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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壞消息吧，我希望，親愛的？」

燈光轉弱，戲劇上演。

「不要擔心，我的好女孩，」瑪波小姐說。「來，這兩個熱水袋給你暖暖身子。」

「噢，她很聰明，她非常喜歡解答問題。」

「那裏發生過一件事，」他太太諷刺他說。

第二天，她被引介給珍姑媽，也就是瑪波小姐。瑪波小姐是個可愛的老淑女，瘦瘦高高的，桃色的雙頰，一對藍色的眼睛，態度和藹、有點矜持。她藍色的雙眼經常閃爍著。

「吉爾斯發來的——我先生。他就要搭機回家，一星期之內就會到。」

「哦，當然衛伯斯特是有點可怕。但是我不認為——」瑪波小姐走了進來，他說了一半停了下來。「她沒事吧？」

「今晚到馬泉去看芭蕾舞，明天我們慶祝我那了不起的珍姑媽的生日——去看〈馬爾菲女爵〉，星期五你一定要去看看〈他們不用腳走路〉這齣戲，由俄文翻譯過來的。我敢說這齣戲絕對是二十年來最具意義的一齣戲。在惠特摩劇場上演。」

一直到抵達繁華的皮卡地里街，她才注意到一部慢行招客的空計程車，她招招手，上了計程車，告訴司機切爾西區那幢房子的地址。她手指顫抖地掏錢付車資，踏上門前的台階。佣人以訝異的眼光看了她一眼，開門讓她進去。

她以低沉顫抖的聲音重述那演員的話：

「你一定會hetubook.com.com喜歡我的珍姑媽，」雷蒙說。「我該稱她為十足的時代代表人物，徹頭徹尾的維多利亞時代風範。她所有的梳妝台桌腳都包紮著印花棉布。她住在一個村子真——那種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的小村子，像一潭死水一般。」

「早，我親愛的，我希望你覺得好點了吧。」

她的回答快速而不加思索：

「是嗎？在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瘋了時？如果我真瘋了，我就不應該嫁給吉爾斯。還有那幢房子和一切，我沒有辦法回去那裏。噢，我不知道怎麼辦。」

「我的好雷蒙，我不知道，她就那樣尖叫了起來！我想那齣戲對她來說有點恐怖了。」

「你提早回來了，小姐。你不舒服嗎？」

「我……不，是的，我——我感到全身虛虛的。」

「海倫……」

她閉上眼睛回想，噎住了一口氣。

他笑了起來，昆妲也笑了起來，但是笑得並不十分衷心。

「不要回電，」她機械似地說。

昆妲走進來時，她抬起頭來，臉上掛著平靜的微笑。

昆妲撕開電報。電報是拍到第茅斯，再由那裏轉拍過來的。她凝視了電文一會兒，一臉不解的神色，然後揉成一團。

「你當時覺得有趣極了，」瓊恩稍微眨眨眼提醒他。

昆妲在床上坐了起來，試圖止住顫抖。

瑪波小姐的視線從手中的編織物往上移。

昆妲不安地走來走去。

昆妲正喝著琴酒，其實她比較希望在旅途之後能喝杯茶。但這hｔtｐs://wｗｗ•ｈｅtuｂｏｏｋ.ｃoｍ•cｏm一聽她立即開朗了起來。

「我回到了那裏——在樓梯上，透過扶手欄杆俯視門廳，我看見她躺在那裏……四肢癱軟張開，俯臥在那裏，死了。她的頭髮一片金黃而她的臉一片——一片死藍！她死了，被勒死了，有人用同樣恐怖的聲音，幸災樂禍地說出同樣的話……我看見他的雙手，灰色，皺摺滿佈——不是手，是猴子的爪……恐怖極了，我告訴你，她死了……」

「哦，你需要……這才對。來，把這杯茶喝掉。」

「我們已計劃好帶你去看幾齣戲，」雷蒙說。

「來，躺下來好好睡一覺，」瑪波小姐說。「你受了驚，你知道。我們明天早上再談。什麼都不要擔心，好好睡一覺就是了。」

「驚嚇？就因為看了一齣詹姆士一世時代的戲？」

「噢，我想我快瘋了……我一定是快瘋了。」

樓下雷蒙正暴躁地對瓊恩說：

「誰死了？」

「我想一定不只是這個原因，」瑪波小姐滿腹心思地說。

茶水很濃，熱騰騰的，而且加了太多的糖，但是昆妲還是順從地喝下去。現在她的顫抖減弱了很多。

在提早吃過晚飯、舉杯敬祝珍姑媽福體康泰之後，他們出發一起到皇家戲院去。隨行的有兩位男士，一位老藝術家和一位年輕的律師。老藝術家全神貫注在昆妲身上，而年輕的律師則周旋在瓊恩和瑪波小姐之間，他似乎非常喜歡聽瑪波小姐的說話。然而，進了劇院之www.hetubook.com.com後，這樣的安排調換了過來。昆妲坐在雷蒙和那位律師之間。

「我不需要熱水袋。」

「那只是一齣激|情的戲碼，赤|裸裸的，毫無絕妙之處可言。」

「哦，是的，我覺得好多了。我不知道昨晚我怎麼會出盡洋相。他們——他們很氣我嗎？」

她拉上被單，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昆妲，然後離去。

她跑上樓避開進一步的問話。

「哦，不，親愛的，他們相當了解。」

戲劇漸入尾聲，演到最恐怖的高潮時刻。男演員的聲音充滿了變態、扭曲的悲劇感，從舞台上傳過來。

「來，坐到這裏來，親愛的，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瑪波小姐拍拍沙發。

「我有時候也喜歡玩玩鄉下板球，」雷蒙理直氣壯地說。

「昨天晚上？」瑪波小姐緊接著說。

「不管怎麼說，珍姑媽在那件謀殺案中有突出的表現。」

雷蒙．衛司和他太太極盡所能地讓吉爾斯年輕的太太感到賓至如歸。昆妲暗自感到他們相當嚇人，但這不是他們的錯。雷蒙古怪的容貌，有點像是隻兇猛的大烏鴉，他拂掠頭髮的動作，突兀、高昂、相當難以理解的談話，在在令昆妲雙眼圓睜、神經緊張。他和瓊恩講的都是他們之間特有的語言。昆妲以往從未沉浸在知識份子的氛圍之中，所有的用語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她脫掉衣服，隨地丟成一堆，上了床。她躺在那裏全身抖個不停，心跳急促，兩眼直視天花板。

昆妲的早餐是由僕人送上樓給和*圖*書她的。她喝了些咖啡，細咬了一小片吐司。她起身下樓時，瓊恩已經到她的畫室去了，雷蒙則在他的工作室裏，房門緊閉，只有瑪波小姐坐在一扇可以望見小河的窗戶旁，手裏忙著編織毛線。

「嗯，我想是沒事。她受了不小的驚嚇，你知道。」

「當然，倫敦有優秀的精神科專家。但是，你確信有必要嗎？」

「我敢說你不會相信，」昆妲速度非常快地說。「你會認為我歇斯底里或怪里怪氣的。那齣戲我看得津津有味，我完全沒有想到那幢房子。但相當突然，就在結尾時，感覺就來了……晴天霹靂似的……當他說那些話時——」

她從座椅上跳了起來，茫然地推開旁人，擠到走道上，穿過出口，上了樓梯，一路跑到大街上。甚至到了街上，她的腳步也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半跑半走，驚慌失措地來到海伊市場。

「問題？」昆妲說，腦子裏飛快地想到算術。

「我想我最好還是去看精神科醫生什麼的。」

「想不想喝點什麼，小姐？來點白蘭地？」

「所以我有點害怕，」她最後說。「我想到倫敦來，避開那一切。只是，你知道，我無法逃避，那種恐懼感一直跟隨著我。昨天晚上——」

「不，什麼都不要。我想直接上床去。」

「送報員想知道要不要回電，太太？」

昆妲謝謝他們為招待她而安排的這些計劃。吉爾斯回家之後，他們也會跟他們一起去觀賞音樂會等等表演。她聽到即將去觀賞〈他們不用腳走ｈtｔps://ｗｗｗ•ｈetｕｂoｏk.cｏｍ•cｏｍ路〉時，有點畏怯，不過心想她可能喜歡——只是「意味深長」的戲通常都不討喜。

「哦，當然，那非常好，不是嗎？」

女僕離去。

「了解你昨晚受了不小的驚嚇。」她又輕柔地加上一句：「你不覺得，還是告訴我的好？」

她的聲音聽來不知所措而且有悽然的意味。瑪波小姐輕咳一聲。

昆妲帶著解脫的心情接受她的建議，滔滔不絕地把一切告訴她；從她第一次去看坡園那幢房子開始，說到了那些令她迷惑擔憂的事件。

「這女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是不是生病或怎麼啦？」

昆妲尖叫了起來。

「噢，瑪波小姐，我真是非常抱歉。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真是糟透了。他們對我非常惱火吧？」

「了解什麼？」

一個老女僕用盤子托著一封電報走進來，交給了昆妲。

瑪波小姐輕柔地問：

雷蒙揮揮手。

劇情演來入木三分，昆妲看得津津有味。她沒看過多少一流的戲劇表演。

「任何一種問題。為什麼雜貨商的太太在天氣那麼好的晚上帶把雨傘去參加教堂活動、為什麼一個爛醉如泥的嬌小女郎會在那裏、牧師的白色法衣怎麼啦——這一切都被我的珍姑媽利用上，鉅細靡遺。因此如果你生活中有任何問題，去問她，昆妲，她會告訴你解答。」

「掩住她的臉。我的兩眼昏花，年輕的她魂歸西天……」

她沒聽到樓下有人回來的聲響，但是大約五分鐘之後，房門打開，瑪波小姐走進來。她兩臂各挾著一個熱水袋，手上端著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