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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有人說。

「都是這些該死的灰！」提卡嚎啕大哭。「它蓋在每樣東西上，每天我把它擦乾淨，第二天又會這樣。到處都一直在燒、燒、燒！」

「我們不像北方那些愚蠢的傢伙，膽敢抵抗龍騎將的威勢。」他站在一張椅子上大聲宣布。「猛敏那大王親口對海文的追尋者評議會保證，他要的只是和平。他要求我們同意讓他的大軍經過我們的城鎮，以便征服南方的精靈王國！我說，我們應該給他更多的幫助！」

「這麼黑，我連樓梯都看不見。」另一個人喃喃道。

「怎麼搞的？」提卡開口問一個蹣跚走進來的追尋者士兵，後者緊緊抓住自己被箭穿透的手臂。「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大家都逃到這裡來？」

「不！」提卡全身僵硬，膝蓋發著抖。就在那一刻，士兵昏倒在她懷中，她被迫打起精神照顧他。在她把士兵推進房中之前，最後看到的一個人是韓德瑞克。他站在門口，呆滯地注視大火中的小鎮，臉上的淚痕和煙灰交錯畫出了可笑的痕跡。

韓德瑞克停下來接受稀疏的掌聲和叫好聲。

「我現在好多了。」提卡告訴歐提克。她挺直背脊，擦乾眼睛，用圍裙把鼻涕擦掉。「從那天晚上之後，我就沒哭過，」她與其說是和他說話，不如說是自言自語。她緊抿嘴唇，「我以後也不會再掉眼淚了！」她堅定地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歐提克雖然不能理解，但仍然很高興提卡在顧客到來前恢復鎮靜，他趕忙跑回吧台後。「快要開張了，」他試著要讓口氣聽起來很雀躍。「也許我們今天會有不少顧客。」

「我看到牠們了。」提卡緩緩地說。

「哼！」提卡說。她紅色的捲髮在生氣走路時不停地跳躍著。歐提克很清楚她的個性，向後退了ｗwｗ•hetｕbｏｏｋ•ｃｏｍ•coｍ幾步。但還是來不及，他被逮到了。她用手戳著他的大肚皮。「你怎麼能應和著牠們的爛笑話，甚至跟他們陪笑臉？」她怒氣沖沖地說。「我討厭牠們身上的臭氣！我討厭牠們賊兮兮的眼光！我更討厭牠們用冰涼、有鱗片的手摸我！有一天我要——」

外面傳來了一陣低沉的隆隆聲，像是河流匯入海中的聲響。大夥突然安靜下來，迷惑地聽著，試著要找出聲音的來源。韓德瑞克驚覺到已經失去了群眾的注意，不悅地四處張望著。隆隆聲愈來愈大，距離愈來愈近。突然，整座旅店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少數人尖叫起來，大多數人爭相擠向窗口，試著要看清楚外面的狀況。

然後，惡龍之夜降臨。

但歐提克注意到了。他肥厚的手抓住提卡的肩膀，溫柔地將她轉過身來。提卡哽咽著把頭靠上他的肩膀。

「快滅火啊！」歐提克瘋狂地喊著。

提卡把抹布從桶子裡拿出來，呆望水變黑。她把水桶從地面拉上來，送來所需要的水。接著她心想，幹嘛這麼麻煩！拿起抹布，她又繼續擦著吧台。她以為歐提克沒注意到她，便偷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旅店當天擠滿了人，因為這是少數幾個可以讓人們忘卻北方天際有著不祥暴風雨的地方。爐火旺盛，麥酒香醇，加了辣味的馬鈴薯更是可口。但即使在這樣的地方，仍然無法避免恐怖傳說的入侵，人們緊張地討論著有關戰爭的傳言。

韓德瑞克推開受傷的眾人，是一馬當先逃出去的數人之一。他站在旅店門口，驚訝地抓住欄杆，沒辦法動彈。他向北方望去，看到整片燃燒的樹林，在恐怖的火光下，可以清楚看到數以百計的怪物翅膀所反射的光芒——龍人的地面部隊。他https://m.hetubook.com.com害怕地看著這些先鋒部隊大剌剌地走進索拉斯，知道後面一定有更多的部隊。而牠們頭上盤旋著有翼生物，從床邊故事裡飛出來的怪物。

士兵用呆滯、受傷的眼神看著她。「這是唯一剩下的房子了。」他喃喃道。「都燒掉了，全部都……」

火焰在旅店外爆裂開來。一陣熱浪擊向旅店，把玻璃震破，碎片撒了裡面的顧客一身。這座克萊恩上從無風暴可以撼動的蒼老大樹，開始因為這場爆炸而緩慢地搖動起來。旅店傾斜了。桌子開始滑動，凳子撞上牆壁。韓德瑞克失去平衡，跌下椅子。火星從壁爐裡飛濺出來，和天花板的油燈以及桌上的蠟燭一起燃燒起來。

韓德瑞克的話讓這些不安的心靈平靜下來。

一聲尖銳的吼叫聲穿透所有人的迷惘，那是某種生物的叫聲，聲音充滿冷酷和仇恨。隨即隆隆聲通過了旅店上空。一陣風呼嘯吹過，黑夜被南方的一道火牆照亮。

「一定是誤會。」他不停地唸著，雙手緊握扭絞著。「一定是什麼地方有誤會。」

提卡挫折地咬緊下唇，她知道歐提克是對的。她所冒的危險比被送去礦坑更危險，現在每天都有專門運送奴隸的車隊經過鎮上。而被激怒的龍人動起手來毫不留情，更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正當她想著這件事時，旅店的大門轟然一聲打開，六個龍人士兵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把門上掛著「休息」的牌子扯了下來，丟到角落去。

「知足！」提卡把他推開，紅著臉說。「才不！我希望這裡和索拉斯的其他地方一樣通通燒成灰，他們就不會來這裡了！我希望這裡也燒成灰！我希望這裡也燒成灰！」提卡趴在桌上，不可遏抑地大哭起來。歐提克摟著她。

「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他重複說著和*圖*書，一邊撫平那件令提卡曾經感到無比自豪的上衣的袖子——提卡一直以這件衣服的潔白感到驕傲。但現在上面覆著一層薄薄的灰，就像這座殘破的小鎮一樣。

接著黑暗消失了。

「提卡，拜託！」歐提克懇求道。「替我想想吧！我年紀一把了，不可能在礦坑裡當個好奴工！還有妳，如果妳不在這邊工作，他們明天就會把妳帶走。拜託，拜託當個好女孩吧！」

「對不起，」提卡抽噎著，「我就是沒辦法擦乾淨！」

歐提克知道，這當然不會是女孩掉眼淚真正的原因，但也算接近了。他溫柔地拍拍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孩子，別哭了。我明白。」

「你怎麼能接受牠們的錢！」提卡咆哮著說。

「我們已經忍受這些奎靈那斯提精靈太久了。我說，讓這個猛敏那把他們趕回西瓦諾斯，還是隨便哪個他們來得地方！事實上，」韓德瑞克開始鼓動群眾，「你們這些年輕人也應該考慮加入這名大王的麾下。他是個大人物！我曾經見過他！他是個真正的牧師！我看過自他手中創造出的奇蹟！我們將在他的領導下邁入一個新的時代！我們將把矮人、精靈，還有所有其他的異類趕出我們的家園——」

索拉斯陷入一片火海。

對索拉斯展開的攻擊毫無預警。雖然北方的難民早已開始湧入這座小鎮，訴說著有翅膀的巨大怪物的恐怖故事，但韓德瑞克向小鎮的居民保證他們絕對安全，小鎮也會平安無事。每個人都相信他，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寄託的對象。

猛敏那大王命令龍把這些建築物移到地面上。當空間清出來之後，一隻紅色的巨獸將爪子伸進旅店裡，並且將它抓了起來。當巨龍重重地降落在焦黑的草地上時，龍人們爆出了一陣歡呼。修馬斯特．投德現在成了這個小鎮的管理者，命m.hetubook.com.com令歐提克馬上開始修復旅店。龍人們有個特殊的癖好——喜歡烈酒。在小鎮被占領後的第三天，旅店重新開張。

——龍。

「快逃！整個地方都要燒起來了！」有人喊道。

歐提克害怕又讓她生氣，哀求地看著提卡。「牠們的錢和其他人一樣也是錢呀！甚至在這些日子裡，比其他人的錢還值錢，」他說。

這個恐怖之夜所發生的事情在提卡的記憶中有些模糊。她不斷告訴自己應該趕快離開燃燒的旅店，但這個旅店是她的家，她只有在這裡才能找到安全感，於是她一直瑟縮在廚房，直到大火讓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就在此時，廚房帶著熊熊火焰墜下地面，撲進大廳的火焰在歐提克和其他女侍的撲救下終於熄滅了。

「你已經開始營業了。」其中一個怪物說，一邊用力地坐了下來。

「是的，當然。」歐提克軟弱地笑著。「提卡……」

橘紅色的光芒照亮了旅店，從破碎的窗戶中竄進大量濃密的黑煙。木頭燃燒的氣味直衝提卡的鼻子，還夾雜著更可怕的味道——人肉的焦臭味。提卡不停地嗆咳著，抬頭看到火舌已經舐上了旅店的大樑。火焰的劈啪聲和傷者的哀嚎聲構成一首屬於地獄的交響曲。

「廚房！」廚師瑞雅瘋狂地衝出門外，她身上的衣服還冒著煙，身後是一道難以穿越的火牆。提卡從吧檯後方抓出一瓶麥酒，倒在瑞雅的衣服上，並且抓住她，讓她將衣服上的火熄滅。廚子頹然坐在椅子上，不可遏抑地啜泣著。

突然她發現傷者似乎愈來愈多，旅店地上躺著的人比一開始受傷的人還要多。她呆呆地抬起頭，看到人們魚貫湧入旅店，妻子扶著丈夫，丈夫攙著妻子，母親抱著瀕死的小孩。

提卡手中一整盤的酒杯脫手飛出，她緊緊抓位吧台深怕摔倒。周圍的人們叫喊著，有些人是和*圖*書因為恐懼，有些則是因為疼痛。

那是一個多禮拜前的事了。最後大家發現，旅店不是唯一完好的建築物。龍人早就知道哪些房子對牠們來說有利用價值，牠們只摧毀那些對牠們來說無用的地方。旅店、泰洛斯．艾昂菲爾德的打鐵店，還有雜貨店都沒有遭到毒手。打鐵店一直都建造在地面上，因為在樹上擺個炙熱的熔爐是很危險的。但其他的建築都被遷移到地面上，因為龍人們覺得要爬上樹很麻煩。

五隻紅色的巨龍在被火焰所照亮的夜空中飛翔。一隻接一隻地俯衝而下，用魔法造成的黑暗籠罩全鎮，口中吐出的烈焰讓小鎮完全陷入煉獄。幾乎沒有任何武器可以傷害牠們；弓箭手在這種能見度下根本無法瞄準，戰士更不可能揮劍。

火一熄滅，提卡就馬不停蹄地照顧傷患。歐提克縮在角落，一邊啜泣一邊顫抖個不停。提卡命令身邊的另一個女侍去照顧他，自己則開始治療這些傷者。她不停工作了數小時，努力克制自己不往外看，假裝沒聽見外面傳來代表毀滅和死亡的恐怖聲音。

「提卡，別擔心。」歐提克撫摸著她的頭髮說，「該知足了，我們的店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