麗的房間。
他說著瞄了一眼牆上的聖母畫,「模範家庭,」他說,「胖胖的臉蛋,柔和的翅膀。不會亂跑也不會亂叫,比現代的小孩好多了。對不起,我要合一下眼睛,太累了——你真的能整理這些畫?很好!還有沒有別的事?實在想不起來了。要不要拉鈴?叫路易來?」
她們各自回房去換衣服,我也進到自己的房間。突然覺得自己神不守舍,有點不能適應這片刻的寧靜,心裡不大滿意自己剛才的表現。說不上來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一路上玩得太開心,忘了自己是個美術老師。或許是對費小姐的那份需要感,一直縈繞在我的心扉。好在沒多久就吃晚飯了,我又重新加入了小姐們的社交行列。
「你那天晚上的奇遇,仍然毫m.hetubook.com.com無進展。我整個早上都在翻閱母親的信,沒什麼新的發現。不過華先生,別失望,至少你有我這個忠實的盟友,遲早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信我還沒完全看完,還有三包,我下午再看,」她滔滔不絕道,「你和費先生處得怎麼樣?今天早上他是不是特別緊張?……算了,看你臉上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一定是。」
這位嚴肅的僕人,大概是訓練有素,當我對這間房子讚美不已的時候,他卻冷冷地彎著腰,開門示意我可以離去。
「因為我會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簡短的幾句話,都意味著她的個性——太容易相信人了。回來看到魏太太仍然坐在廳裡,我們邀她一塊去兜風。她和賀小姐坐在後頭,蘿娜和我則坐在前面。我們中間擺著她的那本畫簿——它終於展現在行家的眼前了。就像賀小姐說的,搖搖晃晃的,根本沒辦法看。
「對了,就是這本,」費先生一面翻一面說,「路易,把那個夾子拿下來,」他說完指著靠窗口紅架子上面那排夾子,「不對,不是那個,那個夾著林布蘭材料的才對——華先生,你喜不喜歡蝕刻版畫?喜歡?太好了,我們又多了一樣共同嗜好——路易,是那個紅色的,別……別掉在地上了,華先生,你不知道,如果掉在地上,我可就要受罪了。華先生,你先看看裡頭的畫。路易,你怎麼一點眼色也沒?你沒看到我手上的本子啊!你就不會自動地把它拿開?你下去吧!對不起,華先生,現在的僕人一個比一個笨——你覺得這些畫怎麼樣?我是在一次減價中買來的,它們幅幅都是歷盡滄桑,你聞聞,都是商人的手汗味,怎麼樣?你能不能負此重任?」
賀小姐在一旁馬上插嘴,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好壞又有什麼關係?」她說,「學生的好壞應該由老師來評定。蘿娜,咱們把畫帶到車上,讓華先生在車上搖搖晃晃地看一看。包他會讚賞你的作品。」
「你看,華先生,」她說著指了指架上的畫簿,「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學生,她一聽說你要來,馬上準備好一切!」說完咯咯地笑了。
「我才看過,費先生,我敢說……」
早上剩下的一點時間倒是很好打發的,我瀏覽了房內的名畫,予以分類,把邊緣磨損的地方補一補,計劃如何裝裱。其實一個早上我該做的比這些還多,只是午餐時間已近,我有點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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