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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小姐，請你下樓來一下好嗎？都是范斯克惹的麻煩，說什麼夫婦一同當見證人不好，要我麻煩你下樓來一趟。」

「我承認英國的法律容許，可是我范斯克的良心不容許呀！」他彎著腰，雙手放在胸前，表情嚴肅，好像要把他的良心挖出來給大家看似的，「柏夫人到底簽些什麼文件，我是毫不知情，也不想知道。將來有一天，或許這兩位見證人要出來說話，那時應該有兩種意見，可是，我太太的意見就等於是我的意見，所以……」他的理由是不錯，可是看他講話的態度，我就不想捲入這件事中。

「除非我心甘情願，我自己犧牲一點無所謂，可是如果隨便亂簽會引起不良的後果，甚至會有第三者受害的話……」

范斯克冷靜地在一旁觀戰。

「男爵，我應該知道我簽的是什麼文件。」

「誰說要你犧牲什麼啦？」他又回復原來凶惡的面目。

「不簽！只要問心無愧，你沒什麼好怕的！」

也不知道我心裡為什麼老犯嘀咕，終於克制不住，把給何瑞的信從郵袋中又拿了出來。

「瑪麗，你知不知道他上哪兒去？」

「我怎麼知道他的祕密？」今天夠她受的了，我盡量避重就輕，不願把我的猜測告訴她。

「我不喜歡你對我說話的口氣！」

「噓——噓——別作聲了，休息一下。」

「等一下，柏夫人，請你等一下好不好？」范斯克說。

「或許——有那麼一點點吧！」

「猶豫？你現在猶豫太遲了吧！我以為你為了道德決定嫁我以後就再也不需猶豫了。」

他話一說完，蘿娜把筆摔在桌上，狠狠地瞪著他。柏西爾的話中有話，惹火了蘿娜。可憐，我從來沒見過她這麼勇敢過！

她一反常態，親昵地挽著我的手，一直走到池塘旁邊。我還以為她要對我說什麼祕密，原來范斯克告訴她柏西爾對我的態度，她深表同情，並且告https://m•ｈetubｏok•com•coｍ訴我，柏西爾如果再如此這般，她就要搬離黑水園以示抗議。

「在這兒寫上你的名字，」他指了指簽名的地方，「賀小姐，等下請你也在這邊簽個名。范斯克，叫你來作證的，不是叫你來對著我的花噴煙！」

回到大樓，范斯克正把一封信放進郵袋，看到我，他禮貌地笑一笑，問我他太太的去向，然後朝著我指的方向走開。

「你親耳聽到他對我說的話，恐怕你還不曉得我為什麼摔筆，有好多事情我都瞞著你，瑪麗！因為我不希望你太為我操心。你以前不知道他是怎麼利用我，今天你可親眼瞧見，你也聽到他說我是為了道德才嫁給他。我頭好疼……好疼……我看為了不要再受折磨，明天就簽字好了。如果我不簽，他會怪你的。真希望現在有個好朋友給我們出點主意，一個真正可以信任的好朋友。」說完她痛苦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她所謂的好朋友是誰。沒想到我們真有需要他的一天。

柏西爾漲紅了臉看著他。

我們下了樓，蘿娜拐進會客室。我手中握著信，正打算放入郵袋，突然發現范斯克夫婦在對面談話，范夫人看到我就匆匆忙忙地朝我走來。

伯爵是外人，他當然猜不出個中原由。我和蘿娜打算離開圖書室，走到門口，只聽范斯克在罵男爵「笨蛋！」

「就算我猶豫，你也不必對我這麼凶，為什麼你能夠容忍范斯克伯爵的疑惑，就不能容忍我的？」

蘿娜和我站在門口，不知道范斯克又耍什麼花樣。

「那你還待在這兒幹嘛？等你明天回來再說也不遲啊！」

唯一能及時收信的方法，就是要求何瑞派專人把信送回來。這個專人明天可搭十一點倫敦開的火車，一點半下車，到黑水園將是兩點左右，這個專人必須守密，只對我一人負責。

「賀小姐，你現在有和-圖-書沒有空？我有件事想和你談。」我點了頭，把信放進郵袋。

我們繞著池塘走著，她今天的舉動真是有點不尋常，就聽她一個人滔滔不絕，一會兒談她的婚姻生活，一會兒說她哥哥的遺囑不公平，一會兒又談蘿娜和柏西爾的結合……反正半個鐘頭只聽她一個人發表言論。不知道是不是她發現了我的反應冷淡，半小時以後，她望了望屋子那頭，突然停止說話，把挽我的手臂收回，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他走了以後，范斯克對我們說：「賀小姐，你剛才領教了吧？我是他的老朋友，替他向你們道歉。」

「不知道管家知不知道？」

我一直沒說話，也不想插嘴。可是看著蘿娜求助的眼光，為了她我得開口說幾句話了。

我們回到我的房裡。

「沒錯？太太不相信丈夫沒錯？」

感謝主，那份愛支撐著我，使我嚥下他的侮辱，一句話也沒說。蘿娜知道我的委屈，淚眼汪汪地走到我身邊。

「他的反對毫無道理，英國的法律是容許夫婦同時作證的！」

從一些蛛絲馬跡，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只要蘿娜一簽字，羊皮紙就能變成金錢。

「說出來好了，你一向是不說謊的，當著范斯克、賀小姐的面，你乾脆說實話——你不相信我！」

這個時候柏西爾從抽屜拿出了一份折疊的羊皮紙放在桌上，他並沒有把它攤開，只露出簽名那一欄，然後把蘸好的水筆遞給蘿娜。

「你說呢？你要我簽我就馬上簽。」她在我耳邊小聲地問我。

范斯克把手扶在柏西爾的肩上對他說：「柏西爾，控制一下你的情緒。夫人說的沒錯。」

「瑪麗，我母親待我也不過如此了……」

「為了防備柏西爾兩點以前回來，你最好一個上午都到外面逛，看書也好，畫畫也好，反正信到手以前別回來就是了。我會在這裡守著，好了，一切都安排妥當，我們下樓吧，免www.hetubook.com.com得別人起疑。」

范夫人望了望伯爵，顯然他又指示她離開。於是她悻悻地說反正在這兒也沒用，說完就走了。她走了以後，范斯克點了根菸，走到原來的窗口，對著窗邊的葉子猛噴著煙，似乎想把上面的小蟲熏死。

「瑪麗，我實在沒臉見你，為了我，你忍氣吞聲，我一定要報答你的。」

「不簽！除非你告訴我簽的是什麼東西！」

「當然不知道！我想她和我們一樣不了解。」

他氣急敗壞地把羊皮紙拿起來，往桌上一擲。

「他今天幫了咱們一個大忙，你還怕他？」

我不得不把它封上火漆再寄。

要不是我叫住蘿娜，她根本不理他。

「明天以前接不接得到他的回信？你的信要明早才到倫敦，郵差後天才來！」蘿娜問的沒錯。

他好像擊了我一掌似的，令我幾乎無法站穩。如果我是個男的，我早就還他一拳，從此不再踏進他家一步，可是我是個女人，而我又深深地愛著他的妻子。

「胡說！婦道人家懂得什麼文件不文件的，我再說一次——你聽不懂的！」

她還是握著那支筆，毫無要簽的意思。

伯爵馬上把菸一丟，加入行列。

「你回來給我簽！」柏西爾大聲吼道。

「柏西爾！別忘了你在女士面前的風度。」他的手仍然緊緊地按在柏西爾的肩膀上。

「我要簽的是什麼文件？」她冷靜小聲地問道。

一進圖書室，只見蘿娜坐在書桌旁，手指不停地玩著自己的頭髮。范夫人坐在她旁邊的搖椅上。范斯克一個人在窗口拾著窗邊的花瓣，一見我進來就朝著我拼命解釋。

「他當然解釋啦！因為他是受雇於你，他當然有義務如此。可是你別忘了，我是你的丈夫，我沒這個義務，你到底還要耽誤我多少時間？最後再說一遍，我沒時間，馬車在外頭等我，你簽還是不簽？」

蘿娜坐著，手中握著蘸水筆，望著她的丈夫。https://m.hetubook.com.com她丈夫站在旁邊，一手緊緊地按著羊皮紙，表情邪惡。

「我是為你好，給你和夫人一點時間，冷靜一下。你的馬車不是在外頭等了很久了嗎？還不快走！你不能忍受我說話的口氣和態度，是因為我和你不一樣，我能控制自己的脾氣！我這輩子忠告過你多少回？快走吧！」

「不要想太多，休息一會兒吧！」

「在這兒簽啊！」他又指了指簽名欄。

「最起碼你該說出來試試，紀律師要我簽名之前，都解釋給我聽，並且我都懂他的術語。」

「可以。」

他們對視良久，范斯克慢慢地放下他的手。柏西爾目光轉至羊皮紙，然後像隻才被馴服的野獸說道：「我不想得罪任何人，可是我太太的固執足以激怒任何聖人。我已經告訴她這是公事，還要我怎麼樣？不管怎麼說，一個妻子不該惹她丈夫生氣——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簽不簽？」

「天助自助！蘿娜，我們自己必須冷靜地想個好辦法。」

「男爵，非常抱歉！身為一個見證人，我想我和這件事的確有關。蘿娜的反對有她的道理，如果你不解釋文件內容，恕我也無法作證！」

「別得罪范斯克，」我小聲地對她說，「不管在什麼情況之下都不要得罪范斯克！」

「他的友善，比柏西爾的粗暴更令人心寒。記住我告訴你的，千萬別得罪他。」

「簽名是要負責的，我當然有權知道內容。」

「你不是說管家告訴你有人說在附近見到葛安妮嗎？你想他會不會是去找她？」

「別忘了在女士面前應有的風度哦！」

「起疑？柏西爾不在，還有誰會？你是說范斯克？」

「不是討厭他……」

「好吧，我先待在這兒看看，如果我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我會做你們的見證人。」

「你不必離開。」柏西爾阻止道。

「我沒時間解釋，馬車在外頭等我，就算有時間，你也聽不懂那些法律術語，這是公事——快！www.hetubook.com.com快！簽完就沒事了！」

明天簽字總得有個理由啊！我們再三斟酌決定寫信給紀律師的代理人何瑞律師，只有他才能救我們了。說做就做，我拿出筆，把目前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何律師，請他簡單地回信，免得我們看不懂。

剛進房門就聽到男爵叫我。

蘿娜挽著我，讓一個外人替自己的丈夫道歉，的確讓她感到不是滋味。不過我倒要謝謝他，要不是他，柏西爾恐怕要趕我走了。

「說的好！賀小姐，我建議你，下次男主人邀請你去做客時，最好不要幫著他的太太對付主人，這件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怕他？」

「我沒時間跟你吵，我現在走不是因為你要我走，是因為我不想在這兒待下去，」說完他把羊皮紙放進抽屜裡，然後陰險地看著他的太太，「記著！明天！」說完逕自離去。

「瑪麗，你也開始和我一樣討厭他了。」

「你今天是不簽囉？」柏西爾不放棄最後機會。

「不必！賀小姐和這件事無關。」

「對不起！對不起！賀小姐，你知不知道英國人是怎麼說我們義大利人的？你們說我們生性多疑，而我正是一個多疑的人，所以我反對我太太和我同時作見證人。」

柏西爾敏銳地看著我，正要開口說什麼，范夫人站了起來，她先生對她使了個眼色，要她出去。

「就是他！」

柏西爾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看看手錶。

回到房間我發現這封信被人開過，因為今早我明明用火漆把它封得死死的，還特別用力壓了一下。

「柏夫人，如果我說話有什麼不當的地方，你必須原諒我。我想大家先別衝動，一切都好商量，柏西爾，你這文件非今天簽不可嗎？可不可以延到明天？不必多說，只要告訴我，可以或是不可以。」

「你口口聲聲說我不相信你是不公平的。」蘿娜說，「問瑪麗看看，我這種要求過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