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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戰3:逝月之巨龍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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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心靈中的石頭城堡

1─06 心靈中的石頭城堡

牝獅沉思良久,隨後輕聲說。「對,我想我知道。」
明天,太陽會早早升起,這將是一輪殷紅如血的旭日。
即使如此,當他們越過一條河流時,他仍不禁凝視著它,憧憬當河水漫過他頭頂時帶來的那份平靜。
吉爾薩斯沒有回答。他已經閉上眼睛,幾乎睡熟了。
他說著瞟了帕塞隆監國一眼。監國的臉上戴了一層悲傷的面罩,但他的目光卻在人群中掃來掃去,竭力要讀出人們心中的反應。
「親愛的,我們為什麼要停下來?」牝獅催動坐騎趕上來,剛好聽到吉爾薩斯的指令。「我們兼程趕路就是為了來到人民身邊,而現在,他們已經近在咫尺,我們卻要停下來?」
牝獅依舊站在營地邊上,她激動得無法去看自己的丈夫,無法與他說話。她知道吉爾薩斯會來找她。她躺在為他們兩人準備的床舖上,就在海邊。她聽到他踩在沙灘上的腳步聲,感覺手掌輕輕拂過她的臉龐。
他穿過營帳之間,朝營區中央走去,一個大火堆正在那裡熊熊燃燒。牝獅一聲令下,他的家臣們止步不前。吉爾薩斯要說的話必須由他自己來說。
他們沒有齊聲高呼,沒有把他的名字喊得震天響。每個精靈都在平靜地、默默地唸誦他的名字,彷彿在回答一個提問。但是這個名字在人群中被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因此它便帶著拍打海岸的浪濤所具有的無聲力量。年長者唸著他的名字,年輕人唸著他的名字,就連兩個參議員在扶起帕塞隆時也在唸著他的名字。
普蘭切特也有同樣的憂慮。身為陛下的貼身侍衛和僕從,普蘭切特和牝獅需要一起將吉爾薩斯從他的噩夢裡拉回愛他和需要他的人身邊。
他變得瘦削、蒼白,毫無血色,幾乎失去所有人類的特徵。他身上纖細的精靈骨架變得很明顯,很引人注目。有些人在敬畏交加中竊竊私語,說他幾乎就是古代偉大的精靈王西瓦諾斯和姬斯卡南的化身。
他的眼裡盈滿淚水。牝獅點了點頭。
精靈把帳篷設在新海岸邊的沙灘上。孩子們在輕柔拍打岸邊的海水中嬉戲,或者用沙子堆建城堡。到了晚上,他們用漂流木生起火堆,望著不斷變幻的焰火,講述在其他歲月裡精靈族被迫逃離家園的故事,而這些故事總有個大團圓的結局。
帕塞隆愈說愈起勁。「在那些牽動傀儡線繩的人裡,就有遭人憎惡的梅丹元帥,他才是導致我們毀滅的罪魁禍首,因為他像勾引母親那樣誘惑兒子——」
牝獅有兩種聲音,其中一個,正如吉爾薩斯形容的那樣,是為人|妻的聲音;另一個是軍隊指揮官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在兩種角色之間轉換,從來沒覺察到它們的不同,直到很久以前吉爾薩斯向她指出這點為止。妻子的聲音溫柔,愛意綿綿。指揮官的聲音則能震斷幼樹,至少他總喜歡以開玩笑的口吻這麼說。
「奎靈那斯提會更有理智一些。」牝獅堅持道。
當然,難民們也哀悼親人的喪亡,因為碧雷興高采烈地殺戮了牠在曠野上看到的每一個精靈。還有些難民被龍殺害了。其他一些人或是不幸碰到大肆搶掠的人類,或是被奈拉卡騎士逮捕。他們輕則挨揍,重則遭到酷刑折磨。然而考慮到精靈們面臨的滅族之災,死者的數目就少得令人驚訝了。由於他們的年輕國王進行了周密的安排,以及矮人王國的慷慨相助,奎靈那斯提精靈得以倖存下來。他們開始展望未來,而那個未來扎根於奎靈那斯提之上。他們無法想像還有別的可能。
「吉爾薩斯——」她剛開口,他已經把臉別了過去,轉身走開,消失在樹叢中。
精靈們為自己的太后、也為現在已經必死無疑的親人們哭泣。淚水無聲地滾落在他們的臉上。他們沒有嚎啕大哭,以免漏掉隨之而來的消息。
普蘭切特搖搖頭。他不想再和她爭執下去,於是放棄了這個話題。他們默默地騎了好幾里路,然後普蘭切特靜靜地說。「妳知道吉爾薩斯真正的心病為何,對嗎?」
「你們www•hetubook•com•com需要一位強勢的國王,」吉爾薩斯說。他努力抬高自己因叫喊而嘶啞的嗓音。「一位有勇氣和智慧帶領你們穿越危險,並能讓你們安全的人。我不是那個人。現在,我宣佈放棄王位和為人主的資格,交出我的一切權力。我將把繼承事宜留給參議院定奪。我感謝你們這些年來對我的好意和關愛。我真希望能為你們做得更多,真希望我能更稱職。」
「你多像個懦夫啊!」吉爾薩斯鄙夷地對自己說。「逃避那項責任,就跟你逃避其他責任一樣。」
牝獅簡直認不出他的聲音。含混不清,聽起來像在一扇緊閉的門後面說話。
吉爾薩斯一言不發。他沒有環視眾人,而是跳下樹幹,從人群中擠出去。
「繼續愛他,」普蘭切特建議道。「這就是妳所能做的。剩下的要他自己來。」
「不,」吉爾薩斯說。「那個去告訴他們的人必須是我自己。如果需要,我會日夜兼程。」
「這難道不是為人|妻該做的嗎?」她微笑地問他。
那句話屬於帕塞隆。身為一個狡詐而精明的人,他把這場災難當成助長自己野心的最佳時機。他命令幾個精靈拉來一根大樹幹,自己站到上面,一邊拍手一邊大聲嚷嚷著要眾人肅靜。這是一道沒必要的命令,因為現在眾人籠罩在一片死寂中,連一聲嬰兒的啼哭都沒有。
難民們花了好幾個星期才緩慢地、陸陸續續地來到會合地。有些人成群結隊地從矮人和巨型挖地蟲挖出的隧道中湧出,另一些人則三五成群或孤身一人地在牝獅所屬的義軍幫助下穿過森林而來。他們拋下家園、財產、農場和莊稼,拋下蔥翠的森林和花香撲鼻的庭園,還拋下他們美麗的奎靈諾斯城,連同閃耀的太陽之塔。
吉爾薩斯知道妻子在為他傷心、為他擔憂。他從她身邊走開,避開整個世界,退到他心靈中的石頭城堡裡。她一定深受傷害,他知道這點,或者至少能猜測到。他本來可以打開大門讓她進來,但這需要努力。要那樣做,他就得離開自己避難的角落,走到陽光下,越過記憶的庭院,打開門鎖,以接受她的同情;而他實際上並不配享有這份同情。他受不了。暫時還受不了,也許永遠都不能。
「你們不懂——」他開口道。
「親愛的,妳能原諒我嗎?」說罷,他輕嘆一聲,躺在床上。
精靈們自信能回到他們熱愛的故土。這片土地一直歸奎靈那斯提精靈所有,至少在他們看來是這樣。即使在痛苦的鬩牆戰爭後,當精靈國度一分為二,化為奎靈那斯提和西瓦那斯提這兩個偉大的精靈國家時,奎靈那斯提精靈仍舊統治並定居在這片早已歸他們所有的國土上。
「這個薩繆瓦爾自稱為一個叫唯一真神的神靈效勞。他告訴士兵們,唯一真神將奎靈那斯提從精靈手中奪走,並準備把它歸還給人類,也就是這片土地的合法主人。現在,所有希望免費分得土地的人,只需簽字效忠這位薩繆瓦爾隊長就行了。你可以想像,他的軍隊十分龐大。人類中的每一個敗類和混混都急著在我們美麗的國土上霸占一份。吉爾薩斯,他們進軍了,」牝獅最後說。「他們裝備精良、補給充足,正快速占領奎靈那斯提。我們沒多少時間了。我們得去警告人民。」
「我們懂。」一個精靈說。他的臉龐深陷,悲傷留下的痕跡還清晰可辨。「你也一樣,陛下。你明白我們的痛苦和心傷。正因如此,你才是我們的國王。」
驚訝的人群一片寂靜。太多的事情,來得太突然,沒時間消化。他們的城市已經被一個死亡之湖所取代;現在後有追兵,而前路則危機四伏,路的盡頭只有一個茫然不確定的未來;國王宣佈遜位,參議院一片混亂。他們在沮喪和驚訝中面面相覷,每個人都在等待別人說第一句話。
帕塞隆臉色陰沉地望著他們,忽然他抓住一個精靈的手臂,悄悄地對他耳語道。「打敗碧雷的計劃本來就是我想m.hetubook.com.com出來的。當然,我把它算在陛下的名上。至於我們之間的這場小爭吵,就像父子間經常發生的那樣,完全是彼此間的誤解而已。他對我來說就像兒子,我打從心裡疼愛他。」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這是人類的說法,若要換成侏儒的俗語就是,「沒有爆炸就是往正確方向邁出的一大步」。
他要面對他們。他要默默承受他們的憤怒和痛苦,這也是他應得的。他會脫下王冠,把一切都交給參議院。他們會選出另一個統治者。他要回到死亡之湖畔,那裡長眠著他的母親,還有他的人民,到那時,所有痛苦都將一了百了。
吉爾薩斯說不出話來。他望著他的人民,望著與他分擔淪亡之痛的人民,他覺得羞愧,覺得受到責罰,無地自容。他並沒有感到自己已經贏得他們的嘉許,現在還沒有。但他會去爭取,他會用他的餘生去爭取。
「吉爾薩斯。」另一個聲音說。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嗯,怎麼了?」他鼓起勇氣,轉過頭來面對她。
「他怪自己沒有加入死者的行列。」普蘭切特說。
「燒掉的東西可以恢復。毀掉的東西可以重建。西瓦那斯提精靈曾經回到故鄉與噩夢作戰。」牝獅說。「他們能收復故土,我們也能做到。」
「兄弟姐妹們,我知道你們的感受。」監國擺出一種深沉的音調說。「我自己在聽說降臨到我們人民頭上的悲劇後,也深感震驚和悲傷。不要害怕,局勢完全在掌握之中。我將接手統領國政的權力,直到指定新王為止。」
他對妻子溫柔而愛意綿綿的聲音充耳不聞,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配得到愛,任何人的愛。但身為國王,他不能把軍隊指揮官的話也拒之門外。一聽這聲音他就知道,又是壞消息。
「我們的敵人能得逞一時,」另一個聲音說。「但只要我們牢記親愛的故國,這個國家就永不會消失。有朝一日,我們會奪回故土。到那一天,陛下,你將領導我們。」
這次遷徙是暫時的。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還記得長槍之戰時被迫逃離國土的一幕。他們活了下來,並且回去讓自己的故國變得更強盛。人類大軍來了又去,巨龍來了又去,而奎靈那斯提國度則將永存。焚燒時瀰漫出的嗆人煙氣很快就會被風吹走。綠色幼樹將從黑灰下拔地而起。他們會重建家園,重栽樹林。他們曾經這麼做過,以後仍舊會這麼做。
她伸出手擁抱他,把他拉到自己身邊。
「我必須告訴他們的消息只能在黑暗中述說,」他說著翻身下馬,並沒有看她一眼。「太陽和月亮的光輝都不會照亮我們臉上的悲傷。我甚至憎恨星辰的冰冷光芒。要是我能把它們從天上摘下來,我會去做的。」
精靈們對這番前景深信不疑,他們對奎靈諾斯的保衛者也很有信心,結果難民營裡的氣氛竟從一開始的陰鬱變成幾乎是歡欣鼓舞了。
隨之而來的消息果然讓人震撼。
他瞟了她一眼,把這些話堵在她嘴中,然後轉身策馬而去。他的突然離去讓侍衛們大吃一驚。他們只得快馬加鞭地追上他。
「我接到一份報告……好幾份報告。」牝獅停下來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害怕告訴他這個消息,卻又別無選擇。他是國王。「我們認為碧雷的軍隊已經潰散或被摧毀,但他們又重新集結起來並進行整編。本來我們不認為有可能發生這種事,但他們似乎有了個新領袖,一個叫薩繆瓦爾的人。他是個黑暗騎士,追隨黑夜之主,一個名叫米娜的人類女孩。」
牝獅擔心吉爾薩斯會再次變成像以前那種病態的模樣,那個毛病在他被迫統治奎靈那斯提人民的早期曾經折磨過他。那時,他頭上戴著王冠,其實卻是個囚犯,於是他便陷入消沉中,對什麼事情都一副冷眼旁觀、漠不關心的模樣。他常常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幾天,寧可接受恐怖的噩夢,也不願面對可怕的現實。後來他終於熬過去了,努力從差點淹死他的黑暗水潮中掙扎出一條路hetubook.com.com。他曾是個好國王,用自己的力量援助由妻子領導的叛軍,支援他們對抗黑暗騎士的暴政。然而,他所做的一切看起來都已付諸流水。他親愛的母親死了,精靈首都遭到毀滅,這些噩耗沖走了他所有的成就。
一看到他的面孔,精靈們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們停下了故事和舞蹈,並催促孩子們也安靜下來。國王默默地孤身來到他們中間的消息一經傳開,精靈們便開始聚集到他身邊。參議院的首領們匆匆跑來迎候他。他們七嘴八舌地抱怨說,自己被剝奪了舉行適當典禮歡迎他的機會。然而,當他們看到他的臉龐在火光下死一般的蒼白時,這些吵吵嚷嚷便一下子沉默了下來。他們把自己的歡迎辭忘得精光,一個個懷著大難將至的預感等待他的發言。
牝獅將毛毯蓋在他身上,把頭靠在他胸前,傾聽他的心跳,直到她自己也墜入夢鄉。
「暫時將不會有回歸家園的可能。」吉爾薩斯被迫告訴他們。「也許在同族的幫助下,我們可以組建一支夠強大的軍隊打回我們親愛的故土,趕走敵人,並奪回他們偷去的東西。不過,雖然我們希望如此,但這份希望卻只存在遙遠的未來。現在,我們首要的考慮是我族的存亡。我們要走的路將很艱難。我們必須一起走過那條路,心裡只能有一個目標。只要有一人心生異念,我們大家都將死去。」
帕塞隆監國唾沫飛濺,又叫又嚷,怒氣沖沖地要別人聽他說話,但已經沒有人再理會他了。其餘的參議員都簇擁到吉爾薩斯身邊。
「他自怨自艾。」說這話時,牝獅正與普蘭切特並肩而騎。兩人都關切地望著眼前孤獨的背影,望著他避開侍衛、茫然地注視前方的道路。「他責怪自己拋下母親、任憑她去送死。他責怪自己想出那個最後摧毀城市,以及害死成百上千條性命的計劃。但他卻看不見,正是他的計劃取了碧雷的命。」
白熱的狂怒如同藍龍口中的烈焰閃電,重重地擊打在吉爾薩斯用來禁錮自己的堡壘監獄上。他猛地跳到帕塞隆站立的樹幹上,朝他的下巴就是一拳,打得他飛旋著向後倒去。監國四腳朝天地倒在沙地上,這下子他的美妙演講徹底地從大腦中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牝獅輕嘆一聲,也追上去。
他抬起手,示意開始交頭接耳的精靈們安靜。
帕塞隆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指,指著吉爾薩斯。「這個年輕人自願下台,他做得很對,因為把這場災難加到我們頭上的就是他,以及那些操縱他的人。傀儡王。是的,這個稱呼再適合不過了。曾幾何時,吉爾薩斯願意接受我的智慧和經驗,聽從我的指導。他來諮詢我的意見,而我會高興和自豪地給予他協助。然而,他的家族裡有人陰謀反對我。我不願現出他們的名字,因為指責死者是不合適的,即使他們曾經不斷企圖削弱我的影響力。」
被世人稱為「牝獅」的野精靈望著丈夫,目光中流露出愈來愈多的關切。自從他們接到太后之死和精靈首都奎靈諾斯毀滅的消息以來,兩個星期的時間已經過去。從那時起,吉爾薩斯,這位年輕的奎靈那斯提國王,便很少開口說話。不理會她,不理會普蘭切特,也不理會他們的扈從。他把自己裹在毯子裡,獨自一人睡覺。每次她試圖要安慰他時,他就躲得遠遠的。他吃飯時也是獨自一人,而且食量也少得可憐。他的肌肉似乎正從骨頭間融化,要知道他本來也沒多少肌肉。騎馬時他依然獨來獨往,一個人坐在馬背上默默沉思。
「吉爾薩斯。」人群裡響起一個聲音。
他想走,但人們紛紛湧到他身邊;雖然他非常需要逃開這一切,但他並不想強行從人群中擠開一條路。於是他被迫留下來聽取參議院的意見。他垂下頭,目光避開眾人的面孔。他不想看到他們的敵意,不想看到他們的憤怒和責備。他就這麼站在那裡,等待別人把他打發走。
他還沉浸在這些思緒中,這時傳來妻子呼喚他的聲音。
精靈們m.hetubook.com.com還得小心翼翼,以免惹來巨龍奧奈撒布列特的怒火。牠已經接管了新岸的故土,並用黑暗魔法把它改造成一個殺機四伏的大泥潭,這片土地現在被稱為新沼澤。為了避免涉足牠的地盤,吉爾薩斯準備橫越灰燼平原。這是個廣闊的荒蕪地帶,只有野蠻人部落在此生息。他們生活在沙漠裡,自成一統,對邊界以外的世界沒什麼興趣,而這個世界對他們也興趣缺缺。
吉爾薩斯述說了那個新首領屬下的軍隊。他說到有個新的神靈將驅逐精靈的「功勞」據為己有,並把他們的故土通通賞給了人類,而後者也正從北方蜂擁而來。至於那支軍隊,它已經得知有關難民的事,正迅速追來,企圖把他們一網打盡。
吉爾薩斯陷入深深的自責中。他的計劃被證明是災難的原因。他的計劃讓毀滅降臨奎靈那斯提和國王的保衛者頭上。他的計劃導致了母親的死亡。他懼怕面對人民。他們會認為他是個劊子手,而事實也是如此;他們會把他當成是懦夫,沒錯,這也是事實。他逃走了,拋下人民去送死。也許他們會指控他蓄意策劃了奎靈那斯提的垮台,畢竟他身上有一部份是人類。他意志消沉,現在哪怕是最荒唐、最不可思議的念頭他都會相信。
吉爾薩斯挑選的難民集合點位於新海岸邊。那裡離索巴丁的距離足以讓矮人在難民遭到進攻時能協助他們防禦,但並沒有近到會讓矮人心神不寧的地步。矮人們其實很清楚,熱愛森林的精靈族絕不會想到要在索巴丁強大的地底要塞裡安家;然而,在他們心裡,矮人確信安塞隆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秘密地羨慕他們的要塞,時刻準備一有機會就奪取它。
他告訴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設法去西瓦那斯提。屏障已經塌了。他們的同族會歡迎他們來到自己的土地上。然而,精靈們要去西瓦那斯提就必須先穿越灰燼平原。
他不事聲張地步行走進營區。看到國王經過的人都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這是指那些認出國王的人。吉爾薩斯的相貌變化得相當多,以至於很多人根本認不出他來。
「親愛的……」牝獅換成妻子的口吻,溫柔而愛意綿綿。「你的身體——」
「要是我繼續充當那個角色就好了。」吉爾薩斯繼續說道。他把目光從參議員身上移回到人民那裡。「我試著想做你們的統治者,但我失敗了。是我的計劃毀了奎靈那斯提,是我的計劃為侵略者大開方便之門。」
他在腦子裡思考著兩個主意,是派代表去好呢,還是乾脆對難民避不見面?
在這些開開心心圍著火堆跳舞的孩子裡,有多少人會迷失在沙漠中,倒在烈日和脫水的夾擊下?傳說中遊蕩在灰燼平原裡的邪惡生物,又會奪走多少人的性命?除此之外,他的人民還會死去多少?他們能否以一個種族存在下去?或許這次行軍將在後人的記憶裡成為奎靈那斯提的最後長征?
他的臉色變得灰暗,臉頰凹陷。他並不悲悼。自從他們頭一次聽到那可怕的波濤聲後,他就沒再哭過。當他開口說話時,他只問一個問題:我們離會合地點還有多遠?
吉爾薩斯驚訝而迷惑不解地抬起頭,環顧四周。
「然後呢?」他問。
「正因如此,你永遠是我們的國王,」另一個懷抱嬰兒的婦女說。「我們真正的國王。我們都知道你私下為我們做的一切。」
夜幕降臨後不久,吉爾薩斯和他的家臣們走進難民營。營火燃燒在海灘上。孩子們歡樂的影子跳躍在火焰間。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假期,一次大冒險。在黑暗隧道裡度過的夜晚,還有聲音粗嘎、模樣嚇人的矮人,現在都已經變成遙遠的回憶。學校停了課,每天要做的家庭作業也免掉了。吉爾薩斯望著他們舞蹈的身影,心裡思量著他必須告訴他們的消息。假日將在今夜結束;到明天,他們就要開始一場苦戰,為自己的性命而戰。
「陛下,」一個精靈侍衛來到吉爾薩斯身邊,「您要我在離難民營還剩幾個鐘頭的路程時讓您知曉。營地就和*圖*書在前頭。」精靈指了指。「在那些山丘後面。」
不過,他們之中較為明智的人依舊心懷憂慮、疑雲滿腹,因為他們能看得出來,並非所有跡象都是好的。為何他們還得不到奎靈那斯提保衛者的半點消息?城市裡駐有荒野跑者,時刻準備迅速趕往難民營。無論他們會帶來捷報還是噩耗,現在總該要來了。但他們根本沒露臉,這讓一些精靈感到相當不安,其他人則聳聳肩,並不在意。
「那我們就在這裡停下,」吉爾薩斯說著勒住韁繩。他仰望天空,灰白的太陽幾乎直直地照在他們頭頂上。「等到黃昏時再過去。」
吉爾薩斯默默盯著妻子。他的一部份聽見了這個消息,但另一部份則又向黑牢裡的陰暗角落深處爬了幾步。
帕塞隆好不容易才坐起來。他晃了晃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腦袋,吐出一枚牙齒,氣急敗壞地伸手指點。「來人!來人!你們看他做了什麼!逮捕他!逮捕——」
「我正在逐漸失去他,普蘭切特。」她的語氣中充滿哀傷和沉痛。「我不知道該做什麼,不知道該怎麼贏回他。」
於是日復一日,年輕的精靈國王就這麼獨自沉浸在一個個陰暗的念頭裡。他的眼前只有一個目標,就是奎靈那斯提難民的集結地點。全靠索巴丁矮人的慷慨努力,他們才得以通過矮人在精靈國土地下挖出的隧道逃生。到了那裡,他就會去做必須做的事。他會兌現諾言,然後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離開……永遠離去。
天氣很好。這種季節的夜晚還能如此溫暖實在不尋常。海水呈現出一種只有在秋日裡才能見到的墨藍色,這也預示著冬季風暴的到來。樹上掛滿了豐收時節的禮物,食物很充沛。精靈們還找到可供飲用和沐浴的潺潺清水。精靈士兵日夜衛護著平民,矮人士兵則駐紮在森林裡,用一隻眼睛留意可能的入侵者,另一隻眼睛則留意精靈的動向。難民們在等待吉爾薩斯,等待他來告訴他們龍已經被打敗,他們能重返家園的消息。
「我們按原定計劃行事,」她說。「穿過灰燼平原前往西瓦那斯提。只不過,我們得加快速度。我會派快馬先去警告難民——」
隨著牝獅的一個信號,他的侍從跟隨他而去。他們保持著一段合乎分寸的距離,但也沒落後太遠,以防不測。
無論他有多麼憎恨此生,吉爾薩斯依舊必須活下去。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他的人民。後來他開始納悶,究竟有什麼理由需要他繼續忍受這份痛苦。他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都看不到一點希望。只有一條細線把他繼續牽掛在此生中,那就是他對母親許下的諾言。他曾向羅拉娜承諾過,自己會去領導難民,領導那些成功逃離奎靈那斯提的人,他們正在灰燼平原邊上等他。向死者許下的承諾必須兌現。
「但是代價也很沉重。」普蘭切特說。「他知道他的人民永遠不能再回奎靈諾斯了。碧雷也許已經完蛋,但牠的軍隊還沒被摧毀。他們的確損失了很多人,但根據報告,那些僥倖活命的傢伙還在繼續焚燒和蹂躪我們美麗的故土。」
「我是被人用詭計和叛變扶上王位的,你們現在應該知道真相了。那個故事已經在你們之中流傳了許多年。你們叫我傀儡王。」
「要不是你,碧雷就會盤據在我們美麗的城市裡,」第三個人說。「我們這些站在你面前的人都會死去。」
翻滾而來的波濤一陣陣地衝擊著沙灘,此起彼伏。在濤聲的伴奏下,吉爾薩斯講述了奎靈那斯提的陷落。他說話時吐字清晰,口氣平穩,不帶一絲感情。他說到母親的死,說到城市保衛者們的英勇無畏。他稱讚了矮人和人類的大無畏精神,他們為保衛一片並非故鄉的土地和一群並非同族的人民而戰死。他還提到巨龍的滅亡。
「我沒那麼有信心。」普蘭切特回應道,他的目光回到國王身上。「西瓦那斯提曾與噩夢作戰,但看看他們變成什麼樣子,比以前更怕外面的世界,甚至企圖把自己隔絕在屏障裡。結果自然是一場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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