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您說什麼？」

由於情況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羅蘋在這最嚴酷的較量時刻離開了巴黎，去進行新的前途未卜的冒險，他不知應當到哪兒去建築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的如此可怕和狡猾的敵人，他不具備戰勝敵人的法寶。

「說不準。不過辦公桌就那麼一點地方，用不上二十分鐘就可以搜查遍。如果必要的話，十分鐘就可以把它拆成碎片。」

「對，我正是，」他說，「布朗松警長在嗎？」

「他要是不停留，就讓格羅內爾和勒巴努去跟蹤他。」

羅蘋一下子變得面無血色。

「有。這家報紙還報導說，各種跡象表明，赦免委員會在審閱了案件的全部資料之後，很可能將吉爾貝和沃什勒的赦免要求一次駁回。星期五，總統可能會接見他們二人的律師。」

「今天早晨。」

「是的。」

「我見到了他的辯護律師。」

過了一陣，他平靜下來，卻全然忘記了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於是就打哈哈說：「我又說胡話了，是嗎？我一定很可笑！」

羅蘋付了一點小費，打發那人走了。然後，他轉身對自己的同伴說：「今天是星期六，如果處決定在星期一，那我們就無計可施了。不過，星期一不大可能——所以，我必須在今夜抓到德珀勒克，並在星期一帶著名單趕到巴黎。這是最後的希望了，咱們無論如何要成功。」

他每當從昏迷中甦醒過來時，總是發現自己的手被克拉瑞絲握著。在那高燒纏繞的半醒半眠的狀態中，他不停地向她說些古里古怪的話，既有溫存的言語，也有衝動的喝鬧。有時他哀求她，有時又感謝她，還不時稱頌她在無盡黑暗中使他看見了光明——

「以『二十七人』名單作為交換條件。」

「大約只有二十秒鐘。」

發電報的時間是前一天。

「肯定沒去。」

「她剛才回來過。因為這兩位先生不在，她就在房間裡留了一封信。聽差沒告訴你們？」

房間的桌子上果然有一封信。

「她從昨天起就沒回來。但她寄回了一封快信，告知她發現德珀勒克離開他表姐家乘一輛汽車走了。她記下了汽車號碼，並會不斷地把跟蹤結果告訴我們。」

羅蘋突然猶豫起來。

「絕對沒有，先生。」

「那您是受一位夫人之托，對嗎？」

「而且就在他的辦公桌上。」

「那太好了，老闆！這才像您做的事呢。還要我們在這兒等您嗎？」

「奇怪，」羅蘋說，「我想敖得蘭夫人該來信了（那是克拉瑞絲在旅館登記時用的名字）。」

隨著那可怕的日子日益臨近，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越來越不那麼協調了。梅爾奇夫人處事不公，她似乎忘記了，或者說她盡量想忘記，是她自己使兒子捲進這場昂吉安冒險的，可她卻老強調法庭之所以對吉爾貝這麼嚴厲，並不僅僅因為他是一名罪犯，更主要是因為他是亞森．羅蘋的同夥。羅蘋雖然已經全力以赴，使出了全身的解數，但他又得到了什麼呢？他的努力到底幫了吉爾貝什麼忙呢？

噢，德珀勒克的賊心昭然若揭！羅蘋難道不知道那個可憐的女人始終是在動搖不定嗎？難道不知道在某種情況下，克拉瑞絲會接受德珀勒克提出的可恥條件嗎？

「吉爾貝的生命高於一切。和他的生命相比，我的姓氏有什麼了不起！我丈夫的姓氏又有什麼了不起！」

羅蘋及其一行立即跳上首班開往義大利的火車。

「不錯，正找勒巴努先生，還有另外兩位先生——」

「沒有。為這事兒，我專門打電話請示了警察局，而普拉斯威爾先生渡假去了。我只好繼續等候答覆。德珀勒克議員的失蹤轟動了上下。這你清楚。所以，只要他不露面，我們在這裡看守，輿論是可以接受的；可如今德珀勒克回來過了，這表明他既沒有被人綁架，也沒有死，我們還有何理由繼續留在這裡嗎？」

羅蘋往桌子上一掃，立刻就看出了蹊蹺之處。桌子上的每件東西，他都清楚地記得它們的位置，因此無論少了哪一件東西，都會立即引起他的注意，彷彿只有這件東西才是這張桌子與其它桌子區別的標誌。

已經過了十八天！這個數字使羅蘋大吃一驚。他一下子心灰意冷了，覺得自己再也來不及恢復健康了，再也不能跟他們鬥下去了；吉爾貝和沃什勒再也不能擺脫死亡的命運了——於是他又失去了知覺，接著是發高燒，說胡話——

「那就請快說吧。」

時間真難熬。他們先訂了車票，又給弗蘭克林旅館老闆打了電話，請他把他們的信件轉寄hetubook.com.com到蒙特．卡羅，然後吃晚飯，再看了一會兒報。直到晚上九點半，火車終於開動了。

「我們也可以查出來——只要問問那個——」

他想了一會兒，又說：「德珀勒克逃走之後，死石寨有什麼消息嗎？當地人有沒有議論這件事？」

「同德珀勒克打交道，不好說有什麼把握。不過，根據信的內容，我們只能在北站和里昂車站二者選一。我覺得，從德珀勒克的事務聯繫、他的興趣以及健康狀況考慮，他很可能去馬賽和蔚藍海岸，而不大可能去法國東部。」

「您後來去見過普拉斯威爾嗎？」

羅蘋連同他的兩個朋友急忙跑上樓去。

這是亞密安的一家客棧——亞森．羅蘋第一次恢復了知覺。克拉瑞絲在他床頭守候，勒巴努站立一旁。

他虛弱地說：「我們還是先談到這兒吧。我請求您。」

「誰能憐憫他。」梅爾奇夫人絕望地說。

「噢？真的？」羅蘋叫了起來，「他還在這裡？」

「這次我要對他施加影響。」

羅蘋努力傾聽。他集中他那尚未完全恢復的意識，想要抓住幾個片段，弄懂它們的意思。突然，他聽到一句可怕的話語，那是克拉瑞絲的哭泣；又過了十八天，挽救兒子生命的寶貴時間又減少了十八天！

最後，到了星期六晚上，在郵局自行取信處，他見到一封弗蘭克林旅館老闆轉來的電報，內容如下：

下午三點，他們到達了蒙特．卡羅。月台上，羅蘋並沒有見到克拉瑞絲，不禁大為失望。

她低頭不語。羅蘋又問：「律師是怎麼對您說的呢？」

「他回來當然好。那咱們就此抓住他。」

當然，他並沒有喪失信心，因為他不僅知道了議員藏瓶塞的方法，而且通過克拉瑞絲．梅爾奇還會找到他本人。剩下的事對他來說就不難了。

羅蘋驚得渾身一震。

他等了一會兒，也沒有一個人過來給他送信兒。

「聽我說，我要您再給我兩三天休息時間。今天是三月四日、星期一。後天，星期三，最遲星期四，我就可能下床活動了。請相信，到那時咱們一定會成功。」

格羅內爾和勒巴努已明確地向他透露了這一點。在這種情況下，他，羅蘋，還有取勝的機會嗎？在德珀勒克的威力脅迫下，事情的邏輯發展必將導致這個結果：為拯救自己的兒子，母親只有犧牲自己，丟掉一切顧慮，丟掉對德珀勒克的厭惡、憎恨，甚至丟掉自己身為女人的名譽！

「去里昂車站。」

這個回答並不堅定。不過他也沒再堅持，只想關鍵的時刻盯住她就是了。還有許多情況需要她講呢！於是又問道：「這麼說，你們還沒摸清德珀勒克的情況？」

「不，已經八天了，勒巴努一直瞞著沒告訴我。我又不敢去看報。」

「重要嗎？」

兩人在談些什麼。羅蘋閉著眼睛聽。他聽到他們一直在為他的生命擔憂，而現在危險期已經過去。從他們繼續的談話中，他才知道了死石寨那夜歷險的經過。德珀勒克下來之後，船上的人認出不是自己的老闆，於是一陣慌亂，接著就是短促的搏鬥。克拉瑞絲撲向德珀勒克，結果肩上挨了一槍，受了傷。德珀勒克向河岸跑去。

這無疑說明德珀勒克已經開始實施報復。

「怎麼回事？——」

「還有呢？——快說呀，她已乘火車走了嗎？」

「我會得到的。」

「我想是通過那個聽差。他沒有把梅爾奇夫人回旅館的事告訴我，卻向德珀勒克告了密。他趕到這裡，看到了這信。為了嘲弄我，他把最關鍵的字給剪掉了。」

「尼古爾先生，我奉命聽候您的指令。今天能見到您，不勝榮幸。」

但不管怎麼說，都必須採取如下方針：要加速行動，趕在德珀勒克之前把水晶瓶塞拿到手。

「您有把握？」

「我告訴他我是吉爾貝的母親。我問他如果法庭瞭解了吉爾貝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對判決產生影響——哪怕緩期也行。」

「十分重要。」

「你能想像梅爾奇夫人會親自剪掉這兩個字？那真是天大的笑話！一定是德珀勒克來過。梅爾奇夫人自以為在跟蹤德珀勒克，其實恰恰相反，她也受他的監視。」

溫暖的陽光和宜人的春風，又把生命的活力帶回他身上。他又恢復了思考能力，往事又順序地一件件排列在他的腦海裡，思路也清晰起來。

「他說，就是承認一切，對吉爾貝也無濟於事。我表示堅決不同意。但我看出，他對此事也不抱任何希望了，赦免委員會最終將決定執行死刑判決。」

「不對，這實在是個愚蠢之舉！咱們在幹什麼呀？咱們現在應當留在巴黎才對！等等……等等……讓我再好好想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

「十點。」

「他進這間書房了嗎？」

「還有。《巴黎．南方日報》報導說，達布科斯侯爵昨天夜間在牢房裡用玻璃片割破血管自殺。據說他留下一封很長的遺書，可以說既是一封坦白書，又是一封檢舉信。他承認了自己所犯的罪行，同時控訴德珀勒克將他逼上死路，同時還揭發了德珀勒克在運河事件中的卑劣行為。」

「那怎麼？——」

「不錯，坐的是晚六點的豪華列車。哦，列車快開的時候她才決定讓我帶信給你們的——她還讓我告訴您，那位先生也在這趟車上，他們去蒙特．卡羅。」

「在。」

「您說，根據哪一條法律可以這樣做？」

可到了傍晚，他也開始不耐煩了，簡直心急如火。此時他已經開始了一場新的戰役，他希望這是最後一仗，分秒的拖延都會貽誤整個戰機。如果德珀勒克發現梅爾奇夫人在跟蹤自己並把她甩掉，如何再去尋找他的蹤跡呢？事到如今，如果再有失誤，可就再沒有幾個星期，甚至幾天的時間去挽回了，時間已是按小時來計算了。

他們很快發現，有一個帽子飾帶上寫著「使臣大旅館」字樣的侍者，好像在過往的旅客中尋找什麼人。

於是，他們只好奔赴摩納哥公園各個旅館和食宿公寓去尋找。許多寶貴的時間就這麼浪費掉了！

「不。他又走了。」

「對，是梅爾奇夫人。」

「也沒有。」

「因為今天情況不凡。」

「您沒有阻攔他？」

「待在他自己家裡。根據格羅內爾的偵察，他家裡也沒發生任何可疑的情況。」

第二天，羅蘋覺得身體仍然很虛弱。而第三天便是星期三。醫生囑咐他再休息幾天，最好休到週末。羅蘋問道：「要是提前活動有什麼危險呢？」

他看旅館老闆走過，上前叫住他，問道：「您一直沒有收到寫給我這兩位朋友的快信？」

「事情進展得太快了！」他說，「由此可以看出，從逃出後的第一天起，德珀勒克就對這個腐敗的法庭施加了強大影響。只剩下不過短短的一週時間，斷頭台上就要人頭落地了。噢！可憐的吉爾貝！後天，你的律師在呈遞總統的辯護狀中如果沒有夾上那張『二十七人』的名單，你就沒命了。」

格羅內爾和勒巴努在弗蘭克林旅館的門廳裡等候他。這是一家很小的旅館，在特羅卡得洛附近。梅爾奇夫人還沒有消息。

沉默了一會兒，她站起來走了，房間裡只剩下羅蘋一個人。

「那位夫人，她在行李房外人行道上等了整整一天——」

「該死的！」羅蘋罵道，「原來他們只是路過蒙特．卡羅，咱們要是留一個人在車站監視就好了！我本來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是車站人多擁擠，我就——」

「總統一般不會反對委員會的決定。」

十二點四十分，他們到達了聖榮摩車站。

羅蘋說：「可能還有赦免的希望——」

「還沒有。」

「哦，他想必是給侯爵送信去了。那麼侯爵呢，現在他在哪兒？」

「那就不管它了。我搭您的汽車走，中午就可以到達巴黎。」

羅蘋盡力用鎮定的口吻問道：「他在這裡待了很久嗎？」

那天晚上，他收到克拉瑞絲發來的一封電報，說情況日益嚴重。她們三人暫時要留在巴黎不能回來。這個消息令羅蘋心煩意亂，徹夜不眠。情況又有了什麼變化呢？

「真險，不知他怎麼竟沒有滾下懸崖。」勒巴努說，「他躺的地方稍微凹下一點，可畢竟是在陡坡上。他已經昏迷不醒，可十個指頭還是牢牢抓住了地面的石頭。幸虧我上去得及時！」

第二天，克拉瑞絲回來了。她面色蒼白，兩隻眼睛哭得通紅。她疲憊地坐下來，消沉地說：「撤銷原判的上訴被最高法院被駁回了。」

「可以同他談談嗎？」

「那麼有寫給我尼古爾先生的信嗎？」

「還有別的情況嗎？」

「如果達布科斯沒有把名單拿走，那麼現在只有一個人能夠對總統施加影響，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德珀勒克——」

他沉默良久，心裡不住地唸道：「他把水晶瓶塞取走了——老天啊！他怕別人來拿，先下手為強——我的天！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達布科斯被捕了。達布科斯既當了被告，又主動去控告了他，所以德珀勒克不會等閒視之，一定要進行自衛。然而，這場廝殺對他來說仍是非常艱難的。在這個令人迷惑的幽靈激盪了這麼長的時間之後，公眾終將知道，那個製造『二十七人』悲劇，並把他們搞得身敗名裂、傾家蕩產的魔鬼，原來是他——德珀勒克！而對這樣的局面，要是那個護身符突然有個三長兩短，不能再給他充當保護神了，那他將徹底完蛋hｅtｕbｏok.com.ｃｏm！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要是德珀勒克回來怎麼辦呢？」

「果然不出所料——果然。」羅蘋喃喃自語。

「瞧啊，信已經讓人拆開了。」羅蘋叫道，「這是怎麼回事？而且好幾個地方都被剪刀剪過。」

「沒有用了！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他來過了，幹嗎還要去打聽他是怎麼來的？」

「噢！」他激動得發抖，「如此說來，一切都大白於天下了——一切一切——就連在死石寨受刑時的頭一句招供！一切都清楚了！用不著再絞盡腦汁了。真相大白了。」

警察把他領到德珀勒克的書房。警長熱情地迎上前來。

「我嗎？你別胡說！一小時之後，我就會得到水晶瓶塞。二小時之後，我就去會見吉爾貝的律師。這場夢很快就會結束了。」

「就是啊。」格羅內爾也說，「每個地名上都剪了一刀，把最有用的字剪掉了。她準是瘋了，梅爾奇夫人難道真的急瘋了嗎？」

這時，正好有一輛晚間特快列車就要開車了，他們趕緊跑上去，在臥鋪車廂走廊裡來回奔跑尋找。可是仍然沒有找到——既不見梅爾奇夫人，也沒有德珀勒克。

「這些都無關緊要了，」羅蘋有一搭無一搭地說，「如今這房子留不留人看守都無關緊要了！德珀勒克已經回來過，這說明瓶塞已經不在這裡了。」

羅蘋走近他身邊：「您在找勒巴努先生嗎？」

他已經弄清了水晶瓶塞的祕密。可是怎能知道德珀勒克會不會改變主意，甚至已經改變了主意呢？從何而知「二十七人」名單是否還放在水晶瓶塞裡，以及瓶塞是否還在德珀勒克原來藏它的那件東西裡呢？

「不會再有別的情況吧？」

「我早知道它就在那裡。」羅蘋答道。他沒有忘記塞巴斯第的話。

而羅蘋心裡不斷地默念著「我很快會好的——我很快會好的——」。他堅信這種祈禱會使他的傷勢好轉。

「那您讓他單獨留在這裡了嗎？」

「他當時可能獲悉達布科斯侯爵自殺的消息嗎？」

這也說明德珀勒克沒有回家，可能因為身體狀況不允許他活動；也可能是他對藏東西的地方很放心，感到自己尚無必要回去將它取走。

「沒有。不過很明顯，格羅內爾放了兩槍，有一槍擊中了他。因為在他逃走後的第二天，我們在一矮樹叢裡找到一塊沾有血跡的手帕。另外，還有人在澳馬爾火車站看到過一個神色疲倦、步履艱難的人。這人買了一張去巴黎的火車票，登上開往巴黎的首班火車——這就是我們所瞭解的全部情況——」

「什麼時間？」

沒等說完這句話，他就自然地想到一個問題：瓶塞已經不在了，能不能從某種跡象上看出來呢，瓶塞肯定藏在一個什麼東西裡，被取走後，會不會留下一點痕跡，一個空缺？

「不必了，你們先回旅館。我待會兒到那兒去找你們。」

她心不在焉地慢慢說出這句話來。這不禁使羅蘋渾身發抖。難道她現在還想——過去他常覺得她有這樣的想法——去見德珀勒克？要不惜一切代價去求他救吉爾貝？

正當他想打開車門往外跳——他的同伴們一把拉住了他。火車已經開動，他不得不坐下來。

「進了。」

「不，她根本就沒下火車。她讓我走近她乘坐的車廂，把你們三位先生的相貌特徵告訴了我，並對我說：『請告訴他，我們將一直去義大利的熱那亞——住在大陸旅館。』」

「去哪兒？」

「就算赦免委員會這樣決定，可還有總統呢。」

談過話後，羅蘋非常疲倦。他不願因身體不適而出差錯，便對克拉瑞絲說：

他搓著手問道：「德珀勒克可能再一次回來。對此，普拉斯威爾先生沒有給你們留下什麼特殊指示嗎？」

而這一切距吉爾貝和沃什勒被處決只有兩天！

「她就住在您的旅館裡？」

德珀勒克把那個水晶瓶塞取走了。

既然德珀勒克還有報復的能力，就說明侯爵沒能從德珀勒克的辦公桌上把名單拿走，來避免這場報復；就說明接受普拉斯威爾的命令駐守在拉馬丁街心公園附近這座寓所裡的布朗松警長和那些警察們嚴格執行了命令；也就是說水晶瓶塞還放在原處。

格羅內爾到售票處買了三張去熱那亞的火車票。

「可是，他們萬一把他跟丟了呢？」

「這怎麼好——怎麼好啊——」羅蘋不住地嘀咕：「事情如此不順，他越來越不耐煩了，一既然德珀勒克訂了一張臥鋪票，一定是趟晚車，而現在剛七點多鐘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勒巴努說道，「在哪個車站？臥鋪票買到哪兒去的？和圖書正好把關鍵的字給剪掉了。」

「完全可能。我發現他衣袋裡有一張正巧登載這條消息的《巴黎．南方日報》的號外。」

「我們聽從了他的嚴厲命令，就讓他單獨留在屋裡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羅蘋邊說邊氣得渾身發抖。

這一夜羅蘋輾轉反側。他愈是細細研究一切，就愈覺得心中無術。一切又都回到雜亂無章、吉凶難斷的局面，往前看，前景灰暗，自己似乎無從下手。

「梅爾奇夫人呢？」

「那麼說，瓶塞還應當放在德珀勒克的書房內未動？」羅蘋道。

「噢！這個無賴！」羅蘋牙齒咬得咯咯響，「有朝一日抓到你，非打得你亂滾亂爬，把你抽筋扒皮不可！說實話，到那一天，我的心可別軟下來啊！」

格羅內爾追著向他開了兩槍。勒巴努沿梯而上，找到了昏倒在地的羅蘋。

她分辯道：「如今他在哪兒我都不知道嘛。就說我知道他在哪兒，還能瞞得過您嗎？」

「哦！真該死！」羅蘋咕噥著，「咱們應當乘剛剛開走的那趟特快車。現在只好坐晚班車了。它開得太慢！咱們得多浪費三個多小時。」

「後來呢？」

羅蘋也發呆了。他覺得太陽穴在劇烈地跳動，就把兩隻拳頭使勁頂在上面。他又開始發燒了，體溫很高，來勢兇猛。他在用最大的毅力同疾病這個陰險的敵人進行搏鬥。他必須立即遏制住病情，否則自己必將落得無可挽回的敗局。

「唉！看來這事該我倒霉。」走出寓所時，羅蘋心裡歎道。不過，剛才的發現仍然使他激動，「我的努力決不會前功盡棄！」

一天清晨，羅蘋終於醒來，感覺大大好轉，傷口基本痊癒了，體溫也恢復了正常。一位朋友的私人醫生每天從巴黎趕來給他看病，並保證說再過兩天他就可以下床活動了。從這天起，他開始讓人把他推到敞開的窗子前呼吸新鮮空氣。他的同伴和梅爾奇夫人這幾天正好不在——他們三人都出去瞭解情況去了。

羅蘋所以急於馬上動身赴巴黎，是因為他收到克拉瑞絲發來的一封信：「我發現了德珀勒克的蹤跡——」同時還因為他看到了《正密安》報上發表的一篇簡訊，稱達布科斯侯爵因涉及運河事件而被捕。

還有一個困擾羅蘋的因素是，克拉瑞絲．梅爾奇自以為在跟蹤、監視德珀勒克，而實際上她卻受到德珀勒克的監視，對方用一種既惡毒又巧妙的手段讓她跟蹤自己，並把她引到一個自己選擇好的地方，使她別指望得到他人的幫助，得不到任何人的幫助。

「您已經向我發過誓了。」他說道，「您不該忘記，我們已經說定，同德珀勒克的這場鬥爭聽我指揮。您和他之間的任何協議，我都是決不能同意的。」

「那您知道瓶塞藏在哪兒呢？」

克拉瑞絲沉默不語的態度，使羅蘋知道自己發燒時一定胡說了些什麼——而且她根本不在意他說了些什麼。她對病人照顧得真是無微不至，充滿了深情，並時刻關注著他的安全。傷情稍有變化就令她心驚肉跳。然而，這一切都不僅是衝著他本人的，更是衝著吉爾貝的救星的。她急切地希望他迅速康復。他究竟要到何時才能重新投入戰鬥呢？而今每過一天都意味著丟失一線希望。到了這個時候，還滿懷希望地守候在他身邊，是不是發瘋呢？

「德珀勒克？」

待他們在無望中正要離開車站時，一個搬運工人，打小吃部前向他們追來。「請問，你們幾位先生中有沒有叫勒巴努的？」

「我說，老闆，您怎麼也會喪失信心呢？」

羅蘋沒有回答。此刻，在旅館裡不能動彈有多麼痛苦，並且不能親臨戰場指揮他又多麼著急！這種心情是誰也體會不出的。也許正是這種焦慮和內疚的心情，使他的傷口久久地不能復原，超過了正常的恢復時間。

「在他辦公桌上？您有什麼理由這樣說？」

「她就單身一人？」

他把那封信翻來覆去地看了許多遍，然後抬頭說道：「咱們走吧。」

「他大概傷勢很重，躲在一個保險的地方養傷呢！」羅蘋說道，「也可能，他認為最好能在哪兒藏幾個星期，躲一躲警察局、達布科斯、您、我和他所有敵人的追蹤。」

「在這之前，您先回巴黎去，同格羅內爾和勒巴努一起住到特羅卡得洛附近的弗蘭克林旅館裡，監視德珀勒克的房子。您可以自由進出這個寓所，這樣可以讓那些警察們再積極和警惕一些。」

羅蘋及其一行離開弗蘭克林旅館時，已近晚上七點。他們駕車飛馳，穿越巴黎市區，到了里昂車站，尋找一番，車站內外連同候ｈｔtｐs://ｍ.ｈｅtｕｂooｋ•com•ｃom車室和月台上都沒見到克拉瑞絲．梅爾奇的身影。

她滿懷憤怒和痛苦地說出這句話。羅蘋沒有在意，只是繼續說道：「他們可能不會赦免沃什勒，——但人們會憐憫吉爾貝，會憐憫他的青春——」

「您得到名單了？」

可她只是稍稍聳了聳肩，不太相信他的話。

「怎麼！只有二十秒！這麼一點時間？」

他抑制住自己的感情，驚訝地問：「您對這種上訴還抱著希望麼？」

一個警察出來開門，認出了他：「您是尼古爾先生？」

「不，沒有，」她說，「可不管怎麼說——我總是覺得還有一線希望——就禁不住——」

「哦，您就是？先生，那位夫人對我說過你們可能是三個人，也可能是兩個人——所以，我也鬧不清——」

「那您還可能發燒。」

他鎮靜地壓低聲音說道：「德珀勒克一定來過這裡。」

中午十二點，他們越過了國境。

「還有其他情況嗎？」

「怎麼說呢？」克拉瑞絲問道。

「他要是不在那裡停留呢？」

時間又過去了好幾天。這一陣恐怕是羅蘋一生中最不堪提起的日子了。他已恢復知覺，有時思維還相當清楚，所以可以很好地分析當時的形勢。可他把種種事物聯繫起來思考時，就很吃力了，他無法去指導自己的夥伴們應當如何行動或不應當如何行動。

火車汽笛響了。

「您怎麼知道？」羅蘋問。

而這一切又都發生在距離吉爾貝和沃什勒被處決只有四天、最多五天的日子裡。

「你們肯定他沒到拉馬丁公園那座寓所去過嗎？」

「普拉斯威爾正在休假，去外地旅行了。不過，他委派負責此案的布朗松警長以及看守寓所的警察們都明確地說，由於他們嚴格履行警長的命令，對寓所的看守一刻也未放鬆過，甚至夜裡也嚴密堅守，輪流值班，總有一個人在德珀勒克的書房。所以，肯定任何人都沒進去過。」

「後來就什麼消息也沒有了。」

「有何榮幸，警長先生？」

他沒有心思回答警長的問話，只想著藏瓶塞的地方是那麼簡單；這使他想起了艾得嘉．普埃所寫的一個動人故事，那是說一封信叫人偷走了，人們到處尋找不到，原來那封信就藏在大家的眼皮底下。這是因為人一般不大去注意那些露在外面的東西。

「德珀勒克也沒回去過？」

汽車穿過布諾聶森林，剛開到拉馬丁街心公園附近，羅蘋就叫醫生停車，並向他告別。如約按期前來的格羅內爾和勒巴努走到他的身邊。

「是昨天駁回的嗎？」

「老天，您快點說，是哪位夫人？」

信中寫道：

「但這一次他不會同意。」

「您如何去施加影響？」

到了第二天晚上，羅蘋才知道德珀勒克和克拉瑞絲肯定不在蒙特．卡羅，既不在阿依角，不在杜爾比，也不在馬丹角，總之，根本不在摩納哥。

「不會，傷口已經結痂了。」

「您真這樣說了？」他輕聲地說，「那麼說，您是承認了——」

這事顯而易見。因為羅蘋從塞巴斯第的那句玩笑中，已經知道水晶瓶塞就放在桌子上。所以他只要檢查一下那張桌子就行了。並且藏瓶塞的地方一定不會很複雜，因為德珀勒克在這裡總共只待了不過二十秒鐘，僅僅是一進一出的功夫。

「當時是幾點鐘？」

「赦免？難道他們能赦免亞森．羅蘋的同夥？」

「可您還有個小亞克呢！」羅蘋反駁道，「難道您忍心讓他成為一個死囚犯的兄弟嗎？這將會毀掉小亞克的一生！」

他們就這樣像沒頭蒼蠅似地奔突追逐、捕風捉影、茫無目標——

「如果德珀勒克失蹤前就在那裡，那麼現在還應該在那裡。」

他向車站的工作人員和檢票員詢問，都說沒有見過旅客中有與德珀勒克或克拉瑞絲相像的人。

「這位夫人回來過。」旅館老闆大聲說道。

「那麼，在這之前呢？——」

他們各自離去。羅蘋直奔寓所花園門而去，按一下門鈴。

「沒有，第二天一早，那條繩子就被取下來了。這說明塞巴斯第和他兒子們當夜就發現德珀勒克逃走了。第二天一整天塞巴斯第都不在家。」

「沒有。」

可是，他仍然不得不一連幾天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以免弄壞傷口或神經過於興奮。他還盡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德珀勒克。可這個魔鬼的身影卻總是縈繞在他的頭腦中，揮之不去。

「不要急！」他說，「別擔心她，不弄個一清二楚，她不會放鬆對他的跟蹤。」

「有，有，我就是。」羅蘋回答，「快說，您有什麼事？」

「德珀勒克回來了。」

「就這麼點時間。」

他的決心並沒有動搖。他用自己的鎮靜和自信來證明自己威力無比的意志。

「您見到了他的律師，那麼，這是他對您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