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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北洋

作者: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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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青的孤桐——章士釗京華故居行〔中〕

長青的孤桐
——章士釗京華故居行〔中〕

但張作霖猶豫了幾天後,卻誰的面子也沒給。四月二十八日,章士釗主辦過的《晨報》上刊出了李大釗昨日被處絞刑的新聞。章士釗與吳弱男乃趕往宣武門外的長椿寺,望著停厝於斯的烈士靈柩,這位倔強的「孤桐」失聲慟哭!過後,他與其他幾位大釗生前友好共籌兩千元錢留給了李夫人。
其時,正是首都的學潮鬧得最凶的時候。由於中央財政的困難,國立大學的經費每每不能兌現,便有教員們把對軍閥政府的不滿借用學生的力量發洩出來。你要合併大學,就要有人失業;而提高師資素質,就要濫竽充數者「下課」;學生中自然不乏荒怠學業者,你要加強考試,這部分人就會沒有出路,即使一般學生,又有哪個喜歡考試?所以,志在「整頓學風」改變「士氣囂張」局面的章士釗,一到教育部就成了很多人的矛頭所向。而蜜月中的國共兩黨的參與,更使得學生的愛國熱情越來越具有了明確的政治目標。
北洋時期,那條街叫石駙馬大街。當時的石駙馬大街,是條有名的政治街,袁世凱當政晚期,楊度等六位元名士組織的「籌安會」即設在這條大街上。大街上最顯眼的是一座正在維修的郡王府,不知楊度先生他們請袁大總統當皇帝的那個機構是否曾借此宅辦公。
但是,民國十四年(一九二五年)的那個夏日,走進這裏的大家長章士釗卻讓牆上的一紙佈告弄得很不開心。他過後為段祺瑞起草《整飭學風令》上就有這樣的口氣:「本執政敢先父兄之教,不博寬大之名」——我要替你們的父親或哥哥教訓你們!他把自己當成了學子們的家長。
有趣的是,當女兒回到家中把總理的回憶講給老父聽時,章士釗竟然記不得也。
共產黨領袖們將北洋時期的總統府做了自己的辦公處和居住處。入主中南海後,毛澤東曾愉快地請「行老」等湘籍前輩進入新華門泛舟於波光瀲灩的南海,對中國士人來說,這無疑是莫大的榮耀。
北京市人民政府一九八四年五月二十四公佈
不讓「非典」進社區,不讓「非典」進我家,不讓陌生人進我院。
佈告稱:教員不得出入。
先說「老許」許壽裳。
重量級人物當教授,其報酬也是重重的,別人平均三百元月薪,而章大教授(後任文學院院長),月工資竟高達八百元!若不是「九.一八」猝發,章士釗或許會一直在黑土地上授業解惑呢!日本人佔領瀋陽後,張學良顧不上他了,他便南下上海掛牌當起律師。且不說給杜月笙當法律顧問每月有五百元的進項,單憑其聲望為人代理官司,即該有不菲之入賬。抗戰期間,他在重慶,拿著參政員的津貼也不會過窮日子,況且蔣介石還曾給他錢花呢!
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
毛澤東
鄒小站著的《章士釗傳》中有對當時經過的詳細記述:其時,章士釗還在教育部上班,章夫人吳弱男也因事外出,家中只有一個家庭教師以及章士釗的三個兒子,另外有幾個僕人,但是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無人敢出面交涉,只是說章總長不在家。學生不信,乃開始搜索,搜來搜去不見章的蹤影,學生不覺大怒,乃將章宅的玻璃以及一些器皿、古玩、字畫等搗毀。正搗毀之中,有警長率六七十名員警到來。警長先入室對學生說:「諸君有事,可以派出代表數人以便談話。」不巧的是,這位警長著的是便服,加以留以短髯,儀態氣度都不錯,結果被學生誤認為是章士釗,一位學生大喊:「章士釗乎!該打!」言未已,即飛來一拳。員警當即還手,於是一場混戰就在章宅打開了。正打著,又有一隊員警趕來。學生終究敵不過員警,最後,有十八名學生被捕。
民國十三年(一九二四年)十月,直軍將領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後,無力獨攬政權,便與張作霖聯手請出了息政津門的段祺瑞。段祺瑞治國,要有人材輔佐,於是,久負清名的章士釗被召入天津幕府中。這時的章士釗已經人至中年,早就看不慣「邦基將淪」的時局,並自認做官可以「小行其志」。所以,段那邊一請,他這邊就「懷國士之報」(章自語)投奔過去了。曆晚清而民初,他儘管是袁世凱、黎元洪和南方的孫中山、黃興等政壇巨頭的座上客或好朋友,但沒有一個人像老段這樣深為倚重自www.hetubook.com.com己,所以,他為報答段氏的知遇之恩而欣然「跌入糞坑」——朋友們曾這樣惋惜他的「出山」。
論官職,周樹人僅為教育部僉事,一個高於科長低於司長的官員,似乎與現在「處級待遇」相仿;但論名氣,他以「魯迅」為筆名寫下的許多文學作品已經成為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作。理應站在本部和校方一邊,但他卻毅然站到了對立的女師大學生自治會一邊,為什麼?這可是連飯碗都要砸了的選擇啊!周樹人的月薪高達三百元,而他與弟弟周作人買下的八道灣那個三進大院只需三千元錢,他應該知道,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啊!
倒是段祺瑞還信任他,轉年四月,又任命章兼任教育總長。
很快,局勢變得複雜了——周樹人等七位在該校兼課的教員公開發表宣言支持學生,而一直倡言「公理」的陳源則發表文章,稱風潮乃「在北京教育界占最大勢力的某籍系的人在暗中鼓動」,鋒頭直指浙江紹興籍的許壽裳、周樹人、周作人等。周樹人是紹興同鄉蔡元培任北洋政府首任教育總長時,由許壽裳介紹來部供職的,時已十餘載。紹興籍人士在京師學界人多勢眾,這是無法迴避的事實。而陳源則是無錫人,與那位被學生暴罵的楊蔭榆乃同鄉。很顯然,這場論戰一開始就染上了強烈的地域色彩,只不過史家從來沒為我們講清楚罷了。
離開魏家胡同的時候,我無意在對面牆上看到了一張觸目驚心的告示:
現在是抗擊「非典」的攻堅戰階段,請各位居民繼續做好「四早」:早發現、早報告、早隔離、早治療。
章士釗不記得自己做過的許多好事了,但人們卻一直記得他做過的那兩件「壞事」——鎮壓了女師大學生運動、參與了「三.一八」慘案。這兩樁公案一直像口香糖一樣被人反覆嚼著,末了,還要吐在他瘦巴巴的身上,讓他至今也洗刷不掉斑斑污漬。當年郭沫若(時任人大副委員長)在八寶山為他致悼詞時,只讚譽了他漫長生命的後二十幾年(一九四九年他參加開國大典時已六十八歲),如「擁護中國共產黨」、「關心社會主義建設」,如「為國家的統一大業,不辭勞苦,鞠躬盡瘁」等,但對他更為豐富而多彩的前面的大半生,卻隻字未提。
是啊,這個有恩於共產黨的人,怎麼會連自己的故居沒被保留下來呢?
從「執政」的名義,到具體的辦法,執政府的好多政策都是懷有救國夙願的章士釗為段祺瑞設計的。
許壽裳不僅與魯迅同鄉,而且還是共同留日的同學,魯迅那句有名的「我以我血薦軒轅」詩,即是附在給許的照片之後的。在北京教育界,周樹人與許壽裳的關係是眾所周知的。許氏自清光緒三十五年(一九〇五年)回國後即投身教育界,任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教務長、中華民國成立後,任教育部參事。民國初年的「參事」,並非後來可有可無之名譽頭銜,而是實職,位於次長之下、司長之上,挺大的官兒。後來他還去南昌當過江西省教育廳廳長。民國十一年(一九二二年)許氏奉派到國立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女師大前身)當校長,可見,許氏是教育部的元老級人物。民國初年,周樹人得以進入教育部,就是這位許參事推薦給蔡總長的。周樹人能來女師大兼課,也正是這位許校長下的聘書。執政府上台後,自然又一番自上而下的易人,新一屆教育部把許壽裳調走,把留美教育學碩士楊蔭榆女士派來,理由是:由女子掌女校,「人地兩宜」。不過,辭舊迎新之際,總有人高興有人難過,所以,許壽裳的離任不能不對女師大的方方面面有所影響。
惠收敬悉。為大局計彼此心同,個別人情況複雜,一時尚難肯定,尊計似宜緩行。
前文說了,那時的大學生們火氣大得很,女師大學生自治會的領袖們更不例外,她們遂召集學生開會,決定不承認楊為校長,要教育部更換新到任不久的校長!五月七日,也正是章總長的家被一幫學生搗毀之際,女師大禮堂裏也發生了激烈的對抗,楊蔭榆要上臺講話,卻被學生自治會轟下臺來——人家不承認你是校長了嘛。事後,楊校長在請示了教育部後,決定將六個學生自治會幹部開除。但幾天後,參與鬧事的學生們反將楊的辦公室及寢室封了,甚至還把守住校門,堅決不准楊進入校園!校長無奈學生何,楊蔭榆只得在校外找了地方臨時辦公。此即日後被章士釗上奏的「學生跳樑於和_圖_書內,校長僑置於外」一事。
那麼,這魏家胡同的某個宅院是屬於誰的?是他又借居朋友的,還是自己花錢租下的?
章士釗第二次赴歐洲考察之際,中共旅歐支部負責人張申府與周恩來在巴黎找到章士釗,托其將一部印刷機帶給留學德國的朱德。張申府是周恩來的入黨介紹人,曾在北大就讀,為章士釗的學生。因法國當局已接到北京政府的通知,對這幫來自東方的熱心於政治活動的青年格外留神,所以,這筆貨運業務是不可能辦理的。而章身為中國要人,享有外交豁免權,他便順手幫了中共一把,走前還留給青年共產黨領袖們一千元錢。
在英國獲政治學博士學位歸來的北大名教授陳源先生亦為社會名流,《現代評論》是他和同人們的輿論陣地。凡熟讀魯迅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這位筆名「西瀅」的反面人物的。陳為我們留下了這樣一樁舊事:
魯迅中學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其校園為「國立北平大學女子師範學院」舊址。魯迅先生一九二三~一九二六年在此執教,在「三.一八」慘案中犧牲的劉和珍、楊德群曾在此就讀。
北洋時的大街,如今已似胡同般狹窄,汽車、行人往返梭行,以致我想在馬路對面拍張畫面清淨點的照片的機會都很難得。
事發第二天,章士釗就給段祺瑞寫信說明家中被毀的情況,並認為是學生中荒廢學業的人要蓄意破壞他設立考試委員會整頓教育的計劃。接著,大度的他替學生說情道:「年幼書生之偶然衝動,不足深較。」但又堅定地表示:「惟本部秉承執政(指段祺瑞)所定之教育方針,絕不因此而有所增減。」
瞧瞧!白紙黑字嘛!就是有教師在利用學生,而學生們上街也並非源於純潔無瑕的愛國熱情,這和我們被歷史教科書所告知的事實有多大的不一致啊!
東北大學是民國十一年(一九二二年)由已故奉系老帥張作霖創辦的。老張自己沒讀幾年書,但很懂得教育興邦的道理,他苦心經營東北多年,賺得的大部分錢都投給了「東大」。在當時,「東大」教師的待遇是全國最高的,「它的教育水準及設備比較日本在滿洲設立的高等教育遠為高超。」凡成績優異者,都送往國外留學深造,「對自費出洋的,都由省政府酌量予以救濟」。這是臺灣史學家吳相湘在《張作霖與日本關係微妙》一文中告訴人們的。老帥死於非命後,少帥繼續讓東北大學保持國內一流水準。依老父親生前制定的選聘一流教師的政策,他把大名鼎鼎的章士釗請到了奉天。
單從這段文字看,學生們委實過分了。平心而論,員警也已經夠忍耐了。你闖入私宅隨意打砸,難道執法者能不制止嗎?請你派代表有話好好說,難道該挨打嗎?但我們看到的北洋時代的學生們就是如此豪邁,如此無畏。
女師大前身是清政府創辦的北京女子師範學堂,上一年(一九二四年),留學於日本和美國兩所學校的楊蔭榆女士被教育部任命為校長。讀過魯迅的人都知道這位倒楣的楊女士,「用了她多年練就的眼光觀察一切,見了一封信,疑心是情書了;聞一聲笑,以為是懷春了;只要男人來訪,就是情夫;為什麼上公園呢?總該是赴密約」。魯迅以語言大師的妙筆讓我們快意地看到了一個小丑般的「寡婦主義」女校長。但真實情況也許並不那麼簡單。《章士釗傳》的作者考證說:
巧合的是,我從小就能背誦的一段毛澤東一九六六年《給林彪同志的一封信》也是這一天寫的,故稱「五七指示」,信中有毛澤東對解放軍和工人、農民、學生等各業的全面設想。有關學生一章,是這樣說的:
三月十日
這段話,把毛澤東對傳統教育制度的厭惡表達得清清楚楚。近年有研究者稱,「文革」前毛澤東曾為教育事問計於章士釗。老實說,我不相信這種說法。我更願意把自稱有猴氣的毛澤東當成永遠的學生運動領袖。他少時就不肯老老實實上課,而且特煩考試,當年湖南省裏那一場場學潮,浪尖上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對學生運動的理解,顯然十分透徹,而那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他引導學生運動達到其巨大的政治目的的一個範例。
搗毀章宅的時代背景不可不交代。
毛澤東對章士釗的關照似乎超過了對任何外人,章士釗也因之享盡主席的恩蔭,他的女兒也因這層關係,從一個普通的大學青年教師成為毛的身邊m.hetubook.com.com人,進而成為外交部的高級官員。老人也清楚,只有毛本人才能讓其免遭災禍,所以無論「五七反右」還是「六六文革」,大禍將臨時,他總在萬般無奈時秉筆上書「潤公主席閣下」。而當年的毛潤之也真的就對他網開一面,讓周恩來妥善保護了他。最奇特的是,甚至在善良而迂拙的章氏寫信請求毛澤東不要打倒劉少奇時,毛竟也耐著性子回了親筆信:
前面已經說過,他和李大釗是相識於日本的好友,回國後,是他把年輕的李大釗介紹到《晨報》當編輯和到北大當圖書館主任的。他的夫人吳弱男是大釗女兒的乾媽,而大釗則是他兒子們的課外老師。兩家夫人也互有往來。章士釗赴歐時認真研究過馬克思主義,李大釗成為中共北方地區負責人,則希望把好友發展為本黨同志(章士釗說過:「守常時則以共產主義向吾啟示,並約吾共同奮鬥」)。後來成為國共兩黨北方首領的李大釗曾奉命經常與直系集團走動,對章士釗出任皖系集團的要職自然頗不以為然。但政見歸政見,兩家還是照常往來。周作人就曾在北大圖書館裏見過正在找李大釗的總長夫人,而章士釗保存下來的一張李大釗像片,背面則有「弱男同志惠存」的李大釗手跡。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年)四月初的章士釗,已經不再是政府裏的高官,隨著段祺瑞執政府的垮臺,奉張進入北京,他也失了呆在權力中樞的機會。是楊度匆匆趕來向他報的警:張作霖近日將派軍警進入蘇聯使館捕人,讓守常趕緊躲避!
北京市文物事業管理局一九八四年九月立
好友如此隆重地推出的人,一定會讓章士釗格外留意,而在李大釗那兒默默工作著的同鄉後生的表現也給他留下良好印象,所以,當毛澤東開口向他借兩萬元之巨的銀元時,他沒有讓對方失望——儘管他是在八十歲以後才知,那筆鉅款被毛用於湖南的共產黨活動和留法同志身上了。楊教授因病過世時,他與楊度等湘省名流共同張羅其葬事,其間,自當與毛潤之氏有更多的接觸。父執之恩,理應是一直沒忘情於「驕楊」的毛澤東耿耿於懷的——「驕楊」是毛澤東對楊昌濟的千金、自己的愛妻楊開慧的稱呼。一九六四年,也就是毛澤東讓章含之兼任自己的英語老師的那一年,毛忽然提議要向「行老」還債,每年還兩千元,為期十年,且說到做到。章士釗曾表示決不能收此厚贈,因為當時他並沒那麼多的錢,錢是他向社會名流們募來的,如今,讓他一人收之,有愧。但章含之轉述道:主席說這不過是找個藉口給行老一點補助而已,他給共產黨的幫助哪裡是能用人民幣償還的呢?直至章士釗謝世,這場曠日持久的欠賬才算了結。
「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我們不幹,誰幹?我們不說,誰說?」「文革」初期的大街小巷上,都張貼著這段據說是偉大領袖當年在長沙當學生領袖時發出的豪言壯語。其實一想到我們當年參加過「紅衛兵」的人少時的「壯舉」,就不難理解上世紀二十年代的學生運動到底是怎麼回事。亂世的學生運動,難免不被政治勢力所操縱。
老段是被馮玉祥和張作霖聯手請出來的,而章又是被段請出來的。
袁世凱在世時,曾有意向讓章士釗出任北大校長,但他以年輕學淺堅辭不就。此番天下太平了,蔡元培被黎大總統任命為北大校長了,他卻欣然接下蔡校長的聘書。還都南京後,這位大律師依然為蔣介石的座上客,蔣入選總統後,他也跟著成了國策顧問委員會委員。
但鬧事的學生們並沒拿他當父兄,反而在傳單上罵他是「摧殘教育的蟊賊」、「帝國主義的走狗」了。他知道這一切,作為重新執掌教育大權的一把手,他只是想到風潮中心來看看,女師大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盡自己全力去挽留一位正值盛年的國士的性命,卻沒能成功。「人生各有托,君去獨不歸」——共和國成立後,章士釗還用這樣的詩句表達了他對故友的深切緬懷。
民國十四年(一九二五年)的五月七日這一天,章家人就曾心驚肉跳過。
現在的魏家胡同已經不會告訴我答案了。
給您提個醒!!!!
這邊還在表示要堅定不移地「按既定方針辦」,那邊卻掀起了滔天巨瀾——兩天之後,北大等三十多所學校的學子們舉行了聲勢浩大的請願活動,要執政府罷免教育總長和員警總監,釋和圖書放被捕的學生。五月十一日,各大學校長與章士釗共同商討平息學潮辦法,章士釗還豁達地表態:「對於青年學生,意氣衝動,決不主張深咎。」但他已心灰意冷,向老段遞上辭呈,未等批准便攜家人離京去了天津。五月七日,原本是袁世凱在日本人的壓力下簽訂所謂的「二十一條」的日子,知識界就把這一天定為「國恥紀念日」,每到這一天,便有學界大遊行。萬不料,以學生領袖起家的章士釗在成為國家最高教育官員後,竟然成了激進學生要打倒的對象!
女師大學潮時的魯迅為何自絕於政府?數不清的魯迅專家們說到此段,總沒說清個中原委,即使談及,也無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類。他們似乎不願意談到魯迅與「二許」的關係。
但是,幾天後,報上刊登了李大釗等眾多黨人於蘇聯使館內被捕的消息和照片!章士釗遂直接出面找到奉軍總參議楊宇霆,請他轉告雨帥:「切不可為一時意氣殺戮國士。」
本來章士釗已厭倦政治了,與他相識的那些大人物也漸漸淡忘了他。但忽然時來運轉,在天津當寓公的北洋元老段祺瑞招呼他了!
北洋時期,軍閥當政,人人怕兵又恨兵,便有聰明人把「兵」字拆開,念作「丘八」(馮玉祥就把自己寫的那一大堆打油詩自稱為「丘八詩」)。後來,由於有了「五四」運動大獲全勝的經驗,「學生萬能」、「學生神聖」的觀念在京城的院校裏居然蔚成風氣,教師甚至校長每每要去巴結學生的怪誕現象也出現了,一事不和,便鬧學潮,一上大街,校長往往就要下臺。可見,學生們的脾氣並不比「丘八」們小到哪裡去,所以又有聰明人把學生稱為「丘九」。當時的重要刊物《現代評論》上就曾有人著文批評利用學生的人,是「利用丘九也可以得地盤、爭飯碗」。
至少,他營救李大釗一節人們不該忽略。
共和國的大管家周恩來對章士釗當年的關照也一直不忘。他不光能整段地背誦章氏早年發表的詩,而且還對章含之講過當年在歐洲時的一段往事:
吾鄭重語君,二子海內人才,前程遠大,君不言救國則已,救國必先重二子。
我拍的是新文化街四十五號,一幢保存得非常完整的民初建築,西洋風格自上而下:從牆到門,從樓到院。「魯迅中學」四個金字赫然嵌在正門內的樓上方。顯然,這是集的魯迅的字體。
我的記者證管了用,看門人同意我在院內轉轉。
因是星期天,學校的大鐵欄門鎖著,旁邊的小鐵門留著道縫。仄身進去,河北口音的看門人正與妻子在扯繩晾衣服。
其實北京的文物部門不妨考證一下,把曾影響過中國政局的歷史人物的舊居都普查一遍,像上海人一樣,在那些「有名有姓」的門前立上塊小小的牌子,讓人文的遊脈不至到此中斷,豈不善哉?
行嚴先生:
星期一北大許多學生開會反對考試,一個學生演說道:「他們利用我們去驅章,我們也交換條件,利用他們不考試。」(據某教授報告教務長的話——原注)。
楊女士是一個循規蹈矩,辦事認真,嚴以律己而又待人嚴苛的女學究。她上任不久就得罪了一些教員,也得罪了學生。
我突然懷疑起剛才很快地把我引出幼稚園的那位園長的熱情,也感覺到了那個民工拒絕我進入內院的真正動機。
魯迅當年演講的禮堂,現辟為魯迅生平展室。校內建有「三.一八」烈士紀念碑,「魯迅與女師大」、魯迅與「三.一八」慘案教育專欄。「弘揚魯迅精神,繼承愛國傳統」是該校鮮明的辦學特色。二〇〇一年十月被西城區人民政府命名為西城區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章老虎」攜凜凜虎威入主教育部,自然有人驚悚。果然,他要「整頓學風」,其主要內容為合併京城大學,提高師資素質,加強考試。
共和國時代,他既是全國人大常委,又是中央文史館館長,正部級幹部,哪會為錢而操心呢?在老友紛紛受苦受難之際,他卻逐年享用著毛澤東的「還賬」——毛澤東硬要用自己的稿費把當年借他的兩萬銀元償還完;九十高齡出版了那本《柳文指要》之後,周恩來還特批給他了一萬元錢,而那時,整個大陸都取消了稿酬制。
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簡介
當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段祺瑞就在距這魏家胡同只隔一條胡同(東四九條)的鐵獅子胡同宣和圖書誓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執政」,章士釗成為段的司法總長。這位民國名流第一次成為政府實官而不僅僅是策士。
原樣的灰牆很好看,每一方的四角都嵌著花卉的磚雕。緊挨大門的那方牆中間砌著塊很顯眼的漢白玉石牌:
追根溯源,沒有章士釗當年的引薦與退讓,也許就沒有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快速發展,也就沒有李大釗等中共第一代骨幹隊伍的形成。毛澤東對章氏的禮遇,決不僅因為彼乃恩師兼岳父之好友。
學生也是這樣,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即不但學文,也要學工、學農、學軍,也要批判資產階級。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資產階級知識份子統治我們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那一天,二百多個熱血沸騰的學生們從故宮後門的神武門那裏集合好後,氣勢洶洶地湧進這魏家胡同,他們要質問擔任司法總長兼教育總長的章士釗為何要「摧殘教育,禁止愛國」?
吳弱男匆匆去了東交民巷,以給兒子辦簽證為由進入蘇聯使館。章士釗和夫人的設想是,李大釗從速潛出京城,到天津日租界的章宅裏一避風頭。
總有錢花的人,是不考慮置辦不動產的,所以,章士釗一輩子沒有自己的房子。無論北京還是天津,也無論上海還是重慶。
正樓門洞前立著一塊鋥亮的銅牌,我一字不落地把上面的文字抄錄下來:
毛澤東對這位鄉賢實在是夠客氣的了!除章之外,毛對哪個人還如此寬容過?政治上的寬容,經濟上的接濟,對這位鐵石心腸的大政治家來說,唯章一例,絕無僅有。
楊昌濟早就寫信向章士釗鄭重介紹過毛澤東、蔡和森:
須知,正是由於章士釗的謙讓與力薦,二十八歲的李大釗才得以進入北大接任圖書館主任。而後,章士釗又將同鄉好友楊昌濟介紹來北大任教倫理學,而楊又把投奔自己而來的大弟子毛澤東介紹給了李大釗,毛成了大釗手下人。李大釗馬上成為京城知識界的領袖,而毛澤東則在大釗先生被難後,經二十多年苦鬥終於率共產黨人將中華民國的歷史終結,並於一九四九年春重新回到舊日京城。
正是在這個大氣候下,章士釗的私宅被搗毀。
牆上還有兩張「校務公開」佈告,上面把二〇〇二年一月一日至十二月三十一日學校收支情況寫得清清楚楚。從帳面上看,該校管理有條不紊。哪個學生家長不為孩子在這樣的學校就讀而欣慰?
入住此胡同後,章士釗即代表西南軍政府首腦岑春煊與繼任大總統黎元洪商談了有關善後事宜。他和黎元洪也不是頭回相見了,討袁伊始,他曾專程前往武昌遊說過黎。現在,老袁死了,章士釗嚮往的精英政治局面就要出現了,他「漸厭政治」,便轉身走進了北京大學。
突如其來的病毒,的確讓人心驚肉跳。
比之他的小同鄉毛潤之氏,章士釗顯然過於笨拙,他不僅不善於引導學生的愛國熱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反倒以孤桐的梗直對付八面的來風。數月後,等他被段祺瑞極力挽留又回到任上後,更大的麻煩也攤在了面前。
最後部分被人撕掉了。這應該是今年五月份的告示吧?
二〇〇一年十一月作為辦學成果,校內外的牆上掛滿榮譽,那一方方小銅牌與院中央的這塊「簡介」真是相映生輝:「北京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文明校園」、「電化教育優類校」、「北京市西城區交通藝術分團」、「警民共建單位」……
然而,這介書生又把問題想簡單了,他總是像當年主動跑到巡捕房去打探案情一般過於天真。這位司法總長主持查辦曹錕賄選案的議員,雷聲很大,但總也查不下去,最後反倒落了個「老虎總長」的綽號,人家把他《甲寅》封面上的老虎套在了他頭上。他承認自己「不存心機」,亦即不擅權術,與執政府內部的許多官僚關係不睦,所以,他的失敗是遲早的事。
一進門,他就被那張學生自治會貼的佈告噎得有些惱怒了。
敬問安吉!
原國立北平大學女子師範學院
一九二四年秋天,楊蔭榆不考慮實際情況,死死板板地按規章辦事,迫令一批因軍閥混戰而不能如期歸校的學生退學,學生自治會要求楊收回成命,楊不但不答應,反而責怪學生犯上作亂。由此導致了著名的女師大風潮。
我說的是女師大風潮。
離開魏家胡同之後的那天下午,我從宣武門地鐵站鑽出來,順著宣武門內大街一路向北,去找新文化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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