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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北洋

作者: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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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煙蔓尋何處——吳佩孚遺跡考〔上〕

茫茫煙蔓尋何處
——吳佩孚遺跡考〔上〕

蘇聯人一定困惑極了,正如十幾年後日本人在「吳佩孚工作」失敗後一樣,他們總不明白,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極有民族自尊心的中國傳統軍人,一個公開向國人承諾過「四不主義」的硬漢子。
我想說的是,吳佩孚為何不留在北京出任陸軍總長的要職?黎元洪總統已經給他留下了這個內閣中最為重要的位子,哪怕他執意不願呆在北京也可以,只需在洛陽的「直魯豫副巡閱使公署」裏遙領此銜即可。誰都知道,內閣裏若有了吳佩孚,則直系內閣就有了真正的靈魂。
從秀才到大帥,吳佩孚靠的是少時清貧的砥礪與傳統文化的鋪墊——只不過,後者把他夯得太實了。
民族大義當前,吳佩孚的開明與磊落贏得舉國上下的喝采,他成為好多人眼中的中國的希望。
身為北洋統治集團裏的重要一員,一位直系軍閥後期的首領,一個手上有共產黨人領導的工人大罷工血痕的統治者,人們對他的唾棄是自然的。所以,我不該再對「什錦花園」心存僥倖。只是難免替這位「大帥」鳴不平:同樣是「反動派」,皇帝老兒的家(紫禁城、中南海、北海、景山、頤和園)被保存得好好的,北洋政府的其他巨頭的故宅總能被用文物保護的石牌標示出來(或被要人或單位佔用,或淪為百姓雜院),唯性情最倔的吳氏的故址永遠消失了,這總有失「費厄潑賴」(fair play)吧!
倒不是吳佩孚只會打仗不曉政治,這位初上政壇的軍人的政治主張當時亦博得廣泛喝采:他主張,立即舉行「國民大會」——今後所有國事,悉由國民大會定奪!國民大會的代表由農、工、商、學四界組成,自下而上推選,由省至中央,這便是國家最高權力機構。吳氏的「國民大會說」贏得了在野政治勢力的熱烈贊同,從當任的黎元洪總統到南方的國民黨領袖孫中山,都多次公開表示擁護「國民大會」的召開。吳佩孚的「治國策」既像西方的民選制度,又頗具中國特色,按說該大得人心並大行其道呀!
在影響當政者決策國是方面,軍界諸侯們的表態往往比北大學生們的遊行和李大釗教授們的演講更有分量。不信?有案可稽,焦慮中的大總統徐世昌就曾叮囑手下人:吳佩孚的態度不可不考慮。
決不許出賣祖國的主權!不能讓強敵將我出現過聖賢的山東家鄉(桑梓)當肉吃!身為山東籍的軍人,我願對日本背水一戰!看看吧,這就是「五.四」運動時期吳佩孚的政治態度。
就在吳佩孚與政府大打通電戰時,民國八年(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北京的大學生們走上街頭強烈要求政府拒簽出讓我家鄉青島的《巴黎和約》,遊行途中示威者搗毀並焚燒了被輿論認定是賣國官員的私宅。政府認為,事情正在起變化,性質已經變為對抗性的了,於是,軍警們便逮捕了三十來個「暴徒」。不曾想,卻於次日激起全國範圍的抗議浪潮。
疏狂竟誤英雄業,
下面的話暴露了蘇聯人的險惡用心:
吳佩孚的「過」,從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就開始被人數落,直到今天,國共分家半個多世紀,這邊的人們猶不解恨,提到北洋時代,必啐他滿面唾沫。儘管這位秀才出身的軍人一生殺人無數(戰死於他軍前的敵軍的性命不算,僅他督戰時親手砍死過的本軍官兵的頭顱就多得數不過來),但只有民國十二年(一九二三年)二月七日他下令鎮壓了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一事使他得不到共和國的原諒。
老段急得親往前線勞軍,並破格授予保定速成學堂的測量科學生出身的吳佩孚以「孚威將軍」的殊榮和勳位,以勵其一鼓作氣掃平兩廣進而統一中華。可是,吳佩孚愣是不買賬!過了段時間,竟開始擅自撤軍,把北洋軍打下的大片江山拱手送還南方!
氣吞七雄小五霸。
我一直相信,世上已經沒有北洋時代直系巨頭吳佩孚的任何遺跡了。
回到故都的吳子玉雖還不到六十歲,但已沒了壯年時的豪氣。第一次直奉大戰前,在與張學良父親的幾十萬大軍交火時,這位直軍總司令的「戰前動員」曾是何等的驚天動地:
在皖系政客們的慫恿下,段祺瑞惱羞成怒,下令將曹錕與吳佩孚免職並查辦。豈料,摩拳擦掌的吳佩孚早就想化通電戰為槍炮戰了。於是,民國九年(一九二〇年)七月,第一次直皖戰爭爆發。吳佩孚一馬當先,率直軍主力大打閃電戰,只四天即擊潰比自己更為強大的皖軍,俘獲其前線司令官、早年保定學堂的老師曲同豐將軍,並差一點直搗京郊的團城生擒住在那裏的昔日段校長。
何日奉命提銳旅,
長江三峽最誘人的歷史遺物是懸棺,而白帝城可算是萬里長江上的最大一塊懸棺——多少歷史朽骨和秘笈被永遠封存於這座小小的江山之巔了。劉備託孤諸葛亮後,在此一命嗚呼,恢復劉漢王朝的宏願自茲飄落江底;後來,落魄的杜甫氣喘吁吁地爬了上來,望著一江濁浪和無邊落木,肝腸寸斷地吟下了一堆千古絕唱,一代詩聖用詩句宣告了他對世間的絕望;而近代建於白帝廟西側的那棟小小的西洋樓,又像活棺材一樣悶住了吳子玉這位失意大將軍的沖天豪氣,使他反反覆覆聞到了劉備、孔明、杜甫這些落魄國士的陰魂的幽泣。
如果——我常愛替古人作這類無謂的假設——吳佩孚不是窩窩囊囊地死在淪陷區的宅第中,而是陣亡在與倭寇決戰的國土上,那他的這首詞《滿江紅》難保不會像岳飛的那首千古絕唱一樣地刊印於中國人的課本上,讓每個受過起碼教育的人都知道民國時代有個民族英雄叫吳佩孚,且每讀到他的這首詩後一樣會「壯懷激烈」;而他身後的「什錦花園胡同」也極可能被改稱「佩孚花園胡同」或「子玉胡同」——京城裏的那條現在已經十分寬敞通達的「張自忠路」不就是一例?只是,多情應笑我,歷史從不肯「如果」。
如日中天的吳佩孚,一躍成了國內外矚目的第一人。他雖僅是直系的一員驍將,但人人皆知:那個繼馮國璋之後任直系領袖的布販子曹錕並無治國之才,蓬萊秀才吳子玉才是出面收拾江山的真正人物。
這種聯合不可能有什麼牢固性可言,所以在進行現階段的戰爭和成立新的政府的時候,必須從建立真正統一的中國必然要繼續進行戰爭的思想出發,不過這時已經是同吳佩孚及其追隨者的戰爭……
大好河山,任人宰割,稍有人心,誰無義憤?彼莘莘學子,激於愛國熱忱而奔走呼號,前仆後繼,民草擊鐘,經卵投石,……其心可憫,其志可嘉,其情更可有原!
他失敗了,卻不肯向勝利者獻媚。他的部下,多數去了和-圖-書南京接受新朝的委任狀了,他明白,那只不過是扔掉雞毛帚高筒軍帽換一頂前仰後伏的大簷帽而已;而他的那些北洋政界同僚、軍中袍澤們,多去天津的洋人租界裏當了富甲一方的寓公兼實業家。只有他耿耿如初,兩袖清風,一懷未酬之志,在遠離南京的瞿塘峽口白帝城中,靠不斷吟詠杜工部寫於斯的悲秋韻句撫慰自己,靠研讀《周易》夜觀天象飲酒賦詩打發日子。
一個封建思想哺養的軍人,能在眾望所歸之際戰勝自己的權力欲,捨名利而不取,實在不易!北洋時代,這樣的人絕無僅有;即使漫漫數千年中國史,又有幾位勝利者能捨棄近在眼前的權力巔峰而不登?
我認為吳佩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因為在一般情況下,獲勝的中國將軍都是進入北京大逞威風,但吳佩孚卻不聲不響逕自領兵回到河南洛陽。
兩邊是矮而破的街門,一望便知是平民百姓雜處的大院;再往前,兩側有了樓房,是很典型也很難看的那種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建的辦公樓。我的心,漸涼下來。不覺走到一個並不起眼的大院門口,看牆上的門牌號,是什錦花園胡同二十三號。
老段氣得直蹦:「秀才造反啦!」
被簇擁著進了京城的勝利者,已不再單是一個百戰不殆的傑出軍事家,倒更顯示出一個政治家的見地。報紙上刊登了他的「心得體會」:
渤海中風浪大作。
我激動得鼻腔都發酸了(不像是凍的)!在多年的異鄉尋訪記憶中,沒有哪次能像今天這樣巧合與順暢!
吳佩孚因文人領軍而成為近代名副其實的儒將。現在的人動輒就愛把能謅幾句打油詩能捏毛筆的官員稱為「儒將」,這實在是無知之筆或過譽之辭,讀讀吳氏的那首《滿江紅.登蓬萊閣歌》,就知道何謂「儒將」也:
我昔屠刀未放下,
兆民之眾,能否盡為一人所鞭笞?
只是,現今已成孤島的白帝城裏,了無吳氏遺跡。廟裏有三國時期蜀國的王相將們的塑像,廟外有罕見的周恩來題寫的李白的「朝辭白帝彩雲間……」的全詩,亭柱上鐫有杜工部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聯句,唯在此居住時間最長且有過峻拒倭寇拉攏壯舉的歷史名人吳子玉在此銷聲匿跡,儘管他在此書寫過大批的詩文。
五月九日孚威將軍的通電曰:
我定定地站著,想不起看過的哪座舊日豪宅能留下如此恬然而完美的一角。
現在的西洋樓,門外掛著「奉節縣白帝城文物管理委員會」的木牌。一樓是賣白帝城古碑拓片和當地書法家作品的門市。我沒興趣。想登二樓一覽,總以為吳氏會把英雄末路的心態鐫刻在哪層樓的哪根柱子上。有人在窄而陡的木樓梯口攔住我,說:要看哪一國(個)的字嘛,要買就在一樓買好嘍。
其時,用蘇聯的槍炮與奉系開戰的馮玉祥的國民軍已經失利,馮本人不得不宣佈下野並自我放洋,他的部下通電表示「迎吳討奉」,而吳佩孚正雄心勃勃地出任「十四省討賊聯軍」總司令了。只是,老吳倔強,最恨叛徒,「奉」是照討,但「馮」之背叛,決不原諒!
巫山淒咽雁孤鳴。
(格克爾)從吳佩孚那裏回來了,說從未見過這樣完美的軍事秩序:秩序和紀律極其嚴整,操練和訓練比讚許的還要好。……
吳佩孚是民國初年膠東人的驕傲。
一八七四年春,登州府蓬萊城縣學後街開雜貨鋪的吳家有了第二個兒子。由於頭一個兒子不幸夭折,所以這一個小子的啼哭聲就格外令吳家夫婦欣慰。傳統的說法是,兒子出生時,其父恰好夢見本縣前朝英豪戚繼光!戚繼光,字佩玉,所以,粗通文墨的老吳頭就為「孚」字輩的兒子取名「佩孚」,字「子玉」,他把戚大人的名與字都嵌進了兒子的名字中,指望兒子長大後能像戚繼光那樣為國雪恥並光耀祖宗。我懷疑這種說法的真實性,中國歷史上這種攀緣大人物的「夢」也忒多了點,往往都是追慕者為尊者所造的謠。但吳佩孚之名與戚繼光有關卻是事實。
老吳不是阿斗,明白自己的處境,便天天聽滔滔江水低哭,看森森夔門禁閉。這位風骨嶙峋的丈夫,對成為王敗為寇的道理理解得透著呢!於是,他一次次用詩來檢討起自己,意氣頗低沉。
頗能為我解惑的,是近年出版的一套極有價值的《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正是這本從前蘇聯人解密的國家檔案裏翻譯過來的「紅寶書」(該書不僅封面為暗紅色,而且還真是一本關於中國革命史的思路指南),讓我對二十世紀初的中國政局,對吳佩孚等人的政治抉擇,有了全新的理解。令我大為驚奇的是,原來,蘇聯人在決定幫助孫中山和中國國民黨之前,最先看好的竟是「反動軍閥」吳佩孚!若不是民族氣節極重的吳大帥拒絕了蘇聯人的誘惑,現代中國究竟走向何處去還真未可知哩!
他是民國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年)初回到北京的——噢,那時,北京因已不再是國之首都而被國民政府改叫了「北平」。
世外有世天外天,
北望滿洲,
然而,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晚年定居北平的吳大帥,只有捋著花白的鬍鬚長嘆的份兒了。
一位在中國多年的日本軍部間諜望著吳將軍的背影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個叫鈴木貞一的大特務寫過:
然而,好一個舊朝敗將吳子玉,居然當眾冷落了年輕氣盛的張學良,甚至連起碼的禮節都懶得回,就在他的龐大衛隊的簇擁下登車而去。當晚,他回訪張學良時,剛一坐定,就發火了:「瀋陽事件,你為什麼不抵抗?」原來,吳當眾冷淡張學良,是痛恨他去年「九.一八」時的糟糕表現!
在那個年代,以他的身份,妻妾成群已屬正常,嫖宿召妓也不為過,像他的頂頭上司曹錕、袁世凱的長子袁克定,都是美女、帥男兼愛的縱欲主義幹將。比之領導們,同僚們,部下們,吳玉帥算是清教徒矣。
甲辰役,
吳佩孚是有魅力的男子。某次,一位前去洛陽帥府採訪他的外國女記者竟會一見鍾情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但這個正人君子卻一抹臉,把金髮碧眼的洋小姐潑他一頭的熱辣辣的秋波拂個一乾二淨,然後,把人家打發走。
吉江遼沈,
人民安樂。
頃接京電,驚悉青島主持簽字噩耗,五衷摧裂,誓難承認!……某(吳及簽名將領自稱——引者注)等眷懷祖國,義憤填胸,痛禹甸之沉淪,憫華胄之奴隸。聖賢桑梓,染成異族腥膻;齊魯封疆,遍來淫|娃木屐。雖虺蛇已具吞象之野心,而南北尚知同仇以敵愾。與鞭一日縱敵,不若鋌而走險;與其強制簽字,貽羞萬國,毋寧悉索敝賦,背城借一。軍人衛國,責無旁貸,共作後盾,願效前驅!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的政治綱領即遭到了包括直系軍人在內的各路大小軍閥的非議:國民說了算了,他們就得下課;若讓他們下課,豈不過於天真?所以,吳佩孚就落寞,就沒法兒留在京城。
然而,呼籲拒簽的是知識階級和一般民眾,而統治集團內部怕危及與西方列強的關係,大都主張忍辱接受這一條約。關鍵之時,遠在南嶽衡山之下的吳佩孚發言了,這個「言人所皆欲言,諫人所不敢諫」的區區師長,在湖南駐地公開越過好多級直接向大總統徐世昌發出通電,一紙電文攪擾了中國政壇上的死水:
意外走到了什錦花園胡同,卻不敢肯定會真的走進昔日的「花園」,因為歷史的變遷讓京城乃至整個中國留下了太多的名不副實的地名。只是,根據路口那塊金屬牌的指示,我對本胡同十九號心存僥倖:或許,那兒就是吳的故宅?
說實話,沒有吳佩孚的罷兵,就沒有日後孫中山和他的黨徒們在蘇聯人的傾力扶助下統一粵省的可能,也就更沒有蔣介石統率北伐軍傾巢出兵浴血「北伐」一統九州的成功。
吳佩孚住過的「什錦花園」究竟在哪裡?沒有一本書告訴我答案。我甚至問過北京東城區的文物官員(清末民初達官貴人多在東城紮堆兒),但他們只對列入本區文物保護名單上的老房子的具體方位及現存狀況比較明白,如對轄區內的黎元洪、段祺瑞、徐世昌等許多北洋大佬的故宅,他們一揮手就能為我指方向,唯對吳氏故家一無所知。於是,我只能認定:吳佩孚確實早已朽透,其所遺之跡,理所當然地被毀滅得片瓦無存。
一九九三年
說實話,一陷入這座小院中,我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造反有理」的「紅小將」們居然也有打盹的時候!大軍閥吳佩孚的故宅竟然在國家機關的樓群之中被深藏了一角,儘管已經是十分狹隘的一角!
主權墮。
廣州僑光制藥廠贊助
人家答非所問:這裏是機關,不許進入。
前些年,我去過「仙境」蓬萊,古登州府裏,除了遊人川流不息的蓬萊閣外,只有一處像樣的歷史文物,即明代抗倭名將戚景通、戚繼光父子的敕建牌坊。吳佩孚也是蓬萊人,而且是權力與聲威比戚氏父子還大的國中數一數二的大將軍,卻被其故里冷落得一乾二淨。
其實朝野都明白,戰功赫赫的吳秀才理應被任命為湖南省督軍或省長。老段沒把吳佩孚放在眼裏,安排了別人,這才惹得秀才造了反。你說,手握重兵者帶兵打仗不就是為撈這位子坐嘛!段總理不論功行賞,也許是怕性情剛毅的吳佩孚坐大不能羈縻吧?正在北京政府為吳的罷兵猜測不已之際,湖南那邊又傳來吳氏的「四不主義」:
在北洋巨頭中,吳的起步不算早,輩份更不算高——當段祺瑞成為中華民國首任陸軍總長時,當張作霖貴為奉天督軍兼省長時,當馮國璋以江蘇都督職實領直系諸軍時,他吳佩孚不過是中華民國陸軍第三師的副官長、炮兵三團團長,曹錕師長手下的一員幹將而已。數年過去後,當比他還小一歲的張作霖成為奉軍「老帥」時,他雖已成為曹錕大帥的智囊,但職務卻只是第三師的師長。
吳佩孚一輩子把「戒淫」當成大事來做,他早在年輕時就寫過:「率性而節欲,可庶幾於聖賢;縱欲而滅性,則近於禽獸。」這道理說得多簡明而形象?你想當聖賢,就要節制性欲,否則,就是禽獸!他比別人更想做個道德完善的真君子,所以,就恪守傳統,就謝絕縱欲。一個人年輕時「戒淫」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戒淫」而不縱情。老吳算是難能可貴的一位。他遲至三十開外才娶了結髮妻子李氏,後在母親的堅持下納妾張佩蘭,但對兩位夫人的位置排得很正。李氏病故後,他曾對日本好友說過:將來武力統一中國以後,欲往峨嵋山皈依佛門,為戰死的眾多將士和李氏的亡靈超度。日人問:張氏如何處置?吳不以為然道:張乃第二夫人,不值一提。後張氏依然未能有孕,便在吳五十多歲以後主動獻上自己的婢女,然該小女子仍未為吳氏留下子嗣,可見,問題出在老吳自身。婚後不孕乃人生之大疾,自古以來就被認定是女子的責任,直到二十世紀末人們才知道,其實男人的原因甚於對方。可惜吳佩孚生不逢時活得太早,若是挺到現在,不管駐軍哪個城鄉,派人隨便到街頭找根電線杆看看,都會發現「專治不孕不育」的膏藥廣告。得,又扯遠了。
這三樣東西是老房子的原物,別的什麼也沒有了。劉建國說著。你們來晚了,早來一個多月,這棵老樹還是綠的呢,滿滿的葉子遮了大半個院子,人在樹下很涼快。
享有一時盛譽的吳佩孚,在上司曹錕的暗中支持下,不僅不聽老段的話,反而主動找起總理的茬兒。當他得知政府不惜舉外債以求武力統一的意圖後,通電全國,嬉笑怒罵,令政府好不尷尬而讀者莫不賞心悅目。
學測繪的軍校畢業生吳佩孚大體上能計算出來,俄羅斯人究竟想幹什麼——成立一個完全受他們控制的中國政府。
患難偏增伉儷情。
這詞的韻節與行間透出的那股子正氣,顯然來自岳飛那兒。傲骨岸然的吳佩孚一生只佩服兩個人,一個當然是他的明代鄉賢戚繼光,爹娘已經將戚大將軍的英名嵌在了他身上;而另一個,就是南宋的岳武穆。有意思的是,岳飛是因堅持抗擊外族入侵而被昏庸的朝廷殺害的,那首「怒髮衝冠……」的《滿江紅》也因其忠烈而傳誦千秋;同為國之大將軍的吳子玉也被懷疑為異族入侵者殺害的,但他的同樣也是「仰天長嘯」的《滿江紅》卻早被人們遺忘了。其實,在「五.四」運動期間,吳將軍的這首《滿江紅》和他的那些反對政府對日本妥協的通電一樣就廣受讚譽並被傳誦一時。
於是,我們自西而東,去找十九號。
我正失望,傳達室後的一排平房中,挑簾走出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幹嘛呢?記者?找吳佩孚的家?對嘍,正是這兒。進來看看吧。我就管這事呢!
皖軍實力大損,從此一蹶不振。
真是咬鋼嚼鐵!如果戰敗,我就自殺,反正髮妻(李氏)已逝,繼子(他沒有親生兒www.hetubook•com.com子)就當豬狗一樣殺了也無所謂——有這樣視死如歸的指揮者,哪個將士不用命?於是,就有了直軍的一次次大捷,有了吳氏傲視九州的威風。民國九年至十二年,直拗的直軍首領吳佩孚不可一世吶!
然而,就在捷報頻傳之際,吳佩孚卻突然按兵不動了,他開始匪夷所思地與佔領區的軍政首領與士紳終日飲酒賦詩,不再言戰!軍民融洽如一人,試看老段能奈何?對了,吳的那首不同凡響的《滿江紅》就是在那段日子裏寫的,他甚至請人譜上了曲,成為本軍的軍歌,每逢出征或年節日或自己的生日,便讓部將們唱上一遍,好不悠哉!
吳佩孚卻讓人們大失所望,他只在北京落了落腳,拂了拂征塵,即引兵回到了洛陽。
吳佩孚將軍親啟
我無法不念叨「踏破鐵鞋」的那句成語,禁不住咧嘴朝隨行的小彤釋然而笑。
休道他風頭正健時,即使最潦倒的時候,他也沒向外國人低過頭——當他退居白帝城時,日本第一遣外艦隊總司令和海軍駐滬特務機關長曾專程拜訪過他,表示願供私人借款一百萬元和無償贈予十萬支步槍、五百門鋼炮、兩千挺機關槍,支持他東山再起。但吳卻語氣堅定地回答:
我曾三上白帝城。
他終於承認自己失敗了,因為「剛愎自用」,因為「疏狂」。他想起英雄末路的項羽,感嘆自己未能與敵寇搏殺的遺憾,最後,是一聲長嘆:從前的一切,都已經死了!
單從「言志」來講,他比別的下野軍閥強,他能把心裏的苦悶言出來。
我在北京串胡同的時候,也曾不斷地與一些清末民初的破落豪宅遭遇,卻從來不知道吳佩孚的故家「什錦花園」隱藏在哪條胡同裏。手頭也有幾本介紹北京名勝古跡的書(這些小冊子是我探尋昨天的行動指南,時常照亮了我在北京的前進方向),但卻沒有一本書告訴過我這「花園」究竟在何方。倒是一個叫「吳家花園」的地方每每讓我走神兒——恕我不恭,我老是把頤和園附近的一個叫掛甲屯的小村裏的「吳家花園」想成是吳佩孚住過的宅子。那裏倒也是困居過一位大將軍的「花園」,不過是被謫貶的共產黨彭大將軍被趕出中南海後的住處,「吳家花園」的「吳」,說的是明末清初的大將軍吳三桂,不是清末民初的吳佩孚。把一個備受敬佩的當代忠臣與一個廣遭詬病的舊時軍閥混為一談,實在對不起彭德懷先生的在天之靈。
有必要同吳佩孚聯合,聯合的結果應當是成立新的中國政府。
這是我們單位內保留的最後一套完整的老房子了。原先,大院裏有八座這樣的小院,一個套一個,個個有長廊相通但又個個不同,非常漂亮!現在嘛,就這一個了,是去年我張羅著修繕的——劉先生不無惋惜地介紹道。
風雲惡!
甲午役,
上世紀二十世紀初的吳佩孚沒有領銜中國政壇,多病的北洋政府亦因這個人的謙讓而未能增壽。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嘛,俄國人往死裏捧了老吳這一通,究竟要幹什麼呢?越飛繼續寫道,一、「為了便於修復兩國睦鄰關係」,讓並不在政府任職的實權人物吳佩孚同意他們要在中國的領土上同日本人談判——在滿洲有駐軍的日本人一直是蘇聯人的後院隱患;二、讓吳接受蘇聯紅軍進佔中國的附屬國外蒙古的現實。
那一場愛國運動的勝利,是知識階級的勝利,也是愛國軍人們的勝利。現在,人們說起那場全民族的思想解放運動,往往只顧上讚揚學生們的愛國熱情,捎帶著也誇誇蔡元培校長和他的那幾位熱血沸騰的同事們,若再多說幾句,就是提提商界、工人等的罷市罷工,卻惟獨對軍界的良好表現不置一辭。其實,運動一爆發,吳佩孚就站在了潮頭上,而他的同事們——那些手握重兵把守各地的督軍、省長們,不管皖系還是直系,不管南軍還是北軍,也大都致電政府,措詞強硬地要求拒簽「和約」。
此次系共和與帝制之最後戰爭,勝則我將解甲歸田,裁兵恤民;敗則我唯一死,以謝天下!我妻已死,我子豚犬,殺之可也。
鐵欄門大開,傳達室牆上,掛有這樣一塊牌子:
北洋時的少帥給了父輩的「玉帥」好大的面子,親率北平的文武官員數百人到火車站迎候。從前門火車站到東四附近的什錦花園,上百輛小汽車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可謂極一時之盛。
到而今倭寇任縱橫,
送史達林
真叫「穩、准、狠」!
小院復歸靜謐,靜謐得如一方琥珀。
念彌陀。
中國近代史上不乏書生領軍大獲成功的例子,前清的曾國藩是一個,李鴻章是一個,無疑,民國初年的吳佩孚也算其一。
上世紀的民國初期,「吳佩孚」這三個字是無法擦掉的,報章上隔三差五地就會出現這個名字。這是個讓很多人看了高興又有很多人看了不舒服的名字。
東起東四北大街,西止大佛寺東街,全長六百零七米,寬七米。明屬仁壽坊,西段稱紅廟街,東段為適景園。清乾隆時稱石景花園,宣統時稱什錦花園,民國後沿稱。一九六五年改稱什錦花園胡同。民國時北洋軍閥吳佩孚曾住過適景園舊址。胡同內十九號四合院為區級文物保護單位。
土地削;
全國之大,能否盡為一人所盤踞?
將軍先生:
越飛,這個被蘇聯政府派往中國的特使,因後來與孫中山聯名發表會談紀要而名揚中國現代史,孰料早在他前往廣州遊說孫中山之前,就在北京給洛陽的吳佩孚寫過第一封勾搭信,那個肉麻啊,現在讀來還會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該秀才沒等參加下一輪高考就被革了功名,因為他竟然領頭砸了一台男女同台的戲場子!堅信「男女受授不親」的吳佩孚看不慣本縣的頭一台「男女混雜」演出,所以,「替天行道」,成了鬧事的主角。為躲避縣衙的追捕,不得已他背井離鄉去了京城。
長白山前設藩籬,
中國的事態發展進程,越來越把吳佩孚和他所領導的直隸集團推到首要地位。吳佩孚正在成為核心政治領導人物,同時好像也在成為民族運動重新爆發的中心。……吳佩孚的行動會造成有利的局面,必須加以利用。
國家經計委運輸研究所
黑龍江畔列城郭,
他雖遠避豫西,但卻又讓人不得不仰其鼻息,北京政府大到國策小至人事安排,無不頻繁請教於他。這就當然引起了處心積慮欲操縱中國的蘇m.hetubook.com.com聯人的青睞,中國共產黨人就曾奉「遠方」(中共對蘇聯政府和共產國際的隱秘代稱)之命與之聯絡——李大釗教授就充任過使者。正因此,「勞工神聖」的旗幟才得以堂而皇之地遊走在直系軍隊控制下的京漢、隴海鐵路沿線的要埠大街上。若不是「二.七慘案」的發生,吳秀才還一直被革命黨引以為同盟呢!
剛愎自用遭人罵。
卻歸來永作蓬山遊,
駐守北平的是他的北洋故友和夙敵張作霖的長子張學良。張學良因上一年稀裏糊塗地丟失了東三省而受到世人譴責,他不得不辭去全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的要職,專任北平靖綏公署主任。
不知哪根筋讓我一激靈,我突發奇想:當年的什錦花園也許就藏在這大院裏邊?
且看一九二二年八月十九日越飛致吳佩孚的密函:
是嘛,本來就理直氣壯,加上又有文化,所以政府的電文總說不過他。且看他抨擊段祺瑞和擁戴老段的安福俱樂部(亦稱安福黨)的一個通電,真是令人叫絕:
曾統貔貅百萬兵,
北洋軍人多不讀書,所以,吳的秀才出身就成了很讓哥們兒羡慕的光輝履歷。在「學而優則仕」的社會裏,秀才只不過是頭一磴臺階,實在沒什麼可吹的。可在一群半文盲裏,秀才成了金光閃閃的最高學歷,所以,即使吳佩孚當了威風八面的「孚威上將軍」後,軍政界當面以「玉帥」、「吳二哥」恭維之,背後卻全起哄叫他「吳秀才」;而他也欣然默認了。後世的美國史學家費正清顯然也看重這個北洋軍人的文化背景,在他的那套《劍橋中華民國史》中,乾脆叫吳為「學者軍閥」。
且讀以下三首:
馮玉祥難受,但蘇聯人不難受,因為他們也信此言:不管白貓黑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只要有人出面反對奉軍,蘇聯就會擁護。當時的蘇共中央曾專門開會討論並通過了中國局勢,他們的政治局會議第八十六號(特字)記錄中明明白白地寫著:
吳佩孚何以從革命黨人的同盟者變成了屠殺者?權威的教科書似乎一直沒為我們講清底蘊,只說他早先容忍工農運動是「偽裝開明」,到後來向罷工者舉起屠刀則是「暴露了其反動本質」。想想這話就覺得不著邊際:一個在全國舉足輕重的鐵腕人物,哪需要對轄內鐵路上的工人們「偽裝」?由寬容到不容,從首肯到彈壓,一定有沒被說透的原因吧?
江山如故,
我一手舉相機一手舉一本北京文物書籍,問此地是否北洋軍閥吳佩孚的故宅?
寧知世事不可為,
望斷秋風白帝城。
然而,在二十世紀快要過到盡頭的一個異常晴朗的日子,我在北京美術館後街旁的一個胡同口怔住了——頭頂上方的牆角上,一塊金屬牌明明白白告訴了我這是什麼地方:
吳家老二初長成,父親卻過世,少年失怙的他只能與母親、弟弟相依為命,艱難度日。為解家貧,十三歲那年吳佩孚便投軍登州水師當學兵,為的是每月二兩多的銀子補貼家用。這一點,他和日後的軍校老師段祺瑞差不多,都是少年喪父後投軍自救的。但與段不同的是,吳佩孚從戎後卻並沒放棄讀書,而是拜了一位登州府的宿儒執經問義,且一學就是數年。當兵之後仍能做學問,自是件很苦的事。若不是骨子裏有一股奮發向上、立志出人頭地的韌勁,吳佩孚斷斷乎成不了北洋軍閥裏學歷最高的人——聰慧的天資加勤奮的學習,使這個二十二歲的瘦高的青年一舉考取本縣秀才。
「什錦花園」正是這樣一個誘我前往掃尋點什麼的磁場。
果然,他吳子玉一生沒破此「四戒」。在那個紛紛借重洋人的時代,敢公然向國人做出這樣承諾者,絕無僅有。
待越飛的軍事顧問、蘇聯總參謀部學院院長格克爾將軍自洛陽返回北京後,越飛立即給國內拍發了「絕密」級的電報:
想當年,
吳佩孚息兵衡陽的日子裏,博得了極好的聲譽,因為他罷兵的理由是呼籲和平,所謂「罷兵主和」是也。為什麼這樣做呢?「鬩牆煮豆,何敢言功?」「並非寇仇外患,何須重兵防守?對外不能爭主權,對內寧忍設防線?」(吳佩孚通電語),所以,俺不幹了!
但儘管如此,如果吳佩孚地下有知,於身後六十多年後聞知蘇共中央領導人明確提到了要利用他、待戰爭結束新政府成立後再推翻他的陰謀後,想必還會冷汗涔涔吧!
張學良為他安排的居所是前京兆尹(北洋時期北京地區最高行政長官)薛之珩的公館,亦即什錦花園。張學良為他提供的生活費也相當可觀——每月高達四千銀元。
時衰蜀道苦長征。
從前種種昨日死。
此次戰勝逆黨,謬蒙各界讚揚,實則非軍隊之力,全勝於民意。
你看,正是吳軍的強大實力使蘇俄人以為找准了在華的代理人。
書生氣的吳秀才沒有料到,被封建大水淹了幾千年的中華湖底,不是一塊淨土,而是一灣深不可測的泥淖,所有的理想化的東西陷進去都要變樣,每每還使立志澄清其汙者陷進去不能自拔只好共同齷齪否則便遭滅頂之災。
疆吏之多,能否盡為一黨所居奇?
我因歷史事件而對當事人有興趣,又因人而對其故居有興趣。故居往往是殘存某些真相碎屑的舊日磁場。
一戰恢復舊山河,
楚帳悲歌騅不逝,
六十年前,那位寓居此地的中國老軍人一定常在這樹下徘徊,並百無聊賴地伏身金魚缸前發怔——有回憶文章說,吳佩孚每每願在魚缸前與來客洽談。
匈奴未滅家何在?
困居這所院子裏的前蓬萊秀才,已不再是北洋集團裏率先揮師南征所向披靡的「常勝將軍」,更不再是「五.四」時期萬眾景仰的「愛國將領」,他麾下的五六十萬大軍(號稱百萬)早已被本軍叛將馮玉祥拆散並被國民黨北伐軍收買或擊潰。四面楚歌之際,他被仰慕他的四川軍閥楊森迎迓進川,一住就是五年。
西廂屋有位長者出來探問:找誰?劉建國隨口打了個招呼,那長者便退回屋裏。看看廂屋門上的牌子,知是該單位的資料室。
咳!這樣一個明白人,怎麼就不能再往hetubook•com.com前走一步呢?
想當年,吳佩孚是何等威風!他率部南征,出直隸而河南而湖北而湖南,勢如破竹,一氣逼近廣東。
敲窗。裏邊看門人出來,不出意料地發問:找誰?人面比天氣還冷。
該管事姓劉,叫劉建國,是這家單位管行政後勤的人。也許難得有人來參觀他經手維修過的「花園」,所以,他很熱情地領我們從一座高大的白樓前經過,在一座灰磚牆小院門前停步,推開兩扇小紅門,過了一條窄得只容一人出進的小過道,說聲到了,我們就置身於一座修葺一新的典型的北方小四合院中了。
不做督軍,不住租界,不結交外國人,不舉外債。
小小的白帝城之巔,有座三層西洋小樓,這原是一位川籍小軍閥建的,其風格與朱壁飛簷的白帝廟極不協調,吳佩孚入川後,即被楊森安排在此居住。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人家也怕他進了成都或重慶後影響了自家的統治,所以,把他像白帝廟堂裏的眾多三國偶像一樣地供養起來了。
……我們都懷著特別關注和同情的心情注視著您,您善於將哲學家的深思熟慮和老練果敢的政治家以及天才的軍事戰略家的智慧集於一身。……
吳佩孚沒讓蘇聯人如願,儘管他擁有「哲學家的深思熟慮」和集「老練果敢的政治家與天才的軍事戰略家於一身」的素質,也儘管他麾下的軍隊讓蘇聯人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完美」,但一個無限崇拜岳武穆、戚繼光的愛國軍人,哪會去犧牲國家疆土和民族利益以換取洋人的支持?滿清時在東北當過間諜的吳佩孚不會忘了老毛子曾怎樣掠奪與詐取我中華的大片疆土(他曾被俄軍逮捕並判了死刑,幸於押解途中跳火車而逃),而列寧宣稱蘇維埃政府將放棄沙俄時代一切對華不平等條約後,不也照樣食言!
小院極美,我第一眼看去就有點懵,為這僅存的吳的家園的幽靜與優雅而懵得一時無語!
沒過幾年,張鬍子果然領教了吳佩孚的厲害——至民國十五年(一九二六年)春,張作霖雖入主了中南海,卻不得不邀直奉戰爭中的死對頭、現在的夥伴吳佩孚來京會商國是。吳大帥抵達時,張在門前謙恭地迎候並親昵地稱其為「大哥」,待吳入室坐定後,開口即說:「過去一切錯誤,承兄海涵原諒……」
北京市東城區地名辦公室
過去我曾有槍不止十萬,有錢不止百萬,可見成敗並非槍炮與金錢。我如願引外援借外債,何必待到今日!中國的事應該由中國人自了。
什錦花園胡同
數日後,他又致電南北雙方將領聯名通電反對政府簽約,此即轟動一時的「刪電」(「刪」為十五日的代稱):
哎!一部民國史到底怎麼落筆,還真的挺難說哩!
你看,這個吳秀才是夠厲害的吧?
在白帝城,我沒找到一頁與吳佩孚有關的紙——無論是遺碑拓片還是文字介紹。人們用政治的橡皮把他的遺痕擦得乾乾淨淨。
魂魄收入詩囊裏。
此次興師討賊,原為民意所驅策,即戰勝結果,亦全國民意戰勝,非直軍戰勝也。
即使到了民國十四年(一九二五)年,蘇聯人依然沒放棄利用吳佩孚的願望。
「蓬萊腿子,黃縣嘴子,掖縣鬼子。」這是清末民初在山東半島流傳甚廣的一句有點帶罵人意味的民謠。其實這三縣的人本沒招誰惹誰,只因彼時走南闖北做買賣的多,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具有超前的商品經濟意識」,像無所不在的溫州人似的,所以,鄰縣的那些只知道「拉鋤鉤子」(種地)的人就醋溜溜地編造了這句民謠,以發洩吃不著葡萄的酸勁兒。但同為四處做買賣,蓬、黃、掖又各有特點:「腿子」是指能跑,形容全國乃至海外都能看到蓬萊籍的買賣人在奔波;「嘴子」是指會說,演小品的那個大個子魏積安一口一個「夥計」,就是地道的「黃縣模式」,談生意時沒准能把對方說暈了;「鬼子」是指精於計算,掖縣人的算盤撥拉得劈哩叭啦響,有些鬼點子,與吳佩孚同時代的軍閥張宗昌即是掖縣人,他粗獷的外表一直迷惑了好多人吶。不過,「腿子」也罷,「嘴子」也罷,「鬼子」也罷,蓬、黃、掖乃至膠東半島甚至加上整個山東,哪個「腿子」能比得了吳佩孚走得遠、走得高、走得山搖地動?哪張「嘴子」能比吳佩孚說話管用竟致一言九鼎?哪個「鬼子」能像吳佩孚那樣精於運籌帷幄且上知天文下曉地理?
往事不堪重提起,
完完全全的一座京城四合院,紅門紅窗紅廊柱,灰磚灰瓦灰牆面,北面的正房、東西廂房和南房,都十全十美地呆在正晌的陽光裏,東西廂房的四個牆頭上,還分別磚刻著松、梅、竹、蘭的圖案,每一幅都古樸而深邃。院當中,是一株巨大的古樹,虯龍一樣彎向天空。因是寒冬,整樹失綠,但漫天掙扎向上的枝杈猶體現了倔強的生命力。樹下,有一對很舊的漢白玉的雕花金魚缸,缸體上縷空的雕花極是瑰麗。另一邊,一方石桌,細辨桌側四周,竟是十二生肖的浮雕!我失聲歎曰:從來沒見過這麼精緻的石魚缸與石桌!
夷族錯落。
彼時,他忠心不貳的老上級曹錕已經被勝利沖昏了頭,非要坐到大總統的寶座上過過癮。儘管吳佩孚極力反對,但老曹還是以行賄議員的卑劣手段當選新一任總統。遠在洛陽的吳大帥忍看剛有新氣象的北京政壇再度衰敗下去,卻一籌莫展。
本來,袁世凱已經憑武力統一了中國,但老袁的「帝制自為」又惹惱天下領兵人,西南遂競起割據政權。老袁死後,段祺瑞領銜內閣,便迭令各省取消獨立膺服中央,但「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湖南書生毛潤芝後來說得真好!),段總理便下令大軍南征。北軍南下,氣壯山河,而其中最銳者,即吳佩孚的陸軍第三師。誰都明白,只要這位中將師長一聲令下,他的軍紀嚴明、軍威凜然的大軍即可底定三湘並進而蕩平粵、桂兩省,而北京政府「武力統一」的夢想則指日可待!
對了,這裏有個故事:某次,吳佩孚隨曹錕去天津與張作霖會晤,他因屢屢插言而被張作霖好一頓挖苦:「我同三哥有要事相商,一個師長跟著攙和什麼?要是師長能參加的話,俺奉軍有好幾個師長哩!」三哥即曹錕,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三,那時軍閥們素以兄弟相昵稱。頗有自尊的吳佩孚羞惱離去,上車前恨恨地說:「早晚要讓你張鬍子認識認識俺這個師長的厲害!」鬍子不是指張作霖的外表,恰恰相反,張作霖還不是滿臉鬍鬚,「鬍子」是對土匪的另一種叫法,吳佩孚是罵張作霖早年當過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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