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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個處女的傳說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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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之一

第二章之一

邀請信如雪片似的紛紛發出,梅洛拉和她的父親也收到了請帖。新郎、新娘到義大利度蜜月去了,舞會剛好為他們回來洗塵、慶賀。
梅洛拉啞口無言。
約太太總喜歡說些掃興的話。當我準備帶回家的東西時,她說,「梅洛拉就像她的父親,喜歡過分慷慨,打腫臉充胖子。」我極想忘掉這些話。我覺得傭人們總愛這麼嘮叨:但又總免下了心頭有種不祥之感。
「像這樣富有的人家,有一天也會破落?」
我並沒有太在意她的話,我陶醉於自己的歡樂中;同時也為喬感到懊惱。喬去學獸醫,如果他現在去希拉德醫生那兒學習,那我就會覺得很高興,如同魔術師找到了打開地球王國鑰匙一樣長舒一口氣。
「荒草上的一切看上去十分相似,很容易迷路的。所以妳得找個標記,比如說前面的那塊岩石。那兒可能就是德瑞斯了。」
我想起了金背著喬到我們的小土屋的事,我想,賈斯廷絕對做不到。我還想起金在梅洛拉面前替我們撒謊說喬是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腿。
梅洛拉是我的幸運之神。我們倆之間有一種相互的吸引力。她早就發現我敢於衝破舊環境,她深為我這種勇氣所感動。
我不予理睬,逕直往家走。身後傳來赫蒂浪聲大笑。她說什麼我都滿不在乎,反倒挺高興。我現在能讀會寫,與此相比,她頭上的髮帶,腳上的皮鞋真是一錢不值。我真不明白,以前,自己怎麼會那樣羨慕她?
「他們是我們的鄰居,怎麼能說沒關係?」
她盤腿坐在床上,兩眼看著自己小巧玲瓏的雙腳。「行,這很容易,」她說,「我可以教妳讀書。」
她帶著我,來到了花園和墓地之間的柵欄門時,我稍感意外與不解。
我不太相信這是真的,也許只是傭人們信口說說而已!
我們都得盤起頭髮,像個大人樣;我們已告別歡樂、單純的昨天,還沒長大,就已開始懷念兒時的歡笑。
我實在太討厭她了。但後來我發現自己對她瞭解甚少,因為我自己其實也在尋找一種安全感,我不該這麼恨她。
請帖上清清楚楚地寫著這將是個化裝舞會,真是別出心裁。據說是賈斯廷爵士的主意,他自己無法參加,但他倒是滿腔熱情。
「金?噢,他太野了!」她皺皺鼻子,「我喜歡金,但是,賈斯廷,他更像騎士。像加拉哈德和朗斯洛特爵士。金沒有騎士風度。」
賈斯廷老爺的生命已脫離危險。他的長子賈斯廷要娶新娘了,這是他們家上下高興的事,所以,聖.朗斯頓家決定辦個舞會。舞會定於入秋之前舉行,要選一個暖和的夜晚,這樣,參加舞會的客人既可以待在室內娛樂,也可以到戶外欣賞夜景。
我比她還要激動。要是聖.朗斯頓夫人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說什麼也不會邀請我的,但我興高采烈的情緒一點也沒有因為這個原因而受到影響,反之,我馬上就要去參加舞會了。那件絲絨晚禮服,我已試穿過了,大紅色的,挺漂亮,只是需要稍加修改就行了,這個我們自己就可以動手做。凱洛小姐的針線活一向很不錯,這次,儘管她不怎麼情願,但她還是幫了很大的忙。
「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追求想要的東西。」
第四天,她從她父親的書房出來時,一臉沮喪。
復活節正好是星期天。牧師家的星期天,總顯得特別繁忙;鐘聲從早上響到晚上,我們住的地方離鐘樓很近,聽起來,鐘聲就在家裏響起似的。
我仍記得第一次回家時我的穿著打扮:藍白相間格子布連衣裙、白襪子,黑皮鞋——都是梅洛拉送我的。我拎著籃子,裏面當然是各種吃的東西。
新娘穿著漂亮的禮服,禮服上綴滿花邊;她的婚紗和桔黃色的花環是家族祖傳下來的,凡是德瑞斯家的新娘都用過。
「我外婆,她高人一籌。」
她歪著腦袋想了一會說:「妳得做點額外的針線活。妳知道的,我爸爸不可能給我們很多錢去買衣服,他近來連日常的開支都難以應付,我們只能一切從簡了!」
另一位是約太太,她是管廚房的;她總把自己當成小頭目,凌駕於凱洛小姐之上,她們倆之間的爭風吃醋對我有利無害,儘管約太太說,她怎麼也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到這裏來,她對我並沒有像凱洛小姐那樣刻薄,一旦我與凱洛小姐發生衝突,約太太總是立場鮮明地維護我。她這樣做無非因為凱洛小姐是她的對頭。
她點點頭,一副令人費解的神態。
「可是沒有禮服怎麼去參加舞會?」
「他常跟妳聊天嗎?」
「我真希望妳也能去,克倫莎,哦!要是妳也能去跳舞,那該多好!妳想不想去?」
「她說與人分享快樂,就有雙倍的歡樂;與人分擔憂愁,痛苦就減輕了一半。」
「是的。我們走吧,不用害怕迷路。迷了路也會重新找到回家的路的,那才有趣呢!」
這一切在我看來是不足為奇的。就像外婆說的那樣,我正一點一點地實現我的美夢。
「那妳也去不了了?」
「真怪,怎麼到現在才宣佈,」凱洛小姐說,她還想賣關子,「賈斯廷爵士病得厲害,隨時有可能撒手紅塵,但也許也是由於這個原因才趕著舉行婚禮。」
「就像嚴酷的冬天過後迎來了明媚的春天,大自然真叫人吃驚,」外婆說,「但妳得記住,親愛的,冬天還會再來的,不可能全年都是夏日陽光燦爛的日子。」
「坐下,孩子。」凱洛小姐說。於是,我乖乖地服從命令,我實在太想讀書了。
當梅洛拉穿上最好的外套,戴上長長的白手套去朋友家作客時,我仍覺得不平。我很想跟她一起去,學她怎樣步入客廳,怎樣與人得體地聊天。然而,現實生活中自然不會有人邀請我的。約太太總要規勸我說,儘管梅洛拉待我如同手足,但我終究是她的女傭,一個與凱洛小姐的地位差不多的人。這是我生活中的遺憾。
梅洛拉點點頭。「我那時想有個妹妹。那時我才五歲,天天盼著有個妹妹。她出生時,我欣喜若狂,還以為馬上就能與她一起玩。他們告訴我說得等她長大。我記得常問我爸爸,『我等了好久,她可以跟我玩了嗎?』我還為她訂了許多計劃。在她出生之前,我就叫她克倫莎。我爸爸本想給她取個康沃爾名,可後來他說克倫莎這名字不錯,因為意味著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和平與愛。媽媽也常說起還在肚子裏的孩子,她說一定是個女孩。於是我們都叫她克倫莎。可是後來,克倫莎和媽媽都死了。一切全變了。請來了保姆、家教、管家……但我真想有個妹妹,比什麼都想……」
「來這兒時大概是八歲。」
我們現在是親密無問,我又覺得可以信賴她,我就把那次事故的真實情況告訴了她。她認真地聽完後說:「我很高興你救了他,很高興,金也幫了大忙。」
我瞭解了發生在國外的許多事,也懂得歷史的發展。不久以後,我就能與梅洛拉不相上下,但我暗中想超過她。
她點點頭笑了。
外婆把我抱在懷裏,熱淚盈眶,我從沒見過她這樣激動。「牧師真是個好人,」她說,「在聖.朗斯頓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他女兒也是個好女孩。妳在那兒,一定會過得很好的,親愛的。」
「妳跟朱迪思有過接觸嗎?」我問。
梅洛拉每次從阿巴斯歸來,總是顯得悶悶不樂,我猜肯定與她去的地方或是在那兒的什麼人有關。我總感到被阿巴斯莊園的主人邀請總是件風光的事。
梅洛拉常和她父親一起去醫生那兒,有時,她也去阿巴斯莊園,但她從不去天資殿,據她說是因為金的父親是個船長,常常不在家的緣故,金也就很少在假期裏請朋友去他家;但梅洛拉去阿巴斯時,常在那兒碰到金,因為他是賈斯廷的朋友。
梅洛拉想了一會說,「馬丁家族到我死的時候就完了。想想,妳的家,卡利家族幸好有妳弟弟——從樹上摔下來的那個男孩。」
我把聽來的消息告訴梅洛拉。
「勝過金?」我又問他。
約太太再也不敢在我面前說長道短,貝絲和基特也不再大驚小怪;貝爾特和貝利.湯姆斯看到我也不再大聲喊我,人們都稱呼我小姐,連凱洛小姐對我也彬彬有禮,我早已不去廚房幹活。我的職務只是管理的梅洛拉的衣服,幫她梳理頭髮,陪她散步,與她一起讀書或是唸書給她聽,跟她聊天。
梅洛拉騎上她的小馬,我騎上套馬車的馬。我騎在馬上時,心中真希望村民們看到我,最好是讓赫蒂.彭加斯特看到我的神氣模樣。
當然,在這兒,也有我不喜歡的人。最令人討厭的是凱洛小姐。她的父親也當過牧師。她這個人總是一本正經,裝得煞有介事;總告訴別人,要不是因為不幸的命運,她是不至於淪落到https://m.hetubook.com.com現在的處境。她喜歡梅洛拉,但她自己野心勃勃,也正因為如此,她能很快看出別人是否與她一樣利慾熏心,她看出我是她的同類。
我覺得她並不是真正地愛賈斯廷少爺,他在她心目中只是個純真的夢。我還以為她對他感情熾烈,夢寐以求,就如同我全心全力跟自己的夢奮鬥一樣,勇往直前。
「是的。古代的坎爾特人特別崇拜太陽和月亮。他們還奉獻祭品。那天,當我看到妳站在牆洞裏,我還以為妳就是那第七位處女呢!」
「我們快到德瑞斯了」,梅洛拉說完示意我上馬,「妳一定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們是這一帶最有錢的莊園主,他們擁有的土地綿延不絕。」
對於我學習上獲得的進步,梅洛拉最為之得意。當我的功課比她好的時候,她真心真意地為我高興;她把我當成她親自培育的一株植物;當我在學習中稍有懈怠時,她便鞭策我前進。我漸漸發覺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並不像我原來所想的那麼簡單。她認真起來與我一樣固執——她對生活的是非觀很強,也許是來自她父親的灌輸。任何事,只要她認為是正確的,她就去做,從不在乎有多難。在牧師的屋子裏,她有權發號施令,這多半是由於她幼年喪母,而她父親因此對她寵愛備至。正因為如此,當她說要個貼身陪從時,她父親只好留下我。對於這件事,正像約太太所埋怨的,是前所未聞,荒唐至極,所以,約太太是怎麼也想不到後來發生的這一切的。
「這就是為什麼當我看到妳站在那兒……妳也叫克倫莎。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從沒聽說過?好吧,我說給妳聽。兩百年前,德瑞斯家的一位母親生了個怪胎——面目猙獰。他們把這個怪胎關在一個十分隱密的房間裏,雇了個大力士看管,跟別人說小孩子一出生就死了。其實,這頭怪胎還活著。他後來長得不僅外觀嚇人,而且邪氣逼人;他們家裏的人都害怕極了!有人說是因為孩子的母親有個魔鬼情人。那時,這個家還有另外幾個兒子;後來,其中的一個結婚了,娶了一位新娘。婚禮的那天晚上,他們玩捉迷藏的遊戲,新娘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了。那一天剛好是聖誕節,看管怪物的大力士也參加了酒宴,他狂飲後爛醉如泥,更糟的是他把鑰匙插在鎖孔裏忘了拿走。新娘對整幢房子不太熟悉;以前她在夜裏聽到過怪叫,別人就告訴她有一個房間裏經常鬧鬼。當她看到門鎖上掛著鑰匙,就順手把門打開,那怪物就朝她撲來。他倒是沒傷著她,她實在太嬌弱柔美了,然而她又無力掙脫,就拚命喊叫,好讓別人知道她在哪裏。她的丈夫聽到聲音,猜到了幾分,拿起槍衝進房間,打死了怪物,但是新娘被嚇瘋了。怪物臨死前,詛咒他們這家說發生在這個新娘身上的悲劇,還會在下一代身上重演。」
就這樣,外婆也時來運轉。
「獸醫也是份不錯的職業,親愛的。」
外婆一個人在家裏,她吻了吻我,眼中流露出無限自豪。不管我走到哪兒,我永遠愛她,她是我生活的動力。
說到這兒,她不由得笑了,想像著日後能經常在草場上騎馬時見到他,和父親去他們家時他能碰著他。
我故意把書往桌子上擲去,然後仰臉正對她,投去輕蔑的一瞥。這叫做以牙還牙,誰叫她往日這麼刻薄。
我永遠不會忘掉這個夏天:坐在打開的窗戶前做功課,或是坐在草坪上的橡樹底下刺繡;蜜蜂在四周飛舞,各色鮮花競相怒放,香氣襲人;松樹和泥土的氣味摻雜在來自廚房的烤肉味中。
「妳能肯定嗎?」
「她不會知道的。我把妳名字改了。她以為妳是我姑媽。妳只要裝出一副大人帶著小姑娘參加舞會的樣子就行了。我真太高興了,克倫莎。現在,我們來想想穿什麼樣的衣服。化裝舞會!想像一下,大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順便告訴妳,從現在起,妳叫卡萊恩小姐。」
我進步很快,梅洛拉深表吃驚。那天,我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時,她顯得十分激動。
從報上登出通告後,又過了六星期,婚禮舉行了。
她坐在我床上,一彈一跳地晃了一會兒,然後安靜下來,歪著腦袋說:「灰姑娘,想不想去參加舞會啊?」
「卡萊恩小姐?」我自言自語,接著問梅洛拉,「那我穿什麼呢?」
賈斯廷爵士沒死,但他中風整個人癱瘓了。人們再也見不到他扛著槍打獵的神氣模樣或在林中散步的悠閒勁。希拉德醫生一天看他兩次,問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今天怎麼樣啊?」
「克倫莎!我喜歡妳這個名字。從一開始聽到妳叫克倫莎,我就喜歡妳。妳還記得嗎?在牆洞裏,妳當時說你叫克倫莎.卡利。也真怪,過去的事怎麼變得越來越清晰。那個克倫莎.馬丁是我的妹妹。妳瞧,這上面寫著她活了三星期零兩天!還寫著她死亡的時刻,跟上一塊墓碑上的日子一樣。這兒的墓碑都有一個故事,唸走一圈看看就知道了。」
「妳怎麼弄到請帖的?」
是的,我也感覺到了。與其說已經改變,倒不如說正在改變,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都已長大。
波倫特先生騎著馬親自上門說,「我現在把他接走,行嗎?」這一切,真像是變魔術似的!你要覺得這是巫術的力量,那就當它是巫術吧!你要有這種巫術,你也能輕易地清除病人身上的腫瘤、治好各種病症:能預測未來,指導人們的生活。
「瑪麗.安娜.馬丁三十八歲,與世長辭,」我小聲讀著。
她說:「就是這個朱迪思.德瑞斯。她會帶來厄運的,我擔心的是這件事。」
「妳在幹什麼?」她問。
凱洛小姐實在無法再拖延了。
「那妳跟賈斯廷.聖.朗斯頓在一起時,是怎麼樣的感覺?」
凱洛小姐當然不是心甘情願地教我,因而她的課上得亂七八糟;但我下定決心要好好學,這使梅洛拉和凱洛小姐大為驚訝!我能寫會讀以後,就開始自學,並且卓有成效。梅洛拉一本接著一本地借書給我,我如饑似渴地看書。
這一發現為我打開了探究梅洛拉內心秘密之門,我要追根究底,今後我要與她多聊聊賈斯廷。
我常去做禮拜,儘管天氣有些寒冷,我還是想去,因為我可以戴梅洛拉的草帽,穿她的長外套。坐在教堂的長凳上,我感到自己內心充實,地位重要。
「朱迪思.德瑞斯小姐,」她說。
「至少我不能一個人去。」
四周是精美的玻璃窗,據說是康沃爾郡最好的玻璃做成的——藍的、紅的、綠的、紫紅的,在陽光下——發亮;有人說這些玻璃是一百多年前聖.朗斯頓家捐給教堂的,兩面牆上掛了些人物畫像,都是已故聖.朗斯頓家的重要人物。即便在教室裏,我也能感到朗斯頓家的擁有一切的權勢。
「妳想幹什麼?」梅洛拉問,「難道想告假?」
「哦,別談這個了,克倫莎。我告訴妳,一切都會跟從前大不一樣了,昔日歡樂永遠不可能重現,難道妳沒察覺到嗎?」
「噢……梅洛拉。」
「這是她職責所在之故!」真奇怪,我竟會為凱洛小姐辯護。
我跟她講哈格第,還有羅爾特太太的事,講他們差一點成了我的工頭,以及當他們看著我揚長而去時是多麼的驚訝!
我們一家三人,從沒這麼順心過,在回牧師家的路上,我邊走邊唱起了歌。
「這麼說,喬到波倫特先生那兒去了?」
「哦!約翰!」她的語調裏充滿了輕蔑。
「真遺憾!」她說,「妳不應該做這些粗活,妳應該坐在教室裏讀書。」
「這是誰告訴妳的?」
我坐在地板上,拿出好幾本書,一本一本,一字一字地進行比較,試圖找出破譯的密碼。梅洛拉進來時,我仍傻乎乎地坐在地板上。
「因為取名字時不能用女方的姓氏。女孩子們一旦結婚,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來這兒不到一星期,我便意識到我的運氣又來了。那天,我去梅洛拉的房間打掃,梅洛拉和凱洛小姐在圖書室上課,我走到書櫃前,拿起一本書翻開,書裏有插圖,圖下附有解釋。我直瞪瞪地看著,試圖想明白其中的意思。我覺得自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鳥,對外面精彩的世界一無所知,真讓我又氣又怯。
這真像是小姐的生活!轉眼問,又兩年過去了。
「這麼說,妳喜歡讀書?」
就這樣開始了,她教我認字,但不時地告誡我說我很快會覺得厭倦!我學都來不及呢!我跟貝絲、基特合住在閣樓裏,我天不亮就起來寫梅洛拉教我的那些詞:我還從約太太那兒偷了些蠟燭,讀書到深夜。
但不管怎麼說,這對喬是一個新生活的開始。
「妳喜歡他?」我問。
幾天以後,查爾斯牧師把我叫到他的書房。他很瘦,眼睛裏透出慈祥的光澤:和-圖-書最近,他的臉色似乎很黃。他的衣服總是太大,淺棕色的頭髮常常亂蓬蓬的。他對自己一向馬虎粗心,對於貧窮和人類靈魂卻絞盡腦汁,他最關心的是他的女兒梅洛拉。
「妳的話與眾不同,克倫莎,我為妳感到驕傲。一般來說,我總能知道別人接下去會說什麼,比如說凱洛小姐和我爸爸,這真讓人受不了。但是,妳卻常常讓我驚訝不已!」
我正在想如果牧師去參加化裝舞會,他穿什麼服裝呢?除了他平日的打扮外,好像很難想像他有別的形象。
「呵呵!你現在真像位小姐,你可別丟了自己的身份啊!」
我聽完這故事,驚異地說不出話來。
「千真萬確,」凱洛小姐一字一頓地故意放慢節奏,想把懸念拖長,藉以激發我們的興趣,「賈斯廷.聖.朗斯頓行將完成大婚。」
每當我看著喬跟著獸醫一起去阿巴斯牲口棚行醫時,他總坐在獸醫後面,看上去像個男僕人似的,這真讓人難受。他應該是獸醫的朋友、助手,是同等的。當然,如果他能跟著真正的醫生實習,那就更好了。
「他說,他去不了舞會了。」梅洛拉說。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深深地感受到別人的痛楚。對於我來說,賈斯廷跟誰結婚都毫不重要,但是,對於可憐的梅洛拉來說就不一樣了。她心中的那個夢破滅了。從這件事中,我也有了教訓。一個人僅有雄心勃勃的理想是毫無用處的,重要的是要付諸行動。那麼,梅洛拉為自己的夢想做了什麼呢?遇到賈斯廷時朝他甜甜地笑一笑:去他家喝午茶時把自己打扮一新,僅比而已!而他呢,一直把她當成小妹妹。
「是啊,真是想不到。」她也頗有同感。
我們翻下山坡,牽著馬穿過一片叢林,爬上一個小山頭,山坡十分陡峭;梅洛拉靠在石頭邊休息,她興奮地告訴我說她沒錯,這兒就是德瑞斯花園。
「我可不曾聽說過!」約太太嘟囔著說,「把她這樣的人培養成一個有文化的小姐!相信我,牧師準是瘋了。」
「我可看不出有什麼關係!他們對我們漠不關心,為什麼妳要這麼在乎他們?」
在這兒安頓下來的第一天,當梅洛拉和她父親走進我房間時,我問他們是否能回家一次告訴我外婆我在這兒找到了工作,他們答應了。梅洛拉跟我一起走進廚房,親自包了一大包可口的食物讓我帶回家。我跑回家,興奮地向外婆講述自己在特雷林克集市的經歷。
現在看來我的判斷錯了,要不然,不管賈斯廷跟誰結婚,她對他的愛都會依然如故。我這樣的推測在當時看來是頗為合情合理的。
「妳覺得怎麼樣?也許這是生活給他的一個好機會。」
「噢,克倫莎。妳太看重人世間的物質財富了。妳難道沒從我爸爸的講道中受點教育?」
我還得與凱洛小姐抗爭。她討厭我,總要尋找機會證明在我身上的努力是浪費時間,但我總算有了足以降服她的武器。
「這是因為人的尊嚴,」我說,「給人的感覺是在你死後有人把你的生命中的一部分傳下去,彷彿你仍活在世上。」
「噢,貝爾特先生聽那邊的馬伕說的。他還說那邊的人忙成一團。」
「我才不會呢!」我緊張地喊了起來。
「人生如夢。」
「報上有條有趣的新聞。」她說。
「如果人生不是那麼短暫,妳想幹些什麼呢?」
我覺得沒有必要掩飾興奮的心情,那份喜悅真是難以形容。他拍拍我的肩膀說:「但如果妳情願幹活兒,而不想聽凱洛小姐的課,妳完全可以自己選擇,克倫莎。」
她躍身上馬疾奔,我隨後跟上。
她不耐煩地聳聳肩膀。那天下午,她和凱洛小姐騎著馬出去了,我看著她們揚長而去的背影,心裏難受極了!
金比賈斯廷小幾歲,仍在上大學。我想到他畢業後,我也能時常見到他,心中就充滿了喜悅。
「噢,那倒是件好事。」
「比約翰還漂亮嗎?」
我留意聖賈斯廷家的成員。禮拜快結束時,我發現約翰兩眼追逐的目標竟然是赫蒂.彭加斯特!梅洛拉和賈斯廷這一對還容易理解,但是,約翰和赫蒂,這太不可思議了。
「妳已說過不止一次了,」梅洛拉尖酸地回敬她,「既然妳為此那麼遺憾,也許妳可以再去找一家。」
「妳是不是覺得月光裏有一種神奇的力量?」
「妳不會告訴別人吧?」
「朱迪思是那個在夜裏跳舞的人的女兒?」梅洛拉點點頭。
梅洛拉和我差不多個子,只是比我還瘦點,當她把自己不想穿的衣服給我時,我只需稍做修改就十分合身。
「『克倫莎.馬丁』,克倫莎!」
凱洛小姐有神經性頭痛病,不時地要發作;梅洛拉出於對病人的關懷,堅持要她躺下休息。她拉上窗簾,告訴約太太別打攪凱洛小姐,讓她睡到下午四點,並叫人把下午茶送到凱洛的房間。照顧好凱洛小姐後,梅洛拉找到我,說想去騎馬。我很高興,她不去找貝爾特,那就是說要我陪她。
「但是,最起碼」我一字一字地說,「我今生今世也不會厚著臉皮去追求一位老牧師,夢想嫁給他。」
一切宗教活動都在教堂的側屋裏進行;坐在那兒的也有不少僕人,前排的座位是留給牧師家庭成員的,但常常是空著。
「跟我們沒關係。」
外婆握著我的手,「別忘了,親愛的,生活中可不能永遠一帆風順。如果妳的夢也是別人的夢,妳想得到的,人家也想要,那怎麼辦?妳現在是福星高照,那個牧師的女兒幫了妳。但是,別忘了這僅僅是妳現在的運氣。也可能會有運氣不好的時候。」
我們打開籃子,讓外婆和喬吃,我說這是給他們吃的,我已在牧師家裏吃得很好。
我覺得自己像凱撒大帝那樣偉大。
「阿巴斯莊園將有隆重的婚禮。」
「這太危險了。」她轉過身朝我說,意思是說我剛學會騎馬,不能跑那麼快;她拉住韁繩,讓我們倆的馬在草原上慢慢地小跑。
當梅洛拉和我坐在一起學十字繡時,凱洛小姐要求我們把自己喜歡的箴言繡在棉布上。我繡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確實是我的信念,所以我一針一腳繡得十分仔細。梅洛拉繡了「將心比心,寬厚待人」;她說如果你遵循這條原則,那你的朋友就遍佈天涯。
我特別喜歡復活節的慶典儀式,還有那裝點聖壇的鮮花,我愛聽〈復活之歌〉那美妙的旋律,彷彿自己也經歷了一次死而復活的過程。在牧師講道的時候,我仔細地研究坐在凳子上聽講的教徒,我想起了賈斯廷的父親曾如何追求我外婆,外婆又怎樣為了她的佩德羅悄悄地與他幽會。
「克倫莎!」她聲色俱厲,就像那天命令凱洛小姐一樣。
「因為我們這兒的人,情願這些傳說故事是生活中的真人真事。」
「爸爸不舒服,」她對我說,「很多日子了,他都不大舒服。」
貝絲走了以後,我們又在草坪上坐了一會,但怎麼也無法集中精神刺繡了。梅洛拉顯然是在想這種事對她的賈斯廷少爺的命運會有什麼樣的影響。一旦賈斯廷老爺去世,那他就是賈斯廷爵士,阿巴斯就是他的了。看不出梅洛拉是否很傷心,她是一向不願聽到別人的痛苦的,她傷心,也許是因為這樣一來,她與賈斯廷少爺之間的距離將更遙遠了。
聖.朗斯頓的不少村民都打算趕到德瑞斯教堂去觀看婚禮。梅洛拉顯得心神不寧,揣度著自己會不會收到請帖?
「為什麼呢?」
她帶我來到了一塊較新的墓碑前站住,「妳唸唸上面的字。」她說。
她走進教室,手裏拿著報紙。梅洛拉朝我看看,做了個鬼臉,凱洛小姐看到。梅洛拉的意思是:「現在我們又可以聽聽她說某某先生結婚了或是不幸與世長辭了……凱洛小姐本人曾在這家當過家敦,而且親如一家。」
她一下變得臉色慘白。「妳……竟敢!」她哭了。我的話丟中了她的要害。
她一言不發,也無話可講;她的嘴唇仍在哆嗦。我只好走出教室,心中充滿勝利者的驕傲。在往後的日子裏,她盡心盡力地教我,再不嘲弄我。而我有了進步,她也表揚我。
「今天下午,我去拜訪了聖.朗斯頓夫人。運氣不錯,她剛好在家,我就跟她說,我爸爸身體不舒服,不能陪我來參加舞會,但我有個朋友和我一起生活——能不能把爸爸的請帖轉給我的這位朋友,她一口答應了。」
聽我問起喬,她樂開了。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喬。
「我當然喜歡,比什麼都喜歡。」
「妳想跟我說什麼?」我問。
我懂得這樣一個道理:如果你想到制服自己的敵人,首先得仔細瞭解他;如果你想打敗敵人,就要尋找薄弱環節。所以,我一直靜靜地注意凱和*圖*書洛小姐的行為。終於,我發現她有個深藏不露的秘密:她渴望有一個家,以結束目前的單身生活。每當人所說到「老處女」三個字,她總為之黯然,後來我發現她把目標對準了查爾斯牧師。
我不知道梅洛拉收到請帖的是什麼樣的心情?我看她一會兒情緒激動,一會兒又悶悶不樂。她的整個性情隨著年齡長大變了許多;以前她一向沉靜內向,而我因為自己心中藏不住秘密因而常羨慕她文靜的性格。
「到底他跟誰結婚?」梅洛拉又追問。
「當然不會,況且誰也不該再傷害你們了。克倫莎,妳說奇怪不?我們生活在這麼個偏僻的小地方,但卻也有那麼多的事,像大城市裏一樣……也許比大城市裏的事還要複雜、神秘,妳想想德瑞斯家族的命運就可以明白了。」
婚禮的那天,我們坐在花園裏,彼此都有些情緒低落,彷彿是等待宣判的罪犯。
「我還以為妳是出於同情。」
梅洛拉站在那兒,神情憂鬱;我猜想這也許和她那天在教室裏看到賈斯廷有關。賈斯廷今年二十二歲,比梅洛拉大七歲。在他眼裏,她也許只是個孩子罷了!我覺得賈斯廷.聖.朗斯頓娶牧師的女兒不太合適;我變得世故多了。
「別洩氣。有志者事竟成,瞧妳現在垂頭喪氣的樣子,太差勁了,」她摟著我說,「有個妹妹真好,」接著又笑著問我,「關於同甘共苦,妳外婆有何高見?」
我點點頭。
「我聽貝絲、基特說起過她。都說她有一種超人的力量,她用她的智能幫助別人……」她沉思了一會說,「這些石頭叫做圈地石,爸爸說很久以前,是坎爾特人建造的,他們是最早來這兒的人。」
「比聖.朗斯頓家還富有?」
「只有過一次,在阿巴斯莊園。她相當高䠷個子,很苗條、很漂亮、黑頭髮,還有一雙大大的黑眼睛。」
「她已學會了一些最基本的,她會識字。」
我處處模仿她——從走路到說話的樣子,舉手投足。說話時,注意保持平靜口氣,聲音不低不高,不輕易發脾氣,保持理智冷靜的頭腦。
「妳在嘲笑我,」我不由得喊叫起來,「別取笑我!不要認為妳在市場上買了我這個勞動力就有權嘲笑我!」
「朋友!他們對妳置若罔聞,連請帖都沒給妳。」
「但他們可不這樣認為。他們想盡辦法要把根留住。很多人都想這樣,我真不明白。」
我忽然注意到坐在我身邊的梅洛拉也在巡視坐在長凳上的人們;她是那樣的全神貫注,忘乎所以——她在凝望賈斯廷.聖.朗斯頓。她的臉上洋溢著寧靜、幸福,顯得比往日更加嫵媚動人。她已十五歲了,是到了戀愛的季節。顯然,她愛上了年輕的賈斯廷.聖.朗斯頓。
「妳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我話一出口,就發現她臉紅了。
「幸好她還有漂亮這點優勢。這麼說,聖.朗斯頓家會富裕起來了,對吧?聽說她有好大一筆嫁妝。」
「沒有,妳呢?」
「我本來就不想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我能理解。」
我很高興我的晚禮服沒花一分錢,這樣,查爾斯給梅洛拉的每一分錢都可以用在梅洛拉身上。我和她商量後決定,她最好是把自己打扮成希臘式的,因此,我們買來了白天鵝絨,金絲線和金黃的金屬飾片。
貝絲和基特也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說是我外婆在牧師身上念了咒語,因為她想讓她的外甥女能寫能讀,成為一名小姐。這下真的靈驗了那老太婆想怎樣就能這樣。我心裏想:但願能就此讓外婆生意興隆。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我表示強烈抗議。」
「去吧,」他說,「祈求上帝一路上指引妳。」
「我女兒告訴我說她已教會了妳讀書寫字,這很好,很好,妳想讀書,對吧?克倫莎?」
「我非常想去阿巴斯莊園的大房子裏,這對我意義重大。」
「那為什麼女兒就不能傳宗接代呢?」
「那位賈斯廷老爺,在自己的書房裏中風了。醫生已在救他,情況不妙,沒多大希望,人人都這麼說。」
「首先,我帶妳去一個地方。妳來這兒有多久了,克倫莎?」
我也注意到了,牧師的臉色一日差似一日。
聽了這回答,他很高興。「那麼,我的孩子,」他說,「既然妳有這能力,我們就該盡力幫助妳。我女兒建議妳從明天起跟她一起聽凱洛小姐上課。我會告訴約太太在妳上課的時間可以不幹活。」
真想不到梅洛拉為了自己的勝利也會這麼不讓人。
她笑了,「胡說,妳坐在地板上讀書。妳讀什麼呢?克倫莎,我不知道妳還會讀書。」
我們牽著馬蹓躂了一會,靠在石柱旁休息的馬兒在一邊吃草。梅洛拉講述她父親告訴她的有關康沃爾的遙遠歷史。我聚精會神地聽著,想到自己是最早來這兒的人的後裔,也是樹立這些石柱的人的後代,心中產生無限驕傲。
來找外婆看病的人又多起來了,人們又相信她的法術,我們家裏的食物又源源不斷。人們羨慕她的外甥女和外甥。
梅洛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手中的針線落到了草地上。「出了什麼事?」她迫不及待地問;我很清楚,她最擔心的是她的賈斯廷。
梅洛拉一從外邊回來,就直奔我的房間;她兩頰閃著快樂的光澤,興奮得臉都紅了。
我們都盼著他死,但他苟延殘喘地活著;漸漸地,我們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儘管他癱瘓了,甚至連走路都不行,但他卻還能活上好一陣子。
「哦,是這樣的,可憐的凱洛!但是,克倫莎,妳做我的伴侶,妳覺得高興嗎?」
馬伕湯姆.貝爾特和馬棚小廝貝利.湯姆斯,他們倆對我不薄,但我不願意跟他們發生更親近的關係;我討厭他們跟女傭基特和貝絲之間那種曖昧關係,這一點,他們也清楚,即便如此,他們並沒有因此對我懷恨在心,倒反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受益於外婆。他們有時也向我打聽我外婆的種種軼事,他們希望在愛情上得到她的指點,或是想討點草藥使皮膚變得光潔年輕。這樣,我的日子就比較好過。
我情不自禁地設想自己在外婆的地位會怎麼樣?
凱洛小姐帶來了另一條消息。她對當地望族的生老病死、男女婚嫁之類的事一向十分關心,因而她天天讀報。
「喬在哪兒?」我問。
「我像是搬掉了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外婆說,「現在我看著你們都有了自己的位置,放心多了!」
「我以前從沒聽說過這個家族。」
我邊擦地板邊思索。在牧師住所,我看到的東西樣樣精美,真難想像他們也會有青黃不接的時候。
「誰?賈斯廷?我每次去他家,他都很客氣,但他總是那麼忙,整天有事。今年他就要大學畢業了,以後就能常待在家裏。」
我吐出了真情。「這不公平,」我說,「如果有人教我,我也會識字。」
可是我想要的東西還有許多。每當梅洛拉收到請柬或是去拜訪朋友時,我總是情緒低落。有時候是凱洛小姐陪她去,有時候是他父親,反正從來輪不到我。這也難怪,有誰會請梅洛拉的貼身女傭去做客呢?
「實際上也是個城堡,德瑞斯家是康沃爾郡東部地區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然而,有人說他們家是注定要斷子絕孫的。」
「是的,非常想。」
一開始幾天,很少見到梅洛拉。我還當是她做了件好事後就離我遠去,或是就此把我委託給約太太,由她支配我。所以,我任勞任怨地幹活。
我凝視著石碑。心裏沉思著命運帶給我的機會。要不然,就會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情形了。如果那個小克倫莎活下來了……如果她不叫克倫莎……我現在會在哪兒?我想到了哈格第那雙小眼睛,羅爾特太太的薄嘴唇,賈斯廷難看的臉色。這就是把這一串事情連起來造成我現在的命運之神,想到這兒,我不由得肅然起敬。
她朝我笑笑說,「跟我來吧!」
我們不時地從外人那兒得到各種最新消息,幸運的是我們有這樣龐大的傳播媒介:牧師家裏的傭人,阿巴斯莊園的傭人,還有德瑞斯莊園的傭人;消息源源不斷而來。
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了荒野高地上,美麗的自然景色令人神清氣爽。無際的曠野上,人跡罕見,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沼澤地,無邊的蒼穹和零星分佈的小山地。在天氣陰暗時,這種景色是讓人感到壓抑的,但是這一天,陽光燦爛,小河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綠草青青,草上露珠點點。
「我同情站在那兒出賣勞動力的人,但我總不可能把他們全都帶回家,對吧?爸爸現在常為家裏的日常開支擔心。」她笑了笑說,「但我很高興妳能來我們這兒。」
梅洛拉顯得有些疑慮。「嗯,我只是覺得當我站在那些石頭邊時,它們好像全都是有生命的物質。」
「這是頭腦發昏的一時衝動。」她面對著我https://m.hetubook.com•com說。
「噢,他先去那兒實習一陣子,而且波倫特先生還給他薪水。喬快樂得什麼似的,他全心全意幫波倫特先生治療動物。」
我學著梅洛拉的語調平靜地說,「我回家看外婆。」
當教室裏只剩下凱洛小姐和我時,她對我的態度常常是充滿敵意的;對於我的進步,她從不讚美;如果我請她重講某些學習內容時,她就唉聲嘆氣,顯得很不耐煩。
她眼睛流露出無比的憤怒,彷彿充滿了怒火。
「那妳為什麼在擺弄這些書呢?」她說,「妳說說看為什麼,我想知道。」
我認識那個叫波倫特的獸醫,他在莫倫特一帶生意很好。那天,他來到我們的小屋。他聽說喬很善於擺弄小動物,他又正想找位幫手,他就想到了培養喬成為一名獸醫。
「是因為瘋狂。這也是他們這個家族的病根。也是代代都有這個隱患。人們說幸好他們家沒有兒子來傳宗接代,現在這一代便是這個家族的掘墓人。」
我也由衷地喜歡她的建議。我說,「我有西班牙梳子和髮罩;我的祖父輩是西班牙人,我血管裏流著他們的血。」
我很喜歡教堂裏的音樂,每當音樂響起,我總是心潮澎湃,心中充滿對上帝虔誠的感激,是上帝使我美夢成真的。查爾斯牧師乾巴巴的傳道總令人生厭,每當這個時候,我就靜靜地觀察坐在那兒的教徒和教堂裏的佈置。
這一切真像是一個夢正在慢慢地滑向現實。我不是曾經夢想自己能成為給家裏豐衣足食的女神嗎?
「如果要我從最基本ABC的知識教起,我就無法完成教學計劃。」
她點點頭。
我恐嚇貝絲和基特說,因為我外婆有超凡的才能,誰要是告發我,誰就會大難臨頭,她們就答應守口如瓶。
「是這樣的。妳能與我一起去參加舞會,我的歡樂成倍增長,」說完她把我推開,重新端坐在床上,「現在考慮一下該怎麼打扮吧!再想想我們的努力能進行到哪一步?按照阿巴斯畫廊裏掛著的那些畫像來設計吧!哦,對了,妳還沒見過那些人物肖像。天鵝絲絨,妳的黑頭髮很諧調,加上西班牙式的梳子和髮罩,妳就成了美麗、高貴的西班牙女廊。」
此刻,她又拿我尋開心了:「喲,這不是克倫莎.卡利嗎——打扮得這麼漂亮,真是迷人得很吶!」
「梅洛拉,」我吸了口氣問,「妳是說……」
不久以後,我感到梅洛拉給我提供的這個機會是多麼舉足輕重,儘管在以後的日子裏,發生了許多奇怪的事,但是在我的生命裏,在牧師那兒的第一年日子裏,我是快樂無比的。我意識到這是通向另一個境界的自由之路。
她轉向我說,「哦,克倫莎,能躲開凱洛小姐,跟妳出來散步真令人心曠神怡。凱洛小姐太古板,妳不覺得嗎?」
「沒有,但我有自己的看法。不管德瑞斯多麼有錢,他們最終將兩手空空、銷聲匿跡!」
日子平平常常地過去,我的日子也有點隨心所欲。每次回家看望外婆,我都對她說,做富家小姐真是輕鬆快樂,如我預料的一樣。她卻說我的快樂是因為我不斷追求新的目標;她還說只要生活的目標正確,就該這樣不斷進取。外婆自己最近的日子也不差;我和喬帶給她的美味,她享受不完;昨天,彭加斯特殺了頭豬,赫蒂當即拿來了一大塊腿肉。外婆醃製加工之後,就可以吃上很長一段日子了。外婆的名聲越來越響。喬在獸醫那兒幹得挺賣力,獸醫對他寄以很大希望,還不時地給他些零用錢。喬說他跟主人家裏的人一起生活,就像一家人一樣:「這一切來得這麼順利,真怪!」我說。
這一天,聖.朗斯頓全家人都來做禮拜,這可能是因為復活節的緣故,賈斯廷爵士,他的臉色比以前又黯淡了許多;還有他的夫人,她高高的個子,長長的鷹鉤鼻子,看上去又高貴又自負;他們兩個兒子,賈斯廷和約翰好像跟我上次在牆洞裏時沒什麼大的變化。賈斯廷神情冷峻,他比約翰更像他們母親。約翰比他哥哥略矮一點,也少了那份帥氣,他在教堂裏東張西望,彷彿在尋找什麼人。
「也許是的。我想讓妳明白我曾在男爵家當過家教。」
「噢,我當然敢這樣對妳,」我不肯讓步,「我這只不過是以妳平日對我的態度來回敬妳。現在妳聽著,凱洛小姐,我們誰也不欠誰,將來我不再說妳……而妳將給我好好講課,並把我當成梅洛拉的姊妹,明白嗎?」
然而,實際上,我倆誰都沒在認真聽對方說話。我猜她又在想自己的心事,我也沉浸在自己的夢中。
「為什麼?」梅洛拉責問。
我們翻上一個石坡,發現是一個石建築群,一塊大石碑站在山坡上,從比較遠的地方看,真像是個巨人一樣。
「妳今年十五歲,那有七年了,七年前的事妳就不知道了。那件事至今已有十年了。」
「我是不小心才掉到地上的,知道嗎?」
從墓地回來後,我和梅洛拉的關係更加密切。她真的把我當成她的親妹妹了,我也欣然接受她的手足之情。那天夜裏,我幫她梳理頭髮,我們談到了賈斯廷.聖.朗斯頓。
後來等我再進去時,她卻顯得十分鎮靜,但是臉色依然蒼白。
不巧的是,我們只遇見幾個孩子,他們站在路邊看著我們,男孩子們朝我們敬禮,女孩子們則行屈膝禮。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心理滿足。
「因為我是有地位的,我是一位高貴的淑女——而妳今生今世也不可能成為淑女。」
回家的路上,我們都有些心情沉重。過了好一會兒,我們倆都盡力想使氣氛輕鬆些。梅洛拉說,全世界就數康沃爾的傳說故事最多。
她點點頭。我們倆人總有一種想在一塊兒的默契,許多事不需要我做太多的說明,她都能理解。
「像個城堡。」
我倆的心情總算愉悅了些,一路上海闊天空地閒聊。
「你相信那個修女變石頭的傳說嗎?」我問。
人們都說牧師先生把他的女兒當成天使,經常為她祈禱;對於我,最高興的莫過於梅洛拉繼承她父親體恤窮人的心腸。牧師先生整日愁眉下層,我原以為他是為那些進不了天堂的人痛心疾首,但自從我無意中聽到約太太和貝爾特的聊天後,我才明白他是為如何養活這所房子裏的人而勞心費神。
梅洛拉馬上就要十七歲了,再過幾個月,我也十七歲了。
一天下午,我們坐在草坪上刺繡,我剛繡完我喜歡的那句格言,已在繡句號時,貝絲跑了過來,邊跑邊喊:「小姐!阿巴斯莊園出事了!」
一年前,賈斯廷就大學畢業了,所以,我們常常見到他。有時候,他騎著馬穿過莊園。他現在是任重道遠,一些田園、家中的事務都由他一人處理,這對他來說也是為將來正式繼承的一種鍛練。當他碰見我和梅洛拉在一起,他就朝我們欠欠身子以示行禮,或是憂鬱地笑笑。只要那天我們遇見了他,梅洛拉就會整天處於一種興奮的狀態中,她顯得比往日嫵媚動人,有時也顯得安詳寧靜,彷彿沉浸在自己美好的遐想之中。
「跟我說話要有禮貌。」
「對了,妳穿紅色絲絨。我媽媽有一套晚禮服,從沒穿過,」她站起身,拉住我的手轉了好幾圈,「至於面具,好解決,用黑絲絨自己做,在上面綴上珠子。我們有三星期的時間準備這一切。」
後來,連著好幾天,我發現她總是皺著眉,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一提及舞會,她就不耐煩地聳聳肩。
「有人說現在的德瑞斯夫人就有點瘋瘋癲癲。在滿月的夜裏,她常去荒原上的那些石頭邊獨自狂舞。她的丈夫其實只是看管她的守衛,千真萬確,這就是詛咒的結果。我跟妳說他們是行將滅亡的家族,妳用不著羨慕他們的財富。當然,既然他們這一家已到了最後一代,咒語不久也將不復存在了。那樣,只剩下朱迪思一人了。」
這一年夏天的蝴蝶特別多,乳白色的蝴蝶紛飛在紫色的草叢中。我情不自禁地想去抓一隻蝴蝶,彷彿想告訴自己:「快抓住稍縱即逝的此時此刻。」我真想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那一刻,但是,日月飛逝,在我說「現在」那一瞬間,它早已一去不復返了。我想到了柵欄那邊的墓地和墓碑,它們彷彿提示我,時間永遠不是我們芸芸眾生所能把握住的東西;但我頻頻回首往事,我是多麼希望那個夏天永遠過不完!也許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夏天以後,我好不容易在生活中找到的最佳位置也將永遠消失。
接著,他們換了更感興趣的話題。
在這初來乍到的日子裏,所見所聞皆令我大開眼界。
她轉過身,「我說話的時候,他根本就不注意聽,」她有些哀怨,「剛才妳說人生如夢,但是和_圖_書,一個人要長大成熟可真是太慢了。」
一天,梅洛拉已走出教室,我在整理書本,一不小心,書本滑到了地上。凱洛小姐冷笑著說:「這可不是對待知識的正確態度。」
我朝林子裏走去,碰到彭加斯特的女兒赫蒂,在我到特雷林克市的勞務市場之前,每每想到赫蒂,心中就充滿了妒忌。她是農場主的獨生女兒,她有兩個哥哥:湯姆與父親一起經營農場;魯本在鼓格朗茨建築隊幹活。就是這個魯本,在阿巴斯莊園圍牆倒塌時看到了第七個處女靈魂,從此,他就變得神志不清。赫蒂是全家人的寶貝;她長得豐|滿可愛;過早發育的身軀總讓村裏上了年紀的女人們議論不休,她們以一種預言家的口吻告誡彭加斯特,「當心你的寶貝女兒,不要在戴結婚戒指時,就有個娃娃躺在搖籃裏嗷嗷待哺。」我明白她們這種話的含義;她走路的樣子很撩撥人;她看男人時總是眉目傳情,還有她厚厚的嘴唇十分性感,栗色頭髮上總繫根髮帶,領子開得低低的,裙子很短,太露了。
我感到我嘴唇發抖,她馬上變得和顏悅色。
我們穿過墓地向教堂走去。
「這是我的夢想;我努力想使它成為現實!外婆,難道不是這樣的嗎?世界這麼大……無奇不有,只要努力向上,對不對?」
離舞會還有些日子,但我們的主要話題除了賈斯廷爵士的健康狀況,便是日思夜想的舞會。一想到萬一爵士在舞會之前去世,那麼舞會就可能被取消,我倆擔心極了!
凱洛小姐對我態度十分冷淡;我看得出她想告訴我,儘管她自己也是平民百姓,但她絕不肯下賤到如此地步,願意教我這樣的庶民讀書寫字。
「真怪!」梅洛拉說,「這兒竟然一個人影也沒有。就只有妳我倆人。妳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塊墓地。很久很久以前……三、四千年前,也就是基督誕生之前,當地的居民就挖掘了這塊墓地,豎起了這些石頭。無論是誰,不管有多大的力氣,都甭想推倒這些石頭。妳不覺得很怪嗎?克倫莎……站在這兒,在這塊石頭邊,然後想想遠古的那些人們。」
梅洛拉和我的確親如姊妹;我們互訴秘密,共同探索人生歷程。所不同的是,她鍾愛賈斯廷,我喜歡金。
我重複著外婆的話,「去實習一陣子。」
我想,如果我努力記住這些詞的外形、不斷地抄寫,是否能學會讀書識字呢?想著想著,我全然忘記了打掃房間。
「我當時就知道妳會這麼想,妳當時的表情怪極了,像見了鬼似的。」
「她是我媽媽。十年前她就死了。你再往下唸。」
「但請不請與去不去是兩碼事。」
這天,我正在擦洗放乳酪、牛油的冷凍庫,貝爾特走進廚房跟約太太聊天,我聽到他很響地親吻著約太大,我出於好奇不由得豎起了耳朵。「你別這樣,小伙子,」約太太嘻皮笑臉地嗔怪。貝爾特不加理會,接著傳出互相扭打和粗重的喘氣聲。只聽她說,「坐下,別這樣,別人會看到的,要是他們發現對你也沒好處,貝爾特先生。」「不,我們悄悄地,秘密地,沒人知道,行嗎?約太太?」「不,不行。」接著,又說,「還有新來的那個女孩,你知道嗎?」「噢,我見過她,嘴巴挺厲害的。真讓人討厭……又多了一張嘴,我真不明白。牧師把我們幾個餵飽已經不容易的了,還要雇個人;她在餐桌上從不客氣禮讓,我敢說她吃的時候要比幹的時候賣力得多。」「牧師的手頭這麼緊了?」「噢,你知道的。牧師這個人心眼太好,他待人接物總是傾囊而出。」
「那是因為妳今年才十五歲,妳每大一歲,總是拿十五歲與漫漫人生做比較。但當妳活到四十歲或是五十歲,妳就會覺得歲月如梭了。」
梅洛拉轉向我,很生氣的樣子,她很少發怒的。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使勁搖晃我:「不要說錢!不要老想著錢!這世界上除了錢,難道就沒有別的價值了嗎?我告訴妳,她會給阿巴斯莊園帶來厄運的,她就是禍水。他們這些人全是禍根。」
「為什麼?」
「妳瞧!」她說,我順著她的眼光望去,看到一所大房子。房子是石結構的、石牆、石尖頂,像個被花園圍住的宏偉城堡,出現在這兒的荒原上真好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我凝神欣賞結滿果子的果樹,碧草如茵的草坪。「這兒一定就是德瑞斯家。」梅洛拉肯定地說。
「這麼說妳媽媽是因為生克倫莎而去世的?」
「妳有什麼感想,克倫莎?」
梅洛拉說,「克倫莎,今天下午我想跟妳說件事,」我當時以為她要告訴我她心中的秘密了。像往常一樣,我們散步時,她走在前面,她總不時地做出一副小姐主人的樣子,彷彿提醒我,我現在的一切全靠她。
「他長得很漂亮。」
現在,我有了自己一個人住的房間,就在梅洛拉的隔壁;很多時候,我都與她在一起。我幫她補衣服、洗衣服,和她一起溫習功課,然後,一起去散步。她很樂於教我,並教會了我騎馬,我們一同騎著馬在草原上遊蕩。
「為什麼呢?」我問。
她早就與在費德礦廠的索爾.坎迪訂了婚。這是很不匹配的一對——索爾比她大十歲,神情刻板。
我相信我也會有這麼一天的。
梅洛拉舒了口氣問:「誰告訴你的?」
「那可不一樣。」我有點不樂意。
我凝望著她:她露在草帽下面的幾縷搓捲髮隨風晃動,她顯得真誠而可愛。
「那天夜裏,」梅洛拉繼續往下說,「我做了個夢,夢見妳被關進了阿巴斯的牆裏,我拚命扒牆上的石頭,挖得雙手都是血。但我最後終於幫妳逃了出來,克倫莎,雖然我自己遍體鱗傷,」她轉過身極目向曠野眺望,「我們該回家了。」她說。
整套服裝是寬鬆式,裏面以金絲線打了折,她金黃色的頭髮披散在肩膀上,再配上黑絲絨面罩,她看上去真是美極了!
牧師先生給我這絕無僅有的待遇,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外婆,」我說,「我相信只要努力追求,就一定能成功。誰也想不到我會有今天,穿著皮鞋和花邊裙子坐在這兒。」
「他跟誰結婚?」梅洛拉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星球。
梅洛拉輕輕地碰了一下馬的肋部,小馬就放慢了腳步;我跟著她越過草坡來到了一個石頭群面前停了下來;我定神望了望,只見面前聳立著三塊碩大的石頭,三塊石頭上面還平放著一大塊平板石。
「哦?」梅洛拉裝得饒有興趣的樣子。可憐的凱洛小姐!梅洛拉所以經常說她不會享受現實生活,常沉湎於過去的夢裏。
自從得知賈斯廷要結婚的消息後,梅洛拉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什麼人也不願見——連我去她都不開門。她說她頭痛,別打攪她。
我趕緊合上書本說,「我在打掃房間。」
但是,我就相信自己的日子永遠充滿燦爛的陽光,難得的陰雨天算不了什麼。
「我上次說的那個新娘不是德瑞斯家族的,」她向我指出,「她是個外族人,所以她並不知道屋子裏關著頭怪物。」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揚揚得意勁漸漸消失了。我整日見不到梅洛拉,整天擦洗罐、鍋子、理菜或擦地板。好在吃得不錯,也算是一種物質補償。至少,在這兒,不用吃「碧空落日」。
我覺得不能把真正原因說出來,因此我巧妙地說,「因為我想看懂書上的內容,先生,比如說『聖經』。」
在這個季節,午後的陽光最怡人。梅洛拉想出去走走。於是,我們戴上碩大的草帽。她的皮膚特別容易曬黑,而且老長雀斑,而我健康的棕色皮膚大可隨意些,但我想到幾乎所有的貴婦人都戴帽子,也就隨之倣傚了。
「做名獸醫?可我一直希望他當一名真正的醫生。」
「但是,我現在想,如果妳是我的妹妹,就不需要別人陪伴了。」
「怎麼會呢?」
「梅洛拉……萬一她發現了我是……怎麼辦?」
我已成了梅洛拉形影不離的伴侶。
「克倫莎,將來,等滿月高掛天空時,我們再去看看,我一直有這個想法。」
但赫蒂全家十分欣賞這門親事,因為索爾確實不是等閉之輩,他有錢僱人幹活,人人叫他索爾老爺,他還有經營才能;但他追求赫蒂,人們是怎麼也想不到的。也有可能是赫蒂與他開玩笑罷了!她想在正式飛進婚姻籠子裏之前放任一陣。
「他們仍是我的朋友。」
「他們請妳參加。嗯,也不能完全這麼說,因為朗斯頓夫人根本不知道妳……但我幫妳弄到了請帖,太好了!克倫莎。妳能陪我去,比爸爸,比凱洛小姐陪我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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