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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2:不死的戰神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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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官法門

為官法門

萬曆六年十二月的直搗圜山之役,使李成梁得到了「寧遠伯」的封號,威名之盛凌駕了本朝任何一位武將。
「馬匹都已經疲憊不堪,不能再騎了,怎麼辦?」
為了討他的歡心,女樂們特地排練了時新的《浣紗記》來獻演;《浣紗記》出自文士梁辰魚之手,詞曲清麗華美,婉轉動聽,敘述的是西施亡吳的故事;西施本是古代最著名的美女,演出的女伶也特意的培訓了一名色藝雙全的妙齡少女擔任;她的嗓音清脆嬌嫩,眼波流媚,肌膚勝雪,朱唇一點;當她唱到〈採蓮〉一折,由淨角扮的夫差陪著她,聽她如黃鶯般的唱著——
但,儘管在皇宮中是這樣的旖旎春光,在首輔申時行的府中卻正籠著一股嚴肅、沉重的氣氛;申時行正因為萬曆皇帝提早放了年假,整日無所事事,便叫了兩個兒子來,傳授起他們做官的方法來。
仔細考慮了一番,他把目標鎖定在界凡寨——他已經得到了情報,馬兒墩寨的寨主訥申和萬濟漢已經逃到了界凡寨,用這個理由攻打界凡寨是師出有名的。
萬曆皇帝再一次的大叫:
「更妙!更妙!我再飲一大觥!」
努爾哈赤以一敵二,便索性連馬鞭都拿來當武器使用,訥申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急智,被他「刷」的一鞭抽個正著,臉上登時就現出了一條血痕;這下,訥申心中大惱,一柄長刀逕自針對著馬鞭舞來。
馬鞭究竟不是正式的武器,質料也並不堅固,在訥申的纏攻之下,幾個回合便捲住了訥申的刀刃,訥申稍為用力一揮,馬鞭立時就斷成了兩截;可是,努爾哈赤卻趁著訥申的注意力集中在斬斷馬鞭的一剎那間,揮刀取得了他的性命。
又是一年將盡,萬曆皇帝當然又是早早的給自己放了年假,一切的政事都拋到了腦後,專心的與鄭德妃共度良辰美景,咀嚼愛情的甜美滋味。
努爾哈赤一見這兩人現身,立刻掉轉馬頭應戰;他手持長刀,舞動得虎虎生風;訥申的武器也是長刀,巴穆尼則使長矛,兩人口中分別發出一聲大喝,架起武器就往努爾哈赤身上砍刺了過去。
庫登可汗死後,他的兒子圖們可汗即位,本朝因訛音才稱之為「土蠻」;圖們可汗也是位很有武略的傑出人才,因此勢力漸大,開始成為遼東的邊患。
這一天,他又宣了鄭德妃母家的女樂進宮來演唱傳奇,在絲竹管絃與曼妙的歌舞中,他一手輕攬鄭德妃的纖腰,一手握著金樽酒杯,心醉了,人也酥了。
而李成梁的功名卻似乎是由土蠻所一手栽培的——除了誅殺王杲、阿太父子及葉赫部的清佳砮、楊吉砮之外,李成梁打勝戰、加官進爵的原因全部都是「破土蠻」;從穆宗隆慶元年開始,李成梁進位副總兵的機會就是因為土蠻侵略永平,赴援有功;此後的十幾年的時間,土蠻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興兵侵犯邊境一次,帶給李成梁許多打戰立功的機會,宦途一路順風的扶搖直上——
「嘉靖二十七年,嚴嵩的機會來了;活躍於河套的吉囊入寇,親嚴嵩的大臣中,開始有人放出風聲,說這是夏言與總制陝西三邊軍務的曾銑所執行的『復套』行動所造成的後果,言官們也紛紛上書彈劾,指責夏言交結邊臣、互相串通,共謀奸利,導致外敵入寇,並且欺君罔上——這些攻擊使得夏言遭到罷職、入獄,最後綁赴刑場問斬的命運——」和*圖*書
等他們退盡之後,努爾哈赤這才從從容容的帶領著自己的部隊回建州左衛——他帶出來的隊伍,連一匹馬都不少的安然撤回。
現在,速把亥的兒子為了報父仇,重新聚合人馬寇邊,而事先已經得到消息的李成梁當然會有妥善的部署,雖然一場硬戰難免,勝算卻很高——
於是,他積極籌備了起來,預定在過了年後的二月間出兵。由於界凡寨的兵力不強,他便打算採秘密前往偷襲的方式進行,因此,這一次的出兵,他只率領了二十五名披重甲的hetubook.com.com武士和五十名兵卒前往。
小隊長得令便依計行事去了,努爾哈赤帶著七名武士留在原地,索性把訥申和巴穆尼的屍體拉到一處,仔細的審視了起來;敵方的部眾看了,大驚失色的喊道:
這下子,努爾哈赤的部下全部高聲歡呼了起來:
夫差依著劇本唸道:
反而是遠在關外的李成梁,倒像是申時行的知音似的,兩人之間不存著代溝;年關還未到,不菲的年禮已經打發人早早的送了來,另外還附了一封長信,信中透露著,遼東又將有戰事,他將戮力沙場,唯願立了戰功後,仍請「老公祖」在萬歲爺面前多多美言。
想到這裏,申時行那布滿皺紋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一道得意的笑容;李成梁是他的人,打了勝仗,在皇帝面前連他都有面子,對地位的鞏固極有幫助,當然是件美事。
他先是講述了一些在本朝為官所應有的態度和基本方法,再一一舉出本朝開國兩百年來的幾個實例做為印證,諸如成祖朝「靖難」,一干忠於建文帝、自以為有氣節的大臣們慘烈的下場;英宗「南宮復辟」,曾經功在社稷的于謙棄市;世宗朝的「大禮議」廷杖便當場杖死了一百多人——這種種的例子在在都證實著,本朝的體制是「君權至上」,一切都是以皇帝為中心的,為人臣者,犯了別的錯都還不打緊,唯獨皇帝的心意是不可違逆的!
努爾哈赤故意瞪大了眼睛說道:
說著,他果然「咕咚」「咕咚」的連喝了三大杯酒,這麼一來,他的兩眼就更迷離了。那演戲的西施和夫差卻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按照劇本再繼續唱下去;西施隨著伴奏的音樂唱著——
大失所望之下,努爾哈赤也只得下令返回;於是,一行人只好空手而回。
故事說完了,申時行那略帶著蒼老、沙啞的聲音和遲緩的語調,在拖了一陣子尾音之後就整個的消失了,m•hetubook•com•com四周立刻陷入了異乎於尋常的寂靜中,因而使得屋外的風雪聲顯得更大了。
他結合了泰寧衛的部長速把亥、炒花、朵顏衛的部長董狐狸與長昂,幾部聯合起來,實力更加的強大,便經常侵入遼東,劫奪人畜財物,弄得朝廷頭痛不已。
「一大觥怎麼夠?我飲三大觥!」
而在戰場上誅殺了為患遼左二十年的泰寧部長速把亥,又使他得到了詔賜甲第京師、世廕錦衣指揮使的榮耀;那是在萬曆十年的三月,速把亥率弟炒花、兒子卜言兔入犯義州;李成梁在鎮夷堡設下埋伏,大軍集結,嚴陣以待;就在兩軍對壘、激戰的時候,李成梁麾下的參將李平胡一箭射中了速把亥的腋下,速把亥墜馬,被蒼頭李有名上前斬殺,其部因此潰散竄逃,炒花等慟哭而去。
邊叫邊又浮了好幾大白,就這樣,一折「採蓮」剛唱完,他就已經醉倒在鄭德妃的懷中,呼呼的睡去了。
率領隊伍走在前面的努爾哈赤聽到隊伍後面傳來的喊叫聲,心中登時明白了,但由於變生肘腋,只有當機立斷的應變,於是,他立刻下令且戰且走,而且讓隊伍盡量靠攏、橫排並走,以免讓敵人從中間截斷後各個擊破;這樣,一路的往回程撤退。
「你殺了我們的首領,還不離去!看他們的屍體做什麼?難道你殺了他們還不夠,竟想吃他們的肉?你快走開,我們要帶他們的遺骸回去殯葬!」
說著卻緩緩的起身,帶著七名武士撤退;到了前面的樹林子,他便和七名武士把甲冑脫下,連同武器掛在樹上,再分別逐一的搖動樹枝,這樣,從遠處看來,便像是樹林中埋伏了大隊的人馬似的——就這樣,追趕他的敵方人馬便以為樹林子裏面有埋伏,又兼首領已死,軍心渙散,不敢貿然衝進樹林裏去追趕,也就全部退回界凡寨去了。
「而在對朝臣的人際關係上,嚴嵩做得更是成功,夏言對屬下辦事的效率要求高,便不免失之嚴厲,大臣中受到處分的人不少,心懷怨恨的人更多;嚴嵩則不然,他總是笑臉迎人,處事寬和,禮賢下士,更極力救援被夏言所處分的人;這麼一來,朝中群臣的人心也大都倒向嚴嵩而去了。」
萬曆皇帝聽得既朦朧又開懷,舉著酒杯大喊道:
「努爾哈赤貝勒神勇——」
「當時,世宗皇帝崇信道教,熱衷舉行各種道教的儀式,夏言因為是方正的讀書人,不屑於道士做法的把戲,便經常違逆帝心,弄得世宗皇帝的心中對他越來越不高興;嚴嵩卻正好相反,世宗皇帝要上表給玉皇大帝的『青詞』,他便竭盡心力的作得辭藻華美、文情並茂,因而深得帝心。夏言不肯戴御賜的道冠,嚴嵩則不但戴,還籠上輕紗以示虔敬;這樣,不消說,兩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已經顛倒過來了。」
他唯恐兩個兒子聖賢書讀多了,腦袋裏裝滿了孔孟等等古聖先賢的政治理想,而罔顧了活在本朝的現實,只得再三的提醒著他們;再接下來,他又為兩個兒子講述了所謂「人情世故」的真義,並且舉了實際的例子:
申時行快慰的點了兩下頭,接著便喚了師爺來,口述了給李成梁回信的內容,交代去辦;然後,他在心裏開始盤算了起來,如何把李成梁的捷報安排在開春後,萬曆皇帝第一天上朝的時候奏上去,討個開春大喜——
「本朝自罷丞相制,設立內閣以來,閣臣間的明爭暗鬥始終不曾停止過,人人都想坐上首輔的位子,因此不惜用盡手段——世宗朝的夏言與嚴嵩之間的鬥爭便是一個大好的例子,當時,夏言任首輔,嚴嵩則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次輔;夏言的個性剛正不阿,不苟言笑,脾氣急躁,稍有不遜即出言凌人;嚴嵩為人陰狠毒辣,但表面上卻柔媚溫順、笑臉迎人,在世宗皇帝面前更是誠惶誠恐,和夏言的傲骨嶙峋恰成反比。」www.hetubook.com.com
採蓮採蓮芙蓉衣,秋風起浪鳧雁飛,桂棹蘭橈下極浦,羅裙玉腕輕搖櫓,葉嶼花潭一望平,吳歌越吹相思苦,相思苦,不可攀,江南採蓮今已暮,海上征夫猶未還!
「一大觥怎麼夠——」
眼看著訥申喪命,軀體直直的從馬上墜了下來,巴穆尼的心中大駭,竟打算從努爾哈赤的身後趁其不備的逃走;努爾哈赤想要掉轉馬頭追他,又怕慢了分亳,失了時機,所幸他的馬術精良,且按馬不動,就在馬上迴身拉弓,一箭射去,正中巴穆尼的要害,登時也就斃命墜馬。
可是,他的部隊一動,敵方的人馬卻又像不甘心似的尾隨在後,弄得他嫌煩,想下令上去衝殺一陣,把他們趕跑,小隊長卻向他報告:
土蠻是蒙古達延汗的後裔——達延汗死時,由於長子早死,實際的領導權落入四子巴爾蘇.博羅得之手;等到長子之子博迪.阿克拉成年後即可汗位,所能控制的地方僅是左翼的三個萬戶,其餘仍聽命於巴爾蘇.博羅得,而巴爾蘇.博羅得之子俺答又是十分傑出的人才,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因此,博迪.阿克拉之子庫登可汗即位後,因為畏懼俺答的兼併而由原來的宣府塞外向東移,移到遼河上游,到兀良哈三衛附近,並且收了三部中的福餘雜部,而與其他二部的泰寧及朵顏接壤。
「絕妙!拿酒來,我飲一大觥!」
這二十五名披重甲的武士都是他從幾百人中挑選出來,再親自訓練了好一段日子的精銳之士,個個武藝不凡,勇猛過人,對他更是忠貞不二,誓死效命;他對他們很有信心,更打算趁這次的出兵,磨練他們以寡擊眾的能力。
二月裏的天氣是風雪交加、嚴寒刺骨;但是,這一支隊伍既是由不怕死的勇士所組成,當然更無懼於寒冷,個個抬頭挺胸的冒著風雪跨上戰馬——
卻不料,訥申和界凡寨主巴穆尼兩人所訂下的計謀才正要開始展開——原來,他們兩人早已聚合了界凡、薩爾滸、東佳、巴爾達四城總數四百多人的兵力,先布下「空城計」,讓和-圖-書努爾哈赤無所獲而返,然後在半路上追擊。
反之,敵方的人馬卻全都被懾住,眼看著努爾哈赤一舉殺了他們兩個首領,全部目瞪口呆的愣在當場;努爾哈赤並不想多所殺戮,心裏也知道敵方現在已經喪失了戰鬥意志,並不足畏,便決定不理會他們,自顧自的撤退,於是下令整軍出發。
果然,一等努爾哈赤踏上回程,這支隊伍就從後面追擊掩殺了過來。
申用懋和申用嘉兄弟兩個的反應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交替起伏,頭卻低著,一句話也沒有說;剛正和柔媚兩種典型的下場已有前例在先,才過世不久的張居正的例子則更是活生生的擺在眼前;只是,兄弟兩人聽了這席話之後的反應是一言不發,那就連做父親的人也不知道他們此刻的心中在想些什麼了。
「馬匹疲憊的事,不能讓敵方知道,否則後果不可想像,你切不可高聲傳令,命大家一個個附耳傳話——你要大家下馬步行,以弓弰在雪地上拂掃,裝做是在撿拾箭矢,慢慢的牽馬過嶺,餵牠們喝點鹽水、吃點炒麵,休息一會兒;我帶幾個人留在這裏斷後!」
聽到這種報告,努爾哈赤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但他卻不能不做決定,於是,他告訴小隊長:
秋江岸邊蓮子多,採蓮女兒棹船歌,花房蓮實齊戢戢,爭前競折歌綠波,恨逢長莖不得藕,斷處絲多刺傷手,何時尋伴歸去來,水遠山長莫回首。
「訥申與我為難,我殺都已經殺了,就算吃了他的肉,也是理所當然的!」
原因當然是因為這麼一來,李成梁就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兀良哈三衛方面,大部分的軍事力量也得用在對付兀良哈三衛上,自然就減低了對女真方面的注意力——這是個機會,他認為自己應該好好的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趁李成梁與兀良哈三衛發生衝突而無暇顧及自己的時候,再壯大一些實力。
誰知道一路撤到了太蘭岡的時候,敵軍的人馬又增加了一些——訥申和巴穆尼兩人親自率領了一支隊伍趕來,加入了追殺他們的行列,並且撇開了別人,一路的往努爾哈赤追來,兩人策馬並進,身後的隊伍則採包圍的準備。
夫差鼓著掌笑讚:
而努爾哈赤在接獲了把兔兒聚集人馬要找李成梁報父仇的情報時,心中的反應則是竊喜不已。
界凡寨很快的就如預料中的被攻破了,可是,結果卻是令人大失所望的——界凡寨的人事先得到了消息,有了防備,竟以「堅壁清野」的方法來對付他們,所有的人畜財物都已搬運一空,因此,一點俘獲也沒有。
「仗你打,好處大家都有——」
看完信,申時行也就對遼東所即將發生的戰事有了初步的了解;原來,李成梁得到情報,兩年多前死在他手裏的泰寧部長速把亥之子把兔兒想報父仇,聚集了土蠻等一些人馬,打算進犯瀋陽,他已經得到了確實的情報,並做了周密的部署,料定這一次又會有輝煌的戰功上報。
申時行有兩個兒子,長名用懋,次名用嘉,年紀都已經不小了,用懋已經中了進士,現職是兵部職方郎中;用嘉也已經中了舉人;但是,申時行總以為他們少年心性,在人情世故上還不夠練達,對本朝的官僚體制了解得還不夠透徹,對於如何在官場中立足、如何仰承帝心的方法、經驗和火候更是不足;因此,他趁著這個空閒,親自的教育著兒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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