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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郎

作者:威爾基.柯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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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女管家麥太太的敘述 一

第七章 女管家麥太太的敘述

男爵夫人第一個聞訊趕來,但卻手足無措幫不上忙。范斯克伯爵與夫人接著趕來,好心的夫人幫我扶她上了床,留在客廳的伯爵要我去拿藥箱上來,隨即調了杯藥,並要我們用酒精擦拭她的額頭,但卻一直無法讓她服藥。柏西爾男爵隨即派了一個馬夫去接最近的道生大夫。
翌日,僕人們一起離開,男爵親自派馬夫把馬兒都送往倫敦,只留下一匹。室內外只有一個原來就住自己小木屋的園丁照顧僅餘的馬,瑪格照料廚房,我幫著照顧病人。如今連大夫也不來了,整座屋子的氣氛非常怪異,令我不安,真希望能早日離開黑水園。
大夫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他是一個聞名鄉里的長輩,據他的診斷,賀小姐的病非常嚴重。伯爵馬上提出他的看法,道生大夫問明他的醫學常識純屬自修後,即不予採納。伯爵很有風度地說他要到湖邊的船屋去,然後就離開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去那兒,也許是想以身作則讓大家保持安靜吧,不過他一直到晚餐時才回來。多麼善解人意的貴族。
伯爵只微笑地抿出深深的酒窩,男爵抬頭看到我正要下樓,竟然十分憤怒地瞪了我一眼,「進來再說,屋子裡只要有女人就總是在樓梯上跑來跑去。」
伯爵由車站回來後立即上樓來看賀小姐,當時醫生和男爵夫人都在臥室,我出來迎接他。伯爵問了許多病狀與用藥的問題。我說病狀是發高燒引起的虛弱,醫生採用的是生理食鹽水療法。
第五天,醫生來時,為我們帶來些許希望。他說發病的第十天是決定性的一天,他將在這天再來探看。接下去的日子平平,只有伯爵早出晚歸去了倫敦一趟。
「可是瑪格是全屋子最笨的僕人,男爵……」
來者比道生大夫年輕,很認真而有魄力。怪的是,他問我和陸太太的問題比問大夫的多,令我懷疑伯爵可能猜對了。道生大夫終於問他:「你認為這是什麼病?」
我說出時間。他接著問:「男爵夫人自那時以後進來過嗎?」
大夫吩咐我們不要把賀小姐病情惡化告訴男爵夫人,並極力堅持她回房休息。第二天早上,他又派一位僕人去倫敦請新的醫生盡快趕來。信差走後半個小時,伯爵便回來了。
「容我提醒您,你要他們走,必須加發一個月的遣散費。」
「斑疹傷寒,」這位倫敦來的醫生說,「毫無疑問就是斑疹傷寒。」
接下來的幾天,賀小姐似乎好了一點點,我們對道生大夫的信心也恢復了。他非常有和_圖_書信心地向男爵夫人保證,如他對病情有一絲懷疑,他自己就會馬上要求另請高明的。
「柏西爾,麥太太有重任在身,我們應該感謝她呢。麥太太,病人好些了嗎?」
接著發生的一件大事,分散了我所有的注意力。這天,男爵把我找了去,竟然對我說:「麥太太,我想通知你我早已決定的一件事:我想關閉此地的產業。當然,我想留下你來管理,等賀小姐和夫人可以旅行後就搬到倫敦去。范斯克伯爵夫婦打算先離開。簡而言之,我要賣掉這棟房子,解散所有僕人。你知道我一向是說做就做,明天就開始遣散。」
五天在焦急中度過。
伯爵夫人趕了最後一班火車回來,同行的有一位陸太太,她的舉止與不標準的英語顯示她是個外國人。我們一向同情外國人,因為他們往往沒有機會聽福音。所以眼前這位五十歲左右,又瘦小又乾枯的陸太太並未使我吃驚。她還有一對機警的淺灰色眼睛與深棕色的混血兒皮膚。我不喜歡她的黑絲衣服。在這兒有必要提起她的態度,雖不至於令人討厭,但靜得有點奇怪,看的很多,說的似乎很少,而且寧願自己一人吃飯,非常怪異的一個人。
我們可憐的病人已神志不清到敵友不分的程度,她環顧室內,看到伯爵時的眼神驚駭得瞪得好大,那表情我到死也記得。伯爵在她身邊坐下,摸了摸她的脈搏與太陽穴,並仔細地察看她的臉色,然後極為憤恨不滿地瞪視道生大夫。許久才轉而問他:「她的病幾時開始惡化的?」
這侮辱實在太過分了,再多留一分鐘都是多餘,我極不客氣地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不到下個月我們就要搬走,沒有主人的房子要僕人做什麼?」
陸太太仔細地看過病人,對男爵夫人行了禮後,就靜靜地在一旁坐下。夫人的表情似乎很好奇,但為了避免驚醒賀小姐,大家都保持肅靜。大夫沒一會兒便出去了,夫人尾隨其後,大約是去問有關陸太太的事。我無所事事地站在床邊,心想這位外國人的工作能力應該沒有問題才對。
伯爵夫人因職責所在,忙帶他上樓去。我也不能說不行,伯爵已婚且年齡足夠當賀小姐的父親,而且是由女性親屬陪同。道生大夫似乎也不便強行拒絕。
「我本著神聖的人道主義來這裡,假若這位醫生來遲了,我還會再來。我再度警告你,假如這病真是斑疹傷寒,你要負延誤就醫的責任。假如這位女士和_圖_書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上法庭為你的無知與延誤致人死亡的實情作證。」
賀小姐的病在第二天晚上反而更為惡化,道生大夫常來看她,我和伯爵夫人輪流看護。我們一直勸男爵夫人去休息,但她說:「不管我病不病,她都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哈!他也不是第一個打著貴族字號招搖撞騙的傢伙,他們哪個不是伯爵?不管你怎麼稱呼他,我們先說這位護士,我決定不用她。」
「我也很尊敬大夫,但我若是夫人,或許會聽伯爵善意的忠告。」我說。
伯爵仍很體貼地要她等大夫明晨來看過後才開始工作。男爵夫人很不情願把看護工作交給一個外國人,我只好勸她說:「夫人,我們對外國人不能有偏見。」她並不理我,只顧親著賀小姐的手。
「我很願意對另一位同行解釋這個問題,但對你則大可免了。」大夫說著向門口走去。
伯爵像個標準的基督徒般,很有禮地對他說:「再見,大夫。」
可是男爵夫人仍私下對我表示不安,希望等伯爵回來聽聽他的意見。依信件看來,他要三天後才能回來,在他外出的期間每天都有信回來,真是一對親密的標準夫婦。
反倒是道生大夫說話了,他說:「夫人,這病會傳染的,在我確定它的危險性消失以前,我誠懇地希望你千萬不要進來。」
為了遵守大夫的囑咐,我在後來的三、四天經常悄悄地前去查看,結果一無所獲。第四天早上,伯爵上倫敦辦事前進來對夫人說:「我們再信任道生大夫一天,假如還是沒有進展的話,為了賀小姐,只好得罪這個騾子大夫了。我這些話純粹是好心。」
我不敢肯定日期是哪一天,但我相信賀小姐得病是在六月下半月的某一天。黑水園的早餐開得很晚,總是在九點半左右,有時還要到十點。這一天大家都在等賀小姐,通常她都第一個下樓。過了十五分鐘後,一位女僕奉命前去查看,然後嚇得說不出話地奔回來。我不得不重新上樓,卻發現賀小姐手中握著筆伏在桌上,正發著高燒。
我受託將賀小姐生病與男爵夫人離開黑水園前赴倫敦的經過加以說明。
第三天,我和陸太太同時留意到賀小姐的變化,由於男爵夫人累倒在客廳的沙發上,就暫時不想打擾她。道生大夫比平時來得晚,一看到病人就變了臉色,現出迷惑又驚慌的表情。他馬上派了人回寓所去拿藥箱,並在室內消毒,且架設一張床。我輕聲問他:「這病已轉為傳染https://www.hetubook.com•com性的嗎?」他答道:「明天早上才能知道。」
賀小姐的體溫忽高忽低,第二天情況更糟。附近沒有合格的護士,就由伯爵夫人日夜照顧她,男爵夫人也堅持守在床邊,她的身體也不好,並且神經過分敏感,根本無法承受賀小姐生病所帶來的焦慮;她很好心也很親切,但她的哭泣與害怕,使她不適宜出現在病房裡。
伯爵和男爵都在第二天清早前來看望。爵士為這一片混亂大為煩躁,伯爵則完全不一樣,帶了草帽和書便告訴我要到湖邊去靜靜地看一天書。這位先生是位體貼入微的高貴人士,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的,甚至對那個被柏西爾男爵遣開的小女僕都很關心,那天他請我去看他可愛的小鳥時,還一再詢問她離開黑水園後的去向及其他等等。
我幾乎嚇呆了,「男爵,你要遣散屋內僕人應該在一個月前通知我們呀!」
「我覺得她已有明顯的進步。」道生大夫說。
中午時分我下樓去安排平日的工作,正好看到伯爵神采飛揚地進門來。這已是他第三天一早就出門了。柏西爾男爵從圖書室探出頭來,極為急切地問道:「你找到她了嗎?」
她掙扎了一會,身子一軟,竟然暈倒了。我和伯爵夫人合力扶她回到臥室,然後出來告訴走廊上的伯爵她醒了,這才去找大夫說她馬上要見他。大夫前去安慰她,並保證另一位醫生幾個小時後便會到了。這幾個小時真難熬,樓下的男爵和伯爵不時派人上來詢問。五、六點時醫生終於抵達。
「發就發吧,一個月的薪水比起一個月的開銷還是值得的。」
第十天,醫生帶來的好消息免除了我們的焦慮與緊張。他說,賀小姐已脫離危險期,「她再也不需要醫生,今後全靠小心照料了,這點應該不成問題。」這個好消息反而使男爵夫人癱瘓地臥床休息,道生大夫要我們讓她安靜休息,保持房內空氣流通。
伯爵的態度非常和善,但夫人卻嚇得從頭抖到腳,只囁嚅地吐出幾個字,待他走後才轉而對我說:「麥太太,我的心因為姐姐一病都碎了。你認為道生大夫有錯嗎?他今天早上還要我別擔心,而且不需另請醫生。」
陸太太仍悠然地坐在窗口,絲毫未被大夫懷疑的表情所干擾,平靜地以她的破英語一一回答大夫的質問。大夫找不出碴兒,只好領著我們進入臥室。
她異常地堅持。伯爵上前,不僅未加阻止地讓路給她,似乎渾然忘了斑疹傷寒是會傳染的。
男爵並不www.hetubook•com.com以為意,他說賀小姐若再發病還來得及找醫生,其他小事問伯爵即可,而且沒有必要在病人最脆弱的時候找個陌生人來。我沒把這事告訴男爵夫人,我怕她會承受不了。
「真糟糕。你看起來也很累的樣子,我該找人來幫你們看護。伯爵夫人這兩天要到倫敦去,將帶一位可靠的護士回來,不過在這以前你不要對醫生提起,他對我介紹的人一定不會滿意的。讓她憑自己的表現證明給醫生看,男爵夫人面前也一樣。」我還沒謝過伯爵的體恤下人,男爵已在房內吼叫。我強忍住那份好奇心,勉強上樓去。
「麥太太,我聽說那位專門跟我搗蛋的胖子昨晚又帶了一位外國護士回來是嗎?」
這時候醫生出來了,伯爵上前文雅地道過早安後,說:「病人沒多大進展吧?」
一夜如常地過了。翌日,賀小姐已好了些,再隔一天,伯爵夫人沒告訴任何人就出門了,仍由她體貼的丈夫送她到車站。這一天唯一的不愉快就是伯爵和醫生的衝突。
「那你們還在的時候誰來煮飯?」
道生大夫已從無言的蒼白中恢復過來,仍和從前一樣堅定地說:「這不是斑疹傷寒,我堅決抗議,先生,這兒除了我以外沒人有權利問這些,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力量。」
「可是你根本還沒看到她呀!」
我對這番粗魯的話大為訝異,「大夫,你對貴族怎麼這樣不禮貌?」
「很遺憾,伯爵,沒什麼起色。」
「你還是堅持用那點微量的退燒藥嗎?」伯爵追著問。
「我是根據我多年的行醫經驗診斷。」
「我不是挑剔你的經驗,但我想要請教,你遠離現代醫學中心的巴黎和倫敦已經太久了;不知你可曾聽說像發燒這類耗損性極大的病,借用白蘭地、氨水和奎寧來增強病人的體力,因而獲得痊癒的。你聽說過嗎?」
我們留意到了,但這病好像有傳染性的——他立即打斷我的話:「這是斑疹傷寒。」
「不錯,她也許是世界上最好的護士,但我就是不用她。柏西爾男爵不支持我,他說我請的護士對他來講,也是倫敦來的陌生人,既然他妻子的姑姑已經費事帶了來,至少應讓她試試。這點我無法反對,但必須附帶一個條件,就是一旦被我發現錯誤就需馬上離開。身為醫生,我是有理由堅持的,男爵後來同意了。麥太太,現在就要靠你在頭一兩天仔細盯著她,除了我開出的藥外,不能給賀小姐亂吃別的藥。你這個外國貴族急著要施展他的騙術,而他的夫人帶回來的護士很可能和圖書幫助他。你懂我的話了吧?好,我們上樓去跟這位護士說幾句話。」
第二天,我陪著態度鎮靜的陸太太在客廳等候大夫,只留下男爵夫人和熟睡的賀小姐在房內。不過大夫沒有上來,反而把我找了下去,我離開時,陸太太正看著窗外,她似乎很享受鄉間的空氣。我走到餐廳,大夫在那裡等我。
「就留她,另外去村裡請個人,白天來打掃就行了,這樣我的費用馬上就可以省下來。我不是找你來發表意見的,麥太太,明天就遣散這些人,留下一個能幹粗活的瑪格就行了。」
伯爵和大夫又起了衝突。這次我不在場,是有關賀小姐病後進補的問題。如今病人已經脫離險境,更不希望受外行人的干擾,而伯爵竟一反常態,再三怒罵大夫診斷錯誤。最後大夫向柏西爾男爵要脅:假如伯爵再度干涉,就不再到黑水園來了。男爵的回答更是火上加油,大夫最後憤然拂袖而去,第二天就把帳單寄來了。此後我們便沒有醫生的指導,只好自行小心謹慎地看護。
伯爵夫人和我協助陸太太看護著賀小姐,病人的情況一天天惡化。道生醫生在男爵夫人堅決的懇請下允許她每天進來看兩三次,但不得靠近床邊。看她痛苦的樣子,真令人心碎。
夫人幾乎絕望地轉過身去,自言自語道:「他善意的忠告?天曉得他的忠告!」
大夫尚未開口,伯爵也還沒走,門就開了,扶著把手的赫然是男爵夫人,「我一定要來。」
「留下蒲瑪格燒燒煮煮就行了,我又不舉行宴會,要個大廚師做什麼?」
伯爵離開黑水園,前後大約一星期。男爵好像因此亂了分寸,或許是為家中的人擔憂,常不安地四處走動。他曾問起賀小姐和夫人的情況,尤其關心後者。我相信他的心已經軟多了。我發現男爵夫人這幾天好像處處躲著他似的,這應該不大可能,但事實上夫人整天留在樓上。據威廉說獨自進餐的柏西爾男爵食量只有往日的一半,酒量卻加了倍。
我說沒有,大夫從昨天就禁止男爵夫人進來,「你和陸太太留意到這種變化嗎?」
文靜的陸太太雙手握在身前,意味深長地對我微笑。醫生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後,說他五天後還會來,便退出與道生大夫密商。目前他還不敢斷言賀小姐有無痊癒的希望,目前是絕對判斷不出來的。
伯爵並不開口,只指了指病人,使大夫更為生氣了,「我說我已盡了最大的力量,我已派人去接另一位醫生,等他來到後,我才與他討論這是什麼病。請你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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