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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不長眠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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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壁紙

二、壁紙

「噢,好,」昆妲說。
在這個特別的早晨,古荷太太把早餐端進昆妲的房裏,讓她在床上享用。
住在坡圈,她一天比一天更有「家」的感覺……
門廳那座宏亮的盤形鐘傳來莊嚴的鳴響,這座雕工繁複糾結的黑木盤形鐘,是吉爾斯姑媽的珍藏之一。古荷太太似乎從使它發出鳴響中得到莫大的樂趣,所以總是把發條上到底。昆妲雙手掩耳站了起來。
她覺得餓,午餐吃得津津有味。在客廳喝過咖啡之後,她上樓回到臥房去。她走過去,拉開角落那座櫥子的門。
「那時山邊那些新房子還沒有蓋起來。荒郊僻壤的,可以說。沒有戲院,而且沒有新式的店舖,或是前面那一列囂張的房子!」他的語氣帶有老年人對新事物的不以為然。「改變,」他哼了一聲說。「只知道改變。」
古荷太太縱情四顧。
「我倒沒想到,也許是吧。」
「她在這裏去世的嗎?」昆妲問。
「會不會很花錢?」
「他們真是笨透了,」昆妲說。「我們需要一條景觀線,從客廳窗口望向草坪一直看到海。」
這不是鬼屋!這是一幢可愛的房子!這幢房子不可能不對勁。再說,漢桂太太似乎對她這個想法相當驚訝。
「就像芬迪生太太一樣,」她說。
廚房裏現在已找來了一位古荷太太,一位謙遜莊重的淑女,對昆妲過於民主的友善態度不甚苟同,然而在昆妲放心地聘用她之後,她也樂於沉浸在昆妲的民主作風之中,鬆弛自己一向嚴謹的態度。
她跟他磋商時,西姆士先生非常賞識她的想法。
「這樣好了,瑞德太太,」西姆士先生巧言誘哄說,「等下午泰勒完成化妝室之後,我讓他來看一下,然後我就可以給你一個正確的數目。要看這道牆的結構而定。」
昆妲臉色緋紅。她四處觀看。嬰兒房?嗯,這是間很好的嬰兒房。她開始在腦海裏裝潢起這個嬰兒房。那邊靠牆擺一幢洋娃娃的房子;一座低矮的櫥櫃,裏面擺滿玩具。壁爐裏的火愉快地燃燒著,四周圍上高高的護柵,柵欄上晾著東西。但是牆壁不能用這惹人嫌的芥茉色。不,她要換上五彩繽紛的壁紙,明亮而令人心情愉快的壁紙。一束束的罌粟花,穿插著一束束的矢車菊……嗯,一定很可愛。她要試著找這樣的壁紙。她覺得她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壁紙。
昆妲深情地注視著那株木蘭。
佛斯特繼續說:
衛司先生,倫敦切爾西區艾德衛廣場十九號。我可不可以改變主意明天到你們家,昆妲。和-圖-書
佛斯特不太明瞭她所謂的「景觀線」,不過謹慎而勉強地同意她的看法。
「你好像要恢復舊觀一樣,小姐。」(他堅持稱呼昆妲「小姐」。)
她如釋重負地上床去,不久便睡著了。

「今天早上吃炒蛋,」古荷太太說,「你說過要吃什麼燻鱈魚,但是你不會喜歡在臥室裏吃那種東西,那會留下一股腥味。晚餐時我會弄給你吃,加奶油夾吐司。」
為什麼那天她會問漢桂太太這幢房子是不是鬼屋?
西姆士先生是營造裝潢商,一個具有說服力的中年人,講話聲音粗嘎,手上隨時備有一本小筆記本,以便記下客戶臨時想起的花錢點子。
泰勒隨她上樓查看那座櫥子的門。
「恢復舊觀?怎麼說?」
「啊,明擺著就是,」古荷太太說,帶著暗示的語氣,同時退下去。「一旦這房子裏有了男士,」她似乎是在說,「誰知道,說不定就用得上嬰兒房了。」
「我好喜歡這個房間。」
一些所謂的休閒椅,昆妲都把它們放逐到各個臥房去,同時為自己和吉爾斯買了兩張柔軟寬適的懶人椅分置壁爐兩側。一張大型沙發靠窗擺著。窗簾昆妲挑的是老式的淺蛋殼藍棉布,上面印有一本正經的玫瑰花圃和黃色小鳥。這下,她思量著,客廳就很棒了。
廚房的改裝工程已經完成,兩間新的浴室也差不多完工了。進一步的裝修,昆妲想暫緩一下。她需要時間品味一下她的新家,好好決定她想要的臥房色調。房子看起來真的十分有條不紊,沒有必要急著一下把每一件事都做好。
昆妲同意。
各種不著邊際的解釋在她腦海裏翻滾著。鄧尼,「時光試驗」,透視未來而不是過去……
佛斯特輕敲他手中的鏟子。
櫥子裏露出原先壁面採用的壁紙(其餘的牆面都改用黃色油漆刷過),這房間曾貼著令人賞心悅目的印花壁紙,一束束深紅色的罌粟花,穿插著一叢叢的藍色矢車菊……
昆妲站在那裏凝視良久,然後全身顫抖著走回床邊,坐在床上。
「還有一件事,」她在談完那道門之後又說。「樓上我的房間裏有一座櫥子卡死了,我想打開它。」
雷蒙.衛司是個出名的小說家(不僅是受歡迎而已),而他太太瓊恩,昆妲知道,是個畫家。去跟他們住在一起一定很有趣,縱使他們或許會認為她是個俗氣得要命的人。吉爾m.hetubook.com.com斯和我都不是知識份子,昆妲心想。
昆妲沒睡那間雙人房,那可以等到吉爾斯回來再說。她暫時先睡最後面的那間臥房,有個圓形牆面和弓形窗的那間。在這房間裏她感到非常自在而快樂。
「你知道,我並沒說這不是一項改進——做個景觀線——那些矮樹叢的確讓客廳顯得十分陰暗。可是它們長得也真茂盛,從沒見過像這樣健壯的連翹。紫丁香倒不多,不過它們的株苗可要花不少錢,而且你知道,它們太老了,無法移植到別的地方去。」
我希望,昆妲不安地想著,我不會是具有透視力或什麼的……
「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事,瑞德太太,而且是一大改進——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
「我想所有的事物都注定要改變的,」昆妲說。「再說,如今是進步了很多,不是嗎?」
昆妲同意,泰勒隨即離去。
也許我是有點超自然的心靈感應能力,昆妲不安地想著。或根本是跟這幢房子有關?
或是她的態度有點保留、機警的意味?
佛斯特的語氣帶著溫煦的讚賞意味。
昆妲現在已對西姆士先生的贊同和熱心感到有點懷疑。他們曾經為了一些不包括在西姆士先生估價單裏的額外費用有過不愉快的經驗。
「大概六年吧。住不來這種地方……在他們之前?是艾渥西小姐她們,非常虔誠的教徒,革新教會派的,異教傳道人。她們曾經讓一個黑人教士住在這裏。她們一共姐妹四個,還有一個弟弟——不過他不太常來看她們。在她們之前,我想想看……是芬迪生太太。啊!她是真正的淑女階級,她是。她夠格住這種地方。在我出生之前她就住在這裏了。」
她費力地拉回自己的思緒,跟泰勒討論打通那道門的事。
她還不算把一切安頓好了,因為工人還在屋子裏。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完工離去了才是,但是昆妲想的沒錯,在還沒搬進來住之前,他們是不會離去的。
隨後她聽到一聲沉重的清喉聲和短促的乾咳從敞開的窗戶傳進來,遂急忙吃完她的早餐。佛斯特,那個倔強易怒的臨時園丁,一向說話不太算話的傢伙,今天應該如期而來了。
她快步走過客廳,來到靠裏邊那扇窗戶的牆前,然後突然停住腳步,發出困惱的驚呼聲。她已是第三次這樣了。她似乎老以為能穿過堅實的牆壁到隔壁的飯廳去。
她身處一幢她以前從沒來過的房子裏,在一個她從未來過的國家,而就在兩天前m.hetubook.com.com,她躺在這張床上,想像著要為這房間貼上的壁紙——竟正好跟原先所貼的壁紙完全相同。
一個月過去了,昆妲已搬進了坡園。吉爾斯他姑媽的家具也已搬運進來,安置在室內。都是一些舊時代的精品。有一兩座過大的衣櫥,昆妲把它們賣掉了;其餘的都很合適,跟房子搭配和諧。幾張華麗的混凝紙小桌擺在客廳裏,鎮飾著青貝,繪有樓閣和玫瑰。還有一張呆板的小縫紉桌,底下附有一個深褐色的絲質集物袋,一張帶抽屜的紫檀大桌,和一張桃花心木茶几。
「上面刷過了不只一次的油漆,」他說。「可以的話,我明天找人來打開。」
「在埃及或哪裏去世的。不過他們把她的屍體運回來,葬在教堂後園裏。那株木蘭和那些唇瓣花是她栽的;還有那些麻薊。她喜歡灌木類。」
她轉身走回去,向外進入前廳,然後繞過客廳的牆角,走到飯廳去。要繞這麼一大圈,冬天時一定叫人懊惱,因為前廳透風,而只有客廳、飯廳和樓上的兩間臥房裝設有中央暖氣系統。
「我無意中發現了舊有的階梯——你知道,順著這裏下去——正好和你想要開闢的小徑路線一樣。看來是有人種了那些東西,把原來的小徑掩蓋住了。」
「他們是這樣說的,我倒沒注意到。改變!」他指著左前方透過樹籬隱約可見的一幢建築。「那裏以前是家小醫院,以前,」他說。「是個好地方,而且方便。後來他們跑到離鎮上將近一里路的地方去蓋了個大醫院。要是你想去那裏探病得步行個二十分鐘——或是花三便士搭公車。」他再度指向樹籬。「現在那裏成了女子學校。十年前遷進來的。隨時都在改變。時下的人們花錢買下一幢房子,住個十年、十二年,然後就走了,定不下來。這樣有什麼好?除非你眼光放遠,否則是種不出什麼好東西來的。」
「嗯,她是規規矩矩的那種人。做新娘時來這裏,養育子女成人,幫他們嫁娶,安葬她的先生,夏天時找孫子女來這裏,安享天年到八十歲才去世。」
「他們已經把你臥房的那座櫥子打開了,太太。」
第二天上午她到鎮上去辦了一些事,回來時已是午餐時間。
古荷太太高雅地一笑,準備退下去。
昆妲一聽,顯得更加懷疑。她已學乖了,不相信西姆士先生所謂的一點點小錢。他直率的估價倒還算是公允。
天啊,我開始胡思亂想了,昆妲心想。

「噢,謝www.hetubook.com•com謝你,古荷太太。」
她以「回電費預付」發出。
這個房間不需要太多的家具。裏面有兩座固定在牆壁裏的櫥子,不過其中一座——角落的那座——鎖住了,而且鑰匙不見了。事實上那座櫥子在粉刷牆壁時也一起被油漆蓋住,因此可能已有好幾年沒有打開過了。她一定要在工人離去之前叫他們來打開。因為她放衣服的地方不夠。
「這沒什麼困難,瑞德太太,」他說。「以前這裏本來就有一道門。有人不想要這道門,就把它堵住了。」
「那好,」昆妲點點頭。她突然問:「在漢桂夫婦之前,誰住過這裏?他們不是在這裏住很久,是嗎?」
昆妲帶著微笑回到屋子裏去。
古荷太太端進精心料理的油炸漯沙魚、馬鈴薯泥和奶油胡蘿蔔時說。
她一向都沒有任何特殊的心靈感應能力,她不是那種人。難道她是?外面那條從庭院露台穿過矮樹叢直通草坪的小徑……當她堅持照那個路線修築時,是不是她早就知道那裏原來就有一條小徑?
然後,她發出一小聲驚叫,站在那裏凝視著——
她寫信給瓊恩.衛司,謝謝她的邀請,但是說她目前無法離開第茅斯,因為她要監工。然後她出去屋前散步,享受海濱微風的吹拂。她回到客廳,西姆士先生的工頭泰勒在角落那邊站直身子,對她咧嘴一笑打招呼。
「家裏沒有男士,」古荷太太斷言,「女士都寧可在床上進早餐。」
雖然她自己不承認,但是她確實對上樓睡覺感到緊張。在她終於站起來、關掉燈、打開客廳的門走進門廳時,她發現自己很害怕上樓。她幾乎是用跑的上去,並匆匆走過走道,打開她的房門。一旦進了房裏,她立即感到恐懼感平息了下來。她深情地環顧室內。在這個房間裏,她感到安全而且快樂。沒錯,她在這裏,她安全了(安全什麼,你這白痴?她自問)。她看著攤在床上的睡衣以及睡衣下的拖鞋。
他以咯咯笑聲向她打招呼。
那天晚上,昆妲感到神經緊張、心神不寧。她坐在客廳裏,試著想看書,但家具的嘰嘎聲,聲聲入耳。她曾經一兩次回過頭看看身後,身子直發抖。她一再重覆告訴自己,那道門和那條小徑的事並沒有什麼,純粹只是巧合而已。不管怎麼說,那只是純然出自她常識判斷的結果。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戴上帽子,穿上外套,很快地溜出門去。在電信局裏,她發出了如下的電報:
「好吧,」佛斯特搔搔頭皮。「也許是吧。」m•hetubook.com.com
「噢,我知道。但是這樣一來就好得太多太多了。」
「一點點小錢而已。」西姆士先生說,他粗嘎的聲音顯得寬大可靠。
「這是個好房間,太太,雖然小了一點。從窗戶上裝設的鐵條看來,這以前一定是間嬰兒房。」
她可以把那條花園小徑和那道門的事解釋為巧合,但這壁紙的事不可能是巧合。你不可能在腦海裏想像出這麼特別式樣的壁紙,然後就出現了正如你所想像的壁紙……不,一定有她不知道的解釋,而這——是的,讓她感到害怕。她不時地看到——不是未來,而是過去,過去這幢房子的景象。她隨時可能再看到她並不想看到的東西……這幢房子令她害怕。然而,是這幢房子還是她自己令她感到害怕?她並不想讓自己成為具有透視力的人……
她環顧周遭,情不自禁地大聲說:
昆妲樂於服膺這想必是英國式的規範。
多麼奇怪的事,她想,我似乎一直感到有一道門在那裏。她想起午餐時她那麼自信地走向那裏。想到這裏,她突然不安地顫抖起來。不想還好,一想起來,就覺得這真是相當古怪……為什麼她那麼確信那裏有一道門?它的外表看起來根本沒有門的痕跡。她怎麼猜中甚至知道有一道門就在那裏?當然,有一道門通到飯廳去也很自然,但是為什麼她總是那麼正確無誤地走向原來那道門所在的位置?在牆上任何一個位置開一道門都一樣方便,但為什麼她總是那麼自動地、即使腦子裏想著其他的事情,就走向那道門的所在之處?
昆妲坐在她剛大手筆買來的薛萊頓精美餐桌旁——這張餐桌是代替賴凡德姑媽那張大而無當的桃花心木方桌的——心中想道,我看不出為什麼我不能在客廳和飯廳之間打通一道門。今天下午西姆士先生來時,我要跟他談談這件事。
她跟工人談了點事,然後回到客廳,坐在書桌前寫信。在那些待回的信件中,有一封來自吉爾斯某個住在倫敦的表哥。他請她隨時想到倫敦去時住到他家去,他在倫敦切爾西區有一幢房子。
昆妲一聽,感到驚訝。
昆妲洗了個澡,梳好妝,穿上一件斜紋軟呢裙和毛衣,匆匆走出去到花園裏。佛斯特正在客廳的窗外工作。昆妲的第一個要求是要他從這裏修築一條小徑穿過庭園假山。佛斯特初時並不聽她的話,說這樣一來那些連翹屬植物還有紫丁香就完了。但是昆妲意志堅決,因而他現在正相當熱心地工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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