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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4:巍峨家邦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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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枯旺衰

榮枯旺衰

而且,就在這一瞬間,他的心中已了無詫疑——辦事的方法已經有了:既是萬曆皇帝的旨意,他只須交付出去就算完成任務了,修宮殿是工部的職責,籌錢是戶部的職責;他自己的「戶部尚書」只是加銜,實質的尚書是陳蕖,而且,下面還有左、右侍郎可以分憂解勞——他何必扮個「黑臉」,讓萬曆皇帝在病中還要「龍心不悅」呢?
而萬曆皇帝對他的態度似乎也不壞,偶而也會命太監們傳個口諭給他,派他辦些事情。
「即使在黑夜之中也極易辨認,方便極了!」
他想得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來,當然也就立刻把這個想法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他本就不是立志做烈士的剛正耿直的人,更何況,在宦海浮沉了大半輩子後,好不容易才熬到入閣——
這下,他更有自信可以表現得更得體了——
「太好了!咱家這就上覆萬歲爺,好讓萬歲爺龍心歡喜——說不得萬歲爺一高興,病就好了!」
費英東掐指一算道:
自己已經下了致仕的決心,所有的想法就都不一樣了——但,沈一貫的心思卻與他所想的完全不同。
說著,他又呵呵的笑了笑:
於是,每一個人都全力以赴,沒有因只是「演習」而稍有鬆懈——
「怎麼會有這種事?」
重複了好幾次之後,終於把他叫醒了,但是,惺忪間,他不明所以,而且還帶著幾分被吵醒的不悅,啞著嗓子問:
初一聽,他的心中暗自一抽,神情也不自覺的一愣,腦中飛快的思忖:
幸好,已經歷過宦海浮沉的他,早已培養出了一種特殊的做官的智慧來,不但很能適應官場的一切怪現象,還很能在種種的怪現象下為自己謀得最好的發展。
從第二天開始,他就不再向太醫們追問萬曆皇帝的病因病情,也不再要藥方來看,而只是不停的上請安疏,一日數道,內容大同小異,都是「願吾皇早日康泰」,文字則極盡恭順虔敬之能事——明知道萬曆皇帝根本不會親自看,他還是照上不誤;受了他好處的太監們總會找到時機,唸上一兩本給萬曆皇帝聽聽的!
「我建州全軍的戰力著實令我欣慰——僅以這半天的演習來說,我敢論定,已為遼東之冠!」
「我不是說消息錯了!」
「萬歲爺不會准奏的!」
誰敢反駁這個說法呢?
但,額亦都聽他這麼一說,立刻又重複著說: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啊!」
「如果成效好,就正式採用這套編制——」
努爾哈赤笑著做了個總結:
然後又說:
「什麼!」
等到額亦都等幾個人下馬來見他的時候,他更是明確的指出:
但是,做了尚書兼內閣大學士之後,他也並非一帆風順——當時的內閣大學士好幾人,排名一、二的是趙志皋、張位,第三為陳于陛,都在他前面;趙志皋老而多病,陳于陛卻是能人,官聲既好,又深受士林推崇支持,乃成為實質上的首輔;他排名在後,當然光芒盡為所掩,想要有所作為,施展些什麼,便都談不上了。
因此,請安的奏疏不停的被送進宮來;九月間才入閣的兩名新任的大學士沈鯉和朱賡尤其緊張,每天懸著一顆心守在內閣,即便萬曆皇帝根本不會宣召,也不敢離去;更且因為是「新官」,對宮中的動向遠不如沈一貫等資深的大學士熟悉,所相識、結交的太監也不如沈一貫等人多,宮中的消息得來的也就慢;心中的忐忑當然就加倍了。
努爾哈赤一個下意識的脫口便說:
一樣是震天的喊殺聲,一樣是金鐵交鳴,人馬交頸,一樣令待命的人看得驚心動魄,原野上的戰鬥氣息昇高到了鼎沸;努爾哈赤本人更是全神貫注、目不轉睛的直視著前方,而後,在雙方都陷入苦戰的僵持不下的狀況中,驀地發出一聲大喝:
因此,無論如何,都得張羅出這筆婚費來——
「你說得對!」
預定演習的地點是城外幾十里之處,一片平野盡處又連著一座山林——這地點是努爾哈赤親自挑選的,他要這次演習中同時包含了平地與山林兩種戰技訓練。
騎在馬上,他伸背挺胸,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強旺之氣來,他的生命在發光。
倒是到了皇宮前,下得車來,拉緊了的心緒才鬆緩了些許——原來,萬曆皇帝宣召的並不只是自己一個人,連同次輔以下的沈鯉、朱賡等人和六部尚書都來了。
就這樣,他將部屬們的建議給搪塞了回去;可是問題畢竟逼在眼前,不容他不面對——迫不得已之下,他還是只好硬著頭皮去找沈一貫商量。
熬了又熬,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似的熬到了,萬曆皇帝總算同意讓他入閣了。
他畢竟不是真正了解沈一貫的人,只看到沈一貫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表面,而沒能進入沈一貫的內心世界,因此,這一切的想法既從他自己的觀點出發,也就越想越自以為是的越同情起沈一貫來,甚而滿懷難過的想:
「龍體欠安已久,難道——」
及至有了入閣的機會,已是浮沉了二十多年之後的事了,因此,他對於這個機會萬分的珍惜,竭盡所能的來把握它。
「嗯,啊,萬歲爺的龍體——唔,原本底子是好的,近日裡,大約是為國操勞——唔,天氣轉涼,也是其中原因吧;龍體欠安,宜多多修養——」
而這個念頭卻又是個「殺頭的」想法——他當然省得厲害,反覆閃了幾回之後,立刻費盡所有的力氣去克制它,一面告誡自己:
所幸自己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可以拿「年邁」做藉口,「乞骸骨」,返鄉家居去算了。
而萬曆皇帝的生命卻越來越萎靡,越縮越小,氣息越弱——
「難道,太醫們診不出萬歲爺所患何病?」
攻、守雙方的人馬整好了隊,壁壘分明的隔著兩百步之遙對立;領隊的旗子鮮艷奪目的飄展,成為每一雙眼睛注視的中心;他也緩緩的舉起手中的旗子,是亮燦如金的黃色,從他高舉的手臂往上延伸到半空,高高的凝成一個視點。
但是,在外表上,他卻一點也沒有顯露出這道思忖來,而是一本「唯唯諾諾,恭敬謹慎」的原則,滿口的承應道:
因此,他在能幹的陳于陛跟前,凡事唯唯諾諾,謹慎恭敬;在無能的趙志皋跟前,也是凡事唯唯諾諾,謹慎恭敬;在高高在上的萬曆皇帝跟前,更是凡事唯唯諾諾,謹慎恭敬!
先他所到達的幾個人,因為在等他,橫豎閒著,索性湊在一起竊竊私議,聲音小而面色凝重;一見了他到來,當然就自然而然的停止了議論,一起朝向他拱手施禮,目光中不約而同的流露出期許之色來;他卻只當沒見,回過了禮,一言不發的帶頭舉步,逕自往啟祥宮進發。
「請上覆萬歲爺,臣遵旨——臣盡力去辦!」
反倒是幾個與他相熟,又素通醫理,為他請來商議的朝臣們的看法與他一致:
興奮感油然而生,他的整張臉因而變得通紅,熱氣上湧,心潮澎湃,甚且更帶著幾許感動;他不曾完全意會得到,他所做的新嘗試其實已是歷史上的新制度,但,最直接、最深刻的一種想法卻是建州從此有了一種更合用的制度,更利於組織、更便於在戰場上指揮、調度——為此,他的情緒高漲。
而幾萬隻注視著這支旗子的眼睛一起得到了感應,就在一瞬間,結了一層堅冰的地面上響起了怒濤洶湧般的馬蹄聲,得到了指示的黃旗隊伍發出第一波的攻擊行動,五百名擔任前鋒的騎兵像箭一樣的射向前方,緊接著,一千名屬於黃旗的左翼軍也在努爾哈赤的指揮下出動;擔任守方的藍旗則在同一個時候出動人馬佈陣,作好防禦的準備動作,排成三道柵圍。
身為內閣首輔的他,處在這樣特異的氣氛中,當然又比別人的情緒多上幾分波動,表面上他壓制下來了,維持了個平和的外貌,實質上卻勞累得不堪負荷;尤其是連著幾天下來,天天懸著一顆心,情緒異常更不得好睡;他又非青壯之年,精神體力兩皆不濟,好不容易挨到這一天終了,他暗暗的鬆了一口氣之後,退出宮門,登車回府,便連晚餐都不用就進房歇息了。
但是,誰也不敢把這個結論公諸於世——茲事體大,即便是身為內閣首輔的他,也承擔不了後果與責任!
第一個回合,黃旗與紅旗一組,擔任攻方,藍旗與白旗擔任守方;第二個回合,攻、守雙方對調;第三個回合,改變組合,由黃旗與白旗一組,紅旗與藍旗一組,第四回合,黃旗與藍旗一組,紅旗與白旗一組——這樣一個循環下來,每一支隊伍,每一個人都經歷了不同的組合和任務,演練了各種不同的戰技。
「若是扶立了新君,豈不是新朝的元勳?」
「大家都很賣力!很好!」
「您看,分了這四旗的編組,成效好不好?」
事先,他就明確的向部屬們宣告過,這不是一場尋常的演習,這次演習的成效將影響到建州未來的軍事制度——一切非同小可!
他何嘗不知道這些人想要與他交換意見,想要知道他內心中的想法;但,處在這樣的狀況下,有什麼話是可以說的呢?
「奏亦無用!」
情勢再次生變,原本已居劣勢的守方加入了支援之後,實力大增——攻守的雙方再次形成勢均力敵的拉踞戰。
這麼一來當然皆大歡喜,來傳旨的太監連連的向他拱著手說:
他想起在冊立太子的大典完成的當天,萬曆皇帝還親口吩咐了一和*圖*書句,要將這大典的完成寫成兩份詔書,送去給已告歸鄉居的前幾任首輔申時行、王錫爵,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好放下懸著的心——相較起來,他這個「現任首輔」更要為自己慶幸了!
主意想定心中便坦然了,而且,再回眼去看沈一貫的時候,心中還多出了一絲憐憫——他替沈一貫設身處地的想著:
太醫們幾乎都不肯正面回答他,全都哼哼哈哈的說些言不及義的敷衍話:
深夜緊急召見了所有的內閣輔臣與六部尚書,只怕,萬曆皇帝不只是病重,而是病危了!
然後,他倏地一揮手臂,手中的黃旗也就由上空舞向前方,畫出一個堅挺有力的弧度,指向正確的方位,傳遞命令。
「這幾天,我正在想一件新的事情,準備想齊全了以後,交給你們幾個去做——這樣吧,明天下午,把費英東他們幾個都找來,好好的商議商議!」
這回,場地由平野移到山林,隊伍的指揮也因重組而變得複雜——演習的難度更高,挑戰性也更強。
管家告訴他:
事情想清楚之後,他這個「首輔」的官也就更容易做了。
「真是荒唐——有沒有搞錯啊?」
頓了一下之後,他硬著頭皮解釋說:
「去跟公公們說一聲,本閣即刻進宮見駕!」
額亦都問他:
接著,他向大家說明:「我這幾日仔細的想了又想,決定將我們建州的軍隊重新整編,立下一個新制:便是以三百人為一牛彔,每一牛彔設一額真為長,這人便稱作『牛彔額真』!而且每幾個牛彔畫一旗色——你們看!」
四面旗子的顏色非常鮮艷,招展開來,極易引人注目。
大典已畢,終於可以安然入睡;卻不料,他的兩眼剛剛闔上,一道急促的奔蹄已經從皇宮出發,馬上騎著神色倉皇的太監,由一隊錦衣衛士護持著,揮鞭急趕,衝入北京城的街道中。
不料,額亦都回報他的卻是哈哈一笑:
四種新製成的旗子一起在空中招展著,分別由四名掌旗的騎士持著,跑在隊伍的最前面;所有參加演習的人馬也分成了四隊,跟在每一面旗子後飛奔;到達後,按照預定的指派,兩旗一組,分別為攻與守的兩方。
說著便起身,僮僕、丫鬟們早已在床下等著,一起上來侍候他梳洗、穿上官服——他劇烈猛跳的心口一路思忖著:
「戶部盡力張羅吧,張羅到一分銀子,分作三份用,每一份都得省——」
由於前半生已經有過因得罪張居正而致仕途不順的前車之鑑,他牢記不忘,也不時的提醒自己小心,絕不可再重蹈覆轍;因此,當機會來臨的時候,他特別的在言語與行止上都加倍表現得婉曲謙恭,以防再得罪了什麼要人而受到影響。
額亦都、何和禮、費英東、安費揚古和舒爾哈齊、穆爾哈齊、雅爾哈齊、巴雅喇八個人分別擔任這四支隊伍的正、副統領,扈爾漢和褚英則擔任努爾哈赤的副手——努爾哈赤親自擔任這次演習的總指揮。
他雖沒有明講,意思卻很明白了:萬曆皇帝一向不疼愛皇太子常洛,婚禮寒酸點沒關係——陳蕖一聽,當然心裡雪亮,事情該怎麼辦也有譜了;於是他說:
努爾哈赤先是微微一笑,向額亦都說:
「一定是非常重大、非常緊急——」
「亥時一刻。」
沈府的大門是第一個被敲開的對象。
他只有繼續努力的製造自己的聲望,等待下一次機會的到來。
那是在繁縟的冊立皇太子的大典之後——好些不了解他的大臣們都以為,他是因為親自主持這個隆重、盛大的典禮而累病了。
「既然你們都說好,三天後,我們便以這四旗為號誌,分好人馬,在野外作一次演習——」
尤其是時節進入隆冬之後,他每一天都覺得身體不舒服,而且一天比一天嚴重;不久,他就真的病倒了,連起床都不能了。
意念在心中一閃,但是隨即便迅速的被另外一個念頭掩蓋了——他像是險些發出一聲驚呼來似的用手壓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後暗自思忖:
「啊!這個想法可不得了,我怎可這麼想呢?萬一不留神說出口來,豈不要落個不赦的罪名?」
雖然不是什麼好主意,卻可應急了——他瞇著眼,皺著眉頭,慢條斯理的說:
喊殺聲越發的震天——
「重修兩宮,又得耗去多少銀兩?該怎麼個籌措呢?」
「見了萬歲爺,只能說些恭請聖安的話!」
冊立皇太子的大典訂在十月舉行,而趙志皋卻在九月間病逝,生生的把冊立的大事留給他——如今,他既在任上完成了冊立大典,讓不知內情的輿論界大大的稱揚了他一番,官銜也加成了「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這些意外得來的一切,實在該加倍珍惜啊!
https://m.hetubook.com•com他抱定了一個宗旨:用最「柔順」的態度來做官。
萬曆皇帝似乎病得不輕——太監們時時來向他通報消息,每當太醫進宮診視一回就來告知一次,甚至連同藥方都抄一份給他過目;一日數回,一連十數日,送來的藥方已經積成一疊了,萬曆皇帝的病還是毫無起色。
「國庫空虛已久,近幾年來的軍費都是以加徵田賦各稅應急;如今,好不容易應付完了皇太子的冊立大典,其餘分封的諸王所賜的財物、莊園,都還無法張羅;眼下還有這許多的花費,我等實在籌措不出來了,可否請大人上奏,請開內帑應急?」
馬蹄聲劃破原本靜謐祥和的春夜——
甚至,他在家居的時候,也更加努力的扮演出溫良恭儉讓的姿態,以培養自己的聲望,使受舉入閣的事能更順利。
「明朝沒有可用的將才了,竟然派了李成梁再來做遼東總兵——建州擴張、發展的機會又來了,從此,我們更要把握時機,加倍努力——」
朝廷中再度為他的事忙成一團——光是他重修乾清、坤寧二宮的命令就已經讓工部和戶部所有的官員焦頭爛額了。
「且忍一忍,忍到辦完皇太子的婚禮便告歸吧!」
兩軍交鋒,各不相讓的搏鬥——
「柔順的人,即便再怎麼不討人喜歡,最起碼也不會得罪人!」
「就這半天來說,是好得很——但我還得看看下午的情形,再好好的想想,要不要修改什麼!」
但這此後升來遷去的官職雖然有吏部右侍郎、南京禮部尚書這些表面上看來算「大」的位子,實質上他卻沒有什麼發揮,也做不出什麼政績來,一直處在浮浮沉沉的狀態中。
緊接著,新的一年又將要來臨,而元旦的朝賀儀又將花費大筆的銀兩,元宵佳節的燈會也不能省儉——應付完了這些每年例行的重大節日慶典之後,二月裡又需要一大筆錢用,那是皇太子常洛的婚費。
往昔,他的仕途並不順當——他是隆慶二年的進士,被選為庶吉士、授檢討、充日講官,這原本是常侍君側之職,極有發展、極易更上一層樓;卻不料,他不小心在「日講」的時候說了句讓張居正不悅的話,便一直不得升遷,直到張居正逝後才有了轉機。
他的心中其實是竊喜——即便是在宮中發生了緊急的事故,他在深夜被萬曆皇帝單獨召見的時刻。
那是在二月間,皇太子常洛的儉約的婚禮過後——二月十三日,常洛迎娶郭氏為皇太子妃;二月十六日,依禮,常洛登文華門,接受百官的祝賀;這幾天連下來,都是一片歡欣的氣氛;儘管一應的經費再三的縮減,使得典禮無法辦出原本該有的皇家氣象來,但是,與會的人們心中卻確確實實的充滿了喜悅與歡騰;尤其是一些多年來為常洛的冊立爭取過的人,心中更多了一份在尋常慶典中所沒有的感動與激動,不少人高興得顫抖、落淚,在飛著薄雪、料峭的春寒中,全身因熱血沸騰而沁出了汗珠。
這才是真的問話,管家當然省得,立刻回答他說:
而這個做法也確實是高明之至——他終於討到了萬曆皇帝的歡心。
他「唔」了一聲說:
下午很快的就到了——不過是一餐之後,人馬開始重新整隊,進行第二回合的演習。
他也終於體悟到,上一任的戶部尚書、身為名門之後的楊俊民為什麼早早的致仕歸鄉了——國庫已空,皇室卻變本加厲的揮霍,這樣的戶部尚書,有誰做得下去呢?
然後,人馬分組前進,穿梭在不同的巷弄中,去敲開幾戶不同人家的門。
戰場上的黃旗軍其實已經越過了第一道柵圍,卻在第二道柵圍前被藍旗軍的奮勇抵抗給阻擋住了,一直在原地打轉,可是,一有了紅旗軍的加入,情況立刻改觀,第二道柵圍很順利的被衝破,黃、紅兩軍會合,一起向第三道柵圍前進。
「我是說,明朝錯了——怎的派李成梁來呢?他年已七十六,更何況,早已在遼東弄得聲名狼藉——若我是明朝的皇帝,絕不會派這個人再任遼東總兵的!」
而努爾哈赤手中的另一面旗子也適時的揮出——白旗也加入了防守的行列。
他想著:
第一回合的演習開始了——
最後,所做的結論也是一個疑問:
「他若掛冠而去,可以全自己的名節,可以無憂無慮的悠遊林下,可以著書立說,可以含飴弄孫——但,他仍願擔起內閣的千鈞重擔,實在了不起啊!」
沈一貫當然也在竭智盡忠的想法子張羅眼下幾項慶典要用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銀兩,以順利的把事情應付過去,已「修鍊成精」的他自有一套適應眼前的政治環境的想法。
「藥方上開的都是些補品!」
說著,他壓低了嗓子,用幾近於微的聲音向陳蕖說道:
光是「冊立皇太子」這件大事在他的任內完成,就已經了不起得足以讓他感激涕零,跪叩謝天了——這是本朝中多大的事啊,懸宕了十五年之久,內閣首輔已經換了好幾人,卻正好落到他手裡來完成,這不是天大的幸運嗎?
努爾哈赤被他調侃得也笑了起來,隨即卻一正神色,點點頭道:
陳于陛早在萬曆二十四年就病逝了,趙志皋帶病延年的拖了好些年,終於還是走了;首輔的位子當然就由得到萬曆皇帝歡心的他接替了。
「什麼事?」
「時局如此,他身為首輔,處境艱難,比我還要度日如年啊,真多虧他猶能如此撐持——」
尤其是在皇宮遙遙在望之後,他下意識的挺了挺腰桿,正了正神色,乾咳一聲,強迫自己展現出莊嚴肅穆的面貌。
然而,累極而睡的沈一貫卻既非被馬蹄聲,也非被這敲門聲吵醒——他的宅第極為廣大,街道上的馬蹄聲再大,太監的敲門聲再響,也傳不到他位在廳堂之後的臥房——真正吵醒他的是慌慌張張的快步奔跑,逕自推門而入,到他床前隔帳喊他的管家。
「萬歲爺得的究竟是什麼病?難不成,根本沒有病——而是得了『心病』?」
雖然,遷入啟祥宮以後,他的健康狀況也並沒有什麼改變,但,誰敢說呢?甚至,連想都沒有人敢往這方面想。
「這麼吧,有多少錢辦多少事吧!」
「萬歲爺深夜急召,必然不是尋常小事——」
「老爺,快醒醒——萬歲爺傳旨急宣!」
他也曾幾度仔細的審閱這一份份的藥方,每一份藥方的內容大致雷同,所開的都是些培元補氣的珍貴藥品——他不放心,既找了些個精通醫理的同儕來一起研究,也找了負責為萬曆皇帝診視、開出這些藥方的太醫來「請教」,卻全都不得要領。
「幸好萬歲爺病了,事情可容易辦得多了!」
而努爾哈赤的心中也更勃發起高昂的意志,他一面仰望著四面飄揚在空中的旗幟,一面注視著演習中的全部人馬,兩眼發出神光。
這幾日,就用這句話來向朝中宣示便是,別的話切不可多說——一切都以萬曆皇帝的心意為準則!
常洛年已二十,拖延到這個時候才選妃,原本就已經遲了,而冊立的大典既已完成,選妃成婚的事就更不能再拖了。
而且,他更沒法子拉住自己的思緒不往一個方向狂奔:
他的手一揮,身後站著的幾名侍衛立刻走到前面,將手中的布包打開來,一平攤卻是他已試做完成的四面旗子,分別是黃、白、紅、藍四個顏色;每一面旗子都是二尺許長、方形,素面。
幾名中級官員在私下商議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鼓起勇氣來向尚書陳蕖反應:
而沈一貫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萬歲爺龍體欠安,元旦朝賀,大約不會親受了,就省儉著辦吧!元宵呢,橫豎民間挺熱鬧的,宮裡頭就藉口乾清、坤寧兩宮正在整修,不好太張燈結綵——皇太子的婚禮呢,就省著點也不打緊的,萬歲爺不會在意的!」
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讓萬曆皇帝感受到他的忠誠之心!
這一天,太監們便來向他說:
「宮裡派了公公來,說,萬歲爺宣召,要老爺立刻進宮見駕!」
他當然要緊緊的奉為圭臬——
他倒不是不相信來告訴他消息的額亦都所說的話,而是這件事太荒唐了,荒唐得令人無法置信。
他的嘗試已經得到了初步的成功——
這麼一想,一顆心也就跳得更快,思路也更複雜、更凌亂;及至登上了馬車以後,更因為身體在車上一陣顛簸,心跳越發異常,情緒更加失控,一個非常特別的念頭不停的閃爍:
更甚者,當請來的同儕們告辭離去之後,他一個人靜了下來,心裡竟莫名其妙的昇起了一連串的聲音:
但是,雙方所展現出來的戰鬥力卻令努爾哈赤十分滿意;下令鳴金收兵以後,他忍不住先向著立在他身後的褚英和扈爾漢點頭讚美:
陳蕖從萬曆二十七年五月接替楊俊民任戶部尚書,時間一過兩年多,天天活在為應付各種用度而張羅金錢中,愁得兩鬢都白了;可是,一聽這個籌款的建議,立刻連連的搖手,乾咳著說:
直戰到日中,雙方不分勝負——第三道柵圍始終沒有被攻下,守禦的藍、白兩旗卻也沒能擊退來犯的黃、紅兩旗。
萬曆皇帝並沒有在他第一次被推舉的時候就召他入閣——那是在萬曆二十二年的時候,「廷推」的事件中,吏部推舉了王家屏和他等七人入閣;而萬曆皇帝正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光火王家屏,名單上的人選索性一個也不接受。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首輔寶座,必須要小心謹慎的坐穩;更何況,再退一步想,他覺得自己自從當上內閣首輔之後,已經是像「時來運轉」似的,蒙受上天的特別眷顧了。
「什麼時候了?」
他手中的小紅旗更是隨聲揮出,指示著紅旗隊伍加入戰局;於是,一千名屬於紅旗的右翼軍立刻揮鞭衝鋒,支援負責攻擊的黃旗。
萬曆皇帝根本就不是勤政之君,朗朗晴日尚且不朝了,在夜間召見大臣更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因此,他越發的斷定:
「絕不可逆了萬歲爺的心意啊!絕不可,絕不可——他既覺得病了,那就是病了!」
說話的時候,他的神情中充滿了無奈,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唯一還使得出來的力道卻是在清晰的對自己說:
「紅旗——」
「千真萬確,一點都沒錯!明朝確實派了李成梁再度出任遼東總兵,李成梁已經啟程上路了,無須多久就會到達遼東!」
「柔順」果然是正確的為官之道,為他得來了首輔的寶座。
戶部的官員成了朝廷中最痛苦的人。
然後卻嘆出一口氣來說:
索性再加一句:
「萬歲爺龍體欠安,責成太醫院全力調治!」
他登時又是一聲——但,這一聲卻非疑問,而是驚怖;發出之後,自己的心口也就撲撲撲的劇跳不已,喘著氣問:
大隊的人馬早在天亮前就已經完成了集合與整隊,只待天色透出一線白光,號令一響,立刻一起向前疾馳,往郊野奔去。
剎時間,馬蹄聲如轟雷般的大作,馬上的騎士呵氣成霧——
「以我建州目下的軍隊總數,分屬四旗,各設統領;每旗約五個牛彔——」
氣氛好極了,在場的人全都眉開眼笑;而幾天後,啟祥宮重新整理、佈置了一番,萬曆皇帝也就在前呼後擁中搬了進去「養病」——這次的移宮倒也不是沒來由的,萬曆皇帝所詔示的理由萬分充足:他認為,自己這場無名的病是因為乾清、坤寧二宮曾遭火災而壞了風水所致,必須大動土木來使這兩宮比以往更豪華、更壯麗,才可能讓自己恢復健康。
「您怎麼掉轉頭去替明朝的皇帝設想起來了呢?您平常不老是說,別人做錯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到來的時候;明朝派到遼東來的人越差勁,就越對建州有利;如今,明朝派了李成梁來,您不是該帶著全建州的人大喊三聲『謝天謝地』嗎?」
他這麼一說,額亦都便明白,這必然是件極為重大的事——需要召集了費英東、何和禮、安費揚古、扈爾漢、額亦都五個人一起來商議的事,當然不會是小事!
「不行!不行!」
但,饒是他這麼精心的經營自己的仕途,這條路卻依然走得很不順遂。
要是萬曆皇帝沒病,要親自主持慶典,那麼,典禮就不能寒酸,花費就不能省儉——甚至,要是冊立的皇太子是萬曆皇帝所寵愛的常洵,那麼,婚費就不得了了——這些原本是「遺憾」的事,臨到頭來竟然成了件可以慶幸的事——而這一切都有助於他牢牢的把住首輔的寶座!
這是受了池魚之殃,而決定事情的人既是皇帝,根本連申訴都不能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努爾哈赤宣佈:
他沒再說什麼,只沉著聲吩咐:
黃、紅、藍、白四面旗子迎風發出呼呼的聲響,引導著隊伍行動;他的手中也握著黃、紅、藍、白四面旗子——作為指揮用的旗子比起飛揚在空中的旗子來小了許多,旗面只有巴掌大,旗杆只尺半,握在手裡輕巧靈便,舞動自若——第一次使用,他懷抱著重大的希望,也隱隱的上湧著一股無名的興奮。
沈一貫也一樣的毫無張羅金錢來應付這許多場慶典的辦法,但是,官場既混得比他久,世故也就比他深,蹙著眉頭苦思了好半天之後,還是想出了主意。
他特別重視這次的演習,因為,這是一次新的嘗試,為他所設計的新的軍隊編制進行新的訓練,也同時是一個測試。
三天後卻逢一夜的大雪,將天地間都舖成銀白;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四野既倍顯清亮、壯闊、空曠,也宛如潛藏著一股急欲迸出的力道。
無論什麼話,都不是他這個「內閣首輔」所能承擔的;雖然,他的心中所潛藏的想法其實和其他的人有著基本上的相同——
額亦都第一個就拍手叫好:
心口怦怦怦的直跳,嘴裡重複著喃喃自語了一陣,而事情該怎麼面對,自己的態度應該如何,就在這一剎那間準確的拿定了主意。
幾句話,聽得他為之氣結,心裡卻明白,根本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了!
「下午的演習想必會更精采!」
「萬歲爺要遷到啟祥宮去養病,乾清、坤寧兩宮須得重修,擇日動工,限在半年內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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