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沒有人。完全沒有人有動機!」年輕人的聲音激動地上揚。
「他是被毒死的,」泰文勒簡短地說。「有人把胰島素換成了合伊色林的眼藥水。」
「沒有人看過。」
泰文勒歎了一口氣。
我現在才了解哈薇蘭小姐說這屋子裏沒有他好像變得空盪盪的意思,他就是建造這幢畸形小屋的小矮人,沒有了他,這幢歪歪扭扭的小屋就失去了它的意義。
她帶我們進入一間大客廳,然後退下。
她以平板的聲音說:
「早,」泰文勒簡短地說。「我能跟你談談嗎?」
「這完全由你自己決定,」泰文勒說著,自動一笑。「那麼,我們就繼續囉?」
「真是抱歉,柳奈太太。現在我可以跟布朗先生談談嗎?」
「特別的安樂死,」巡佐說。
「要是有什麼的話,他們一定會看到。你知道,我開始相信他們之間真的沒有見不得人的事。」他看著我。「回去跟她談談。我想知道你對她的印象。」
「你可以自己找個律師,柳奈太太。」
我還注意到她另一點,那就是她的表情恐懼。
「她一定偶爾會感到寂寞吧?」
房門打開,藍姆巡佐跨步進來。
「一定是,我看不出還有誰會這樣做。」
「不!不!沒有這種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並非如此!柳奈太太一向對我非常好,而我非常……非常尊敬她,就只是這樣,我可以向你保證,就只是這樣。做那種暗示是荒謬的!荒謬!我不會殺害任何人,或是動藥瓶的手腳,或是任何這類的事。我非常敏感,而且高度神經質。我光是殺人這個念頭,對我來說就已經和*圖*書像是夢魘一般——我有宗教信仰,我反對殺戮。其實,我常做些慈善的工作……看管鍋爐,非常吃力的工作,我做不下去——他們讓我擔任教育工作。我在這裏盡我最大的能力教導尤斯達和喬瑟芬,他們都是非常聰明的孩子,可是相當難以駕馭。每個人都對我非常好——柳奈先生、柳奈太太,還有哈薇蘭小姐。如今這件可怕的事情發生……而你懷疑我——我——殺人!」
「我——我想是的……哦,我的意思是說,是的。」
「那就是他,」泰文勒探長說。「約翰.奧古斯都畫的。很有個性,不是嗎?」
「是的,柳奈太太。」
「如果你問我,」藍姆巡佐說,「我覺得他沒有那個膽子。」
我們進門,他們抬起頭來。蘇菲亞的弟弟尤斯達看著我,羅倫斯.布朗以煩惱的眼神盯著泰文勒探長。
我注意到她的手指緊張地扭捏著衣服飾邊。
「在我看來,你們之間彼此吸引應該是相當自然的事。」
我審視著掛在兩扇窗子之間那片牆面上的畫像。就像沙金特的其他畫作,它帶有某種冷酷的味道。臉的長度誇張——有點令人想起馬臉——細節絕對的準確。這是幅典型英國仕女的畫像,鄉間仕女。漂亮,但是有點缺乏生氣。這位妻子跟壁爐上那個精力充沛的矮小男人全然不相配。
「是的,當然,太榮幸了。只是——」
「那麼一定是某個人故意把胰島素換成了眼藥水。」
泰文勒平順地說:
她穿著黑色洋裝——非常昂貴的洋裝,而且領高及頸,袖長及腕,整個人被包在黑色裏。www.hetubook.com.com她走起路來懶洋洋的,和那身素黑很相配。她的臉還算漂亮,一頭漂亮的棕色頭髮梳理得過於精巧。她的臉上脂粉適宜,擦著口紅,不過看得出來她剛哭過。她戴著一串大珍珠項鍊,一隻手戴著一個翡翠大戒指,另一手則是大紅寶石戒指。
「你要見女主人?」
藍姆巡佐拿出筆記本,退到室內一角,謙遜地坐了下來。
年輕人激烈地抗議:
她仍然以蔑視的大眼睛盯著他。
「我們——我們的課可以待會兒再繼續,」家教老師說。
「問題是,誰有動機?」
「尤斯達正在教室裏跟他學拉丁文。你要他來這裏嗎?」
泰文勒很快地出門去。巡佐和我隨他身後。
我不知道她是否了解這些話的箇中意義。顯然她不了解。她只是有點悶悶不樂地說:
「看來相當明確的是,你上次幫柳奈先生注射時,打進去的是伊色林而不是胰島素。」
「你確信?仔細想一想,柳奈太太。你一點看法都沒有嗎?沒有誰心懷惡意?沒有爭吵?沒有嫉恨?」
「我還是想跟他談談。」
「是的,」我說,覺得這還不足以形容。
「好了,布朗先生,」泰文勒說。「化驗結果相當明確。柳奈先生的死是伊色林造成的。」
他匆匆走出去。泰文勒慢慢轉過頭來看看我。
「怎麼樣,你對他有什麼看法?」
「噢……呃……早安,探長先生。」
畫中是一位有著銳利黑眼睛的矮小老人。他戴著黑色天鵝絨無邊便帽,頭部縮進雙肩,但是這個人的活力、威勢卻從畫布上放射出來。那閃爍的雙眼https://m.hetubook.com.com好像正直視著我。
「你認為,是某人故意這樣做的?或是無意的?這不可能是——開玩笑吧?」
一個女僕幫我們打開對面房間的房門。她看到泰文勒時一臉驚嚇卻又帶點不屑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說,那些眼藥水害死了他?」
「我可沒說你不是。」泰文勒頓了一下。「柳奈太太比她丈夫年輕很多,不是嗎?」
「我……不,完全不是這樣……我的意思是說——我不知道。」
房門再度打開,亞瑞士泰.柳奈的第二任太太走了進來。
「一定是某一個僕人。」
泰文勒沒有回答。
「多麼邪惡的事!」
「有什麼依據?」
「我無法相信……這簡直不可思議。」
「你不想找你的律師來吧?」泰文勒問道。
「那位是他的第一任太太,沙金特畫的。」泰文勒說。
「可是你這樣想,我知道你這樣想!他們全都這樣想。他們全都那樣看著我。我——我無法再跟你說下去了,我人不舒服。」
「我是清白的——我向你保證,我是清白的。」
「然後,或許在經過一段時期之後,再跟一個繼承了十萬英鎊遺產的女人結婚——這女人本身早有了相同數目的財產,還擁有各種珍珠、紅寶石、翡翠,顆顆大得像蛋一樣!啊——」泰文勒歎了一口氣。「這全都是假設和推測!我是嚇到他了沒錯,不過那並不能證明什麼。如果他是無辜的,他照樣會嚇破膽。而且不管怎麼說,我倒懷疑是不是他幹的。比較可能是那個女的——只是,她為什麼不把那個胰島素藥瓶丟掉或是沖洗乾淨?」他轉向巡佐。「僕人那
www.hetubook•com.com邊沒有指證他們有曖昧的行為?」
我從沒看過像他這樣恐懼到幾近癱瘓的人。他站起來,然後又坐下去。他用幾如老鼠般的吱吱聲說:
「是的,我知道,不過,他是兇手嗎?」
「我們現在可以明確地說,你丈夫是服食伊色林中毒身亡的。」
尤斯達站了起來。
這個房間的格局跟樓下那間客廳一樣。窗簾是色彩華麗的印花棉布和條紋絲綢。壁爐上方的一幅肖像把我的視線緊緊吸引住——不只是因為它出自大師的手筆,而且是因為畫中人那一張扣人心弦的臉。
泰文勒咕嚕一聲。他帶頭上了幾個階梯,沿著一條走道走進一間俯視花園的大房間。一個年約三十的金髮年輕人正和一個英俊、微黑的十六歲男孩坐在一張桌子旁邊。
「我一點都不知道,」她說。
「這哪算得上什麼證據,根本上不了法庭!他們確實沒有輕薄的行為?」
「你相當了解你所說的會被記錄下來吧。」
「女僕說他們彼此愛慕。」
「我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泰文勒探長慢慢以感興趣的眼光打量著他。
「早安,柳奈太太,」泰文勒安閒地說。「對不起,不得不再次麻煩你。」
我半勉強、半感興趣地離去。
「他嚇壞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我跟那件事無關,真的,探長先生。」
「我們不認為是開玩笑,柳奈太太。」
藍姆巡佐舔了舔鉛筆尖。布蘭達.柳奈面對著泰文勒在沙發上坐下來。
她懷疑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尤斯達旁若無人地大跨步走向門去。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僵硬。就在他穿過門口時,他接觸到我的眼光,遂伸出食指
和-圖-書往脖子上做勢一橫,露齒一笑,然後隨手把門關上。
「你嚇得她一愣一愣的,長官,」藍姆巡佐說。
「她幫他倒咖啡時,注意到他看她的樣子。」
「我……你是說……柳奈先生真的是被毒死的?我還一直希望——」
「有必要嗎?我不喜歡律師。他們只會把我搞糊塗。」
「你知道的,柳奈太太,如果你希望有律師在場,那是完全合法的。」
「跟羅倫斯談?為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
「有個年齡跟她差不多的伴住在這裏,一定讓她十分開心吧?」
「我沒有律師。我不想要律師。我沒什麼好隱瞞的,沒有……」
「是的……我六點半回來——是注射胰島素的時間。我……我……如同往常一般幫他注射,然後他——他整個人怪怪的。我嚇壞了,我急忙跑去找羅傑……我上次全都告訴過你了。我非得一再重覆不可嗎?」她的聲音上揚,變得歇斯底里。
「我不喜歡蓋斯奇先生,我不要他來。」
「我沒有這樣說,」他說。
「他是不會砸爛人家的頭,或是開槍殺人,」探長同意說。「但是就這個特別的案子來說,兇手需要做的是什麼?不過是動動藥瓶的手腳……不過是幫助一個年紀老邁的老人以較不痛苦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而已。」
「我已經在僕人身上盡了力了,長官,」他說。「可是沒得到什麼。」
「你要我離開嗎,探長?」他的聲音愉快,帶點傲慢。
「你有沒有查出什麼來?」她問道。
「是的,請帶路。」
「不,我們去找他。」
「你說,你那天下午去看電影?」
羅倫斯.布朗沒有回答。他用舌頭舔舔乾澀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