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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東方探案

作者:特德.利卡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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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總督助理案

一、總督助理案

「結果他選擇了我。不管怎樣,福爾摩斯先生,瑞金納德很快愛上了我,那一個星期他對我關懷備至,我們過得很充實,我的決心開始動搖了。我們沿著威爾斯海岸長時間地散步,發現彼此相處得很愉快。他走後,我開始懷疑詹姆斯是否還會回來,我有的僅僅是他給我寫的那封短信,那張紙上浸滿了我的眼淚,被我的雙手緊緊地握過,現在它已經是皺巴巴的一團了。與其活在短暫的回憶中,不如就跟眼前的這個人結婚吧。後來,瑞金納德又來過幾次,儘管他愛我、關心我,但我自己清楚,我不愛他。我愛詹姆斯,一生不變。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背地裡又偷偷地愛著別人,我能過這種生活嗎?」
「真離奇!」我說。
「你跳到我人力車前的那一幕給我印象很深刻,拉斯特科夫,我說真的。」
「當我知道我所愛的人就是我丈夫的弟弟時,福爾摩斯先生,您可以想像出我當時的心理狀態。這件事我對詹姆斯隻字未提。這讓我更加堅定了離開的決心,因為這幾個月來口是心非的生活,我再也過不下去了,尤其是最近又有了這個新發現。無論如何,福爾摩斯先生,他們倆很快就會見面,我擔心詹姆斯無法自持,當他知道自己是瑞金納德的弟弟這一驚人的事實後,可能會把我跟他的關係告訴瑞金納德。」
「到達加爾各答之後,」她說,「我們被邀請去參加一個印度富商肖森一家的大型家庭聚會,他是加爾各答的富翁之一。那天賓客盈門,總督和總督夫人也來待了一會兒。當我站在陽台上俯瞰花園時,我發覺身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我轉過身,發現詹姆斯.漢密爾頓就站在幾英呎以外,臉上寫滿愛意,我們倆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們只能交談,但還是約好第二天秘密見面。從那一時刻起,福爾摩斯先生,我在加爾各答的生活便充滿了藉口和謊言。詹姆斯還是像從前那樣愛我,他逼我離開瑞金納德和他一起回英國,如果不成,就跟他去美國,因為他現在已經很有錢了,我們在哪兒都能過舒適的生活。最後我自己做出決定,福爾摩斯先生,離開加爾各答回英國去。只有一個人待在那裡,我才能辨明是非。我告訴瑞金納德離開一陣子對我有好處,一到倫敦我就會給他寫信。我當然沒把詹姆斯的事告訴他,但我說接到母親的來信,在處理父親的不動產上突然出現了一些問題,所以我得回去一趟。詹姆斯要我向瑞金納德坦白一切,但我做不到。」

「在家,服用了鎮靜劑,有人精心地照顧她。醫生擔心她有可能會精神失常。」
「當然,」我說道,「只要你認為時機未到,我就不會將它公諸於世。」
「你絕對可以想像,華生,對瑞金納德來說,這在他的事業上是向前邁出了怎樣的一步:在一個像科榮這樣有權有勢的大人物身邊工作啊,他可是國王陛下在南亞次大陸的全權代表。」
旅途漫長但風光旖旎。瑞金納德似乎已經從喪父的悲痛中恢復過來,但她卻仍然憂傷而且常常感到煩惱。他對她很有耐心,因為只要她未忘掉以前的感情,她就不會與他過夫妻生活。通過談話和交流,他們增強了相互之間的信任。他意識到她對他的家庭幾乎一無所知,所以告訴她很多關於他家裡的事。他們的結合實在太快了。他母親生下他後不久就去世了,他說,他是由家裡的老傭人帶大的。他的父親痛失愛妻後,開始酗酒,動不動就破口大罵,還一度幾個星期都不見人影。當他平息了怒火,悲傷也有所緩解後,他回到了他的幼兒身邊,在兒子身上傾注了自己全部的愛和關懷。在一次長談中,瑞金納德微笑著說,他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可能還有一個弟弟,因為他父親常常暗示說有一天會把弟弟的事告訴他。就在臨終的病床上他告訴瑞金納德他的確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應該想辦法找到他。
「我已經跟你說過,年輕姑娘意志薄弱,福爾摩斯先生。」她疲倦地說。
「是的,我記得,」我說,「你旅行時用的是一個挪威名字,叫西格森。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後來你去了波斯、麥加,再後來又去了喀土穆。」
「您怎麼知道他還沒逃跑呢?」
他抬起頭來,表情茫然,但我看到他的眼睛還是閃了一下。
「只有你一個人會注意到這些細節。你的同胞們實在太不瞭解他們所統治的這些人了。直到我砍了他們的頭以後,我才想好我計畫的第三步:把你引到這兒來,因為你第一次去見麥斯威爾時我立刻就認出了你。我把他們的頭調換以後,在牆上加上了『拉斯特』這個詞以及我姓名的首字母,這樣它們就有了不同的意思。我知道你很快就能看到那些字。現在,我想我已經取得了最後的成功。總督讓軍隊加強戒備,逮捕了孟加拉的很多政治首領,這一切都是在愛德華三世,所謂的國王陛下,來訪前夕。」
說到這兒,福爾摩斯說,麥斯威爾夫人停下來吸了一口氣,她大概要說到故事最困難的部分了。福爾摩斯仔細地看著她,而她在努力保持鎮定。
「您剛才告訴我的已經足夠了,大人。我想我現在應該去犯罪現場看看。」
「我妻子很想見見羅傑,」他說,「這些年來我跟她說了很多關於他的事。她後天就要回英格蘭了。」
「當然,我會的。那麥斯威爾夫人怎麼樣了呢?」
「起碼有一個頭目。他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同伙,但他們並不重要。大人,現在我想請您給我一張加爾各答的詳細地圖任我使用。工作期間,絕不要打攪我。」
「但是,一年以後,一個名叫詹姆斯.漢密爾頓的年輕人俘獲了她的芳心,他和母親住在鄰村。他父親是個無名之輩,母親雖曾有名望,但現在年老之後就被人遺忘了,所以不得不靠幫人洗衣服和給人幫傭來維持生計。關於老羅斯.漢密爾頓,有一些粗俗的笑話被人們傳來傳去,但詹妮弗都聽不大懂。大家認為詹姆斯是那一帶最英俊的小伙子,但她從未見過詹姆斯。
「這件事很讓人頭疼,華生。直到現在,很多細節也只有科榮勳爵和我兩個人知道,或者可以說我比他瞭解得更具體。如果我告訴你,你就是第三個知道此事的人。不過,我認為,你應該多年以後再把它公諸於世。因為國家之間的緊張關係依然存在,涉及在內的幾方依然在忍受著這個恐怖事件帶來的傷痛。」
福爾摩斯仔細地打量了他們。科榮的眼光還真不錯。他們不但身強體壯,而且沉著冷靜。福爾摩斯告訴他們要去一座寺廟,他們需要扮成很虔誠的樣子。他還說要想方設法逮捕一個危險的凶手,最好能夠活捉他,他們應該準備好,當他一發信號就來援助他,信號是:他把左手舉到耳邊。他們表示明白。他向他們描述了一下要逮捕的那個人。那人個子不高,很瘦,白皮膚,大概穿得像個瑜伽師或托缽僧。他向他們描述了寺廟的確切方位,告訴大家不能一起過去。福爾摩斯要做適當的裝扮,可能晚到一會兒。如果到時候彼此碰見了,絕不能打招呼,但這三個人要隨時留意福爾摩斯。一看到信號,他們就得抓住和福爾摩斯說話的人,但盡量不要傷害他。
福爾摩斯停下來,吸了一口煙斗,繼續說下去。後來,他一直往南走,去了印度。一越過邊界,他就去了巴納拉斯,在那兒,他學習了更多東方的身體技能。
「是的,親愛的醫生,確實很神奇。我還學了一些別的技能,並大獲成功,我竭盡全力,因為沒準兒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因為我心裡有個想法,也只是懷疑,瑞金納德和詹姆斯並不是兩兄弟。我仔細地觀察過他們,從他們的骨骼和頭蓋骨形狀來看,我懷疑他們根本沒有親緣關係。其實,是漢密爾頓臉上的某些地方觸動了我,他很像一個人,但不是麥斯威爾,儘管麥斯威爾的臉表面上看確實有點像詹姆斯,也曾打動過他的妻子。回到英格蘭後,我喬裝打扮去了懷克.瑞森頓,那是老赫蒙的地產,也就是麥斯威爾夫人出生的地方,接著我找到了詹姆斯.漢密爾頓成長時住過的房子,現在已經成了一個被遺棄的破屋子了。幾年前,他母親在一次醉酒後發燒而死。她的住處被村裡人用木板蓋住了,所以還算保存得不錯。一天晚上,我撬開一扇被釘住的後窗,爬進那間簡陋的小屋裡。我花了幾個小時把那個女人的東西仔細看了一遍。東西不少,還有幾百本書,這說明羅斯.漢密爾頓以前和後來完全判若兩人。在她的舊櫥櫃的一個抽屜裡還有一個小的金屬盒,被衣服遮著。盒裡有一小本日記,寫著我希望得到的信息。其中有一篇,日期是1865年6月5日,上面寫道:『我的兒子一個星期前出生了,我給他取名為詹姆斯。他的爸爸是傑里米.赫蒙,他不願承認這是他的孩子。』」
「當然記得。」我說。
「幾個禮拜後,說起來有點難為情,福爾摩斯先生,我們的感情越來越深,已經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了。我拉攏妹妹站在我這一邊,我們倆約會時她便給我們望風。幾個月以來,我沉浸在愛情的幸福甜蜜之中,這種感覺每個女人都曾深有體會。我親愛的詹姆斯就是我的生命。後來有一天,我父親發現了我們的事。他用英語中所能找出的所有髒話來辱罵詹姆斯的血統和出身。我對他又抓又打,想讓他別再罵了。我可憐的詹姆斯都嚇傻了,站在那兒一言不發,直到我父親的怒火平息。然後他看著我,悲痛欲絕,轉過身驕傲地走了。我想讓他停下,但他讓我放他走,說很快會給我寫信。他走後,我心情沉痛,我想我暈了過去。
「請坐,麥斯威爾夫人。」他說。
「在那裡,我只認識瑞金納德.麥斯威爾一個人。」
「我不m.hetubook.com.com記得我是怎樣回家的。我醒來時,躺在床上,我母親焦慮地坐在床邊。那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詹姆斯真的給我寫了一封短信,他交給我妹妹,我妹妹又給了我母親,這樣,我父親可能沒看過。信上寫道:
她不停地說著,越發顯得高貴而美麗,她將自己冒這麼大的險來找福爾摩斯的原因如實以告。
「其實,我也很想見見她,」福爾摩斯說,「她要去很長時間嗎?」
她覺得,斯丹頓夫婦過得很幸福,他們有兩個可愛的女兒,一個七歲,另一個九歲。她和斯丹頓夫婦很快就相處得很融洽,並互相信任。愛德華和他妻子為人十分和善,他們的家裡到處洋溢著歡快和幸福的感覺。
那個女人聽見他叫出了她的名字,感到很震驚。她坐下來後,把面紗掀了起來,說:「您的確聰明過人,福爾摩斯先生。你怎麼知道我是誰的?」
「當然,福爾摩斯先生,我從沒跟他們說過我愛詹姆斯而我父親反對的事。這是我家的秘密。對我個人來說,我決定等著詹姆斯,要是他永遠不回來,我就終身不嫁,因為我不可能再愛別的男人。」
總督嚴厲地看著福爾摩斯,就好像他做錯了事一樣,然後他平靜地說:「福爾摩斯先生,我曾向國王陛下起過誓,除了我的私人助理,我絕不把那些文件透露給任何人。我得遵守誓言,您應該理解我。不過,在您調查過程中,如果您認為對我們的國家會更好的話,我會打破誓言告訴您文件的內容,但只對您一個人說。現在我能說的是,那些文件內容有關一場歐亞大陸戰爭的爆發,在我看來,那將是一場全人類的大悲劇。」
福爾摩斯停了片刻,倒空了煙斗。他為自己選擇羅傑.蘭登—史密斯這個名字,當然不是隨意的,他說。這是另一個跟他和麥斯威爾都很熟的同學的名字。他們曾經常在一起打檯球。他就用這個名字給麥斯威爾寫了一封短信,因為他知道麥斯威爾見到羅傑同樣會很高興,如果福爾摩斯消息可靠的話,羅傑目前並沒有住在倫敦,他在瑞德福羅瑟爾公司工作,也不知道自己即將去拜見科榮勳爵的助理。
現在,我簡直對福爾摩斯的歷險活動著了迷。我曾當過兵,以前在阿富汗服役多年,而且一直希望到那些英國管轄下的東方國家去看一看。
「黑夜為這座城市增添了巨大的魅力,華生。黃昏過後黑夜降臨,這座城市呈現出神秘而奇特的氛圍,世所罕見。身穿絲製紗麗的婦女和裹著穆斯林頭巾的男人,坐在遍及整個城市的人力車上,就像飄在空中似的。晚飯時刻,炊煙裊裊,空氣中瀰漫著東方香料的特有氣味。夜深了,城市一片靜謐,只有匆忙回家的腳步聲偶而劃破夜空的寧靜。」
「福爾摩斯,」我說道,「也許我們應該多花點時間去歐洲大陸旅行。倫敦潮濕寒冷的天氣讓你有點憂鬱……」
「麥斯威爾夫人現在在哪兒?」
「他可能已經逃到我們找不到的地方去了。不過,我還是懷疑那份秘密文件在他手裡,可能他也知道福爾摩斯就在加爾各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正等著我去找他,跟他討價還價。他可能會敲詐一大筆錢。」
「大人,」福爾摩斯說,「您得把文件裡面的內容告訴我,否則會妨礙我的調查。」
「麥斯威爾夫人,」總督平靜地回答說,「可憐的女人。她半夜醒來,發現麥斯威爾不在家,就趕到了辦公室,就這樣走進了怵目驚心的犯罪現場。她慌張地跑了出來,暈倒在一個衛兵身上,那個衛兵馬上進去看了一眼,就來向我報告了。除了我的私人警衛拉弗頓以外,就是那個去接您的副官,沒有別人到過那裡。他學過一些本地話,基本能看懂牆上寫的那些字的意思。」
「我十分樂意為您效勞,大人。」福爾摩斯答道。
最後這幾句話讓福爾摩斯打了一個寒顫,因為他絕不相信這會是個意外。
「那麼,就讓我從頭說起吧。我出生在約克郡一個名叫懷克.瑞森頓的小山村裡。嫁給瑞金納德前,我的名字叫詹妮弗.赫蒙。我的父親,傑里米.赫蒙,早年從蘇格蘭移居到英格蘭,然後與我母親相識並結為夫妻。他是一位成功的律師,我和妹妹在英格蘭鄉下過著舒適而平靜的生活,看上去應有盡有,而且幸福安寧。」

瑞格
親愛的羅傑:
過完聖誕節後,他就走了。斯丹頓先生告訴她,麥斯威爾先生有個相貌英俊的兒子,大學剛畢業,春天會來跟他們一起住一個星期。他還說,麥斯威爾先生很喜歡她,認為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兒媳。他們想要幹什麼,誰都看得出來,她說。斯丹頓先生和太太完全是出於好意,認為她現在是結婚的時候了,他們在積極地給她物色一位合適的丈夫。
「拉斯特科夫向前猛衝,」福爾摩斯說,「手裡拿著一把匕首。我向後一倒,被按到了地上,刀鋒直指我的胸前,讓我動彈不得。突然,我感覺到一股熱流,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流血了。不過,當我抬起頭,卻看見拉斯特科夫的頭被人砍了,從空中急速落下,我這才知道剛才滴到我身上的血是從他脖子裡流出來的。一個廓爾喀人看見我被按倒在地,不假思索地手起刀落,一刀就解決了那個罪大惡極的傢伙。」
「總督閣下,」福爾摩斯說,「我相信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我基本上都搞清楚了。我認為這件案子不是暴徒或政治領袖雇來的凶手所為。」
「所以,」福爾摩斯說,「我們又見面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您就是卡羅.里沙納維奇.拉斯特科夫。你曾在聖彼得堡的東方學院學習,現在是沙皇在中亞地區的秘密代表,是亞洲黑社會組織中的邪惡人物。我們在西藏交過手,拉斯特科夫,那次我們打成了平手。看見你用血寫的那些字,我馬上就明白了,因為你名字的首字母和姓的一部分可以簡寫成『ka』和 『li』,拉斯特這個詞在本地語言中是國家的意思。我不想浪費時間了,一句話,你把文件還給我,我會給你一大筆錢,並保證你順利地離開印度。」
福爾摩斯說,瑞金納德爵士和他是同窗,後來又一起上了大學。大學畢業以後,兩人各奔東西,但偶而通信聯繫。有一次,瑞金納德在信裡說,他現在在皇家外交部工作,結婚了,可能會出國工作幾年,很可能去非洲和印度。即使他不是我們國家最聰明的外交官,但至少也算是個富有魅力而勤奮的人。科榮勳爵很快就瞭解到他的才能,在自己被任命為印度總督後不久,便請他擔任自己的助理。
「我提出送她回家,因為當時已經非常晚了,但她拒絕了,她說自己走夜路沒有問題,我不用擔心她的安全。我把她送到旅館門口。服務員睡在地板上,我們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我慢慢地關上門,她轉過身來,再次跟我道別,然後放下她的面紗,立刻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夜中了。我目送著她,深夜寒冷刺骨,華生,我並不是好幻想的人,但我卻覺得這預示著將要發生悲慘的事情。」
「我應該告訴你,華生,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瑞金納德爵士。」
「是的,非常重大,華生,」他說,「而且非常悲慘。直覺告訴我可能會有不尋常的事,果然第二天早上就發生了。」
柯曾
「迄今為止,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她說,「還不是無藥可救,但是對將要發生的事,我很擔心。我之所以來找您就是為了避免更深的傷害。」
回到倫敦幾個星期以後,我的朋友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再次表現出抑鬱倦怠的症狀來,這在以前也有過多次,讓我越來越多地瞭解到他的精神健康問題。我們住在貝克街,他甚至很少走出這一街區。儘管赫德森太太嚴正警告過他,但他幾乎無所事事,整天盯著天空發呆。偶而他也會拿起小提琴,先慢慢地調一調音,然後試著拉一些孟德爾頌的旋律憂傷的曲子,但只要稍微有點不順手,他就會猛地丟開小提琴,躺倒在長沙發上,有時會沉沉地睡上一覺。早晨報紙送來的時候是他一天中唯一熱情高漲的時刻,他將報紙匆匆翻閱一遍,急切地搜尋著能讓他那永不停歇的大腦感到興奮的消息。不過,唉,大多數的案件都很稀鬆平常、手法拙劣,他一眼便能洞察真相。
這張紙條讓我倍感驚訝,也吊足了我的胃口。晚飯時,我對福爾摩斯說:「親愛的福爾摩斯,你可從來沒告訴過我,你還去過印度。」
「我妹妹還同時給我寄來另一捆信。是詹姆斯寫的,他每年都定時寄給我,有好幾年了。信被我父親中途截獲放在他的文件夾裡。他去世後,我妹妹發現了這些信,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就寄給了我。您可以想像,福爾摩斯先生,看到這些信,我感到多麼的驚愕!詹姆斯想盡了各種辦法,可我父親總是能趕在其他人之前拿到這些信。信一共有十五封,寄自世界各地,多數寄自美國。最後一封是七年前從舊金山寄來的。那是最後一封,因為詹姆斯認定我不再愛他,他也不想再寫下去了。無聊的時候,我把那些信讀了又讀,希望從裡面找到他的下落,同時詛咒父親對我和詹姆斯所做的一切。儘管我感到深深的絕望,但在瑞金納德面前我還是掩飾得很好。不久以後,我們就動身了,一星期後到了加爾各答的胡格里港。住處已經準備好了,我們沒費什麼勁就很快搬了進去。」
福爾摩斯離開了現場,www.hetubook.com.com走到陽台上,靜靜地思索起他找到的那些線索來。他相信,只要能把它們拼湊在一起,就足夠他破案了。難道就像總督所懷疑的那樣,這是一樁政治性恐怖襲擊嗎?是一群被某些渴望把英國趕出印度的政治領袖雇來的惡徒所為,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呢?
我最親愛的詹妮:
福爾摩斯回答說自己知道其中可能存在的各種關係,但他現在還不能說出來,等到他認為對破案有所幫助也不會帶來更多的流血事件時,他才會說。
她的故事快講完了。
「非常正確。你記性不錯,華生。當然,我待在那些地方時所經歷的事還有很多沒跟你說過。我的確去過波斯和阿拉伯,但我繞了很大一個彎子。離開拉薩後,我不再使用西格森這個化名。你知道,華生,我在語言方面還算有些天分。住在喇嘛廟的那段日子裡,我不但學了很多藏語,甚至還學了一種古老的西藏功夫。這種功夫可以集中身體的熱量,是一項非同尋常又很實用的技能,到現在我有時還能運運功。在雪山上我曾經兩次遇險,幸虧學了這種功夫才沒有被凍死。不管怎麼說,我穿著喇嘛那種寬大的袍子,跟隨一支商隊沿著一條舊的貿易路線向南走,幾個星期後,到了尼泊爾的一個山谷,我們住在一座位於山頂的佛教寺廟裡,可以俯瞰加德滿都城,非常舒適。可惜那些頭目對外國人充滿仇恨,要不然,華生,我真想退休後去那兒過田園生活,在我看來,那個地方最適於安享晚年。當然,要想那麼做,你要麼終生作喇嘛,要麼就要進行適當的偽裝,因為現任統治者拉那難以容忍歐洲人的存在。
「福爾摩斯先生,昨晚發生了一齣前所未有的悲劇,我希望上帝將您從天堂送到我們這裡,就是為了幫助我們阻止更多的不幸。」
「天啊,」我叫道,「這麼說,漢密爾頓是麥斯威爾夫人同父異母的弟弟!」
一輛馬車已在外面等著,他們直接奔向總督的私人辦公室。儘管天還沒亮,福爾摩斯還是能夠辨明方位,那地方離他跟瑞金納德爵士見面的地方不遠。他立刻被領進去見總督,總督示意其他人退下。他從桌子那兒站起來,緩慢而慎重地說著,話音充滿了悲傷。
「我離開總督府,走出一段安全的距離,然後坐上一輛人力車趕往斷頭女神廟。路很長,差不多有五六英哩。我記得經過一個穆斯林的住宅區,然後是一個屠宰場,那兒有成百上千隻兀鷹貪婪地吃著屠宰牲口後剩下的殘渣。當我到達寺廟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一路上我腦子裡都在想著我的計畫。這是一個長方形的院子,中間有一個小的神殿,神殿的後邊有一個靜修處,裡面住著寺廟的住持和一些印度乞丐,我相信我要抓的人一定混跡其中。」
福爾摩斯說他隨後回到了房間。他當然沒有對麥斯威爾夫人細說和他丈夫見面的事,他丈夫內心憤怒異常,但並沒表現出來。現在福爾摩斯最擔心的是,瑞金納德爵士不但已經知道詹姆斯.漢密爾頓是他失散已久的異母弟弟,而且也知道這個弟弟就是他心愛的妻子的情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福爾摩斯在他老朋友痛苦的臉上看到的絕望之情。
「我結束調查後,」福爾摩斯說,「拉弗頓中士來告訴我說,麥斯威爾的一個傳令兵,叫卡里姆的,沒來工作,顯然是逃跑了,據說他剛移民到克什米爾來。他就是那個領我進出麥斯威爾辦公室的人。這正是我所需要的,現在我知道凶手是怎樣進入麥斯威爾的辦公室竊走文件了。拉弗頓說,他們之所以雇傭這個卡里姆,是因為推薦信上說他很不錯,『而且作為一個本地人,他看上去相當精明』。我聽了直想笑。」

回憶起當時自己身處險境的情形,福爾摩斯目光炯炯。我一聲不吭,靜靜地聽他述說著,也覺得陰森恐怖,雖然他就在我眼前,但他講得緊張刺|激,我甚至覺得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殺死了。
在緬甸,她說,就當他們快要前往加爾各答時,她接到了父親不幸去世的消息。妹妹寫信告訴她,母親一切安好,她不用趕回來。
福爾摩斯向我承認,自從多年前的波西米亞事件後,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像麥斯威爾夫人這樣美麗而富有吸引力的女人。她具有一些英國女人所沒有的寶貴品質,集中了我們民族的優點,而且教養非常之好。他打量著她,對自己從前的決定有點後悔,他沒有選擇和這樣的一個女人共享安定生活,而使自己走上了和我們這個時代的惡勢力孤軍奮戰的道路。不過,他來不及多想,因為這位女士看上去極度憂傷。
「很多人仍然不明就裡。他死得太過於倉促……」
福爾摩斯想起就在幾個小時前,麥斯威爾夫人消失在黑夜裡的情景。他們完全不知道,他們所談論的那些事會帶來難以想像的後果。
「我慢慢走上寺廟的台階,天幾乎全黑了。那裡每天晚上都會舉行一些宗教活動,敲鐘,布施,還有嬰兒的啼哭聲。一走進院子,我就試圖尋找我的廓爾喀同伴,但卻沒能找到。我只能祈禱他們已經準時到達了。」
第二天早上,她還是在那個時間出門去採摘鮮花。詹姆斯.漢密爾頓已經等在那兒了。顯然,他也很高興跟她在一起。很快他們就有說有笑了。從此以後,他們每天見面,有時走得遠些,也沒有別人知道。
「福爾摩斯,只要您一句話,我可以給您整整一個團的廓爾喀人。」
親愛的羅傑:
他停下來,面無表情地站在福爾摩斯面前。「不過,」他接著說道,「還有幾個問題我不太明白。一個是,我知道麥斯威爾最近發現漢密爾頓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一開始他很高興,但前幾天,他很消沉,看上去倍受折磨,好像他知道了什麼可怕的秘密似的。我不知道他們的死和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否有關,您知道這裡面的原因嗎?」

「那年夏天,有一次他來的時候,晚上我們在外邊散了一小會兒步,瑞金納德真的向我求婚了。我把我的條件告訴他。他回答說他願意接受,他有點意亂情迷,說他愛我勝過這世上的一切,沒有我他就沒有快樂。我決定嫁給瑞金納德.麥斯威爾。我告知我的母親,瑞金納德將去家裡向父親提親,而我已經答應了他的求婚。之後不久,瑞金納德拜訪了我父親,我父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漢弗萊.麥斯威爾在倫敦擁有名譽地位,這正是父親所希望的,所以對這次聯姻,我父親覺得前途光明,他大喜過望。」
那天晚上過得很快,他說,自始至終噩夢不斷,有一次還被驚醒。早上四點鐘,他再也無法入睡。他起了床,梳洗一番,穿好衣服,正準備出門去看破曉,這時卻響起了敲門聲。他打開門,看見門外站著一個英國士兵。
愛你的 詹姆斯
「是呀,那個案子可真是臭名遠揚,連倫敦也知道了。」福爾摩斯說。

詹姆斯走後,她說,她終日精神恍惚。她和父親互不理睬。母親和妹妹試圖安慰她,但大都沒什麼用,她有時大發雷霆,有時又以淚洗面,這讓她筋疲力盡,還常常連累母親和妹妹。這樣差不多過了一年,她的情況慢慢好轉了。詹姆斯的樣子開始模糊起來,她也能出門了,可以過一種基本正常的生活了。白天還好,但到了晚上,無邊的痛苦和孤獨經常讓她難以忍受。她不再上學,後來被愛德華.斯丹頓先生請去照看孩子,斯丹頓先生住在威爾斯彭步羅克郡的大衛街。能離開家,改變一下生活方式,這正是她所期待的,所以她非常高興。
「我還有兩個要求。我要馬上調查麥斯威爾身邊的工作人員,包括衛兵、清潔工和其他侍從。兩天前,有個衛兵領著我去了瑞金納德的辦公室,我對這個人的行蹤和身份特別感興趣。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請馬上告訴我。」
接著,福爾摩斯把他的煙斗重新裝滿了煙絲,又伸手給我們倆倒了滿滿兩杯白蘭地。
「我從不評價一個誠實的人的人性弱點,女士。我們誰沒有弱點呢?但是我們在這些人性弱點的驅使下行動,總是會導致一些不可避免的結果,而且常常是罪惡的後果。我對這方面的事很有興趣。」
「那麼我們就長話短說,」他開始說道,「今天一大早,有人發現您的朋友瑞金納德.麥斯威爾爵士,我信任的助理,和一個英國商人詹姆斯.漢密爾頓先生一起死在他的私人辦公室裡。我剛從現場回來,我是在戰場上流過血的人,福爾摩斯先生,但我卻從沒見過此等情景。他們倆都中了槍,還被砍了頭。屋內一片狼藉,肯定是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打鬥。看起來像是一種教派性謀殺,很可能是圖財害命。牆上用當地語言寫了一些咒語,大概是梵語,雖然沒有人知道確切的意思,但好像是說他們要向我們進攻。瑞金納德桌子後面的那面牆上,用血畫了一個淫穢女神,她雙手各拿著一個人頭,並用當地的文字寫了『卡里』和『拉斯特』這兩個詞。卡里是犯罪凶手的女神,福爾摩斯先生,有人告訴我『拉斯特』是國家的意思。這麼卑鄙的事,我們不知道到底是誰幹的,但是,如果有證據表明這是印度某些被誤導的政治領袖搞的恐怖襲擊,而不是什麼精神失常者的荒唐行為的話,這將會使我們和印度人民的關係蒙上一層陰影。無論如何,我認為這是繼科恩坡大屠殺後我們所遭到的最邪惡的一次攻擊。」
「我學習如何全神貫注,幾個月以後,我發現我可以控hetubook.com•com制自己的呼吸,還能降低心率,甚至你,華生,如果只做一般性的診斷,也可能認為我死了。」
「一天早晨,我去離家不遠的田野裡採摘鮮花。我站在路邊的花叢裡,發現有人正在看我。我轉過身去,在看到詹姆斯的第一眼就愛上了他。他瘦高瘦高的,寬寬的臉龐,很帥,但真正讓我動心的,福爾摩斯先生,是他的微笑和眼中洋溢的熱情。就像所有的年輕人一樣,那天我們聊了幾分鐘,有點不好意思。他問我可不可以幫我摘花,我害羞地點點頭表示同意。他一直陪我走到家門口,然後禮貌地跟我說再見。那天晚上,我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著我們那天說的每一句話。」
「幾天前,我以同樣的一副打扮去了約克郡,打算去尋找羅斯.漢密爾頓,也就是詹姆斯的母親。」
「沒錯,親愛的華生。我已經注意到他們長得有點像。因此,當她父親發現他們之間產生了愛情以後會大發雷霆。麥斯威爾夫人給我講故事時,我就起了疑心。赫蒙是一個有地位的人,無論是對自己的家庭還是對外界,他都不可能承認自己和一個妓|女羅斯.漢密爾頓私通,還生了個私生子。因此,他才怒不可遏,做出了那些舉動。」
請相信我是真心愛你的,並愛你一生一世,但你父親的侮辱深深傷害了我,我決定找到我的生父,我相信他也是一位紳士,我還要掙一筆錢,總有一天我們能幸福安寧地共度此生。不管多久,我的愛人,請你千萬要等著我。
「如果我們抓不到他,我就會付錢,只要文件的內容還沒有被洩露出去。但是,到哪裡去找他?他是誰?他們是一伙人嗎?」
「很好,親愛的華生,那就聽我講吧。現在沒有新的案子,對我來說,回憶過去我是怎樣破了那些棘手的案子也許最好不過了。在倫敦發生值得關注的案件之前,這樣做至少可以讓我活動活動腦子,讓它不至於生鏽。」
她接著說下去。那年春天,漢弗萊.麥斯威爾的兒子瑞金納德.麥斯威爾先生來斯丹頓家作客。他是一個富有吸引力又很聰明的年輕人,她第一眼看見他時,心撲通撲通直跳,因為他的一些特質讓她想起了詹姆斯,這令她覺得受到了愚弄。瑞金納德只比她大幾歲,事實上,也就比詹姆斯大一歲,而他前途遠大。他畢業於牛津大學法學院,決定為政府工作並遠赴國外。他現在正在倫敦受訓,年底將奔赴他在內羅畢的第一個工作崗位。他也正在尋找合適的人結婚,然後陪他一同前往。
你能來我很高興。明天四點請到我的辦公室來。我會派輛馬車去接你。很高興能見到你。
「簡直太神奇了!」我大聲地說。
「真讓人難以置信,福爾摩斯。麥斯威爾和他的弟弟死得太無辜了。」
但他已經陷入了通常的那種沉默而神情茫然的狀態中了,我很清楚現在最好別去打攪他。看到他又開始服用可卡因,我非常擔心,因為據我判斷,他之前已經戒了。

福爾摩斯帶著加爾各答的市區詳圖,離開了總督辦公室。他仔細地研讀了地圖,才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正如他所料的那樣,凶手果然在卡里寺等著他,那是個很特殊的供奉斷頭女神的寺廟。這是他從牆上那幅畫上看出來的,像卡里寺這樣特別的寺廟是很少見的。這位女神被她的崇拜者稱為支那瑪西塔卡,事實上這座寺廟只不過是一座位於城北郊區的中世紀的古老建築,地理位置偏僻,是凶手安全的藏身之地。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福爾摩斯!你這傢伙,真的是你嗎?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福爾摩斯先生,」她說,「我離開加爾各答並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我尊敬我所嫁的人,但我對詹姆斯的愛又讓我非走不可。我害怕他們見面,但我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您是我丈夫的老朋友,我們三個糾纏在這種不期而至的關係中,我只希望您能幫幫我們,給我們一些明智的建議。」
當年一入秋,兩人就結了婚,然後定居倫敦。婚後一個月,漢弗萊.麥斯威爾先生就病了。瑞金納德大部分時間都在陪他,醫生嘗試了各種辦法,但他的心臟還是停止了跳動,不到一個星期就去世了。對父親的過世,瑞金納德悲痛萬分,但很快這對夫妻就從南安普敦出發去了內羅畢。
「是的,我親愛的大夫。這個故事還有一部分,一直延續到我返回英格蘭以後。就是在我和你見面前不久,華生。你還記得那天我們首次見面時我裝扮成一個年老的書商嗎?」
「當人力車拉我進火車站時,我就感覺到人群中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很快我發現盯著我的是一個托缽僧,很面生,但他那雙惡毒的眼睛讓我覺得似曾相識。除了一塊纏腰布,他全身赤|裸,從頭到腳都塗滿了白灰。他的手腳都被繩子綁著,脖子上還套著一根鐵鏈,將他的雙手和雙腳牢牢地拴在一起。看起來他似乎身有殘疾,所以只能拖著腳步慢行,手指只能抓或握,除此以外,不能再有別的動作。突然,華生,好像完全是出於意志力,這個討厭的傢伙縱身一躍,跳到了我的人力車前。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那扭曲變形的臉幾乎碰到了我的臉,然後他大笑著跳開,三縱兩縱就在人群中消失了,真是不可思議。我確信自己以前在恆河上見過這張臉,華生,這讓我覺得糟糕透了。上了火車後,我開始在記憶中搜尋這個人,因為他的樣子讓我意識到,我在印度不會再有安寧了。」
接著,這兩個老朋友回憶了他們的大學時光。在交談的過程中,福爾摩斯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麥斯威爾。這麼些年過去了,他自然和以前福爾摩斯認識的那個「瑞格」不太一樣了。身體可能更結實了,頭髮依然濃密,但卻出現了絲絲白髮。福爾摩斯還發現,他的朋友舉止優雅、談吐幽默,卻是極力想掩飾內心的惶恐不安。幾句寒暄過後,他臉上的微笑就消失了,好像摘掉了一副面具,只剩下一臉充滿矛盾的表情。
夜很深了,福爾摩斯才摸索著回到了旅館。他進房間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十一點了。但不一會兒就傳來敲門聲,一位來訪者到了。他打開門,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女人,她的臉上罩著面紗。她馬上進了屋,並關上了門。屋內燈光昏暗,福爾摩斯只能看見她長得很高很美。
字條寫得很匆忙,福爾摩斯看得出來,寫這張字條的人情緒非常激動。但他什麼也幫不了。那一天,他參觀了一些普通的紀念物,包括城市創建者喬伯.查諾克的故居。福爾摩斯獨自一人在旅館吃晚飯,覺得並不是很累,就出去散步,在那些街弄裡巷裡走了很長時間。
福爾摩斯簡要地向他說了一下自己失蹤後所發生的事情,並解釋了他為什麼要讓大家一直以為他已經死了。在西藏,在喜瑪拉雅山,以及在印度國內,他過了很長一段與世隔絕的生活,現在則希望能和同胞一起待幾天,正是這種期望讓他來到了加爾各答會見他的老朋友麥斯威爾。
說到這裡,福爾摩斯表現得非常激動,在他看來,這個長長的故事的結局在他腦子裡比以前更加生動鮮明了。
「雙重驚喜,不是嗎?」福爾摩斯說。
「我不想細說我的調查過程,華生。我通常的方法是仔細檢查每一樣東西,並記下屋內東西的擺放位置。我特別注意了牆上寫的那些字。就像科榮勳爵所說的,『卡里』這個詞,孟加拉語的意思是嗜殺女神,而『拉斯特』,印度語的意思是國家,大概是說要建立一個只由印度統治的獨立國家。不過,有一些細節引起了我的興趣。『卡里』這個詞的每一個音節後面都有一個點狀的東西,是不熟悉的印度語符號,『拉斯特』這個詞後面有個像破折號的符號,好像這個詞沒有寫完。也許他們還沒寫完就被凶手打斷了。但是因為有那個小點——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那個破折號後面看起來不像還有別的話,也不符合常見的符號書寫規則。那個女神像本身是個淫穢的棒狀形象,沒有頭,鮮血從她的喉嚨處噴瀉而出。她兩隻手上各有一個人頭。兩個沒有頭的人虔誠地跪在她的兩邊,形象粗野,鮮血從他們的脖子直往外冒。還有一個人,從衣著上看顯然是個女性,也跪在女神身邊,一副很崇拜的樣子。其凶殘血腥的程度讓我回想起倫敦的那些案子,相比之下那些案子顯得溫和多了。」


「你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大惑不解地問。
從福爾摩斯住的旅館出發,不到一英哩的車程,就來到麥斯威爾的辦公室,它位於政府辦公大樓的一座翼樓裡,離總督的辦公室還有一段距離。福爾摩斯到了以後,等了幾分鐘,一個侍衛就領著他去見他的老朋友。那人離開後,福爾摩斯向麥斯威爾問好,麥斯威爾屏住了呼吸,大驚失色。
「關於加爾各答,我不想囉嗦太多,華生。我只想說一點,你只要能克服初到時對當地那種骯髒貧窮條件的厭惡感,習慣了潮濕的孟加拉氣候,就會覺得加爾各答是個豐富多彩的大都會,但也充斥著非同尋常的犯罪和邪惡。」
麥斯威爾的事令人痛心,為此我感激您的幫助。你為國家盡職盡責,並且維護了大英帝國的和平。我祝您今後一帆風順。
他遞給福爾摩斯一張條子。上面沒有稱呼,寫道:
「還需要什麼?」
「我打垮了我的敵人,華生,」一天吃完早飯時他說道,「也許同時我也打垮了我自己。看看這個:在查林十字街有人搶了銀行,在牛津一個婦女謀殺了她的姦夫,在懷特勘培一個工廠的幾桶肥料被盜。應該做點什麼呢?」
福爾摩斯點點頭,沒再多問,非常明顯和*圖*書,瑞金納德爵士的痛苦來自於他個人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工作,他的工作從表面看來是相當成功的。他起身告辭,由那個領他進來的侍衛送他出去。福爾摩斯回到旅館,想到將再次和同胞共處,不禁欣喜異常,但也為朋友的懊惱感到不安。
瑞格
「是誰發現的?」他問。
「沒問題。」
「那又是什麼呢?」
「我們在內羅畢過得很快活,我終於意識到,我的沉默寡言和猶豫不決對瑞金納德來說是何等殘酷,也沒有必要,我們這才開始同房了。我竭力使自己忘掉詹姆斯。在外人看來,我們是一對幸福的模範夫妻。瑞金納德不斷受到提拔,四年後,我們被派往仰光。在那兒住了三年。當時,大家都認為瑞金納德很快就會升任外交秘書。就在那個時候,他遇到柯曾勳爵,他剛剛就任印度總督,希望瑞金納德調往加爾各答去作他的私人助理。瑞金納德和我得知這個消息後非常興奮,要知道,這意味著他事業上的一大進步。」
柯曾
「您可以暢所欲言,女士,我會盡力而為的。」
突然之間,就像前天晚上他在夢中所預料到的,疑團開始逐漸清晰起來。福爾摩斯很快又回到了總督辦公室。科榮總督正和一個秘書在一起,但福爾摩斯一進來,他就把秘書打發走了。
「於是,我給瑞金納德發去一封短信,對他說,我要去黎凡特出差,路過加爾各答,希望我們能見上一面,只要一會兒就行。他當然馬上就能認出我來,但只有等到我們面對面時我才能暴露真實身份。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一封回信:
然後,他停下來,看著福爾摩斯,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但是凶光畢露。「最後,我要解決夏洛克.福爾摩斯。」
「不幸的是,後來的事都成為歷史。我立即把拉斯特科夫已死的消息告訴了總督,他就可以取消緊急狀態了。那些文件正被送往目的地,我們沒能把它們找回來。後來,日俄兩國開戰了,我們才知道他們利用那些文件達到了邪惡的目的。」
「是的,」福爾摩斯說,「在你的記錄裡,大概也是絕無僅有吧。你總有一天會把它公之於眾的。」
「蘭登—史密斯先生,我是拉弗頓中士,」他說,「總督大人讓我來接您立刻去他的辦公室。」
「這封信雖然充滿愛意,但卻讓我感到恐慌。我跳下床,飛奔著來到詹姆斯家。他已經走了。只有他母親還在,她喝了一晚上的酒,爛醉如泥。我試著跟她說話,但根本不可能。詹姆斯,還有他的一切,都已經不在了。我感到絕望和痛苦的失落,只有那些感受過希望破滅之痛的人才能體會。我疲倦地走回了家。那是十三年以前的事了。直到幾個月前我才再次見到了詹姆斯.漢密爾頓。」
可沒想到的是,他突然對我說:「你說得對,華生。我們需要一些改變,但是去歐洲大陸,恐怕我體力不支。我們就從散步開始吧,然後也許可以去聽一場音樂會。薩拉瑟塔今天下午要演奏,如果他狀態良好,我們將不虛此行。」
福爾摩斯站起來,我看著他把吸完的煙斗放到盒子裡去,又走到壁爐邊。他站在那兒,凝視著壁爐裡燃燒的餘燼,說:「那個晚上我不停地做夢,華生,在夢裡,我一直在想我聽到的那些事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而我不知不覺地在與之搏鬥。」
「那麥斯威爾的父親呢?他對麥斯威爾說了什麼呢?麥斯威爾一點也不懷疑漢密爾頓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呀。」
「多謝了,不過,就目前情況而言,我相信只要三個最好的就足夠了。」
福爾摩斯說,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吃早餐時有人送來一張條子,上面這樣寫著:
她繼續講,福爾摩斯非常想知道,她到底被捲入了什麼樣的罪惡之網中。
「我還需要您派三個信得過的廓爾喀人陪同我一起去對付這個罪犯。他們要穿得像個溫和的聖徒,除了刀之外,他們不能攜帶別的武器。我希望能活捉那個傢伙,為此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他的所作所為說明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凶手,他殘忍而狡猾,如果我沒料錯的話,我以前曾和他交過手。他極為凶殘,而且毫無疑問的是,他想置我於死地。」
總督留在他的辦公室裡,拉弗頓中士陪福爾摩斯去了麥斯威爾的私人辦公室,也就是兩天前他去過的那間。現場真的很恐怖。到處都是血。兩具屍體平躺著,頭對著頭。就像總督所說的,他們的頭被調換了。此時,福爾摩斯只能想到麥斯威爾夫人,希望她的悲痛終有一天能歸於平靜。
「我猜的,夫人,但顯然是猜對了。只有瑞金納德爵士和總督大人知道我在這兒。我不敢相信,一個像羅傑.蘭登—史密斯這樣的英國商人會在自己到這兒的第二天夜裡會見訪客,而且還是一位女士。這樣一位訪客更應該是來找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因此,我一猜即中。我要求瑞金納德爵士對我的真實身份保密,他卻告訴了你,這違背了我們的約定。不過,這無傷大雅,也在我意料之中。」
福爾摩斯回答說,如果麥斯威爾真的希望,他願意跟總督見面,也可以在總督面前公開身份,但在公眾面前提到他時,一定要用他那個化名。麥斯威爾答應他在這一點上會十分謹慎,在他待在加爾各答的這段時間裡,他還會為「羅傑.蘭登—史密斯」提供各方面的便利。
「請您說下去,福爾摩斯。我想這個案子很快就會有一個重大轉折了。」
她站起身來,似乎準備要走。福爾摩斯告訴她,他很清楚可能發生的衝突,只要見到瑞金納德爵士,他就會對他說的。她跟福爾摩斯致意告別。
親愛的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裝扮成一個好奇的英國遊客,四處閒逛。他覺得這樣做,那個他想抓的人才會很輕易地發現他。當他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的光線後,他看到了一些被社會遺棄的人,在這種地方這是十分常見的,其中有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有啞巴,還有飢民。借著昏暗的油燈光亮,他依稀能看清這座寺廟,裡面充斥著骷髏和可怕的幽靈像,以及那些令人生厭的怪物神像,整座寺廟都顯得粗俗而恐怖。最神聖的還是那尊無頭女神的立像。福爾摩斯正出神地盯著這尊神像時,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聾啞女孩,從這堆流浪者中走出來向他行乞,還拉扯他的外套,一直把他拖到神殿後邊的一棵巨大的菩提樹下。黑暗中,他看到一個人坐在樹下練瑜伽,一條圍巾從頭一直蓋到腰部。那個人揮了一下手,示意福爾摩斯坐下。那個孩子拿來兩盞油燈,周圍終於有了些亮光。
「歡迎您,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他操著外國口音,從牙縫裡擠出福爾摩斯的名字,「我正在等您。」
我點點頭,「是的,我看見了。」我有點生氣地說道,「不過我有點糊塗。關於幫助維護大英帝國和平的事,你連隻言片語也不曾跟我提起過。」
他遞給福爾摩斯一張有地址的卡片,在加爾各答的阿利珀區。
「我馬上就能告訴您。同時,我請您把它當作一次恐怖襲擊來對待,或者當作恐怖嫌疑,並且沿這個方向去調查。在對待恐怖事件時您一般怎麼做,現在還怎麼做,命令軍隊加強戒備,搜捕嫌犯。但無論如何別傷害任何人,因為您要逮捕的人沒有一個和此事有牽連。您應該吩咐手下人嚴陣以待,但對待反對和抗議時要特別寬容。這樣才能迷惑真正的凶手,讓我們有機會在他逃跑之前抓住他。」
這時,福爾摩斯望著窗外,若有所思。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不知道,華生,我也常常在想。」

總督停了一會兒,慍怒地說:「按照預定的計畫,尊敬的愛德華國王陛下三天後就要達到印度了,我也只能希望我們不要以這種方式迎接國王的駕臨。」
「這你可幹得不太好,」福爾摩斯說,「因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被謀財害命的人是被活活勒死的,拉斯特科夫。」
「他們是我的人裡面最勇敢的,個個技藝超群,福爾摩斯。用他們對付十五到二十個尋常人,一點問題都沒有。誰跟他們作對肯定沒好下場。」
「我想這一點我們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因為只有拉斯特科夫一個人聽到了麥斯威爾和漢密爾頓兩人最後的那次談話。事情的真相隨著他們一起去了。不過,親愛的華生,我們還算幸運,羅斯.漢密爾頓的另一篇日記寫得很清楚,漢弗萊.麥斯威爾,也就是瑞金納德的父親,在妻子去世後也來光顧過她,從她這裡得到些慰藉。當赫蒙不肯承認他的兒子,也不願贍養她後,羅斯.漢密爾頓就去找麥斯威爾,聲明他是孩子的父親。麥斯威爾相信了她,偷偷地贍養她和孩子。」
我請您速到我這兒來,事關重大。
說著,他把圍巾扯下來,福爾摩斯又看到那張作惡多端的猙獰面孔。
他的話漸入主題,我看得出來,他認為這個案子非常有趣,也急於讓我瞭解事情的經過。他眼中的恍惚與茫然徹底消失了,在記憶中,他再次同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相遇了。
「福爾摩斯啊福爾摩斯,親愛的先生,您先別著急。」
「您為什麼到這兒來,夫人?在加爾各答的深夜,這樣做可能會給您帶來危險,還可能被人發現。」
漫步穿過聖詹姆斯街似乎對他有所幫助。聽完音樂會後,我們繼續散步,一直走過海德公園。快吃晚飯的時候,我們才回到家。進屋後,我發現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扇窗戶福爾摩斯忘了關,一摞文件被吹到了地上。我蹲下去撿,看見了一張紙條,字體粗壯有力。上面寫道:
「您說得沒錯,福爾摩斯先生,如果不是十萬火急,我絕不會來找您。我就要回英格蘭了,但瑞金納德讓我感到非常不開心,我覺得我可以跟您說說我們的生活出了什麼問題,這正是我不得不離開的原因。我要告訴您的這些事,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但我希望得到您的同情,也希望您幫助您的老朋友度過這段在我看來是萬分困難的時期。」
「我時刻都在偽裝,除了面對理查德森先生的時候,他是英國派駐尼泊爾的外交官員,我還幫他解決了一些不可思議的難題。那個事件以後可以命名為『霍奇森幽靈案』。另一件案子和一個來自巴黎的法國學者有關,他在當地研究用梵語所著的古代碑銘,卻遇上了一些怪異的麻煩事。」
關於我曾跟你提到的那個要來訪問的大人物,出了一點事,所以我不得不取消我們今天共進晚餐的約定,非常遺憾。我希望這沒有給您帶來不便。我很快會再跟您聯繫。
說到這兒,福爾摩斯說,麥斯威爾夫人開始激動起來。當時很冷,因為就算是在加爾各答,冬天的靜夜裡,溫度也會降得很低。福爾摩斯只能給她喝一些當地產的亞力酒,當地人把這種酒叫做拉克塞。她謝過以後只喝了一小口,但酒的烈性讓她又接著說了下去。
總督回答說,他很欣賞福爾摩斯的謹慎,他說:「在我們這間辦公室裡,福爾摩斯先生,還發生了一件更為嚴重的事情,它遠遠超過我們所要承受的個人悲痛和損失,因為它涉及到一件國家大事。一份機密文件丟失了,裡面是對一些國家重大秘密的評論意見,差不多都是我寫的。只有麥斯威爾和我兩個人知道。昨天下午我讓他把那些文件放回原位。但現在文件並不在那裡,可以確切地說,根本不在他的辦公室裡。」
「我的父親很愛我們,」她繼續說,「但他有時脾氣古怪、態度嚴厲,我母親卻能體諒和容忍。當我十六歲時,我的父母開始給我物色合適的結婚對象了,但我對他們說,如果非結婚不可的話,我要自己選擇丈夫。我父親非常在乎這樁婚事是否門當戶對,所以他明確地跟我說,誰將成為我的丈夫,最後只能由他來做主。我記得,有好幾家上門提親的,但因為我年紀尚小,這件事情還是擱置了下來。
這個故事,福爾摩斯講了很久,我十分著迷,也發現了一些他從不向我表露的興趣。他刻苦地學習全神貫注之術,幾個月後,他已經掌握了他所需要的這項技能,同時也感到參加一些英國人的社交活動會讓自己精神振奮起來。他知道自己仍得高度警惕以免敵人發現他的行蹤,所以決定去加爾各答,在英屬印度的高級公寓裡住上一陣子。這一次,他喬裝改扮成一個印度商人,雇了一輛人力車去了摩格塢薩拉伊,在那兒他可以搭乘圖番快車,一個晚上就能到印度的首都了。
「還有一件怪事,福爾摩斯先生,」總督說,「在您進麥斯威爾的辦公室以前,應該讓您知道。這也許是個意外,凶手在黑暗中顯然是把兩個受害人弄混了,他們把漢密爾頓的頭放在麥斯威爾的身上,而麥斯威爾的頭則放在漢密爾頓的身上了。」
「我跟他們在一起過了大約三年,又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也是促使我今晚來找您的原因。那是九年前的聖誕節,斯丹頓先生邀請了一位朋友來家裡過節。那人年紀較大,叫漢弗萊.麥斯威爾,死了妻子,是個律師,住在倫敦。他家以前也在約克郡住過一段時間,離我家不太遠,雖然我從沒見過他,但聽說過他的名字。他六十多歲了,身體高大強壯,但是行為舉止卻相當粗魯。開始的時候,我很不喜歡他,因為他的那張臉讓我感到非常不安,他的相貌很像一個我已經記不起來的人。他對我很有禮貌,福爾摩斯先生,但在離開時卻對我非常關心,甚至可以說是殷勤。」
總督在福爾摩斯面前踱來踱去,像一頭憤怒的獅子,他繼續說:「福爾摩斯先生,瑞金納德.麥斯威爾和詹姆斯.漢密爾頓也有可能是被誤殺的,而他們想殺的是我,這純粹是個意外,在黑暗中闖入的那些瘋狂的畜牲頭腦不清,殺錯了人。不管怎樣,我動作要快,而且毫不留情,才能確保將那些犯罪分子繩之以法,才能讓國王陛下在次大陸停留期間安全無憂,也才能讓英國法律在印度的執行通行無阻。」
「幾分鐘後我得去見總督,親愛的福爾摩斯,」他說道,「你大概已經聽說了,愛德華國王很快會來加爾各答訪問,還要處理一些政務。據報告,他的船已經到了孟加拉灣,就在錫蘭以北不遠。所以幾天後就應該到了。到時候我們將公務纏身。不過,明晚八點,您願意和我們共進晚餐嗎?」
差不多晚上六點,福爾摩斯才完成了他的工作。他直接去了科榮總督的辦公室。三個廓爾喀人,穿著普通的尼泊爾聖徒的衣服,正坐著等待他的到來。福爾摩斯一進門三個人就站起身來,他們是科榮親自挑選出來的。
她接著說,幾天後,她丈夫仍然不知真相,但是他說已經有了確鑿的證據,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他就是詹姆斯.漢密爾頓,他們曾在肖森家見過面。她驚慌失措,問他是否確定。他回答說他的父親曾給了他一些有力的線索和證據,是不容置疑的。現在只要等待詹姆斯的證實,表現出一些他沒對她說過的特點。
拉斯特科夫笑了。「這沒什麼,」他說,「我們受過訓練。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首先,我要跟你說的是,對那些文件我不想討價還價,它已經去往它該去的地方。它對我的雇主來說非常重要,但對我卻不值一文。麥斯威爾和漢密爾頓的死是無法避免的,他們在晚上工作完畢後又突然進入辦公室,當時我正在找那份文件,被他們打斷了。他們進來的時候,我藏了起來,但是他們隨後開始了無休止的談話,麥斯威爾還不時大聲地譴責漢密爾頓。我不能浪費時間,當他們吵得面紅耳赤的時候,我朝他們倆開了槍,起初想造成一個他殺、一個自殺的假象。後來我找到了文件。在我尋找文件時,我想到這是一次可讓我平步青雲的大好機會。只要我找到那份文件,我就成功了。但是,如果能讓總督把他們的死當作一次針對英國的恐怖襲擊的話,那我就是給我們的敵人造成了更為可怕的災難。然後我決定,把這次謀殺偽裝成一次謀財害命。」
「當然是靠勤奮,還有就是幸運地找到了好老師。我感興趣的主要是實際運用,華生,這你知道。不管印度科學是建立在何種形而上的基礎之上,我都不感興趣。不過,學會一項技能,這會幫助我取得事業上的成功,於是我不知疲倦地學習。因此,華生,代表印度科學實用性的瑜伽對我非常有用:首先,是我剛才提到的假死的能力;其次,是更為高明的偽裝術,隨便化化妝、打扮打扮就能讓人產生身體的幻覺。當然我學習的目的很簡單——在印度生存,而且一旦回到英格蘭,毫無疑問,我的那些死對頭們遲早會把我置於死地,除非我更勝他們一籌。」
「就是那個瑞金納德.麥斯威爾?」我打斷他問道。
最後幾個字,拉斯特科夫語調激昂,簡直成了假聲,說完後,他動作之迅速讓福爾摩斯始料未及。
一聽到這個問題,麥斯威爾臉上又浮現出福爾摩斯曾經瞥見過的那種痛苦的神色。他的嗓音變得有點沙啞,說道:「恐怕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你是怎樣學會這些技能的呢?」我問道。
「對不起,親愛的夏洛克,你的出現著實讓我吃了一驚,請原諒,我得坐下來。當然,我正在等著見史密斯,這本來就是個驚喜,但是看見你,福爾摩斯,又恰恰是在這兒,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當然,我完全明白,福爾摩斯。在這兒,我會給您提供一切設施,包括開放運動場。只要您同意,我很願意把您引見給總督大人,並告訴他你的真實身份。我相信他一定會非常高興與您見面的,也會聽您說說您對中亞的印象如何。就像人們說的,『偉大的計畫』正在進行中。」
一到加爾各答,福爾摩斯就丟棄了以前的那些偽裝。好幾個月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做個英國人,他改變身份,換了新的工作。他變成了剛從倫敦來的羅傑.蘭登—史密斯,是一家名叫瑞德福羅瑟爾的製藥公司的代表,公司位於倫敦芬斯伯里區的王家大道。他在離秋林吉不遠的一家普通旅館開了一個房間,決定好好享受一下這座大都市的歡樂氣氛。
我們從餐桌移到客廳裡舒服的扶手椅上。福爾摩斯從拖鞋裡拿出煙斗,點燃了它。然後,他神采奕奕,開始從容不迫地談了起來。
故事差不多要講完了。福爾摩斯微笑著,我能聽得出來他說的是反話。「那場短暫的戰爭,」他說道,話中明顯帶著諷刺意味,「一個歐洲國家第一次被一個亞洲國家打敗,這將在本世紀給白種人帶來難以形容的深遠影響。一些歷史學家也許會告訴我們的。」
那年夏末,瑞金納德求婚在即。她決定向他坦白。如果他真的要跟她結婚,她就告訴他,她愛另一個人,那個人走了,她覺得他永遠不會回來了,也可能是死了。只要他理解,她就同意嫁給他,她希望自己以後也能愛上他,但如果他們結婚,他得給她時間忘掉過去,並培養他們的感情。
「是的,華生,我會告訴你他是怎麼死的,當時的情況很怪異。」

「哦,科榮勳爵的字條,你都看見了。」
「我想,華生,我最好從莫里亞蒂死後我開始旅行講起。你應該還記得我以前曾提到過我去過西藏,並在那兒和一個大喇嘛生活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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