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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明王朝7:衣錦還鄉

作者:淡墨青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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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鳳陽疑兵

第五章 鳳陽疑兵

張瑞先向他斥道:「小子無禮,竟然敢在軍議場所胡鬧。若是當年在臺灣時,只怕你屁股都被打得稀爛。」
「雖是如此,還是派一支兵將過去,以策萬全的好。」
「你說!」
「動身!」
見李侔也隨眾人下去,沈金戎忙命人將他傳回,也不待他說話,劈頭便道:「你說得其實有理。只不過我肩負重任,不可以因你的見識就改弦更張。我身為統兵大將,卻不能只偏聽你一人。」
「是,卑職遵命。」
洪承疇又在宿州又停了兩日,會集了陸續趕來的邊軍將士,傳檄命各部總兵陸續向南,他自己帶同在陝西與農民軍作戰時的精銳明軍五萬人,以總兵猛如虎為中軍,總兵白廣恩掌火車營,秦翼明等三總兵殿後,拔營起寨,野戰大軍並押糧車連綿十餘里,一同往鳳陽方向移去。
更有李侔的頂頭上司向他斥道:「爾一個小小廂軍都尉,也不知道走了什麼門路,使得咱們陛下親准你入漢軍,你需得老實聽令,實心報效,再敢胡言亂語,我定不饒你。」
此事處置完畢,他已是疲累不堪,適才沈金戎領著大隊騎兵繞城之時,他雖是不怕城池被破,卻很是擔心是漢軍大隊攻來的先兆,又擔心騎兵原路退回,回去搬兵,甚或是在宿州附近逗留,擾亂糧道。待得知全數漢軍盡往南去,顯是那將軍判定了自己的打算,是以要突破明軍大陣,前去知會江文瑨的神威衛。
洪承疇自入淮北之後,立時整飭防備,曉諭地方士紳,四處用欽差關防佈置兵力,收攏防線。他也確實很有才幹能力,努力之下卻也將原本人心惶惶,官員百姓都欲投降的淮北整頓得甚有起色。不但可以確保糧道通暢,還成功的封鎖了與淮揚那邊的消息往來。若不是張瑞等人心中有些擔憂,派了沈金戎帶兵前來,只怕在明軍大股進攻之前,漢軍將無法得知明朝竟有如此魄力,行此決戰之事。
「是是,卑職明白。」
待到了宿州城外,原以為地方官員和守備明軍必然聞警而逃。卻不料那宿州知府並推官等文官,並著城內守備明軍將領一齊上城,分守各城城門。也不知道從哪裡弄得幾門神機炮,見飛騎將士近前則搖旗吶喊,胡亂打炮以壯聲威。
他急忙大聲應了一聲,一直居於這小小的淮北窮州,無甚治績,整整六年沒有升調。哪曾見過如此的大陣仗?一時間慌了手腳,竟向一個小小武官大聲應諾,點頭哈腰。
想到此節,他不禁微微冷笑,且不提往南去不遠便是明軍主力的陣地,還有此番被他千辛萬苦帶來的半數的關寧鐵騎,那隊騎兵縱是驍勇,又能如何?況且明軍的攻勢即將發起,縱是此時被那江文瑨知道,他也是回天乏術,只能陷入苦戰之中了。
慌亂之下,除了又下罪己詔,許諾「再苦吾民一年」,剿滅叛賊後必定免賦,期望用這種空頭支票安定民心;又下詔赦免農民軍及江南叛軍叛臣的大罪,除了張偉等人之外,「餘者皆不問」。
他在歷史上堅決不肯南遷,實則乃是大臣誤他,倒並不是一心要殉死。還是在李自成在西安稱帝之際,眼見北方大局糜爛,便有不少言官進言,請求皇帝南下。實然都云請帝南征,實則是避難以全半壁江山。崇禎卻因北宋南遷後喪權辱國,再也無法恢復之事而躊躇難斷,不肯答應。乃下旨問內閣大臣並各部大臣,問及南遷是否該行。誰料眾臣卻也因宋室南渡一事聲名太臭,也不肯為皇帝擔這個罵名,於是扯皮推諉,都是含含糊糊不肯明言,又將皮球踢回給皇帝。
張瑞側目一看,卻見是新調入不久的飛騎衛尉沈金戎,見他一臉桀驁不馴,顯是對自己甚至是張偉的佈置都甚是不滿,因喝道:「上官們議事,哪有你插嘴的份?來人,叉出去!」
當夜各營將領督促兵士早早歇息,準備好鞍韉草料,漢軍後勤此時已甚是先進,種種食物多半是製成罐頭,到時候稍加煮熱便可食用,倒不必如同明軍那樣半夜就得起來埋鍋造飯。
此時兩人卻已是合兵一處,共同屯兵淮安城內。淮安乃是蘇北的名城大鎮,明清之際的漕運樞鈕中心。此時黃河尚未改道由山東出海,而是直入淮北,奪淮入海。是以這淮安一地雖然地處平原,卻是溝渠縱橫,水患不斷,饒是土地肥沃,人民勤勞,遇著大水,卻是連溫飽也難。
「是,屬下遵令!」
待接到洪承疇、袁崇煥、盧象升、孫傳庭等在陝甘一帶督師與農民軍作戰的各大臣的和圖書上書,將他們議定的與漢軍作戰方略研習過後,雖不贊同棄守淮揚,總覺該寸土必爭,死守不退才是正理,卻因這幾人都是他很是信重的能臣,因風雲際會後於一處督師,是以有這聯名上奏之舉。他思來想去,總覺得依著他們的計策,或許還有一線之明,無奈之下,便下旨允准。
想到此處,心裡微微一酸,卻不知道奉命駐守廬州的兄長現下如何。他自當日在南京校場馬球大賽之後,因張偉的賞識而有了調入漢軍的機會。原本他不捨兄長,還想留在襄陽廂軍之內,倒是李岩因知廂軍無甚前途,自己不能拋卻屬下,其弟有這個良機,卻也不能放過。因精心挑選了幾個自己栽培出來的精幹手下跟隨,又將其弟好生教導一番,兄弟二人這才依依惜別,自此李岩仍駐襄陽,李侔卻因騎術入了飛騎衛,原任副都尉,因治軍嚴謹,操練有方,北伐前方提任都尉。
他歪斜著身子,往几案前傾,目光炯炯看向諸人,沉聲道:「大將軍命我將五千精騎,往鳳陽一地邀戰截擊。大將軍以重任壓在我的肩上,這自然是信得我過,這才下如此命令。諸君都是我的心腹,此次或勝或敗,或榮或辱,都在諸君身上。」
這後堂原是他接見客人,家常說話的場所,再熟悉不過的地方。此時鵲巢鳩佔,一入堂內,便看到原本的那些家常擺設、古董字畫、長條桌椅全數不見。堂內正中擺放了一個大大的沙盤,正有幾個文官模樣的官員與將佐圍與沙盤兩側,輕聲說話議論。正門牆上卻懸掛著幾柄寶劍,皆用黃綢包裹,顯然這便是聞名卻未曾見面過的「尚方寶劍」,劍下是長几,上面卻放的是官印,也是用黃綢包裹,印旁放置的是一些文書之類,有一張看似正寫到一半,毛筆便放在其側。這顯然便是欽差督師十省兵馬、太子太保、兵部尚書、湖廣總督洪承疇大人近期內處斷軍務的場所了。
「無妨,該居功時也不必太過謙抑。」
「傳他進來!」
「正是此理,請大人放心!」
帳內的漢軍軍官無一不是張偉於泥塗草野中拔擢而出,身受其重恩,聽得沈金戎如此一說,自然是大有同感,因一起抽刀呼喝道:「願以死以報陛下深恩!」
見他臉色興奮得潮|紅,沈金戎大笑道:「小李將軍騎射俱精,勇冠三軍,我等你的捷報回來!去吧!」
除了留下袁崇煥與盧象升領少部分原九邊的明軍和關寧兵繼續鎮守陝西,以防高李二人和張獻忠趁亂來襲,其餘的明朝精兵悉數由洪、孫二人率領,全部由河南入淮北,準備以優勢兵力,擊退漢軍一路,然後會合京營兵和河南、山西、山東的巡撫兵馬夾擊在淮揚一帶的漢軍,縱不能勝,卻也有了力量死守。漢軍對後勤依賴過大的特點此時已被明朝君臣知曉,只要能拖上半年,漢軍勞師費餉,必然支持不住,到那時或是反攻,或是再行別策,主動權便回到明軍這邊了。
崇禎聞知漢軍即將北伐之際,當真是憂患之極,無可復加。待又聽到張偉稱帝,更是張惶失措,不能自已。
說罷,以目光招視諸將,卻見各人雖然神色略有慌亂,卻並無一人退縮,雖無一人言聲,卻已是答案分明。
府衙正堂外卻有的是侍候的親兵,聽得主官吩咐,立時暴諾一聲,便待進來拿人。那沈金戎冷笑一聲,起身便行,竟不待親兵們來動手。
沿著淮河行了兩日之後,落在最後的李侔引領著幾百騎兵慢慢脫離大隊,往河南境內而去。
「不必如此。倒是大家議一議,我們該當如何行事?」
因聽到階旁侍立的文武官佐的輕微笑聲,這知府也知道自己當真獻醜,鼻子上已是沁出汗珠,當下卻也顧不得,只邁著碎步直往裡進。
四千餘騎精銳漢軍遠離城垣,開始往南方而去。蹄聲如雷鳴般響起,又漸漸消失於遠方天際。站在城頭強自支撐,一直指揮著屬下嚴防死守的宿州知府這才鬆了口氣,只覺得汗透重衣,雙手顫抖。命也持械護衛在城頭的家人將他攙扶下城,直到了城內的府衙門前,卻不進去,提著一口氣站在府衙門前,命人拿著手本入內求見。
沈金戎卻是豪門世族出身,最愛乾淨,此時見自己原本整潔乾燥的大帳內盡是這些粗人甩的爛泥,心中不悅,卻只得向他們笑罵道:「甩什麼甩,一會兒出去還不是一樣!」
再有當年北京曾經歷過www.hetubook.com.com數次圍城,清兵都是無功而返。而農民軍戰力甚低,更是不及清兵,他心中有了僥倖想法,覺得事情還不至於敗壞至此。誰料李自成自誓師東向,一路上望風披靡,宣府、大同、懷來、居庸關各要塞重鎮的守將無一不是出城歸降,不用李自成動手便乖乖將城池送上。總因是明朝已然是日薄西山,崇禎帝繼位十七年,處置政務失當,用文官則文官貪污,用武將則武將畏死;真正的名臣良將,卻又被他自己動手殺戮。待到了李自成建號稱帝,一路上的守將乃至監軍太監無不覺得大勢已去,此時不降,更待何時?至得北京城下,太監曹化淳獻城投降,京師外城迅速丟失,明朝乃亡。
各人聽他斥罵,便不敢再亂走亂動,只亂紛紛笑道:「大人一向整潔慣了,屬下們滿腳的泥,很是不恭。」
「督師大人有命,傳!」
說到此處,他特意做出一副感動不已的模樣,伸手遮在眼前,做拭淚狀。這一番作態終於使得洪承疇忍不住笑意,咧嘴一笑,向他道:「學生我只是以此自況,並不敢受年兄的如此誇讚。」
當下也不勸解,由著眾將將那李侔折辱一番,然後才又佈置各人的行軍路線,分配軍務下達指示,亂哄哄鬧將一氣,方令各人退下。
李侔不避他的眼神,與他對視,只覺對方眸子直視自己,並不因對視而稍有紊亂。他想起兄長在自己臨行前吩咐道:「其心不正,則眸子亂焉。要識人,不要狂縱……」
「沒錯,現下淮安外圍的沭陽、宿遷、東海各縣都在咱們掌控之下,與海州漢軍已連成一片,明軍主力一路退縮至徐州、兗州;一路往援河南,往援駐守開封。咱們只需直入山東,擊潰山東明軍,爾後與江將軍的神武衛軍合擊河南,中原一戰而定天下。何必在此等候江將軍攻克鳳陽,然後大軍直往開封?」
幾千騎兵由泗州過固鎮,先折向北,至宿州方停。一路上除了偶遇地方士紳的團練鄉勇,卻並未與明軍精兵相遇。雖然斬殺了不少鄉勇士卒,沈金戎心中卻越發焦躁起來。屬下各將見他神色如此,卻是不敢怠慢,只越發小心謹慎,四處哨探打聽敵情。
笑了笑,又急忙斂了,咳了一聲,向他道:「年兄此次守城,甚有功勞,來日我必奏明聖上,必有褒獎。」
洪承疇淡淡一笑,向他道:「學生蒙聖上錯愛,敢不奮力招除妖氛乎?」
崇禎無奈,只得將此事擱置不提。後來有言官請太子赴南京主持大局,他便沒好氣道:「朕經營天下十幾年,尚且如此不濟,孩子家又能做什麼?」
他知道此類戰事很難在短期內結束,總是擔心漢軍斷他糧道,又擔心北方糧草一時接濟不上,或許便壞了大事,是以將糧草次弟備於沿途堅城之內,凡有需用,便可以隨時起運,又不必擔心從遠處搬運時被敵人襲擊。
眼光右移,原本是擺放迎客桌椅的地方,卻是放置上了一張精緻臥榻,上面端坐一人,正手持卷宗,凝神細看,卻不是洪承疇,卻又是誰?
鄭知府忙彎腰躬身,低聲道:「總是大人指揮若定,並不把小小賊勢放在心上。安居督府如常,城內人心得定,卑職只是恪盡職守,並不敢言立功。」
史書上載洪承疇相貌威猛,並不像一個典型的南方閩人,倒似一個北方豪傑。原本於萬曆年間中了進士,在地方為官,講究的是居移體,養移氣,蓄養官威;待他由一個小小兵備道擊破流賊,在陝西全省官員驚惶失措之際他卻猛然間大放異彩,由巡撫而總督,繼而指揮十幾萬大軍,帳下有巡撫、巡按、各道、知府、總兵副將參將等文武官員凜然聽命,這麼些年過來,其原本刻意做出的高官要員的氣質之外,又有了一種帶兵大帥的殺氣。再輔以他的相貌體徵,身分地位,鮮有中下層官員見了他不害怕的。他自己本人也很滿意屬下官員的這種心態,甚至有意識借助尚方劍和中軍標營的氣勢來使各處的總兵大將們害怕,以便於指揮。
李侔聽他誇獎,雖有乃兄李岩交代,卻還是忍不住有一絲喜色湧上眉頭,強自按捺之後,又向沈金戎一躬身,答道:「既然大人一定要屬下說,那請恕屬下失禮。」
那沈金戎雖被他下令攆將出去,然則軍議未完,他卻也不敢擅離。此時聽得傳喚,便急忙入內,叉手向兩位大將軍行了禮,然後便低頭不語。
見他雖低頭不語,卻仍是一臉不服氣模樣,張瑞便又訓和*圖*書道:「你只看了幾本兵書,便謂天下無人?只看得眼前明軍好打,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麼?打仗打迷了心,就只知猛打猛衝,這樣下去,左右不過是個黑旋風李逵罷了!」
自節堂出來,已是傍晚時分。沈金戎回到本部駐地,傳令屬下諸校尉、都尉來見。日前剛下過大雨,眾將自各處趕來,牛皮軍靴上沾滿泥巴,就在他的大帳外寒暄問候,讓各自的親兵拿著短刀削去厚泥,又使勁在帳外的草墊上擦上幾下,略乾淨些,便各自報名請見。
此次漢軍北伐之前,已然是聲聞天下。明朝中央雖不能說是耳聰目明,倒也有不少東廠和錦衣衛的番子偽裝成走私商人,混入南方。雖然收效並不很大,全江南都在議論的事情卻又如何打探不出?
李侔躬身向他行了一禮,轉身按劍昂首而出。身上的甲葉碰撞起來鏘然作響,不一會工夫,便已聲息全無。
沈金戎心中卻是明白,飛騎之所以不能動,倒不是需防著明軍重新集結南下,而是隨時提防著關外突發之事。只是此時卻也不便明言,只微微點頭,向李侔道:「你說得雖是有理,然而大軍出動,不與敵接戰卻遠走遊弋,這未免說不過去!我沈某受陛下大恩,敗家子弟又重有今日,安能不為陛下效死力?」
冷冷掃一眼在雨中森然直立的幾千將士,沈金戎翻身上馬,只吩咐一句,便將馬腹一夾,當先往宿州方向馳去。
周全斌卻是不動聲色,只淡然一笑,立即岔開話題道:「卻不知道文瑨那邊如何。咱們倒不如派一支輕騎過去,與文瑨形成包抄之勢,以防著城內明軍不戰而逃,如何?」
他雖是說話恭謹有禮,神色如常,兩眼內卻是波光閃動,顯是心中明明若有所思,並非如他所言的那般聽命而已。
見各人都是臉色蒼白,顯是震驚於自己的這一番分析,因冷笑道:「他們想得甚美,膽子心計也是夠大夠狠。只是沒有餘力隔絕我師,咱們一路飛騎奔來,阻路的盡是些鄉勇雜兵,那時因隔絕三軍的明軍多半是步兵,來不及調動迎擊。不過再往前去,阻力想必越來越大,也必定都是些明朝精兵在前。你們說說,咱們是回頭報信,還是一往直前?」
在施行了這幾個如同癡人說夢般的舉措之後,他心中卻殊無自信。此時南方已失,便是遷都避難也是無處可逃。無奈之下,便下令棄守山海關,命吳三桂率僅餘的關寧兵入關聽命,薊鎮總兵唐通也不必守薊;至於薊鎮、關寧一帶的漢人,聽其自便,健壯男丁悉數入關。至於清兵會如何動作,如同殺紅了眼的賭徒一般,他卻是不管不顧了。
這小小宿州知府的後堂並不能完全隔絕聲音,那中軍官入內不久,宿州知府便在外聽到裡面的督師大人傳喚之聲。心知立時就要傳他入見,忙又略整一個官袍,將烏紗帽扶正,直待中官出門,在階上喊道:「宿州知府立時入見!」
官事交代完畢,洪承疇心計深沉,善於交際。卻又改換面容,讓那知府坐了,溫言勉慰一番,方才端茶送出。
「衛尉大人待咱們一向不薄,咱們敢不效命?依屬下之見,今夜好生歇息,明早五更起身,直奔鳳陽。那明軍坐困城中,咱們雖從後方插入,卻也無妨。沿途收拾小股明軍,為江大將軍游走掠陣,待兩軍會合,衛尉大人的功勞便是頭一份!」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這個小小知府,他並不放在眼裡,倒也沒有刻意擺出什麼姿態儀仗,便這麼身著便服,戴著頭巾於堂內相見。見他戰戰兢兢跪倒在面前,行禮如儀,又向他高聲報了職名,然後便趴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當日崇禎輕視農民軍,心中抱有幻想。此時卻對漢軍的實力知之甚詳,張偉經營臺灣多年,政治軍事無不拿手,漢軍東征西討,原是明軍中最精銳的一部,連勇冠遼東的滿人都在張偉手裡吃了大虧。江南幾十萬明軍,不過數月間就被他蕩平全境,兩年間江南物茂民豐,政治清明。明朝的名臣大將紛紛歸降,卻不像農民軍拉攏個平常的舉人士子都是極難,更別提地方豪強。若是幾十萬漢軍全師揮軍北上,卻教他如何抵擋得住?
待第二天天色微明,雖是天又降雨,淋淋瀝瀝小雨遮天蔽日的拋灑下來。雖然雨勢不大,卻將所有將士身上的鐵甲次第打濕。各營的都尉們早就帶領著部下紛紛起身裝束完畢,待諸校尉清點完畢,這才到大帳去稟報沈金戎知曉。
沈金戎冷笑道:「你知道什麼!明www.hetubook.com.com朝的地方守官哪有這麼盡職的?這宿州城內一無藩王,二不是什麼戰略要地,因何如此固守?我料其中必有緣故。就是城頭的明軍,也必定不是原本宿州的守備兵馬。」
張瑞頹然一嘆,捧起茶碗來猛喝了一口,氣道:「他奶奶的,再這麼熬下去,軍心都不穩了。傳令下去,沈某擾亂節堂,罰俸一月。」
見李侔臉色蒼白,雖是心中不服,卻緊咬雙脣並不還嘴,心中大奇。這李侔不過二十出頭年紀,卻有著如此擔當城府,見識手段皆是不凡,當真是令人驚嘆。
待到了後院正堂的滴水簷下,由旗牌官先進去稟報,命那知府立於階下等候。他左顧右盼,卻見階下已是站得滿滿當當,全都是些總兵、將軍之類。他一個也不認識,卻也不敢胡亂招呼,只得向人家微微點頭頷首,微笑致意便罷了。
他很滿意這知府的行止,適才漢軍鐵騎繞城之際,因城內有他的總督標兵和各統兵將領的親兵,再有調入城內守備的萬餘精兵,他到全然不擔心城池被破。然則這個知府並沒有勞煩到他,自己帶著一眾屬官,以及城內原有守備兵馬,再又召集城內百姓搖旗吶喊以壯聲威,就那麼輕輕巧巧的逼著幾千漢軍精騎繞城而去,倒也算是個難得的人才。
沈金戎正聽得滿意,嘴角微微帶笑,卻一眼望到有一都尉默然不語,並不肯上來做忠勇效力狀,因向他問道:「李侔,你說說看!」
張瑞見他堅持,自己卻也覺得如此甚是穩當,便笑道:「如此,便依你就是。你軍中並無多少騎兵,這支兵派少了無用,還是由我軍中派人過去便是。」昂首令道:「將沈金戎帶回來!」
張瑞與周全斌對坐於廳內東西兩側的梨木太師椅上,見各人都看了手諭之後,便皺眉道:「此次明軍打得很是狡猾,咱們渡江之時,原以為明軍必定抵死相抗,誰料在江邊的盡是些鄉勇防守,明軍大隊望風而逃,根本不與咱們接戰。若是放手讓咱們猛攻,只怕這會兒都能打到濟南了。」
「大人,我們原本便是要往南,這小小城池,就是留下也並無大礙。」
長笑一聲,招來親兵頭目,吩咐他帶二十人火速奔回,知會張瑞等人。待一眾親兵騎馬狂奔,往來路急馳而回。沈金戎方向一眾屬下笑道:「如此,咱們便往南去!」
沈金戎鐵青著臉騎馬在宿州城外轉了一圈,方向屬下各校尉都尉們嘆道:「我們沒有攻城器械,敵人又這麼著防備森嚴,急攻損耗必大,甚至攻城不下。」
他雖是被這沈金戎氣得無奈何,大罵他狂悖無禮,卻也是知此人心中有些計較,並非無能之輩,是以怒氣雖盛,也只是罰俸了事。
那中軍官渾不把他這五品的朝廷官員放在眼裡,他卻是不敢怠慢,忙往身後使了一個眼色,自有家人長隨急步上前,將一包黃白之物塞到那中軍官的袖中。
沈金戎聽得有仗可打,立時忘了適才日小委屈,忙屈膝一禮,抱拳道:「末將遵令,定不負大將軍所託!」
一個中軍旗牌官自儀門處跑來,至府衙門正門左側的角門前將那知府的手本交還,又打著官腔道:「督師大人命爾即刻進去,立刻傳見。」
沈金戎只覺得疲憊之極,往座椅後一倒,撫著張瑞賜給的調兵令符,心道:「其弟如此,其兄更是何等的英傑?有了機會,倒要見上一見。」
這知府一諾連聲,急忙邁著碎步往後堂而去。一路上卻都是督師的標營親兵,衣甲鮮明侍立於路旁,門禁甚是森嚴。待到了後院二門處,卻又是那中官親領,方才得進。
他沉吟片刻,毅然道:「他們這是要保退路,保糧道!我料鳳陽那邊,必定屯駐有明朝大兵。戰線橫亙於神策衛、飛騎及神威衛之間,截斷我三軍聯絡。集中兵力,先攻江大將軍的神威,倚堅城破神威後,由鳳陽往淮揚,與山東明軍或是合擊,或是分於各處固守,可使我全師如陷泥沼。」
除了明軍將士之外,還有許多鄉兵及城內的居民也在城頭,雖無武器,卻使些磚頭土塊,飛騎將士離得近了,便動輒有幾百人使勁將石塊等物扔將出來,雖砸不中,倒也使漢軍將士不便靠近。
「蠢才!」
微微點頭,略彎一下腰,虛伸了一下手,向那知府道:「鄭年兄請起身,不必多禮。」
「是!」
「張大將軍命衛尉大人往鳳陽遊走掠敵,所為何事?左右不過是擔心鳳陽明軍如同淮、揚一帶的明軍那般,未經接戰便潰敗而逃。按說,飛騎全軍三萬人全數往鳳和圖書陽一帶也是該當的。只是又需提防山東明軍南下,是以才派大人領兵前往。依屬下的見識,此時大雨初霽,道路泥濘,我師都是騎兵,行走困難。大人若是一意往鳳陽殺敵立功,只怕有悖兩位大將軍派大人出戰的初衷。」
他在心裡默默罵了一句。甚為自負的他,自然不會在心裡感受到漢軍飛騎的自信和勇力,還有面對友軍即將受到優勢敵軍圍攻時的焦慮。至於他所謂的求援和斷絕糧道,在沈金戎等漢軍將領的眼裡,只需要漢軍提前有了準備,就是眼前有五十萬明軍又能如何?只需憑藉火炮和火槍的優勢擊垮眼前的明軍,哪裡需要什麼戰術陰謀?一時沒有抓到與明朝精兵決戰機會的漢軍將軍們,此時眼見有大仗可打,哪裡又能按捺得住。張偉一向用兵正合,不肯出奇謀,也是這群丘八將軍們遇敵則戰,並不肯仔細思謀的原因所在。
「文瑨也曾有此意,倒是陛下說鳳陽乃是明朝中都,皇陵所在,明軍敢棄揚州等處,卻斷然不敢不戰而棄鳳陽。」
李侔躬身行了一禮,抱拳道:「回衛尉大人,屬下位卑職輕,此處都是屬下的長官,哪有屬下說話的份。大人的安排,屬下只管聽著就是,再無他話。」
各將面面相覷,情知他說的是實。飛騎以野戰為主,甲冑並不厚重,城頭守備明軍甚多,城頭上熱氣蒸騰,顯是備有熱油等物。這小小的宿州城池,看來竟要大炮配以肉搏,方能攻克。
「是是,多謝中軍老爺提點。」
接著張偉手書之後,周張二人立時在原淮安知府衙門內聚集眾將,將張偉手書給校尉以上軍官傳閱完畢,方差人拿回存檔放妥。
沈金戎初時還不服氣,待聽到後來,心中卻有一絲明悟。他也是極聰明自負之人,雖然是因其位卑職低,沒有什麼全局眼光,此時被張瑞一點,倒也恍惚間有些明白。
張瑞見他神色,倒也頗覺滿意,此時此地卻也不便多說,只令道:「你既然想戰,那麼就由你帶五千精騎,往鳳陽方向迂迴哨探,遇著小股明軍,可自行接戰,不必稟報請示。與江將軍接頭之後,一切聽他指揮行事!」
見他還要遜謝,洪承疇不耐道:「此事不必再說。你只需好生把守宿州,待我移節往南,親赴戰場之際,切不可自亂陣腳,遇敵慌亂!宿州、亳州等地,乃是我大軍糧草調集的後方要地,切切不能有失。我留有大兵和總兵官,再留有虎蹲炮和神機炮,敵人步兵一時半刻不能來援,騎兵沒有火器和攻城器械,甚難攻城,你只需與留守的總兵好生協力辦差,此戰過後,自有你的大功!」
沈金戎格格一笑,向李侔道:「李都尉馬球打得好,是以陛下親口允准你由廂軍調入漢軍行伍。原以為你只是以騎術搏擊見長的莽漢,這幾個月來,一舉一動卻凜然有大將之風。年紀雖小,卻是老成得很。交給你統帶的幾百人馬,你都管束得很好,軍中森嚴有序,一聞小李都尉之名,軍漢們無不垂手而立。今日軍議,言者無罪!來來來,把你的想法說說看!」
這話卻正是張偉在他臨行前交代時所言,周全斌在一旁聽得真切,見他此時卻拿這些話來訓斥部下,立時掩不住笑意,忙端起茶碗遮住了臉,這才罷了。
「正是,大人身後的這副『君恩深似海,臣節重如山』便是大人風骨的寫照,讀來令人覺得盪氣迴腸,當真是……」
鄭知府到底又在地上碰了一下頭,方才起身,偷偷打量一眼洪承疇的神色,見他臉上略帶笑容,顯得很是親切,因開口奉承道:「大人辛苦如此,竟夜宿於此。來日指揮大軍,必能連戰連捷,敉平叛亂中興大明。皇上派大人督師,當真是識英才,用英才,學生不勝感佩。」
用手捏將一捏,臉上露出一絲笑來,向知府道:「太尊大人,督師大人此時心中甚是歡喜,適才你遞本求見,他老人家說你恪盡職守,膽氣也壯,很是誇獎了你幾句。」
又聽沈金戎沉聲令道:「你帶本部兵馬,我再撥給你兩百精騎,你帶著這隊騎兵往河南界內巡遊,偵探敵情。明軍不肯交戰,只顧後退,幾位大將軍和將軍們都心懷疑慮,雖然探得山東境內確有明軍駐屯,卻不知道是否乃是邊軍主力。現下明軍動向到底如何,仍如霧裡探花,這樣不成。我飛騎戰士都是以一當十的豪傑好漢,五百精騎遇著大股明軍自然是不能戰,小股萬人以下的,卻也並不懼他。你可不必過分深入,只需哨探清楚,有什麼異樣敵情,立時回來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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