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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傑物傳

作者:陳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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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則 曹操 周公吐哺

第六則 曹操

周公吐哺

去日苦多
何枝可依
「算」就是計算,亦即做個現實主義者,計算利害得失後才決定行動。值此關頭,決不流露出個人感情。因為儘量抑制自己的感情,所以外人看來,就顯得「不念舊惡」。
譬如朝露
對酒當歌
青青子衿
吳儘管全國總動員,似乎僅能召集十萬士兵。事實上孫權為周瑜準備的軍力不過三萬而已。
孫權在軍議席上說:
烏鵲南飛
操帥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祼屍,掠取金寶……
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葬畢,皆除服(喪)。其將兵屯戍者,皆不得離屯部。有司各率乃職,斂(入棺)以時服(便服)。勿藏金玉珍寶。
前面曾提及陳琳的反曹操檄文中,曾攻擊曹操設置「發丘中郎將」(掘墓司令官)及「摸金校尉」(搜索黃金的部隊長)這種專門的官職,經常去挖掘古墓,奪取財寶以充作和*圖*書軍資。
人生幾何
魏、蜀、吳三國比較起來,在綜合力量方面,魏拔得頭籌。
在三國時代,曹操也是最好的詩人。詩人中能與他並駕齊驅的,是他的兒子曹丕與曹植。曹氏一門可以說獨占了三國的詩壇。
在星稀月明中鳥鵲向南飛,但牠一次次繞著樹的周圍,難道是找不到可以築巢的樹枝嗎?沒有人是徒然懷著英才,而找不到可以投效的君主吧?這首詩怎麼看都像「求才若渴」的曹操所作的。
曹操似乎親自去看視士兵們挖掘巨大的墳丘。作風實際的曹操或許認為,讓金銀財寶長眠於地下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因此想把它們挖出來使用,這樣更有意義。赦免陳琳的時候,曾經表示「我的事怎樣說都行」,可見他不認為掘墓是不好的事。
赤壁之戰前不久,曹操曾在給孫權的書簡上寫道:
〈短歌行〉的開頭如右,是說要以酒消憂。後面的句子如下:
詩人的感情會觸事而高漲,比起一般人,他們的「情」也應該是較激烈的。所以要抑制、扭曲這種感情,都不是很容易的事。壓抑的感情也許就是透過「詩」這樣的管道發洩出來的m•hetubook.com•com
周公吐哺
「青衿」是學生的服裝,這是沿用《詩經.鄭風》的句子。對學生寄予懷想,就是在吟唱自己經常為了得英才而心碎。下面則是〈短歌行〉的結尾:
悠悠我心
這種時候所提出的數字,是老套修辭;但八十萬雖然誇張,卻總有半數四十萬吧!即使再取半數,也有二十萬。
繞樹三匝
——今治水軍八十萬之眾,正與將軍會獵。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二二〇年)正月,曹操|死於洛陽。在此之前,孫權送來了關羽的首級。有人說是關羽的首級作祟,但這恐怕就像已死的曹操所說的——我已六十六歲,這不是天壽嗎?
水不厭深
在《三國志演義》中,正當赤壁之戰行將開始前夕,曹操橫槊賦了這首詩。然而,這不是戰爭的詩。小說家常在故事的高潮處寫出上場人物最出色的詩。故事裡甚至描述m.hetubook•com•com一個叫劉馥的幹部,因說了一句「在大會戰之前詠嘆無枝可依,是很不吉利的」,結果激怒曹操而被刺殺。
比較三國,在人才方面魏也拔得頭籌。蜀在劉備之下有關羽、張飛、趙雲等猛將,但在三顧茅廬迎回諸葛孔明之前,並沒有參謀。經營國家的幕僚也在進入蜀之後,仰賴當地人士。諸葛孔明雖然在丞相府裡培養人才,終究還是來不及。孔明在五丈原以五十四歲的盛年故世,據說就是因為他事事都必須裁決。這並非因為他不願把事情交給別人,而是就算他想交託出去,蜀的人才仍然不夠。
山越高越好,水越深越好;同樣的,人才也越多越好。周公一有來訪的客人,立刻就趕著要會見,因為他認為對方或許是個人才。如果洗髮的時候客人來,他就握著頭髮會晤;如果用餐的時候來,他就吐出正在吃的東西,匆匆去見客。所以才能收攬天下的人心。——我也希望做到這樣!
月明星稀
天下歸心
但為君故
不過,小說家的手腕也的確高明。這段描述可以說很鮮明地描繪出曹操的「厭和-圖-書惡迷信」。不是因為被人說不吉利才生氣,而是因為那人相信這種事才大怒,這就是曹操。
三十萬、一百萬說起來簡單,要收容卻是很不容易。由此可見曹操的度量之大。
作風實際而酷似曹操的曹丕(魏文帝),也在遺詔中指示:死了便不知骨頭痛癢,因此就在不食之地(不能耕作的土地)建墓,勿藏金銀器物,一切以瓦器代之。
——全吳之地,盡十萬之眾……
——矯情任算,不念舊惡。
張飛級的猛士在魏就多得不可勝數。山賊出身的許褚及任俠的典韋等,只因身在魏國,所以不是很醒目。從大學者到盜賊,魏擁有各式各樣的人才,卻不為此而滿足,還要尋找看看是否有遺珠。這種殷切之心,我們讀了前述建安十五年的詔令也能充分了解。
山不厭高
在以往的戰役中,曹操逐漸累積了兵力。他能夠從群雄中脫穎而出,契機是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以兗州為根據地大破青州的黃巾軍。據說當時有三十多萬軍隊來降,得男女百餘萬人,由於這場輝煌的戰果,曹操收取其中的精銳,號稱「青州兵」。黃巾軍由叛亂的農民組成,都是一家人共同作戰,因此軍隊之外www.hetubook.com.com還有男女一百多萬人投降,但他們不只是一股戰力,也是一股生產力。
在作求才詩的當下,就把一個人才殺了,這種事委實令人難以置信。劉馥確實是死於建安十三年,但他當時以揚州刺史的身分正在合肥。曹軍屯駐合肥是為了牽制吳,所以劉馥似乎沒有參加赤壁戰。曹操與袁紹交戰的時期,曾把東南之事一應交給劉馥,劉馥也極力回報曹操的信任。他召集離散的居民,興建學校,開墾屯田,推動灌溉工程,是揚州不可少的一個人物。
我認為曹操本來是一個激|情的人。也許是為了能擁有眾多的人才,他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當赦免並任用那個辱罵自己祖先的陳琳時,即令是曹操,必然也是怒氣沖天。但是,他卻告訴自己:「因為這個人有才能。」然後克制住了。《三國志》在對曹操的總評中寫道:
吳也是除了英年早逝的周瑜以外,只有張昭、魯肅、呂蒙等可用,人才寥寥可數。相較之下,魏則是濟濟多士。
沉吟至今
在曹操的詩中,最膾炙人口的大概就是〈短歌行〉吧!因為擁有眾多讀者的《三國志演義》在其最精采的部分,也就是赤壁之戰的段落中引用了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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