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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品家丁8

作者:禹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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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草原勇士

第三章 草原勇士

林晚榮還未說話,高酋朝不遠處望了一眼,頓時長長的哦了聲,笑道:「原來在這裡!」
林晚榮從懷裡取出一截絲線,偷偷的綁在她衣裙角上,另一頭則緊緊紮在自己腰帶上,又試了試牢固程度,他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高酋與胡不歸正說笑著,就見林晚榮從李武陵的馬車上跳下來,眼瞪得老大,臉黑的跟炭似的,逕直朝這邊走來。
「這個,給你!」林晚榮取出金刀,向玉伽手中遞去。
果真如胡不歸所說,眼前的胡人足有兩萬不止,他們的先頭部隊穿過了額濟納部落的帳篷,後續騎兵卻還在帳篷外等待前進,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邊。
李武陵的傷勢漸漸地好轉,果然如高酋這庸醫所判斷,在風暴過去的第四日,他便可以下地走路了。這個好消息讓大家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其鼓舞作用是巨大的。
老胡擦了擦淚珠,咧開嘴大笑道:「我就知道,徐軍師一定會守住賀蘭山的。杜修元這書獃子是好樣的,許震,你們都是好樣的!我們在草原這幾仗,沒有白打!」
林晚榮哈哈大笑道:「好。吩咐下去,全軍修整,飲足戰馬,檢查刀械,備好清水乾糧,日落時分我們就出發。」
流寇少有的這麼大方,望著那金光閃閃的彎刀,突厥少女一時倒遲疑了。
這淫貨。當我是童話大王呢?林晚榮嘿了聲,恨不得一腳將這老小子踹飛。
從隊頭走到隊尾,正要收身回去,忽聞一陣悠悠的樂音緩緩飄過,似幽怨,似淒苦,纏綿悱惻,叫人難以忘懷。
人處在歷史的局中,真有些身不由己的味道!林晚榮無奈嘆了口氣,解下腰間的水囊,塞到玉伽手裡:「說這些事情還真是頭疼。算了,不想了。這水囊,還是還給你吧!」
「算你還有些見識!」突厥少女哼了聲,將辣鼻草撕碎成絲,丟進藥碗裡。原本噴香的藥碗立即味道大變。一股刺|激的氣味飄入鼻孔,難聞之極。
「君之心意,芷晴已知。唯前程漫漫,荊棘遍佈。望君愛惜己身,勿使人掛念。妾著盛裝,半葬於沙。日夜祈福,待君凱旋!」
「金刀呢?」玉伽毫不客氣的截斷他的話,轉過頭來,神色冷冷。
林晚榮竄身而上,湊過鼻子嗅了嗅,奇道:「這是什麼藥,好香啊!」
這二位的神態古裡古怪,老高看的直眨眼,索性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到地上,笑著道:「既然休息,那就歇個徹底。大家都坐下吧,聽林兄弟擺擺龍門陣!」
「窩老攻,我們要死了嗎?」突厥少女湊在他耳邊大聲說道,眼中閃過複雜難辨的光輝。
「好吧,既然你要說這羅布泊的來歷,那我也講一個美麗的故事。」林晚榮笑了笑,緩緩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出生王族的青年叫做羅布淖爾,他英俊瀟灑,長得就和我差不多。羅布淖爾不願繼承王位,他要穿過沙漠,去龜茲學習歌舞。當走到塔里木盆地,他迷失了方向,飢渴勞累使他昏厥在的。瀕死之下,卻被風神的女兒米蘭所救。這位米蘭姑娘,天真可愛,美麗善良。二人一見鍾情,傾心愛戀、難捨難分。風神發現女兒與凡人相愛,大怒之下,便刮瞎了羅布淖爾的眼睛,摔斷了米蘭的雙腿,又將他們吹到東、西兩面的荒漠上,罰他們終生無法相見。」
回到自己戰馬身側時,卻見旁邊的馬上,突厥少女被捆的緊緊,長長的烏黑秀髮,如雲般灑落下來,遮住了她美麗的面頰。玉伽靜靜躺著,一動不動。那豐|滿的酥胸時起時伏,劃出道道美妙的波浪。
林晚榮當先跪了下去,向絲綢之路的先驅亡魂們磕頭。玉伽見他如此動作,微微發愣,她遲疑了良久,終也咬咬牙,緩緩的在他身邊跪了下來。
我的媽呀!林晚榮嚇得一哆嗦,急忙鑽進了水中。自與月牙兒相遇以來,兩個人的鬥爭從未停止過,可沒有哪次像這樣狼狽。
林晚榮目瞪口呆。這也叫無恥?上天憐見,是你自己想岔了,老子可是個純潔的人,沒一點褻瀆的意思啊。這突厥女子還真是潑辣,什麼都敢想啊!
「林兄弟。你怎麼樣。沒事吧?!」高酋顧不得抹去臉上的塵沙。急急奔過來問道。
他嘴邊不屑的冷笑,落在突厥少女眼中,只覺得滿是譏諷。偏偏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因為事實擺在那裡,率先侵入大華的,正是她的祖先。她咬咬牙,迴避了他的目光:「你不要問我,我不知道。」
「做粗人就是謙虛麼?」林晚榮大驚道:「那是他們太沒眼光了,我這粗人做了好久了,想細也細不了!」
「拜這些用雙腳踏出絲綢之路的先驅。」
「蹲下,快蹲下!」在狂風中,林晚榮連自己的聲音都無法聽見了。每一次張口。都有巨大的風沙灌進喉嚨,刺|激的他咳嗽粗喘著。他緊緊拉住玉伽的手,用盡全力的大聲喊道。
林晚榮聽得滿頭大汗。這騷狐狸,擺明了是在勾引我嘛!
「哈爾合林這個小小部落,不是我們最終目標。但是。卻是我們必須通過道路。我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你們戰刀快、準、狠。用你們無敵馬蹄,踩踏過突厥人帳篷。我們不會停留。但是,傷痛卻會永遠留在胡人心中!」
聽許震把話說了一半,高酋心裡那個急啊,就跟貓抓似。急忙拉住許震胳膊道:「後來呢?賀蘭山怎麼樣了?胡人又攻了嗎?你是怎麼到草原、又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小許。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哪。我都快急死了!」
「起床了!」林晚榮惡狠狠的一掌拍在玉伽的翹臀上,突厥少女啊的一聲驚叫,拔地而起。只見自己躺在沙地上毫髮無損,倒是那流寇被黃沙埋進去大半個身子,臉上沾滿黃沙,呼吸急促,疲累的彷彿就要倒下去。
老高吶吶笑了兩聲道:「林兄弟,事還沒說完呢。那女人既然被許配給了別人,怎麼又和她相好的,一起到了這羅布泊呢?」
林晚榮老臉一熱。打了個哈哈道:「突厥語嘛,不好聽又不好記,我一時忘記了也情有可原。」
還當是自己裸|露的胸軀震驚了諸人,林晚榮也懶得計較,不斷的呼喊著安狐狸的名字。只是那師傅姐姐的身影,卻如昨夜裡的星辰,與這拂曉一起退的不見蹤影了。
無恥流寇!玉伽臉兒一紅。咬咬牙道:「那好,三日之內,我必讓你歸還金刀。」
「沒有。沒有,你怎麼會死呢?你還沒娶媳婦呢。誰也取不了你性命,哈哈哈哈——」老高樂的張嘴大笑。眼中淚花浮動。
「唯一不足的是,毛毛熊小弟弟,你睡覺樣子真的好笨,一個大美女在你身邊,你竟然睡得跟豬一樣,脫你衣裳都不知道,我十分的氣惱。所以,脫你衣裳時候,我順便占了些便宜,不要埋怨,大不了下次讓你占回來好了,咯咯。」
「真的?我們也是海市蜃樓?!」玉伽大喜過望,轉過頭來望著他。眼中滿是欣喜和嚮往。
在這種情形下,不僅行進速度減慢許多,給養也更加困難,每天都會有數十匹戰馬倒斃在黃沙之中,將士們也漸漸有了脫水的跡象。
毒死個屁啊,以這丫頭的手段,若要真的下了毒,我還能這麼好好的和她爭辯半天?見玉伽因為自己的懷疑而憤怒的像匹凶狠的母豹。林晚榮擺擺手道:「好了好了,咱們也不吵了。我相信你不會下毒的——」
玉伽看他幾眼,捏緊小拳頭,冷冷道:「為何只說我們突厥?怎麼不說你們大華?反對這親事的,你們也有一份!要說逼死他們,也少不了你們的罪過!」
幾日的急行軍下來,由於缺水,她紅唇微微發乾,臉色雖有些蒼白,肌膚卻仍是光潔濕潤、一塵不染,叫林晚榮看驚嘆不已,不知道這丫頭是不是從小泡牛奶長大。
「我才不信!」玉伽笑了聲,眼望著遠處勝景,美眸中閃過絲絲亮彩:「天上也會有街市,還叫做海市蜃樓!如果我能去看看,那該多好啊!」
「都是編纂的,我才不信呢。」玉伽低下頭去,輕輕撫摸著那胡楊樹、無力說道。
「除了取一些我們備用外,剩餘的全部集中起來了。」胡不歸點點頭,又奇怪的望他一眼:「林將軍,你不讓我們燒帳篷,又取了這麼多桐油,難道是要烤火?!」
安碧如微微搖頭,嘻嘻道:「那可不行,我一個人怕黑。再說了,把你累壞了,有人會心疼的。」
這書信便如徐芷晴的性格,簡單之極,堅定之極。「半葬於沙,待君凱旋」,這最後的一句話半遮半露,是他們二人的暗語,只有林晚榮才能看的懂。信箋只有寥寥數字,言雖短,情思卻是意猶未盡、韻味深遠。
「又戳我痛處,小心我撕你衣服喲!」林晚榮怪笑幾聲,作勢欲抓。
這也叫安好?都傷重成那樣了!林晚榮無奈嘆了口氣。徐小姐性子還是那麼執拗啊!以前挺煩她這執拗甚至有些倔強性格。現在看來,這又何嘗不是徐芷晴與眾不同處呢?想想離別前,徐小姐臨山輕歌、黯然相送的模樣,他鼻子便有些酸酸。
他緊緊的捏著拳頭,長長的出了口氣,似是為所有人鼓勁,那堅定的語氣,如磐石一樣硬朗。胡不歸高酋受他感染,幾雙大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我們一定活著回來!」
雨點滴滴打在紙團上,發出沙沙輕響,林晚榮盯住那紙團,心裡滿是疑惑。能畫出這樣一副清晰的線路圖,那應該是對這五千人馬的行蹤極為瞭解之人,最大的嫌疑非安姐姐莫屬。可是,狐狸姐姐今晨才離去,並沒提起過這事,她應該不知情。而且,從時間上來推斷,安姐姐這幾天一直跟在我身邊,她沒有時間為許震指引道路。
河邊散落著潔白的帳篷,裊裊炊煙緩緩升起,淡淡的芳香飄入鼻孔。這些時日來,火頭軍首次生火造飯。雖只有野菜草根,但在這群餓昏了的饑漢眼中。卻無異於山珍海味。
「我要回苗寨去了,這次背著我那九十九個相好的下山,山寨不知亂成了什麼樣呢。你身邊的事情都已安排妥當,只管安心前去,無人可傷你汗毛。要記住我的話,警惕那胡人女子。九鄉十八塢三十六連環,我在苗寨等著你!你可不許晚來,要不然我那九十九個相好,我就每天寵幸一個,我可是個和你一樣老實的人哦,從不說謊的,咯咯——再占你一下便宜——師傅姐姐手書!」
「我的暗器!」林晚榮大叫一聲,便要搶過去。那東西落在月牙兒腳下,玉伽眼疾手快,猛一下抓在了手中。定睛看去。握在手中,竟是個小小銅板,她掃了一眼。便愣了。
李武陵嘴唇發白,蠟黃的臉頰卻露出個久違的笑容,虛弱無力道:「胡大哥、高大哥,我還沒死?!」
玉伽又氣又羞,索性便握住他衣裳使勁扯拉:「你,你把金刀還給我!」
想來想去,怎麼也搞不明白,索性懶得管他了。將那金刀書信一股腦的塞進懷裡,向胡不歸笑道:「這祿東贊的大華語說的倒也勉勉強強,怎麼寫起字來連我都不如。可惜,可惜!」
林晚榮急忙擺手:「我是說,水源寶貴,才捨不得喝!跟別的無關。你可別理解岔了!」
「這,這到底是哪裡,是天堂麼?!」玉伽看的沉醉無比,喃喃自語道。
胡不歸應了聲,一馬當先,五千將士便悄然向前進發。林晚榮轉過頭時,卻已不見了突厥少女的蹤影。
他黝黑的臉膛上雨水疾速流淌,早上還梳理的整整齊齊的髮髻早已散亂了,兩個鮮紅的口紅印子在雨水的沖刷下,漸漸地淡去了。整個人都沉浸在雨幕中,說不出的狼狽,那氣勢彷彿與以前又不同了。
「馬蹄打滑,行進速度大受影響,這樣下去,怕要明日凌晨才能到達哈爾合林了。」胡不歸望望天色,抹了把臉上流淌的雨水汗珠,眼裡滿是擔憂之色。
老胡倒是個急性子,這是進沙漠,又不是去拜堂,那麼著急做什麼?林晚榮笑道:「別急,胡人還沒有享用最後的晚餐呢。」
老高二人面面相覷,終是忍不住大笑起來,林兄弟還真是個多情種啊。既然他都不要臉了,我們還操心個屁啊,反正兄弟們都見過了,該笑已經笑完了!
李武陵醒了,壓在林晚榮心中的一塊沉重的大石終於被搬開了。將士們一掃先前連續行軍、面對這死亡之海的頹廢之氣,人人都是歡欣鼓舞,情緒高漲。李武陵在這關頭的甦醒,就像給他們打了一劑強心針。大家熱情飽滿。走出死亡之海的信心空前高漲起來。
「那你是怎麼進入草原?!」林晚榮沉聲道。
暴雨下個不停,卻澆不滅大華虎狼之師火一般的熱情,他們爆發了所有的潛力,盡情飛奔著,歡笑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這滂沱大雨彷彿成了對他們最好的洗禮。
雖在行軍途中,斥候卻源源不斷的輪流派出。額部和哈部的動向每隔一個時辰便有飛馬來報,胡人的探馬也在不斷的擴大搜索範圍。尋找著大華人的行蹤。只可惜,林晚榮卻是繞過了哈爾合林。直接進軍草原深處,竟是走了一個彎彎的曲線,在大方向上與突厥人背道而馳。這是胡人怎麼也想不到的。
玉伽美麗唇角倔強上翹,晶瑩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轉,林晚榮看大煩,鬆開手道:「好了,好了。送給你就是了!奶奶的,今天走霉運,平白無故丟了一文錢,老子要心疼好幾年!」
許震說著說著,眼眶便紅了。林晚榮、胡不歸、高酋三人咬著牙一聲不吭,雙拳不自覺的捏的緊緊。
「特別嗎?!」玉伽微微一笑,將藥碗端到他嘴邊,輕聲道:「你嘗嘗吧!」
玉伽也不抬頭,輕輕嗯了一聲:「確實是我們突厥女子所寫。」
「什麼最後的晚餐?!」胡不歸不解的看著他。
玉伽看他一眼,不緊不慢說道:「這是一味比較特殊的草藥,想請一個比較皮厚的人試試藥性。就這麼簡單!」
兩萬多突厥人已被額濟納的氈房隔成了三截,擁擠不堪。林晚榮哈哈大笑著揮手:「火燒連營!!胡大哥。看你的了!」
天邊才露出幾抹魚腥白,拂曉的軍營裡寂靜一片。他的呼喊聲傳遍四方,引來將士們的一陣好奇觀望,大家打量著他,面色古怪,似是想笑又不敢笑。
林晚榮不敢怠慢,捏住李武陵的脖子,將那藥水一股腦望他口中灌去。李武陵肚裡咕嘟咕嘟一陣,受那藥水刺|激作用,臉色幕然通紅,竟然猛的咳嗽起來。
被五千駿馬追趕,那羚羊驚嚇之下,奔跑更疾,四足幾不沾地,身體便如飛躍的箭魚,驚恐的往前疾行。
「呃——」風中的一聲悶哼。聲音雖小,林晚榮卻聽得清楚。
果然是一個狂妄的大華人,簡直是欺人太甚!祿東贊背後的胡人哇哇大叫著。憤怒的難以壓制。突厥國師咬了咬牙,大聲道:「林大人,您所說的這個,祿東贊做不了主。我唯一能保證的是,只要你有能力,奇蹟也許就會發生!」
林晚榮微微一笑,嘆道:「不是他們看得起我們,而是在哈爾合林失陷之後,他們已經判斷出了我們下一站必是相鄰的額濟納,所以才調集重兵往這邊追來。突厥人裡面,果然也有高人哪。」
一口氣追了小半個時辰,路程越走越遠,那羚羊的耐力極好,還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林晚榮如夢初醒,搖頭大笑道:「沒事,我是太高興了,有了賀蘭山和徐小姐消息,還見到了許震,我能不開心嗎?!高大哥,胡大哥,我們一定會活著回來,是的,我深信不疑!!」
「徐軍師怎麼了?!」林晚榮拉著許震。大驚道。
呼呼的風聲在耳邊怒吼,那疾速接近的黃雲,漸漸露出了猙獰的面孔。一眼望不到邊的黃沙,漫天飛舞著,像是一個巨大的、疾速旋轉的陀螺,帶著呼呼怒吼撲面而來,前進的途中還不斷的飛速自轉,刮起飛沙走石,像是鋒利的刀鋒。
隨著大隊人馬向茫茫沙漠的持續深入,空氣越來越炙熱,氣候愈發的乾燥。茫茫的風沙刮的人眼睛都無法睜開。
額濟納部落帳篷裡,擠滿了惶恐突厥人,面對從天而降大華人,許多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確認了無數遍,他們才終於相信,大華人真殺來了。一邊是死亡之海,一邊是大華鐵騎,這是一個永遠無法解開死結。他們眼裡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女人真是天底下最好哄的動物!林晚榮嘿嘿笑了兩聲:「應該不會有假。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麼?」
這丫頭瘋了?!脫男人衣服事情也能幹出來,突厥女人真是強悍啊。林晚榮大驚失色,趕緊摀住自己衣裳,怒道:「你,你幹什麼?現在可是光天化日。士可奸,不可辱!」
讓人擔憂的還不僅於此,隨著漸漸地進入死亡之海的中心地帶,沙漠風暴愈發的猛烈起來。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滿天的狂沙遮將天空染成一片赤黃,高高的沙牆像是一個個旋轉的陀螺,呼嘯著,怒吼著,朝大隊人馬衝過來,將所有人埋藏在黃沙之中,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無比的困難。越往前走,死亡之海越是露出了它猙獰的面容。
「沒準還是一對情侶,他們怎麼會死在這沙漠中呢?!」林晚榮搖頭嘆息。突厥少女卻已蹲下身去,緩緩的撥開遺骸身旁的沙土,隱隱露出些羊皮碎片。這羊皮經歷風吹日曬,早已乾涸黝黑,破碎成了零零片片。玉伽卻是個好性子,她輕輕抹去塵沙,一點一點的將那破碎的羊皮拼了起來。
待看清那近在咫尺彼此的面容,二人忍不住同時一滯,手上動作便慢了下來。
高酋也是贊同的哈哈大笑。玉伽微微搖頭,輕蔑道:「你們大華人,對自己的歷史都不瞭解。怎能不被人欺負?這羅布泊在千百年前,便是一處浩大的湖泊。你們先秦時的地理名著《山海經》將羅布泊稱為『幼澤』。曾有『廣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減』的美譽,後還有許多別樣的稱呼,如孔雀海、洛普池,個個都不離湖。身為大華人,卻對此一無所知,連我這突厥人都為你們汗顏。」
幾個人順著他目光望去,只見玉伽騎在一匹青蔥小馬上,咬著鮮紅的嘴唇,雙手中卻捧著一個飽滿的水囊,握的緊緊,貼在胸口。
「得令!」胡不歸怒吼一聲,點燃箭頭的烈焰,他身形略彎,手中的巨弓仰天上翹,熊熊燃燒的火箭便搭在了弦上。
「誰送你了,還給我!」玉伽嬌叱一聲,便又把金刀奪了回去,美目間有些暈紅,臉上卻是惱怒一片。
再遲上一會兒。就真的要粉身碎骨了,林晚榮臉色蒼白,冷汗都流不出來了。望著那咳嗽的流淚的突厥少女,林晚榮像是頭被激怒了的獅子。疾聲吼道:「我不管你是誰,你現在給我安靜,安靜!!!聽到沒有?!——奶奶的,沒被沙暴捲走,卻差點被你這小娘皮給氣死!」
林晚榮點了點頭:「每個民族都會有傑出的人物,這並不稀奇。關鍵是要看這些傑出人物把聰明才智用在什麼方。像玉伽那樣整天想著靠掠奪別人來改善族人的生活,其結果,只能適得其反。」
「你瘋了?!」林晚榮急忙奪過小瓶,看著那倔強的少女,他無力的嘆了口氣:「好吧,算是我欠你的。一半留給你,一半留給我,總可以了吧。你不要搖頭,我這個人也有原則的,大不了一拍兩散,就讓它流進沙漠。我數一二三,張嘴——」
玉伽沉默了良久,忽地莞爾一笑,朝那情侶墓穴一指,輕聲道:「我拜他們總可以吧,這一男一女的忠貞相守,讓我感動!」
「這麼厲害?」林晚榮眼珠轉了轉,嘿嘿道:「那我就隨便問問好了。請問玉伽小姐。你們突厥第一代可汗共有多少妃子?」
「林將軍,林將軍——」胡不歸策馬、頂風冒雨從隊伍的最前面衝了過來,他身後還跟著數十匹快馬。幾人在林晚榮面前停住,胡不歸方才踏下馬來、眼中淚珠便開始打轉了。
玉伽自動將他這句話略去了,她望著那金刀,眼中似喜似憂,沉默良久,方才輕聲道:「你將傷員扶起來吧。」
胡不歸看了幾眼,驚奇道:「好像有字!有大華語,還有突厥語!奇怪,我們大華人和胡人,怎麼會在羅布泊攪到一起了呢?!」
這重箭乃是突厥人專破盔甲所用,箭身寬大厚重,入手極沉。擦去塵土,便見箭上用黃色的金線,綁著一個小小的盒子。
他疑惑的解開袋子,剛看了一眼,便愣在了那裡。
「林兄弟。林兄弟——」幾聲低喚驚醒了林晚榮,他轉過頭去,只見高酋眼珠滴溜溜轉。正鬼鬼祟祟打量著他。老高身邊站著胡不歸,他望著林晚榮的臉,滿頭汗珠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玉伽點了點頭:「你不嘗?那就直接餵給這傷員喝吧,反正我也沒多大把握!」
「幾百年後,將再無賀蘭山的界限,草原內陸親為一家,各民族和睦相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出彼此來!」
沒想到安姐姐就這樣走了,她來的快,去的更快,就像草原上溫馨的春風,眨眼即逝,卻帶給人最深的感動和永遠銘刻的記憶。
見到林晚榮與胡不歸安然歸來。五千將士興奮大聲疾呼、歡聲一片。那快活氣勢,頓將大漠風沙都掩蓋了。
水和糧食在一天天的減少,越往後面走。就越是困難。不得已,只得選擇屠宰了部分體力衰弱的戰馬。饒是如此,又行了數十日功夫,飲水便徹底的斷絕了,五千餘人頓時陷入了絕境。
胡不歸笑道:「什麼『千水聚集的美麗湖泊』,笑死人了。這漫天的黃沙,兔子都不拉屎,哪裡有什麼湖泊。」
林晚榮親自下水,帶領一幫熟習水性的弟兄摸蝦捉魚。這天山流下的泉水,味甜甘美,營養豐富。溪水裡魚蝦極多,個大肉肥,諸人撈的滿心歡喜,歡笑聲此起彼伏。不到一會兒,那魚湯的香味便飄向了四方。
「有什麼錯?!想要你的族人過的好,就可以占領別人的土地、屠殺別的民族?!」林晚榮也是惱火了,重重的在她屁股上拍了兩下,啪啪的響聲清晰可聞:「全世界的流氓都想上你。是不是他們就可以把你綁起來、脫|光你的衣服、為所欲為——你的腦袋怎麼長的,想出這樣的強盜邏輯?!睜開你的眼睛看看。你們挑起的戰爭,除了兩個民族的生靈塗炭、血流成河,你們還得到了什麼?得到了富庶的土地、過上了充裕的生活?你去問問你的族人。當他們戰死的時候,富庶嗎、充裕嗎?!——我真想揍你!」
這是一場毫無疑問的戰鬥,雙方實力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馬蹄踏過雪白帳篷,無數朵鮮豔血花在白色紗布上綻放。將士們深知時間有限,將那快準狠三字訣用到了極致,連天胡營瀰漫在一片火光之中。
「她說羅布淖爾——請問羅布淖爾是哪裡?」高酋小聲問林兄弟。
這還能不答應嗎?!這流寇是吃定我了!玉伽有些著惱,卻又有些無奈,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道:「等這病人醒來。你就將金刀還給我——你說話可算數?!」
林晚榮眉開眼笑,順手捧住她的掌心輕輕摩擦:「姐姐不要吃醋,我不摸她,只摸你就是了。」
玉伽細細看了一眼,臉色忽的變得蒼白:「是沙漠風暴!!」
高酋和胡不歸在山東攻打白蓮教時。都是見過安碧如。雖是距離隔得較遠,但似安碧如這樣的神仙人物。但凡見了一面就不會忘懷。林晚榮擺擺手道:「傷離別而已,哪有什麼精采好戲。兩位大哥取笑了。」
額濟納部落緊鄰伊吾,是通往死亡之海羅布泊必經道路。離哈爾合林路程不足百里,被激怒了突厥人,奔行速度快得令人難以置信。他們在兩百里開外,自動分成兩撥,一撥前往哈爾合林,而另一撥則拚死趕往還未受襲額濟納。
「要你管。」玉伽小聲哼哼:「——你又拜誰?」
「憑什麼?!」林晚榮嘿了一聲,大馬金刀反問。
林晚榮惱怒之下,捏住她潔白脖子,玉伽便被迫張開了口:「你死不死無所謂,但是我的兄弟不能死!你一定要給我撐足三天,快喝——」
林晚榮也是看的迷糊,這金刀分明是玉伽贈送給情郎的定情之物,無數的突厥人為了它連性命都不顧了,祿東贊怎麼又把它送回來了?
「捨不得——」林晚榮小心翼翼的將那囊口紮上,笑著說道。
奶奶的,這突厥女人果然是屬豹子的,咬得鑽心的疼。漠風吹來,林晚榮唯有護住這刁蠻的女子,前有豹口,後有沙石,兩邊受疼。
林晚榮將清水往小李子口裡灌去,李武陵貪婪的吸吮了幾口,乾裂的嘴唇終於緩緩的翕動起來。
林晚榮點點頭嗯了聲:「那我們就做第一個到達的人好了。天山可是個好地方。鳥語花香、風景如畫。山頂有積雪天池,傳說是玉皇大帝的公主們洗澡的地方。翻過天山山脈,便到達阿爾泰山。我們自阿爾泰山的西北向重新進入阿拉善草原,穿過科布多和烏蘇布諾爾湖,便到達突厥王庭克孜爾。」
「有你在,我就不會死?!」玉伽緊緊咬住鮮豔的紅唇,微微低下頭了去。她沉默良久,忽地在他耳邊輕聲顫抖道:「窩老攻,如果你不是大華人,那該多好!!!」
「小李子怎麼樣了?」林晚榮正色問道。
「徐軍師下了死命令,自她而下,全軍將士,只許前進,不准後退,關在人在,關破人亡,誓死守衛賀蘭山!!軍師親自坐鎮西麓通道,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二十多萬弟兄,便在賀蘭山與胡人決一死戰,未見一人臨陣退縮。峽谷兩岸刀光漫天、血流成河,神機營的火炮因連續發射、炮管通紅,再也打不出炮彈,索性連這些兄弟都提刀衝鋒了。短短的三日,賀蘭山下戰死的弟兄,就足有四萬餘人!」
說到「再占你一下便宜」,那潔白的信箋上卻是印著一個鮮紅的唇印,淡淡的醇香似花露般沁入鼻孔,叫人留戀往返。想著安姐姐鮮紅小口輕吻這信箋時候的嫵媚模樣,林晚榮心裡熱的跟火一樣,恨不得以身化作這信紙,享受狐媚的安姐姐那甜蜜的香吻。
「想不出來就不要想了。」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抬眼看時,安碧如正對著他嫵媚微笑:「這玉伽的身分,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你只要牢牢抓住她就行了。記住,用上你所有的手段!」
一提那皚皚白骨,高酋就渾身的發冷。從那天發現第一根白骨,這兩天下來。他們不知看到了多少死去的冤魂,毫不誇張的說。這絲綢之路就是白骨堆成的。與這些先行者相比。他們除了人馬更多一些。也實在找不到更多的優點。
林晚榮抓住她的手,微微嘆道:「我就只看到了姐姐你。」
林晚榮點了點頭,與胡不歸在隊伍中來回穿梭著,清點著損失。
玉伽臉色一變,盯住他的眼睛。咬牙怒道:「就是真的。又怎麼了?!我就心腸歹毒、我就要毒死你——你殺了我吧!」
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打量安狐狸,清香的髮髻,淡淡的柳眉,晶瑩如玉的面頰,鮮紅的櫻唇,白天鵝般美麗動人的頸脖,雖是寐息中,卻總有股淺淺的媚人的微笑蕩漾在臉上。
林晚榮臉色忽地變得嚴肅,淡淡道:「玉伽小姐,你要想好了。這些開路先驅不僅有你們突厥人,還有我們大華人。你也拜他們嗎?!」
李武陵昏迷的這些時日,進的米糧實在有限,這一番嘔吐,除了泛著酸味的清水,再也哇不出來什麼東西。他外傷雖已差不多痊癒,身體卻是虛弱之極,這一番嘔吐之下,似已用完了全身力氣,仰面躺在林晚榮懷抱裡,面色蒼白如紙,呼吸極為薄弱,只是那微微抖動的睫毛,才在提醒諸人,他是真的醒了過來。
「你說什麼?!」林晚榮眨了眨眼。叫我去撕月牙兒的衣服,我沒有聽錯吧。他扭捏了半天,靦腆道:「姐姐,這個,不太好吧,善解人衣雖是我的長處,但我絕對不是隨便的人!!這件事情太讓我為難了。」
說起這事,胡不歸大拇指一豎,嘿嘿道:「高兄弟用藥果然名不虛傳,那赫里葉就倒在哈爾合林部族的外圍。才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被胡人們發現了。」
「仙兒他們不會知道的。」林晚榮笑了兩聲道:「不過既然姐姐你怕黑,那我就守在你身邊好了。我這個人,最不怕的就是黑了!」
玉伽卻不知想到了哪裡,忍不住輕呸了聲,臉m.hetubook.com•com頰通紅:「什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這流寇,忒的無恥!」
逃不掉比逃掉更頭疼!林晚榮無奈的擺擺手。翻身上馬而去。
「小弟弟。」她咯咯笑著用力揮手。淚如雨下:「記好苗寨路,我在那裡等你。你一定要來哦!現在我要走了,你不許看我!!!」
「轟」,火光沖天而起,潑灑了桐油的氈房瞬間便被大火吞噬,帳篷之間的乾草迅速燃燒,將這火勢一片一片的傳導開去。正往部落中擠進的突厥大馬受驚之下,長聲哀鳴,再也不受騎士的控制,撒蹄就往四面奔去。
「是寧仙子!!」林晚榮大叫一聲,驚得跳了起來,急忙放眼四顧。
水囊?林晚榮不自覺往腰間一摸,玉伽美麗的面容瞬間在眼前浮現。沙暴最猛烈的時候,是這突厥少女以身涉險,拚死將那飽飽的水囊抓了回來,林晚榮還為此怒罵過她。現在看來,她這舉動,或許就能挽救數十條飢渴的生命。
「不能停。」林晚榮決絕道:「現在是打時間差。我們和胡人的機會是均等的。如果這時候停止前進,等到那調動出去的胡人返回了部落,我們所有的努力就白費了。再想取道額濟納進入伊吾逼近突厥王庭。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胡大哥,你意下如何?!」
進沙漠之前,每個人都補充了水源的,這玉伽也不例外,還是林晚榮親手替她裝滿水囊。他哈哈笑道:「看你樣子,應該是兩天沒喝水了吧。這沙漠裡清水雖貴如黃金,但也不能捨不得喝啊,還是性命要緊。」
待到天色幽暗,諸人才戀戀不捨的上了岸去。林晚榮卻是水性大發,一個人在河裡撲通個不停。老高看的羨慕無比:「林兄弟的狗刨,比我的好看多了!」
好一個做買賣的,竟然將玉伽小姐論斤賣了。見林晚榮賊眉鼠眼的偷笑,祿東贊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的怒了:「那你還想怎樣?」
「是嗎?」安姐姐眨了眨眼,舔舔紅潤的嘴唇,拿起林晚榮的大手,緩緩往玉伽天鵝一般潔白的頸項摸去,媚笑道:「小弟弟。你來摸摸,這突厥女人是個什麼味道?」
玉伽偏過頭去。小聲哼道:「難看死了——誰看你?」
舒服的出了口氣,正要往回游去,卻聞不遠處撲通一聲輕響,頓將他嚇了一跳。岸邊漆黑一片,隱隱能看見幾塊大礁石的輪廓,聲音便是自那裡傳來。夜色太黑。岸邊離著溪水正中有五六丈的距離,那礁石無聲無息,他睜大了眼睛,卻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的響動。
玉伽一驚,接著便是大喜著撲過來:「我的金刀?!窩老攻,你快還給我!!」
這一夜抱著安姐姐,睡得踏踏實實、安安穩穩,連做夢都在偷笑,彷彿揀到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更盡春短,翌日醒來已是拂曉時分,懶洋洋的翻了個身,披在身上的羊毛裘飄落在地,微微寒意侵襲進來。
「原來是一匹母狼!!!」林晚榮盯住這金色的小狼。注視良久,方才嘆息了一聲。
他又將水囊掛了回去,諸人也覺他說的有理,如此重要的紀念物,即便是粉身碎骨了,也不能丟棄!
安姐姐嘻嘻一笑,抱住林晚榮胳膊,嬌滴滴道:「我就偏要他看——小弟弟,你睜大眼睛,一定要看清楚哦。」
「要你來管?!」玉伽像是被激怒的母豹,咬牙怒哼了聲。
看你還如何跑?望著沉睡的安姐姐那長長的、美麗的睫毛,他喜滋滋的睡了過去……
玉伽果然是個極有想法的女子,這個問題倒叫林晚榮愣神了。他思索半天,無聲的搖頭,和睦相處只是個將來式,現在這仗還得打,只有打疼了、打怕了,大家才能靜下心來,好好思考將來的問題。
天堂?!林晚榮腦中閃過一道亮光,猛的跳了起來,大笑道:「我知道了,海市蜃樓,這是海市蜃樓!」
林晚榮嗯了聲:「我沒事。就是後面要穿著開襠褲趕路了,不過這樣也不錯。最起碼不會影響我青春期的發育了!」
這決定無聲無息的傳達下去,人群中頓時一陣肅穆寂靜。所有將士都明白,今夜這一戰,將是個新的開始,前面還有更加殘酷的征程在等待著他們。沒有一個人退縮懼怕,甚至隱隱的有些興奮與期待,自從深入草原那一刻起,生死就已經不是他們要考慮的問題了。
衣衫下面壓著一方潔白的信箋。幾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小弟弟,你敢綁我衣角,我就脫你衣衫。大家扯平。嘻嘻。衣裳我帶走了,以免以後不小心被別的女人脫了,壞了你操守。」
林晚榮眼睛一瞪,火道:「什麼不告訴我。聽她還是聽我?你這小子,是要急死我啊?!」
胡不歸嗯了聲,憂慮道:「幾路加起來,足有三萬人不止!而且行軍速度極快,兼之天氣晴朗,他們飛奔之下,眼下距離哈爾合林只有兩百多里的路程了。」
正沉默間,那簾子卻又風一般飄了起來,流寇黑臉自車廂外探進來,手中舉著他那空空的水囊,惡狠狠道:「張嘴——」
「那你他娘的為什麼還要挑起戰爭?好玩?!」林晚榮勃然怒吼,雙眼赤紅,刷的一鞭子甩在馱著玉伽的駿馬上。那戰馬的韁繩被他拉在手中,唯有昂然嘶鳴一聲,團團的邁著步伐,將少女的身子拋出幾個美妙的曲線。
「好一個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勾!」眺望無邊無際沙漠,林晚榮輕輕吟了一句,對眼前額濟納似乎視而不見。
六七千人?!林晚榮驚駭的無語,這樣說來,這兩個部落的壯丁豈不是盡數而出了?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如此急迫,連家園都顧不上了?
沙漠行軍不比平原,為免烈日灼曬無故的消耗體力和水分,大家都是晝伏夜出,日頭正盛的時候駐紮休息,太陽西落的時候啟程前進、宿夜行軍。饒是如此,沙漠之海的威力也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像,這才走了一個多時辰,就不得不停下來歇息一陣。
玉伽愣了愣,旋即才意識過來。這流寇玩的是摳字眼遊戲,連天可汗都被他罵了一回。
「要你管?!」玉伽不屑搖搖頭,伸出細嫩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著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的玉伽,林晚榮笑了笑,嘆道:「衣裳很暖和吧。這是臨出征前。我妻子熬了好幾個夜晚親手縫製的。我們大華人有個傳統,將士出征前。妻子和情人都會親手為他們縫製衣衫。期盼他們早日平安歸來。只是斗轉星移、春秋輪換,那征戰沙場的勇士,卻有幾個能安然歸返?無數的如花般嬌豔的女子,終其一生的等待,化成了高山懸崖上的望夫石——我們大華人的情懷。你們突厥人永遠都難以明白!」
突厥少女抑制不住的痛哭出聲,淚珠兒如雨滴般灑落下來,那傷感的樣子,就彷彿這金刀是她的生命一般。
這句話可是說的大有學問,林晚榮聽得真切。拉住她手哈哈笑道:「師傅姐姐你就不要考驗我了。這突厥女人再美,也及不上師傅姐姐的萬分之一。我摸她幹什麼?!」
「不幹什麼,」少女猛的嬌聲怒吼,聲音大過他數倍,彷彿一頭憤怒的小豹:「我送給你的水,一滴也不能少。聽明白了沒有?就這樣!!」
「那就是說,我現在還當不了可汗了?!」林晚榮搖頭嘆息:「遺憾,真遺憾!祿兄。看來咱們也只有戰場上見了!!」大華人奮力揚起手中的鋼刀,堅韌之色一覽無餘。
重賞之下,塵土飛揚。成千上萬的突厥鐵騎,氣勢洶洶,疾踏而來,手中馬刀閃著銀亮的光輝,地動山搖。
車廂裡二人都不說話。林晚榮捧著藥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神色無比的尷尬。
安碧如嘻嘻一笑:「既然你沒有占我便宜,那我就要占你便宜了——我怕黑,你能不能抱著我睡?!」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沙暴,在數百丈開外生生的堆出了一座巨大的沙丘,面積足有數十畝地大小,其威力可見一斑。馬車被掀到空中。摔落成碎片,連那火頭軍用的唯一一口大鍋,也飛出幾百丈,埋到了沙坑中。
任何官職都可以封賞?突厥人果然夠看得起我的。林晚榮哈哈笑道:「祿兄,我真的當什麼官都可以?!」
老胡倒是個有心人。林晚榮笑著道:「胡大哥放心吧,我要真渴的時候,會找你的,你也知道我這人最狡詐了,怎麼會跟你客氣呢,哈哈!」
「將軍,動手吧。」方才與林晚榮會合的許震。年輕的臉上洋溢著騰騰殺氣。對於他來說,火燒巴彥浩特、奇襲達蘭扎都只是林將軍製造的傳說,真正在草原上、在突厥人的老窩裡與胡人交手,這還是他第一次。賀蘭山的血戰歷歷在目,他眼中射出熊熊的火焰。臉上青筋暴起著向林晚榮請戰。
「不錯不錯。原來突厥人也有才女。」林晚榮拍掌道:「我們這位大華兒郎真是好樣的,拐了突厥才女逃跑,打死都不肯投降。這般雄壯的氣勢,和我真有一拚哪。」
林晚榮聞聲望去,那厚厚的沙土下,隱隱約約露出兩副完整的遺骨。這兩副遺骨緊緊擁在一起,十指牢牢相扣,靜靜仰躺在地上。許多年的風吹雨打,他們的肉身早已化去,只留下皚皚白骨。
「將軍,換一個吧!」胡不歸急忙從身後取過一個,遞給他。
林晚榮摩挲著那潔白的信箋,心潮起伏澎湃,雨水打在他髮上、臉上,匯成雨注滴下,他沉默著,久久不曾言語。
這羊皮上寫著華語與突厥語兩種文字,字跡雖是殘缺不全,大意卻仍的看的清晰。突厥少女仔細辨認著,臉色漸漸地沉寂下來,她忽然幽幽嘆了口氣,輕輕搖頭,臉上生出幾絲悵然。
望著林晚榮得意的樣子,突厥少女又氣又惱,恨不得上去給他兩拳,良久才咬牙道:「分明是你引誘我故意想岔。你這人,只會胡攪蠻纏!」
胡不歸、老高、許震、李武陵,林晚榮掃了諸人幾眼,除了杜修元奉命坐鎮賀蘭山谷,手下的老弟兄都到齊了,這是進入草原來,陣容最鼎盛的時刻了。
「我嘗?!」林晚榮舌頭打結:「還是不要了吧,我沒病沒災的,吃什麼藥啊。」
「水!」林晚榮大吼一聲,早已有胡不歸遞過李武陵的水囊。小李子昏睡中,即使在沙漠裡,每日仍在不停的進水,但不管任何時候,他的水囊裡總是被裝的滿滿的。
清冷的月光灑落草原大漠,遠遠的天際,忽然掀起沖天的煙霧,轟隆轟隆,春雷般沉悶的馬蹄聲傳入耳膜,大頓時震顫起來。尚隔著數十里,就有這般規模和氣勢,胡人鐵蹄果然名不虛傳。
看著他黝黑的臉龐,安碧如掩唇嬌笑,快活無比。笑了幾聲,她忽地伸出手指朝地上的玉伽指了指:「那她呢,不會也睡在我們的帳篷裡吧?!」
她語氣冰冷,毫不客氣的命令他。既然是給小李子搗藥,林晚榮自是心甘情願的聽她使喚。搗杵如飛,將那木罐砸的噹噹響。不一會兒便將藥草磨成了粉末。她使的也不知道是什麼草藥。聞著很香,皮膚上觸到一點藥粉,卻是冰冷的很。
「賀蘭山兩條峽谷幾次陷落,又幾次奪回。數萬人的敢死隊兄弟,只有八百人活著下來。杜大哥左臂掛彩,左丘將軍右肋受創,就連徐軍師也——」
老胡笑著道:「將軍,弄不好這玉伽就是祿東贊的女兒,突厥國師是看上了你的人品,想叫玉伽把這金刀送與你,招你做女婿呢!!」
「噗嗤」玉伽掩唇輕笑,那銅錢便放在嘴邊。旋即她似覺得狀態不對,急忙又冷起了臉來。
突厥少女眼淚刷的流了下來,她一伸手,飛快的將那水囊抓回來,緊緊的抱在懷中。
林晚榮小心翼翼護住臉頰,謹慎道:「高大哥,你與前方斥候探查的怎麼樣了?!前面可有胡人部落?!」
將這小母狼教訓的利索了,漠上草原風雨依舊。急行之下,距離哈爾合林已只有七八十里的路程了。
「她?!」林晚榮愣了愣:「外面的草地那麼大,難道還不夠安置這麼個小姑娘?!要她在這裡礙我們的好事做什麼?!」
林晚榮搖頭笑道:「雖然我們處在對立的兩個民族,但你不像那麼惡毒的人——對了,那天你為什麼要騙我說,你用清水洗臉呢?害我真的信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胡不歸恍然大悟的哦了聲,臨進沙漠了,都還不忘給胡人玩記狠的,林兄弟果然是神人啊。
「快走!」林晚榮大喝一聲,拉住玉伽轉身就往沙丘下奔去。呼呼的風聲便在背後響起,似有萬斤重壓,二人拚命奔跑著,風向輪迴旋轉,他們腳下卻是越來越輕,似乎都要脫離的面而去。
二十來天的沙漠奔波,不僅身體難以吃消,就連心靈也飽受摧殘,身心都需要一個恢復期。林晚榮深知鬆緊相宜的道理,反正奇襲克孜爾沒有時間表,他索性大方一點,命令大軍就地駐紮,歇整兩日!此令一下,營地頓時一片歡騰,大家奔走相告。嬉笑開顏。此情此景,倒令林晚榮想起了自己孩提時每每苦盼暑假來臨的情形,也禁不住的莞爾。
「是嗎?」林晚榮忙自腰間將水囊取過,細細打量著。這幾日行軍,清水都集中起來統一分配,水囊早已用不上了。茫然不覺間,這水囊不知什麼時候被沙石刮破了個小孔他都不知道。
他對著信箋上那鮮紅的小口吧嗒了一下,甜美芬芳,餘香留唇。
「為何?!」玉伽倔強搖頭。
玉伽渾身輕顫,淚眼朦朧的看了林晚榮一眼,眼中充滿絕望的死寂。緩緩閉上美麗的雙眸,豆大的淚珠順著雙頰無聲滴落。這突厥少女本就是美豔無雙,這番絕望之下的軟弱,更是野性褪盡,再也尋不著一絲的潑辣模樣。
「好。」林晚榮用力揮手:「吩咐所有兄弟,不要惜馬。我們現在要的是速度,要全力前進。戰馬和糧草等取下額濟納再補充。」
「叮」一聲脆響,她用力拉拽之下,林晚榮胸前一鬆,也不知是個什麼東西掉落下來,在車廂板上,搖搖晃晃滾出去老遠。
林晚榮大喜,緊緊抱著他的肩膀:「小李子,小李子,你快醒醒——」
不知什麼時候,林晚榮的衣裳已經脫掉了,望著自己赤|裸的胸膛和胳膊,他迷迷糊糊笑道:「師傅姐姐,睡的好好的,你脫我衣裳做什麼?!」
林晚榮抹了汗珠,擺擺手,將水囊擋了回去:「胡大哥你用吧,我剛才喝過了。」
玉伽小臉氣的通紅,怒聲道:「你,你下流!」
「嘶——」大華人的戰馬忽一聲仰天長鳴,翹首起跳,那人抓緊馬韁,身隨駿馬起伏。月色低落,彷彿正抵在他背後,大漠風沙漫天,掀起他的長袍髮髻,滾滾塵沙打在他的背上臉上,蒼涼蕭索,卻又有一股難言的殺氣。
「將軍。您不要擔心。」見林晚榮黑著老臉,臉色陰沉嚇人,許震趕緊道:「屬下臨走時,徐軍師氣色已有好轉。她還親自送我,並囑我轉告將軍,軍中一切安好,請您不必掛懷。」
濃重的黑影籠罩在岸邊,將那礁石包圍其中,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四周寂靜一片,聽不見任何的響動。林晚榮露出半個頭顱,小心翼翼的左觀右看,半天沒有發現異常。
老高拍著胸脯道:「有我在,你就放心吧。保這小子一點事沒有。方纔我還餵他喝水了呢!」
「卑鄙無恥名聲我背了好些年了。也不在乎再多一兩回。」林晚榮嘿嘿道:「痛快點,一句話,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不要你管!」玉伽應了一聲,手中的金刀卻是刷刷的幾聲,掘的更急了。
老高臉色刷的就綠了,急忙擺手:「不成不成。我老高不認路的。還是老胡你來好了——你羅盤使得好。大家都知道!」
這個沒有什麼奇怪的,林晚榮點頭道:「絲綢之路,不僅屬於我們,也屬於其他民族,它是各族融合的一條通道。絲綢之路上的商賈,不分大華與突厥,都是勇敢的先行者,是我們的前輩。即使是兩個不同的民族,他們也可以相互扶助、共同繁榮的。」
這個色女,我不瞪你,難道還瞪我自己?林晚榮眨眨眼,笑道:「難道你忘了,我會看星辰手相的。可謂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這個天大的秘密我只告訴了你,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
這地平線上突然湧起的城郭,猶如天上的街市,清晰可見,彷彿近在眼前。尤其是那嘩嘩流淌的河水,對身處沙漠中的人來說,更是無限的誘惑。不僅是林晚榮和玉伽,所有將士都看的呆了。
玉伽自懷裡取出一根乾枯的藥草,帶著股嗆人的味道,她小心翼翼的將這藥草斷成兩截,剩餘的又裝回懷裡。林晚榮聞了聞,臉色禁不住一變:「這是——辣鼻草?!」
玉伽身子一顫,卻是生死不顧,像一頭不可馴服的野馬,在他懷裡猛烈的掙扎了起來。
當日為鼓舞軍心而吹的牛皮。被老高一語戳穿了。所有的飲水昨日夜裡就已耗完,三日之內若是走不出沙漠,他們就要像絲綢之路上的前輩一樣。永遠埋骨在這死亡之海了。
「民族融合乃是大勢所趨,就像我們在這絲綢之路上看到的皚皚白骨、生死戀人,他們誰是大華人,誰是突厥人,這個重要麼?他們還不是一樣相互扶助,共度難關?」
這死亡之海從沒有人活著走出過,更無人知道它通往哪裡,沒想到大華人竟然有這般氣概,置生死於不顧,毅然而然的闖入了其中。
林晚榮看了身邊的高酋幾眼:「高大哥,你呢?!」
林晚榮啊了一聲將那藥水全部吐出,滿面苦色,舌頭伸得老長不斷的喘氣:「小妹妹,這到底是什麼藥啊,我怕沒被你毒死,也被你嚇死了。」
突厥人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他們一刻不停的往回飛奔,雙方的比賽變成了腳程與耐力的比拚。
林晚榮嗓子乾的冒煙,他狠狠的嚥了口吐沫,只覺喉嚨有些生疼,這是缺水的症狀。
「我們進入草原之後,先到了巴彥浩特,又到了達蘭扎,幾次差點便與胡人鐵騎相遇。每到關鍵時刻,便會有人與我們指尋方向!」許震說著,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紙團。遞給林晚榮。
火把照亮了天空,無數張冰冷而殘酷臉龐近在咫尺,他們臉上不帶一絲情感。唯一沸騰,是他們眼中熊熊燃燒火焰。
胡不歸取過掛起腰間的水囊,遞給林晚榮道:「天真熱!林將軍,快,喝口水!!」
林晚榮搖了搖頭,默默不語,他抬頭眺望,那方向卻正是哈爾合林所在。胡不歸想了想,輕聲道:「將軍,是不是今夜就要迂迴動手了?!」
「哦,我還以為你不要了呢!」林晚榮嘻嘻一笑,雙手自然的鬆開了:「神醫你如此緊張這小刀,莫非裡面藏著什麼秘密不成?!」
「你看的懂麼?」突厥少女白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捧緊了手中的羊皮。
看著他乾澀發白的嘴唇,胡不歸皺著眉頭,甕聲道:「什麼喝過了,將軍不要哄我!你昨日把你水囊裡的清水都灌進小李子的水囊中了,什麼時候喝過水了?!將軍你心疼兄弟,但也要顧著自己的身體。」
許震嗯了聲,點點頭:「突厥人退卻百里。數天之後,我們便聽說草原上有一股大華流寇,四處搶劫胡人商隊部落。還聽說了一個奇怪突厥名字,徐小姐說那就是將軍你,她知道你要做什麼了,只是苦無辦法與你取得聯絡。」
「娘的,果然是死亡之海,」黃沙上傳來灼熱高溫。讓每個戰士都汗流浹背。許多人都脫下上衣,赤膊上路。老高抹了抹額頭上滾滾汗珠,打開水囊舔了舔,又小心翼翼將那珍若生命的水囊掛在腰間,吐著舌頭喘氣:「走了幾天幾夜,除了黃沙還是黃沙,兔子都不拉屎,鳥毛更看不到一根,這路哪是人走?!」
「看什麼看。沒見過我這麼拉風的人?!」被這突厥少女盯的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林晚榮惱羞成怒的喊了一聲。
黃沙紅顏,殘陽如血,這般景致倒也特別的很。玉伽靜靜眺望著遠處,忽的發出聲驚呼:「那,那是什麼——」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玉伽卻是聽得入神,忙道:「後來呢,後來他們怎樣?」
高酋拍著巴掌,賊笑兮兮道:「好一個看人先看臉,實在一語道出男人本色。高,實在是高啊!」
「你可以選擇不喝——」玉伽神色冷淡的看他一眼。
還未想完,便覺懷中一輕,那玉伽竟是嗖的一聲衝了出去,像是一頭敏捷的母豹,看那方向,竟是直奔水囊。
「什麼意思?」林晚榮睜大了眼睛,嚴肅道。
「胡大哥,怎麼了?!」林晚榮吃了一驚。胡不歸這樣的鐵血漢子,打死也不會流淚的。
那絹帛柔軟細膩,歪歪扭扭寫著六個大字:「一切皆有可能!」
這玉伽可真夠倔!林晚榮雙手雙腳數肢同時上陣,額頭汗珠滴答滴答往下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沒有掰開她掌心。二人你爭我奪,怒目而視中面面相對,距離極近,便能聞到對方急促的呼吸。
還未靠近月牙兒身前,便已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拿住了,安碧如嬉笑望著他:「誰叫你不聽我的話,現在想摸也晚了。」
「快看,林兄弟,快看!草,青草——」奔行中,高酋忽然揮動馬鞭大叫了起來,那興奮的嗓門,壓過了風聲蹄聲,直衝入耳膜。
自伊吾進入羅布泊,已經是死亡之海後半程了。但是在茫茫沙漠裡接連行進了三天,放眼望去,依然是黃沙漫天飛舞,看不見日月星辰,更看不到一絲綠色。若不是領頭的胡不歸不斷用羅盤指正著方向,林晚榮幾乎要懷疑自己走錯路了。
望著紙上那鮮紅的唇印,林晚榮嘆了口氣,喃喃道:「師傅姐姐,你每次占了我的便宜就走,世上哪有這麼輕巧的事——我也占你一回便宜,叫你還不能反抗,嘿嘿!」
「又想來哄我?!」安碧如狠狠捏了捏他手臂,臉頰如塗粉脂。
他清越聲音飄出去老遠,在將士們耳邊激盪。
胡不歸點頭正色道:「我贊成將軍的意見。這天賜的良機,我們絕不能錯過。既然是打仗,那就沒有不冒險的事情。」
也不知是哪裡又惹到了這女子,她神情漸漸地冷了下來,盯住林晚榮,一言不發。
果然是突厥國師祿東贊!他竟然從五原趕回了草原,難怪能有那般智謀!
望著她鮮豔欲滴的紅唇、如水般嫵媚的眼神,這狐媚的安姐姐就像是草原上的一把火,點燃了他渾身的激|情。林晚榮拉住安碧如小手,在她柔軟的掌心偷偷摩擦了兩下,滿面正氣道:「為了師傅姐姐,別說是撕人衣服,就算是上刀山、滾油鍋,小弟弟也義不容辭。玉伽姑娘,得罪了!」
玉伽微笑著點頭,咯咯道:「那好,聰明的猴子,你喝水了嗎?!」
他嘿嘿笑著,雄赳赳氣昂昂的便往月牙兒身邊邁去。玉伽臉色大變,驚恐的雙手抱住胸前,怒道:「你,你敢——」
林晚榮騷騷笑道:「我已經給你挑選了許多精壯的勇士,有額濟納的,還有哈爾合林的。他們個個威武雄壯、力大如狼,很快就要趕來與你相會了——」
林晚榮緩緩撫摸著那水囊,沉默良久,忽然搖頭笑道:「破就破了吧,就當作是個紀念,這可是我們跋涉死亡之海最有力的見證,扔了太可惜。」
看玉伽沒有阻攔自己的意思,林晚榮湊上臉去,笑道:「這是什麼?!是藏寶圖還是武功秘籍?!每一次奇遇一定會碰到好東西,小說上都是這麼寫的。」
林晚榮放聲大笑,擺擺手道:「這個就沒意思了。祿老兄,你也知道我在大華的情況,我兩個老婆是公主,老丈人是當朝天子。只要我願意,本大人可以在大華朝中橫著走。哪還用得著到你們突厥來受制於人?你要有誠意點。就請我來做個可汗,本大人還可以考慮考慮。嘿嘿。」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是進還是停?!」高酋憂心忡忡道。
「得令!」胡不歸點點頭,急急忙忙的安排去了。
他說了幾句,口裡一陣乾涸,也學老高那樣在水囊邊舔了舔。自進入沙漠。林晚榮便下了死命令,大軍每日只有兩餐,每餐僅限小份乾糧。飲水更是嚴格限制,不到時辰、不到點,不許擅自飲水。對戰馬糧草補充,也採用類似辦法。
他心動神搖之下,放眼四周飄搖的風雨,淅淅瀝瀝,婀婀娜娜,瞬間都化成了寧雨昔那動人的身影。
玉伽胸前的金狼,自然與那些青狼灰狼不可同日而語,那是一種更高身分的象徵,這與林晚榮猜測的相差無幾。但玉伽的真正身分,依然是個謎,好在此去突厥王庭,前路漫漫,他有充分的時間來挖掘突厥少女的秘密。
這一條路線。在出發之前幾人都已熟知於心。一旦穿過了阿爾泰山進入草原,那就是他們大展拳腳的地方。但最難走的。也就是這死亡之海到天山一線了。
看著他乾裂的嘴唇,玉伽搖搖頭,輕輕道:「有時候我覺得你很聰明,有時候,我又覺得你和猴子一樣的笨!」
嗖嗖箭雨自身邊劃過,彷彿草原的風一般迅疾,見那額濟納已成一片火海,無數的突厥人正忙著取水救火。洶湧的胡人鐵騎,像是烏雲般踏來,林晚榮調轉馬頭,看著祿東贊漲紅的臉龐哈哈大笑道:「祿兄,後會有期了!胡大哥,我們走!!」
「拜託,猴子那是聰明好不好?!」林晚榮不滿道。
上天是公平的,同在一片天空下,寒風雨露不僅威脅著大華人,同樣也威脅著突厥人。
這丫頭竟然比我還厲害?被她一嚷嚷,林晚榮倒是愣了。什麼叫做一滴都不能少?這小妞霸道的過分了吧。
「無知的人。」玉伽瞪他一眼,哼道:「羅布淖爾就是你們所說的羅布泊。在我們突厥語裡,羅布泊就叫羅布淖爾,意思是千水聚集的美麗湖泊——哼,原來羅布泊是個小村莊,在窩老攻眼裡,還算不得出名——玉伽倒是領教了你的博學。」
玉伽站起身來時,天色已經漸漸地暮了。她望著林晚榮,忽地嫣然輕笑:「窩老攻,我想喝水,你還有沒有了?!」
林晚榮呆了呆。旋即便瘋狂的抱住他大吼起來:「小許,許震。真是你麼?你怎麼來了?你怎麼找到我們的?!他奶奶的,天生怎麼會掉餡餅啊!!」
「我突厥天可汗前前後後封賞的女子,共計八十九人。」玉伽不屑道:「你問這些做什麼,我哄你,你也未必知道。」
玉伽的衣衫已被安碧如撕爛,她身上披著的,卻是林晚榮穿過的一件舊衣衫,長長大大、鬆鬆垮垮,將她美妙的身軀包裹在裡面,竟有一股子與眾不同的味道。
懶得看這突厥女人的淚水,他轉身揚長而去,空空水囊掛在腰間搖擺,遠遠望去,便像是個漂浮葫蘆。
「什麼條件?!」林晚榮眼睛眨了眨。
「算了,個人信仰不同,我也不逼迫你。」林晚榮輕輕揮手,無聲一嘆:「你想拜誰,就拜誰吧。」
她咬了咬牙。強硬的昂起臉龐:「戰爭。是為了讓我的族人和後代獲得更富饒的土地。讓他們脫離淒風冷雨,過上富庶的生活。這有什麼錯?!」
「不要著急,」林晚榮淡淡的揮了揮手:「等到他們真的走遠、前方斥候報回了消息,咱們再動手不遲。胡大哥,你吩咐下去,大軍輕裝簡從,繼續往草原深入,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停下來。」
「你這算是把金刀送給我嗎?」林晚榮哈哈大笑。伸手就往金刀摸去:「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唉,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玩小刀的!」
額濟納與哈爾合林,身為突厥有數兩個大部落,給養極為豐富。不消林晚榮吩咐。將士們便補充水糧、更換戰馬,為進入沙漠作最後準備。
熱粥入喉,李武陵恢復了幾分力氣,他微微的咀嚼了幾口,嚥下去,終於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胡不歸深以為然的點頭,對林晚榮的話極為贊成。
這是怎麼了喲?林晚榮還在呆呆發傻,忽聞身後的胡不歸驚喜的大呼:「將軍,快看!」
安碧如不滿的哼了聲。拿銀針在他屁股上輕扎了一下和*圖*書。「哎呀。」林萬榮齜牙咧嘴,像是坐了炮仗似的跳了起來。
行到現在,風沙已經漸漸地小了,空氣也沒那麼乾燥了,而且連續四五天都沒有碰到過沙暴了,這些是到了沙漠邊緣的症狀。只是那羅布泊的出口到底在哪裡,卻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
「給你!」一個厚實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幾灘的碎石嘩啦堆在了她腳下。
「你才理解岔了呢!拿著——」玉伽不耐煩的開口,將木碗遞給了他。林晚榮只得小心翼翼的捧住了。
雨水打濕了馬蹄,綠油油的青草放著水光,光滑泥濘,戰馬行進的速度不得不減慢。將士們冒雨前進,渾身衣衫濕的透透。遠遠望去,這一票人馬,就彷彿沉沉煙雨中不斷移動的雲彩,迅疾而又整齊。
提起那個狐狸般詭異的女人,玉伽臉上頓時泛起一股深深的痛色,她捏緊了拳頭,像是自己給自己打氣,喃喃自語著:「我不怕她,我不怕她,我一定要戰勝她!」
突厥少女翻看了李武陵眼皮。又摸了摸他的脈搏,才冷冷開口:「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要說下毒,她可以直接在水囊中做手腳。哪用的著往草藥裡添料。
許震自知失言。忙擦了擦眼角。低下頭去小聲道:「將軍,您別問了。軍師不讓我告訴你!」
玉伽蜷在他懷裡,將他抱得死死,漸漸地安靜了下來,沒有了這丫頭的叨擾,林晚榮心裡也平復了許多。在漠漠的黃沙裡,二人都不說話,天外狂沙亂舞、呼嘯一片,這裡卻是靜謐無比。
將昨夜生火造飯、駐紮帳篷的各種痕跡一一掩埋。再也看不出破綻了,林晚榮才揮揮手,五千將士打馬啟程,直往草原深處奔去。
林晚榮湊上前去。盯住那羊皮仔細辨認了一陣,神色忽然變得古怪,他想笑,卻又不好意思。
眼看著狂風便要將她身體吹起,玉伽眼睛一閉,兩顆淚珠滾滾而下,正要放開胸懷隨風而去,卻覺身體又被重重的拉了回來。
「不許你罵我!」她嚶嚀一聲,猛的鑽進他懷抱裡。張嘴就往他胸前咬去。玉伽的牙功,林晚榮早已見識過數次了,這一口下去,胸前便印出一排整齊的牙印,沁出點點血絲。
林晚榮自懷裡取出金光燦燦的彎刀,笑著道:「在這裡!玉伽小姐放心,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答應你的就一定會做到,這一點大家有目共睹!」
月牙兒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不忍目睹。林晚榮偏過頭,不去看她的眼神,小聲問道:「師傅姐姐,可以開始了嗎?」
我就不信制不了你!林晚榮擦擦手上汗珠,自懷裡掏出金刀用力揮了揮,嘿嘿道:「小妹妹,這個,你還要不要了?!」
林晚榮在隊伍裡巡視著,仔細檢查每個戰士的裝備和給養,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今夜一戰,下一輪的補充給養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多一分的準備,就多一分的希望。
領頭的胡人緩緩揭去頭上頭盔,露出深凹的眼眶,顴起的臉骨,湛藍的眼神微微閃爍。他遠遠的朝著林晚榮一抱拳,用略帶生硬的大華語喊道:「林大人,久違了!祿東贊在此,恭迎大人駕臨草原!」
林晚榮嘿嘿笑了幾聲。望著那混濁的湯藥。他心一橫。捏著鼻子嘗了小口。
林晚榮乾嚥了口吐沫:「要你來多管閒事——我剛才喝了一百多口,撐死了。現在沒時間和你囉嗦,胡大哥,天色不早了,隊伍開拔!」
「是挺可惜的,」胡不歸笑著道:「不過要說起突厥人寫大華字,我看那位月牙兒小姐應該是一把好手。這女子不僅長得好看,而且精通大華文化,智慧和風範皆都高人一籌,祿東贊寧願放了我們,也要確保她的安全。這女子定然是個頂尖人物!」
「哈哈,小李子醒了,小李子醒了——」林晚榮放聲大嚎大笑,淚珠滾滾落下……
玉伽看他神色便知他所想,忍不住哼了聲道:「你這人,嘴上吹得梆梆響,心裡卻還不是一樣的想法?!卑鄙!」
徐軍師?徐芷晴?!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林晚榮有一種激動的想哭的感覺,雖只分別了十數日的功夫,但在這草原一路浴血的征戰中,賀蘭山與徐小姐,飄渺的就像天外的雲彩,彷彿與這一路孤軍徹底的無關了。
「不要我們管,所以就鬧出這樣的悲劇了!不是你的族人相逼,他們會死嗎?」林晚榮指著地上的遺骸,聲音提大了些,惱火說道。
冰冷的身軀傳來一絲的暖意,玉伽睜開眼來,只見自己濕透的身體上,不知什麼時候披上了一件嶄新的長袍,帶著淡淡的芬芳,豆大的雨點自天落,打在那袍子上,印著清新的水漬。
林晚榮看她一眼,頓時大吃一驚。只一夜之間,這少女彷彿消瘦了許多,鮮紅的嘴唇微微蒼白,光潔如玉的臉頰不見一絲笑容,唯有那淡藍的雙眸裡閃爍著的熊熊火焰,證明了這還是那個活生生的玉伽!
「為了賀蘭山死去弟兄,殺啊!」許震一聲怒吼劃破天空,無數匹奔騰駿馬像是瞬間移動烏雲,向著哈爾合林衝去。倉皇起身迎敵突厥人,赤|裸著精壯上身,弓箭都未來得及佩帶,便揮舞著大刀向這如烏雲一般大華精銳衝來。
「最頑強的樹?!」玉伽輕輕摩挲著那枯朽的樹幹,搖頭微嘆:「生而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枯。三千年的性命,卻也敵不過這羅布淖爾的死亡之海,可憐,可嘆。」
她急喘著氣,緊咬著牙,不停的揀石頭,不停的向水中砸。圈圈的波紋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她卻是無休無止,直到再摸不到一塊石頭,她竟是憤怒的哭了起來。
沙漠裡行軍,水和糧食重要性不言而喻,五千將士軍紀嚴明、令行禁止,毫無保留執行這一命令。三天下來,竟無一人違反過。
安姐姐眼裡的深意,傻子都能看的出來。林晚榮驚駭之下正要搖頭,安碧如的小手已經壓上他嘴唇:「什麼都不要說,只要你能安然返回,就算是傷天害理又如何?!我便陪你與天鬥,天不鬥我我鬥天!」
還沒逃出幾步,身後的沙丘便轟的一聲,被那沙暴整個掀起。帶著巨大的漩渦飛向空中,與那狂舞的狂沙混為一團,匯成更大、更猛烈的風暴,向諸人撲來。
安狐狸笑著走上前去。在突厥少女光滑的臉蛋上摸了幾下,柔聲道:「好可憐的小妹妹,真是我見猶憐啊!小弟弟,待會兒你可要溫柔些,看小妹妹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呢。可別太粗魯。小心傷著了她!!」
這是進入草原後遇到的第一場雨,不早不晚,偏偏在這當口上滴落下來,叫林晚榮領教了老天爺的威力。
這海市蜃樓的景象,落在眾將士眼中,也是嘖嘖稱奇。聯想到今日李武陵的醒來,一時有傳說是天降祥瑞,意味我軍出征大吉云云。
死亡之海羅布泊,起自祁連山脈,自甘肅敦煌向北蔓延,直至高昌、天山腳下。其北依天山餘脈,南臨阿爾金山北路麓與昆倉山山脈東北角,東接敦煌。西連塔克拉瑪干沙漠。死亡之海中,處處都是金字塔形沙丘。屹立於平原中,高可達數百丈。大漠狂風將這些沙牆吹起,高度可再升數倍,便如大山倒塌。甚是恐怖嚇人。
「將軍,這是徐軍師給你的信。」抑制了激動。許震自靴子裡掏出一塊小小的羊皮,扯了幾下,便露出裡面潔白的信箋。
當然,也有遺憾的地方,流沙刮起的鋒利碎石割破了兩個水囊,叫原本就捉襟見肘的水源愈發的緊張了起來,諸人都覺心痛不已。
「我要說話不算數,就罰我這輩子都被我老婆當馬騎!」林晚榮右手高舉,莊重發誓。
看這人賊笑的樣子。玉伽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微怒道:「雄壯什麼。你們這些可惡的大華男人,就會引誘我們突厥女兒!」
老胡躍馬而出,戰刀揮舞:「全軍聽令,目標額濟納。出發!」
林晚榮笑道:「怎麼樣。這故事好玩吧?比你那搬弄什麼《山海經》如何?!」
玉伽臉頰漲的通紅,嬌叱道:「你,你這個狐狸一樣的女人。我玉伽不會放過你的。」
安碧如這封留言亦莊亦諧,雖是處處玩耍嬉鬧,卻有一股掩不住的情意,似青山上墜下的汩汩流水,撲面而來,清澈如水晶。
我感動什麼?玉伽瞪了他幾眼,聽他前面一句話,倒還有那麼些誠意,後面一句話,卻是地地道道的得了便宜就賣乖了。
月下,流寇嘻嘻的笑臉,近在咫尺,如此真切!
「啪」,林晚榮重重一掌拍在玉伽滾翹的豐臀上,那清脆的響聲劃破風雨,傳出去老遠。
「窩老攻,你,你——」玉伽氣得俏臉通紅,眼神噴火的望著他,盈盈淚珠落個不停。
他問一聲,便在玉伽屁股上拍一下。劈里啪啦的響動,驚擾了所有人。身邊來來往往的將士盯住這黑臉發怒的主帥,想笑又不敢笑。胡不歸二人相互望了一眼,老高點頭道:「林兄弟發飆了,突厥小妞這下要受難了!」
給我的?還要老高轉交?林晚榮四面瞅了幾眼,卻不知道玉伽鑽到哪個馬隊後面去了。
玉伽瞥他一眼,偏過了頭去,似乎不想和他說話。
若說前次誠王府離別滿是遺憾與心痛的話,這一次卻是截然相反。它給人一種深深的期待與希望,便是哭泣,也是帶著笑臉的。幻想與安姐姐重逢時候喜悅和歡笑,林晚榮頓時激動的不能自已。這樣有情有意的女子,若是不去珍惜愛護,人生在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林晚榮抹了臉上的雨水,搖搖手冷笑道:「就算是假慈悲吧——不知道你們突厥人,什麼時候才能學會這種假慈悲?!」
安碧如筆畫輕巧,便在這裡勾勒出個嫵媚笑臉,維妙維肖。望著這傳神的俏顏,林晚榮想笑。鼻子卻是酸酸的,我竟然成了這狡猾如狐的安姐姐毛毛熊?我有那麼可愛麼?!
許震擦去眼角淚珠,欣喜抱拳道:「將軍,是徐軍師派我來的!」
水波清澈,正倒映出林晚榮模樣,頭髮紮得整整齊齊,臉刮得乾乾淨淨,模樣甚是英俊瀟灑。只是那左右兩邊的臉頰上,卻各有一個小小、鮮紅唇印,在水波蕩漾中搖搖晃晃,像是一張鮮豔的小嘴,在默默訴說。
祿東贊急忙搖頭:「我怎會捉你,大人想岔了。你是大華最聰明的人,在我們突厥,也找不出幾個比你強的。我們突厥人,最佩服的就是強者與勇士。您已經用您的機靈勇敢、聰明才智證明了您是真正的勇士。只要你願意從死亡之海的邊緣走回來,祿東贊向你保證,我突厥一定以國士之禮相待。你想要任何的官職,毗迦可汗都會封賞於你!」
玉伽評論相當準確。此時大華騎兵,就是一支飄蕩在草原上流寇。劫掠完一個部落,便向著下一個目標進發,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們風一般速度。
她笑著笑著,緩緩閉上眼睛,竟是真的安詳的睡了過去。
二人辯駁一番,爭吵一番,誰也說服不了誰,便都安靜了下來。
那藥水的刺|激作用不可小覷,李武陵咳嗽了幾聲,肚中忽然咕嚕一陣,玉伽急道:「快將他扶到車外去——」
見她不再掙扎了。林晚榮這才長長舒了口氣。這個突厥女人,簡直比豹子還野,不來點狠的,還真是制不住她。
當五千將士站在額濟納部落面前,胡不歸也把突厥人最新消息報了過來:「將軍。胡人離著我們,只有六十里了。」
抱緊安狐狸那火熱的、顫抖的身軀,林晚榮激動的就彷彿第一次入洞房,下面要做什麼卻是全然不知了。安碧如在他臉上捏了一下,輕笑道:「不許再做壞事,要純潔,你自己說的!我睡覺了!」
林晚榮大喜,忙將李武陵的身體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裡。玉伽自他手中取過金刀,照準李武陵胸前瞄了瞄,林晚榮頓時一驚:「你要幹什麼?!」
三人下定了決心,便再無耽擱。率領著五千將士冒雨前進。在如此暗無天日的茫茫大草原上行軍,最為重要的就是方向。為了防止迷路和掉隊,草原經驗最豐富的胡不歸往前領路,高酋則在最後壓陣。幾人分工合作,朝著哈爾合林開去。隊伍裡唯一的一輛馬車是留給李武陵的。不管在怎樣艱難困苦的時候,他們都不會丟下自己的兄弟。
這絲綢布袋入手柔軟,捏著還有咕嘟輕響,也不知裝的什麼東西。
老高壓低了聲音道:「管他什麼黑狼金狼,咱們一律把它幹掉就是。林兄弟,額濟納和哈爾合林的壯丁已盡數而出,直往我們前夜駐紮的地方奔去,那部落裡面空虛的很,我們是否現在就動手?!」
流寇眼光寒如冰石,黝黑的臉上泛著不屑的冷笑,竟有一種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玉伽呆了呆,急忙搖搖頭,怒道:「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之所以留下我,也只不過是想利用我而已,以為我不知道嗎?」
轟,林晚榮腦中一熱,刷的就竄上床去。二人擠在狹小的床上,緊緊的抱在了一起。安姐姐的身子輕的彷彿沒有重量,帶著淡淡的清香和顫抖,用盡全力的依偎在他懷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厥少女終於鬆了口。望著他胸前那排整齊帶血的牙印,她呆了呆,忽地雙眸一濕,無力低下了頭去。
「巴彥浩特之戰,君之聲名鵲起。深入草原,斷敵食糧。以血肉之軀,禦敵於國門之外,直叫胡人聞風喪膽。感君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一事,請君勿念:芷晴身可死,賀蘭山永不陷落!!」
他笑著讓開身體,背後便閃出一個人影。十六七歲年紀,臉膛黝黑,模樣幹練,正欣喜若狂的望著林晚榮。
見老高說神秘兮兮。胡不歸也偏過頭去偷笑,林晚榮不解道:「什麼香豔。高大哥,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玉伽愣了愣神,還未省悟過來,一股清泉便順著唇流入喉中。她下意識的吸吮了一下,猛然便覺不對。流寇竟然手不停歇,那瓶裡的水珠,全然灌進了她口中,一滴也不曾剩下。
「將軍。我們走出來了,我們從死亡之海走出來了!」胡不歸喃喃自語著。臉上沾滿黃沙塵土,五尺高的漢子,卻也禁不住的哽咽了。
「星空雖美,卻永遠只能在夜晚閃爍——」
林晚榮嗯了聲,抬眼望去。只見遠遠的、地平線之上,雲氣籠罩,緩緩的,神奇般的跳出一片綠色的森林,林中高高聳起一座雄偉的城郭,那旗幟高高飄揚。無數的臺觀、城堞、車馬、冠蓋,動靜互現,歷歷可見。圍繞在那城邊,一條清澈的河流緩緩流淌,成群的牧馬牛羊悠閒放牧。歡樂的男女青年,奔行其中,放馬縱歌。
火燒連營?他們二人雖不知道林晚榮在說什麼,但這麼長時間的生死與共,早已建立起了無間的信任。
「真的?!」林晚榮大喜道:「那他們有沒有看到金刀和遺書?!」
「小李子——」那邊的胡不歸、高酋、許震三人見到這邊的情形,刷的就衝了過來,所有將士的目光直往這邊掃來。
見這突厥少女野蠻施工,根本就不在乎那名貴的金刀。那一刀一刀都靠著大腿根上,再近上幾寸便是關鍵位置,林晚榮嚇得臉都白了:「慢點,慢點,小妹妹,這麼名貴的金刀,用來挖土太浪費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如此助我、又能隱身我身邊不為我所察的女子,合計也就那麼幾個。仙兒、青璿、安姐姐、寧雨昔,都有這個本事。可是前兩個遠在京城,後面一個才剛剛離去,那剩下——
見諸人目光瞅過來,突厥少女微哼了聲,將那水囊藏在了身後。
「懶得和你說了!」玉伽偏過頭去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或許,知道越少,就越快活吧。看胡不歸二人樸實憨厚的笑容。林晚榮突然有些羨慕起他們來——簡單未必不是福分!
「姐姐,你怎麼了?!」林晚榮快步走過去,拉住她手道。
話音未落,胡不歸嘿的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拉開巨弓,那熊熊燃燒的火箭便如一顆長了眼睛的流星般疾射而出,正落在額濟納正中一處氈房上。
幾盞茶功夫,時間是短了點。不過面對這完全一邊倒戰場,胡不歸找不到拒絕理由。他哈大笑一聲,縱馬向前衝去。身後將士緊隨其身後,旋風般衝入額濟納部落裡。
徐芷晴的來信?林晚榮接過那信箋,手心竟有些微微的顫抖。對這支深入草原的孤軍來說,賀蘭山才是他們的根。
他一連吼了幾聲。吃了滿嘴的沙子,臉上沾滿黃沙塵土。模樣甚是猙獰。
在這茫茫的死亡之海中,烈日黃沙,寸草不生,獨自一人逃進沙漠,無異於自掘墳墓。以突厥少女的聰明,她絕不會幹這樣的傻事的,林晚榮甚至都懶得綁她,給了她充分的自由,隨便她怎麼蹓躂,有種你就逃給我看看!
望著那空空如也的小瓶,她呆了呆,忽然放聲大哭:「窩老攻,你這卑鄙的人,你敢騙我?!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突厥少女——玉伽!!!
聽他們說起玉伽,林晚榮這才注意到,自李武陵醒來,大家歡呼雀躍,目光都聚集在小李子身上,倒把那突厥少女忽略了。方才救人之前她還在車廂裡,此刻卻是芳蹤杳杳,不知到哪裡去了。好在這是死亡之海裡的茫茫沙漠,沒有人擔心她會逃走。
這匹小母狼!林晚榮哼了一聲。順手又在母狼屁股上摸了摸。玉伽嚶嚀一聲,面色如血,羞憤欲死。
她目光轉向玉伽。神色倏地變冷,微一用力,便分開了玉伽擋在身前的胳膊。自玉伽光潔的小腹、順著肚臍而上。在她左胸以下,那晶瑩如玉的肌膚上,竟是紋著一匹張牙舞爪的小巧的金狼。那金狼約莫手掌大小,神態飄逸,氣勢逼人,正昂起頭顱仰望高高的天空。雙眸裡射出清冷的光輝,似是冷酷,又似是溫柔,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味道。
安碧如嘆了口氣,搖頭道:「還能怎麼辦?既然你憐香惜玉、捨不得動她,那就只好我來了。小妹妹,現在我要脫你的衣裳,你不會反對吧,嘻嘻——」
少女想也沒想,抓起石頭便要砸河。驀然,她身子一滯,輕輕的、顫抖著轉過身來。
老胡老高自幼耍刀弄槍,最喜歡看的是畫冊,哪裡會讀過什麼《山海經》。被這突厥少女幾句話下來,頓時受了些打擊,慚愧的低下頭去。
玉伽身體一滯,極力的睜開眼來望著他。這流寇暴吼的樣子,像是一尊憤怒的天神。突厥少女眸中剎那閃過千百種色彩,變化萬端,複雜之極。
他口裡調笑著,大手已往玉伽的衣衫摸去,輕輕拉住了她的衣領。月牙兒急怒交加,眼眶瞬間聚滿了淚珠,她修長的脖子高高揚起,似是一隻美麗的天鵝般高傲不屈。驚懼、痛恨、酸楚、絕望,突厥少女會說話的眼神狠狠盯住了他,無數的心思瞬間閃過,晶瑩的淚珠無聲的滴落下來。
磕壞金刀?玉伽一愣。待看清楚那金刀下手的位置,卻是啊了一聲急急收手。雙頰赤紅的轉過了頭去。女人終究還是臉嫩啊。林晚榮哈哈笑了幾聲。
那領頭的胡人,衝到離沙漠邊緣還有幾百丈的距離,忽然用力一揮手,他身後的胡人便齊刷刷的停下了。整個戰場除了戰馬的噴嚏,竟是鴉雀無聲,寂靜之極。
過不了一會兒,那天上的街市便漸漸散去,海市蜃樓終於化作一縷飄渺的煙靄,再不復來。玉伽看的呆呆,喃喃道:「海市蜃樓,原來就是一場夢境,都是假的!」
林晚榮好奇的看她一眼,笑著道:「你這是拜誰?!」
胡不歸湊到林晚榮身邊,小聲道:「將軍盡可放心。我們有兄弟暗中看守,這丫頭逃不掉的!」
女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她們可以殺人不眨眼,卻也可以在螞蟻蟑螂前抬不起頭來。林晚榮嘆了聲,與老高二人將那樹樁完全挖開,卻見下面密密麻麻,處處是白骨。
「跟沙子無關,是地上有東西!」老高恨恨罵了聲,朝方才坐下的地方踢了一腳。砰的輕響傳來,幾個人同時睜大了眼睛,滿面驚駭。老高沒騙人,沙子下竟然真的有東西。
胡不歸凝神聽了會,正色道:「這胡人夠看的起我們啊,看這氣勢響動,只怕足有兩萬餘騎兵不止。」
見他神色發愣,似喜似悲,高酋急忙拍拍他肩膀:「林兄弟,你怎麼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岸邊點起了篝火,林晚榮沿著小溪逆流而上,感覺溪水沖擊胸膛的力量,渾身舒泰無比。
他的聲音直直傳出去老遠,後續的胡人還在拚命往額濟納的帳篷中湧去,前線對峙的雙方卻是寂靜一片。
林晚榮抬頭看他一眼,笑道:「有那麼點意思。不過,祿兄你也知道,我是做生意出身的,賠本的買賣堅決不做。這位玉伽小姐,應該不止賣這麼個價錢吧!」
「這是什麼樹、能生在死亡之海?!」還是玉伽先看口,也不知是在問誰……她緩緩蹲下身,與林晚榮並排伸出手去,緩緩撫摸那蒼老的樹幹。
突厥少女眼神冰冷的望著他:「你想對我說什麼,大華人?難道你對我的侮辱還不夠麼?!」
姦夫與淫|婦天生就是一對。林晚榮不以為忤反以為喜,哈哈笑道:「謝謝誇獎。師傅姐姐,這小妹妹要怎麼辦?!」
「你敢?!」玉伽頓時怒了,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玻璃瓶,冷道:「那是你的兄弟,與我無關。若你要把這最後一滴水送給別人,我寧願讓它流進沙漠!」
方才靠近沙漠,便有嗖嗖的風聲帶著淒厲的怪嘯在耳邊閃爍,所有人不自覺的縮回了脖子,將臉埋在了衣服裡。
祿東贊停留在沙漠邊緣,沉吟了半晌,忽地點點頭,取過身邊一支重箭,將手中的物事緊緊綁在箭身上。「嗖」的尖銳呼嘯,那箭頭旋轉著衝向天際,直往沙漠深處射去——
祿東贊眼神閃爍,神色嚴肅,看不出有什麼異常。林晚榮哈哈笑了兩聲道:「她現在在哪裡,我不能告訴你。但是她過的應該比我好,最起碼不會面對如此眾多的明槍暗箭!」
林晚榮仔細研究了那金刀,並未見祿東贊做手腳,便將小刀收進懷裡,笑道:「玉伽是祿東贊的女兒?!歹竹出好筍?!胡大哥你也忒能猜了!你還不如說她就是突厥可汗,要招我做汗王呢,那我心裡還好過一點,哈哈!」
這丫頭又怎麼了?!林晚榮嘿嘿乾笑兩聲:「玉伽小姐辛苦。今天是三日期限的最後一天了。不知我這兄弟。什麼時候能夠醒來。」
他這般模樣倒是少見的很。突厥少女愣了愣,輕聲自語道:「和諧相處、共同繁榮?這有可能麼?」
「我信了你的邪!不可理喻的女人!」嘩啦掀開簾子便跳下馬車,流寇那憤憤不平罵聲直直傳入耳中。玉伽秀眉低垂,默默無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玉伽有好幾天沒和他說話了,今天竟然主動找到他,倒叫林晚榮好一陣奇怪。
大華男人和突厥女人?胡不歸老高面面相覷。數百年來,大華和突厥一直處於敵對狀態,兩族青年相戀,那是雙方都極為忌憚的事情。沒想到在這死亡之海深處,卻埋有這麼一對異族鴛鴦。
她身體乃是逆風,手指離著水囊便只有幾寸的距離,卻始終摸不到。少女雙唇咬得出血,雙腿猛蹬著向前靠去。狂風大作,將她身子緩緩刮起,那水囊也不斷旋轉著,手指離水囊始終在毫釐之間,卻是再難接近。
「這叫絲綢之路不假,可這絲綢之路不是你想像中那樣、到處鋪著絲綢的道路——」林晚榮笑著搖了搖頭:「簡單點說,這絲綢之路,是我們大華,通向另一個大陸的貿易交通線。因為我們大華的絲綢光滑美麗、人見人愛,來往於歐亞大陸之間的商人,最喜歡將絲綢駝上馬背駝背,販賣到世界的另一端,因此,這條道路才有了一個美麗的名字,叫做絲綢之路。」
她雙手合十,虔誠的拜下去,恭敬叩首。
「玉伽」之罪,何患無辭?他故意用了諧音來譏諷自己,突厥少女聰穎智慧,如何聽不出來。只是她怎麼也想不通,分明是自己占優的事情,怎麼被這流寇三言兩語,竟完全掉轉過來,他究竟有什麼本事?
祿東贊看他一眼,微微搖頭:「大人,何必呢?!你背後是有去無回的死亡之海,前面是無敵的突厥鐵騎。你已經無處可去了!還望大人謹慎三思!」
玉伽說話間。風沙正嗆入口腔。這一翻滾,更是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越往前走,青草越多,漸漸地連成了片。滿目的青色,一望無垠,像是鋪在天邊的綠色地毯。大漠黃沙被遠遠的拋在了腦後,馬蹄踩踏草地的聲音,崩崩清脆,仿如鼓槌,用力擊打著每個人的心靈。
這是藐視,赤|裸裸的藐視。林晚榮氣得咬牙切齒!玉伽微微搖頭。嘆道:「沒想到死亡之海中,竟有這麼奇特的景象。別人是我們眼中的海市蜃樓,我們也是別人的海市蜃樓。窩老攻。你這句話,倒是道盡了人世間的萬般氣象。」
這聲音熟的不能再熟,林晚榮如針扎了屁股般跳起來:「師傅姐姐,你沒走?!」
玉伽被捆縛的時間長了,血液循環不暢,甫一落地,那雙腿便不自禁的顫抖,軟軟的癱了下去。
安碧如身形極快,與昨夜幾不可同日而語,似乎根本就不願讓他追上。眼見二人距離越拉越遠,林晚榮焦急之下,索性停住腳步。放開喉嚨朝天大喊道:「師傅姐姐,我想你。我想你——」
「這個赤塔我知道,」胡不歸接著道:「突厥左王巴德魯就是出身赤塔部族,這個部族壯丁眾多,最喜生吃肉食,勇猛彪悍,號稱是草原上最強壯部落。」
許震是林晚榮從山東帶出來嫡系,見他牛眼一瞪氣勢嚇人,如何敢違背,唯有紅著眼小聲道:「徐軍師守關時,為胡人流矢重傷,已臥床多日。屬下臨出發時,她囑咐我不能將此事稟報將軍。否則,便要軍法處置。」
一個呱噪的聲音自背後傳來,還伴隨著幾聲輕浮的擊掌,突厥少女放下玉笳,唇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容,輕聲哼道:「果然是一隻昏鴉,你這人也還有些自知之明。」
決鬥?望望林晚榮身前孤單單的二人,再看看身後的數萬雄師,祿東贊放聲大笑道:「林大人,您除了智謀超群外,臉皮之厚,也堪稱一絕!在已身陷死境的情況下,這決鬥還有必要嗎?祿東贊可不是那樣的傻子!」
林晚榮轉頭過去,就見一張美麗純淨的面孔,靜靜望著自己,卻是突厥少女月牙兒。她不知何時到來,站在了他身旁,腳步輕的就像狸貓一般。
氣氛一時壓抑,胡不歸應了聲,尋來幾個兵士,挖出個大坑,將那皚皚白骨整理下葬。那一對癡情的男女生死相依、難分難離,眾人用流沙,單獨為他二人築了一個墓穴,連那寫滿情詩的羊皮,也一同埋了下去。
這種問題也問的出來——太他媽下流了,可是我好喜歡!!胡不歸和高酋面面相覷,眼中淫光閃閃,放聲狂笑了起來。
「淚如米蘭,白髮銀沙!」玉伽忍不住的低下頭去,輕輕自語,眼中閃過期冀和嚮往。這流寇就像個說書先生一樣。先前弄個字謎讓自己上當著惱,後面這故事卻叫人刻骨銘心。一俗一雅,對比強烈。尤其「淚如米蘭、白髮銀沙」這麼兩句。雖明知是他隨口杜撰。卻讓人記憶刻骨,永難忘懷。
這個死倔的女人!林晚榮氣得疾聲怒吼,雙腿猛的急蹬,長臂一揮,便將她緊緊的抱進了懷裡。
悻悻退回帳中。幾縷暗香傳入鼻孔,正是安碧如身上的芬芳味道。回想起昨夜二人相依相偎,那玲瓏凸凹的身姿、攝心動魄的笑聲、嫵媚動人面容,竟在今晨盡數消逝遠去,恍如夢境一場。
這丫頭也來諷刺我?要論起作詩、論起癡情,我可比這仁兄要強上百倍。林晚榮哈哈笑了兩聲,裝作沒有聽到她的話,將頭湊到玉伽面前:「月牙兒小妹妹,你們突厥女子的情書裡寫的什麼,能不能叫我也看看?」
煙霧飄散,風沙漸漸地大了起來,沙石打在臉上生生的疼,死亡之海像是突然發怒了,狂風怒號起來。那海市蜃樓散去之處,漂浮著一塊深黃色的雲彩,由遠及近,疾速行來,耳中已經能聽到它的怒吼聲。
玉伽神色一冷,嬌顏罩霜:「你謝我幹什麼,別忘了,射傷你兄弟的,也是我們突厥人。你殺了我的族人,我們突厥人也殺了你的同胞,我們這兩個民族,本就是水火不容。若非你以條件交換,你認為我會去救一個我族的仇人麼?!」
沉睡中的李武和*圖*書陵身體猛的一抖,似有一聲痛哼,嘴巴便張開了。玉伽焦急的聲音響起:「快,開始!」
幾股冷冷的風沙吹落過來,打了林晚榮一嘴一臉,他急忙呸呸兩口,怒道:「沙漠這個老娘們還沒漱口,竟然也敢和我親熱!太沒天理了!!」眾人嘩然大笑,臨近死亡之海那壓抑的氣氛頓時緩解了許多。
威力如此巨大的沙暴,就連熟習沙漠習性的胡不歸也未曾見過,這一番受驚嚇自是難免。好在前面的路上也遇到過幾次沙暴,諸人已經積累了些經驗,大家緊緊擁在一起,互幫互助、應付得當,人馬損傷極小,林晚榮也頗是欣慰。
林晚榮嘿了聲,也不理她,朝胡不歸二人招招手:「兩位大哥,我們換個地方講故事吧,這裡有人洗的太乾淨,我看不習慣。」
林晚榮哈哈笑道:「術業有專攻。瞭解歷史。並非是讓我們事無鉅細、將每一件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若是這樣。那大家就都成了歷史學家了。說的不客氣點。玉伽小姐你即使自詡為博古通今。也未必對你突厥大小事務都爛熟於心——」
她跨坐青馬上,不進不退,不言不笑,血紅的夕陽將她美妙的身形拖成一道長長的影子,孤寂而又高傲。她修長的十指緊緊握住手中的玻璃瓶,落日餘輝中,閃爍著七彩的斑斕。
「我們突厥人,永遠不會被征服!!!」玉伽身子不斷的掙扎著,雨珠打在她的身上、臉上,她微藍的雙眸裡,滿是不屈的淚光。
臨出發時候,分明還是日落西山的暮晴,奔行了個把時辰,竟是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草原下雨可與平原陸地不同,它無高山峽谷阻擋,雨絲如柱,直直打在人的臉上,生生的疼。草原上的冷風更是風無定向,肆無忌憚的淒厲咆哮,操縱著雨霧飄搖擺動,時而往東,時而往西。寂靜的草原昏昏沉沉,彷彿蓋上了一層厚厚的幕布,籠罩在天地那青色的煙靄中。
林晚榮笑道:「我與胡大哥殿後,與這些胡人,玩一個火燒連營的遊戲。」
這樣也能睡著?女人,真是不能用常理來衡量啊!林晚榮仰天悲呼,痛心疾首。
風沙刮得人眼睛都難以睜開,二人沿著沙漠裡的淺蹄印子飛奔一陣,小半個時辰之後。便看見了大隊人馬的蹤影。
玉伽自是明白他意思,忍不住好氣又好笑的看他一眼,偏過頭去輕哼了聲:「小氣的男人,笨的要命的男人!」
對面的突厥人面色大變,個個對他怒目而視,嘈雜的罵聲響個不停。
這也能怪我們?林晚榮哈哈大笑,攤開雙手道:「月牙兒小妹妹,你的理論可真奇怪。若按照你的推斷,我是否也可以這樣說——可惡的突厥女人,最喜歡勾引我們大華男人!!」
整日與沙漠為鄰,突厥人對沙漠厲害深有所知。相比死亡之海威脅,他們寧願去面對充滿仇恨大華人。
嘩啦的狂風吹過。便如旱地拔蔥般將二人同時向空中捲去。玉伽只覺身如浮萍般飄起,淚珠瞬間蘊滿眼眶。她用盡力氣大聲道:「窩老攻,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咳,咳,抱緊我——」
他二人同時揮鞭打馬,突厥神駿仰天嘶鳴一聲,前蹄抬起身子疾躍,瞬間便跨過草原,直往大漠風沙中奔去。皚皚風沙疾聲而起,呼嘯著將他們的身體捲入其中,眨眼就看不清晰了。
林晚榮長長嘆息:「絲綢之路,不僅僅有美麗的絲綢,還有嶙嶙白骨。這些,都是我們的先行者。」
抬眼望去,那樹樁下,竟有一截陰森白骨露了出來。玉伽嚇得臉色發白,摟住林晚榮的胳膊,一刻也不敢鬆開。
他猛一揮手,五千將士翻身上馬,整理了身上的行囊乾糧,便整齊往那草原與沙漠的交界線踏去。
「我們便順著這圖一路尋來,在前方被幾路斥候兄弟發覺,這才找到將軍。」許震總算將一路的行程說清楚了。這才長長吁了口氣,接過胡不歸遞過的水囊,飢渴的咕嘟咕嘟大吸了幾口。
正要與他們打趣兩句,身邊卻響起一個滿是疑惑的聲音:「世界的另一端、歐亞大陸,那是什麼地方?!你這又是要去哪裡?」
林晚榮忙從腰間取過水囊,打開了蓋子,將清水注入其中。玉伽看著囊口上乾涸的口紅印子,偏過頭去哼了聲道:「怎地還有這麼多,你沒喝麼?!」
方才只顧著看金刀了,倒是沒有注意盒子裡還有封絹書。林晚榮拍了拍盒上的塵沙,將那絹布扯出來,就著月光掃了一眼。
「確實是要烤火,不過是給胡人烤火。」林晚榮嘻嘻一笑:「胡大哥,你去找上幾百個兄弟,將這些桐油潑到胡人的帳篷上。記住,每一個帳篷多少都要灑上一些,帳篷之間鋪上乾草,再灑桐油。咱們給胡人玩個火燒連營!」
羅布泊裡一年四季乾旱,幾乎從不下雨。這種條件下,極少有動植物能夠生存,故名「死亡之海」。
「吁——」行到沙漠邊線,突厥人的鐵騎便齊刷刷的停住了,望著那滿天飛舞的狂沙,他們臉上現出深深的恐懼之色,竟無一人敢踏入其中。無邊箭雨帶著嘯叫直往沙漠深處射去。只是那風沙漫漫,哪裡能看到大華人的身影。
這次是真走了!!林晚榮看著安碧如身影直直發呆。心裡有些苦悶,卻又有一絲欣慰。安姐姐終是沒有選擇不告而別。她在帳外躊躅羈絆、欲走還留,正顯示了她內心矛盾與留戀。
時辰已是不早,安姐姐彷彿真的累了般,豐|滿酥胸時起時伏,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終於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林晚榮點了點頭,這也是他一直擔心的問題。自送來水囊之後。玉伽便對他視而不見。這幾天下來。她竟然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玉伽抬頭看了他一眼,似在考慮他話中的意思,她微微沉思著,眼神漸漸迷茫,默默無語……
剛把水囊舉到嘴邊,正要吸上幾口。卻見玉伽奇怪盯住了他,眼中神光閃爍。望見突厥少女略微乾裂嘴唇,應該有兩日沒有進水了,林晚榮嘻嘻笑著將水囊遞過去:「小妹妹,你救我兄弟,這清水是我謝你,快喝吧!」
高酋將一個絲綢包裹的布袋交給他,曖昧的眨眨眼:「林兄弟,月牙兒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胡不歸有些焦急,小心翼翼開口道:「將軍。胡人離我們僅剩六十里了!」
玉伽哦了一聲,輕道:「海市蜃樓。這名字倒別緻的很,不像是杜撰出來的。流寇,你以前沒到過沙漠,又怎會知道這海市蜃樓的來歷?!」
「粗人?!窩老攻,你倒是難得謙虛幾回。」突厥少女冷聲相譏。
牛羊千頭、寶馬三匹?原來老子都是賣的畜生價!!林晚榮氣得吐血,祿東贊這廝,太不給面子了。他不瞭解突厥人的封賞,自以為賣出了畜生價。卻哪裡知道,這千頭牛羊、三匹汗血寶馬,價值幾可傾城。幾乎就是突厥人最高的物質獎賞了!
「古老的情書?」胡不歸笑著道:「這倒是奇了,既是情書,怎會用兩種文字寫成?難不成臨到死了。他們還想將自己的情書通譯成多國文字。」高酋點頭嗯了聲,顯然也贊成胡不歸的意見。
「不聽!」玉伽賭氣似的摀住了耳朵。或許是因為太熱,她臉頰竟紅的通透。
跟女人講道理,其難度等同於上天摸星辰。林晚榮嘆了聲:「人是極其渺小的,我們處在歷史的局中,看到的只有生死相拚、水火難容。可有誰知道,幾百年後,曾經拔刀相向、生死為敵的兩個民族,竟會和諧相處、共同繁榮?與歷史的長河相比,我們這些自以為偉大的人,不過是其中的一粒渺渺塵沙,不管你怎麼蹦達、怎麼自以為是,終究會被歷史掩埋。我是這樣,玉伽小姐,你也不會例外。」
都是活生生的人,這樣戰來戰去,到底是為的什麼喲,林晚榮搖頭嘆了聲。他自行囊裡取出一件長衫。這是巧巧親手為他縫製的,在一再的輕裝簡從之後,這是他唯一的幾件行李之一了。
說時遲,那時快,她聲音剛落,方纔還溫和的死亡之海剎那就變了臉色,飛沙走石,狂風大作,那團疾速的黃雲,帶著呼呼嘯聲,瞬間就衝了過來。天地瞬時昏黃一片,隔著幾丈,便看不清對方的臉色了。
他賊賊笑著,雙手用力的比劃出個大圓圈,玉伽看的心驚膽顫:「什,什麼好消息?!」
絹帛上的字跡彆彆扭扭,連大華孩童的筆跡都不如,想來應該是祿東贊所書,他把金刀還回來,又寫這句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一切皆有可能?!這話怎麼聽著耳熟呢,祿東贊想給誰做廣告?
「林兄弟,這就是你說的什麼絲綢之路嗎——」高酋四處望了一眼,風聲呼嘯,黃沙淼淼,雖已是夜幕漸漸降臨,黃沙散發出的熱量仍是炙烤著腳掌像火一般發燙,濕透的衣衫緊緊貼在背上,極是難受。
玉伽頓時惱了:「不是你大華才有這樣的癡情人,我們突厥男人與女人。一樣也有這般的情懷。每個突厥女人的情郎,都征戰在沙場。他們一樣會失去生命,一樣會與親愛的妻子永別——」
數十萬人的血戰,縱然不在現場,他們也可以想像到那是怎樣一種血肉橫飛慘烈場景。賀蘭山就像大華的脊梁,頭可斷,血可流,但是脊梁永不垮塌!
他打了個呵欠,伸手就往身旁摟去,剛一出手便覺不對,眼睛刷的睜開了。
祿東贊眼中精光一閃,手中抖地現出一把精巧的彎刀,美麗小巧,金光閃閃,正是月牙兒視若性命的金刀。「林大人,您能不能告訴我,這金刀的主人,現在在哪裡?!」
巴彥浩特已破,胡人一旦退回草原,這條神奇通道也失去了原有的戰略意義,林晚榮倒不覺得如何可惜。只是許震如何找到他們現在的位置,卻是讓他驚奇。
玉伽臉色一變,吶吶道:「我,我——」
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華人竟也能耍出詭計來,祿東贊臉色漲紅大喝一聲,揮動馬刀,率領突厥鐵騎直往林晚榮二人衝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玉伽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林晚榮低頭看時,卻見那突厥少女臉帶笑容,呼吸均勻,竟是睡熟了!
老胡這一喊,高酋也急急轉過身來,這時候,清水可比黃金還寶貴!
安碧如撫撫耳邊的秀髮,嫵媚的白了他一眼:「小色狼。說得倒好聽,莫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這是憐香惜玉、欲擒故縱,是上乘的偷心之法。」
「芷晴身可死,賀蘭山永不陷落」。就只這一句話,便表明了一切。林晚榮握住胡不歸的手,輕聲而堅定道:「胡大哥。賀蘭山仍在我們手中!」
「水!」見那藥粉磨得差不多了,玉伽取過一個木碗,冷冷命令道。
「將軍,胡人來了!!!」胡不歸揮手一指,滿天飛揚的塵土中,數十桿狼旗高高飄揚,黑壓壓的胡人鐵騎似是旋風般,掀起無邊的塵沙,穿過額濟納部落的帳篷,直往沙漠邊緣衝來。
林晚榮嘆了口氣:「時不我待,現在來不及等徐小姐的消息了。不管賀蘭山那邊怎麼樣,突厥王庭我們一定要去。哪怕只留下一個腳印,那也是我大華人的足跡。是對胡人最深的震撼,叫他們再不敢小覷我怏怏華夏。胡大哥,這也許將是一條生死茫然的不歸之路,你害怕嗎?!」
少女不自覺的抬起頭來。正與林晚榮黝黑的瞳孔相對。卑鄙無恥的流寇眼中清澈如水,彷彿水晶般透明,比那星空還要深邃。這般情景似曾見過,玉伽瞧的呆了呆,淚珠如雨般滾落,急忙低下頭來:「看,看什麼?!我不看!」
她偏過頭去,緊咬著紅唇,臉上冰冷一片。林晚榮也知自己在這事上,的確有些偏聽偏信,這突厥女子雖心性高傲,卻是聰明絕頂,絕不是那麼魯莽的人。
「呸——呸——」藥剛入口。便有一股刺|激的味道從喉嚨直傳到肺腑,再從肺腑導回到喉嚨,麻麻的、辣辣的、酸酸的、苦苦的。比潲水還難下嚥。
講到這裡,林晚榮搖搖頭,嘆息道:「不批評你們還真不行——人又不是貨物,怎麼能就這樣活生生的交易出去?你們到底把自己的同胞當成了什麼?!」
胡不歸也點點頭:「單就醫術來看,這突厥女子確有一手,何況她還救了小李子的性命,我老胡也極是佩服。」
老高這庸醫,雖然治病不咋的,但好歹也是身具武功的高手,他說李武陵三四天之內可以下地走路,應該不會走眼。
林晚榮嘻嘻笑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有師傅姐姐為我撐腰呢!!玉伽姑娘,你先忍耐一下吧,我撕衣服很有經驗的,保證一下成功。」
但凡女孩聽愛情故事,一定會追問結果。這是不可動搖的鐵律。林晚榮暗自好笑,搖頭嘆了聲:「二人天各一方,無法相見,正是思念如刀,刀刀催人老。美麗的少女米蘭,每天思念情郎,一夜之間,青絲變白髮,滾滾的淚水聚流成河,彙集成一片晶瑩的湖澤,這就是傳說中的羅布泊。千百年前的羅布泊,湖光山色,碧水藍天,諸多河流注入其中,一脈相連,好似顆顆珍珠灑落大地。據說。那就是少女多情的淚珠。」
林晚榮擺了擺酸脹的手腕,這小妞屁股彈性真好,震得老子頭皮發麻。他嘿嘿冷笑:「我殺你幹什麼?你不是一心妄想著去征服別人嗎?!我偏就要讓你看看,你和你的族人,是如何被別人征服的!」
他得意忘形之下,手指便落在玉伽唇邊。突厥少女張嘴就咬。沒有絲毫的留情。十指連心,劇烈的疼痛傳來。林晚榮啊啊大叫著收回手指,指尖卻已密密麻麻排滿了整齊的牙印,絲絲鮮血沁了出來。玉伽緊緊盯住他。眼中閃過報復之後得意的光芒。
水如生命!林晚榮心疼之下,卻是顧不上那麼多了。水沒了,還可以再找。人沒了,那就真的萬事皆空了。
胡不歸感慨的搖搖頭:「將軍,你是沒有親眼見到那個情景,突厥人一見到金刀和遺書,激動的就像死了爹一樣。他們連夜整軍,帶足了給養乾糧,兩個部族,共有六七千人,一大早就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我下流?!是你想岔了才對。」林晚榮嬉笑道:「讓我來給你上一堂突厥歷史課吧。你們那位天可汗,第一眼見女人,看的當然是女人的臉了。要不然你以為會是哪裡,看腿看屁股的,那是見嗎?!那是下流!!!」
那玉伽聰明絕頂,聞言頓時又急又驚:「你,你用了我的金刀?!卑鄙的大華人!窩老攻,我恨你,你殺了我好了!」
胡不歸笑道:「那好。等這次回去,就讓林將軍稟明徐軍師。下次穿越死亡之海這樣的好事,就由高兄弟你來好了!」
「晚了!」林晚榮放聲大笑:「祿兄,我就放個煙花給你看看!」
那白骨旁邊,還有些殘存的碎片零角,似是乾枯的羊皮,玉伽一言不發,細細的整理著。
「還給你?!也不是不可以!」林晚榮嬉笑道:「等我兄弟醒過來,這金刀就是你了,該怎麼辦,你自己斟酌吧。」
「這是什麼?!」林晚榮奇怪道。
安碧如身形微微一顫,腳步漸漸慢了下來。遲疑良久,終於緩緩的轉過身來,嫵媚的臉上展露著甜美笑容。清澈的雙眸裡星星點點,滿是晶瑩的淚珠。
這彷彿孩子般的舉動,引來眾人哄堂大笑,氣氛好不熱烈。老高擠眉弄眼道:「這水囊啊,也只有林兄弟能取過來了,大家等著瞧就是了。」
「哐噹」一聲,箭頭重重的落在沙地上,倒把林晚榮嚇了一跳。胡不歸把目光自沙漠邊緣的胡人身上收回來,望著那箭身,驚奇道:「咦,上面有東西?!」
林晚榮長長噓了口氣:「這個叫做胡楊,乃是世界上生命力最頑強的樹種。我大華曾有先人讚其『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枯一千年』,意喻其生命力之頑強,無人可敵。」
月牙兒咬咬牙,將那銅錢抓在手裡握緊緊,兩手抱住,死也不肯鬆開。
這一聲叫喊真是要了命,將士們臉膛通紅,興奮的心都要跳了出來。他們嗷嗷怒吼著,五千駿馬像是比賽般,爭先恐後向前湧了出去。
「安姐姐,我一定會去找你。你要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林晚榮憤怒咆哮聲傳出去老遠。疾行中的安碧如回過頭來,衝著他微微一笑,淚眼朦朧中。那狐媚的身影化作一溜白煙。漸漸,漸漸地。遠去了。
林晚榮嘿了一聲,臉上滿是自信的笑容:「三萬人就三萬人吧,我們不需要和他們硬拚,三萬也與三千無異。那就讓我們與胡人賽賽腳力吧。小許,你和這十數號兄弟來的正好,咱們這次可要幹票大的。傳令下去,目標哈爾合林,全速前進。」
突厥少女的魅力果然非同凡響,那金刀一現,額濟納和兩個部落竟然全數盡出,玉伽的號召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沙漠裡少水少食,艱苦自不用說了,小李子又正在重傷的恢復中,林晚榮最擔心的就是他了。李武陵臉色還有些蠟黃,身體仍然虛弱,不過行動卻已是無礙了。他捏著拳頭,用力的揚揚胳膊:「林大哥,你瞧,我這像是有事的樣子嗎?!」
突厥少女看他一眼。低下頭去。輕聲道:「窩老攻。看你這人不像讀了多少書的樣子,怎的也能出口成章?!」
「小李子,小李子——」見李武陵有反應,林晚榮大喜之下,抱住他身子用力叫喚。
許震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笑了笑。接著道:「胡人猛攻了三天之後,也是屍橫遍野。損失慘重。後面的幾天便改變了戰法。他們採用驚擾戰術,佯攻一陣便退回去,接著再佯攻。如此週而復始,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變佯攻為真攻。如此堅守了幾日,我軍甚為疲累。忽就在那日夜裡,胡人竟是發瘋了一般,調動所有兵力,猛攻西麓通道。幾十萬胡人,黑壓壓一片瀰漫在山腳下,由左王巴德魯親自率領衝鋒。這一仗直打了一天兩夜。我們在西麓通道幾進幾出,終把那峽谷奪了回來。徐軍師也在這一陣裡受了重傷。胡人久攻不下,到了第三日早上,卻是突然全軍退出了百里。晚間時候我們便得了消息,原來是胡人糧倉巴彥浩特被林將軍攻破了,突厥三十萬大軍糧草被付之一炬。這一陣,是突厥人最後反撲!消息傳來,全軍振奮,人人歡呼雀躍,就連重傷徐小姐也高興哭了!」
林晚榮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不知她到底怎麼想,唯有小心翼翼道:「神醫,時辰不早了,你看我這兄弟的傷勢——」
原來真是安姐姐給我脫了衣衫,也不知她有沒有順便占些便宜,林晚榮看的驚喜交加。心裡又甜又酸,急忙抹了抹眼角。繼續往下瞅。
那銀沙層層撥開,竟是一截乾癟的樹樁。這樹樁原本有兩個壯漢的腰肢粗細,只是失去了水分漸漸枯萎,縮小的只剩幾個巴掌見方,癟的就像蘿蔔乾!
原來是這麼回事,胡不歸二人聽得感慨,方才聽林兄弟講這白髮銀沙的故事,沒想到眨眼之間便有一個現實版本上演。
「如何?!」見他低頭沉思,祿東贊疾聲問道。
祿東贊這人,確實夠聰明,如果不是兩國交戰的話,做個朋友倒也挺合適。林晚榮豪邁一笑,大聲道:「祿兄謬讚了。老實說,在突厥人裡面,我最欣賞的就是祿兄你了。如果不是打仗,我們一起喝喝酒聊聊天,那也是一件極快活的事情。」
突厥少女雙頰微微發燙,低下頭去將藥粉倒入碗中,輕輕攪拌著:「什麼捨不得,你們大華人只會騙人!」
強就一個字!高酋聽得冷汗刷刷,對林兄弟佩服的五體投地!
風雨蒼茫中,天幽暗,將士們厲馬前進,不曾有一絲的懈怠,哪裡能看到寧仙子的身影。心思頓開之下,細細揣摩那紙上線路,竟是越看越像寧雨昔淡淡的眉線。以寧仙子的性格,若她真的暗中跟隨,只會比安碧如更安靜、更微不可察。
「你抓這麼緊幹什麼——快鬆手啊!」少女神色著惱的叫了聲,臉色嫣紅。
許震語焉不詳,林晚榮卻是心裡陣陣疼痛。徐芷晴本人便是杏林國手,為流矢所傷臥床多日,那傷勢定然不輕了。
「這是哪裡來的?」林晚榮大吃一驚。這些時日,所有人的飲水一律實行配給制,這覆蓋瓶底的清水雖少,卻至少要一兩天才能分配到。
徐小姐說的?沒事她跟小李子說這些幹嘛。這不是破壞我名聲嗎?林晚榮頓時大汗。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的縱聲大笑,快活的情緒在每一個人心中蔓延。
「咦,」胡不歸跟在林晚榮身後,忽地驚了聲道:「將軍,你的水囊呢,怎地不見了?」
不告訴我?林晚榮哈哈大笑。自懷裡摸出把金光燦燦小刀,在她面前晃了晃,又飛快藏進了懷裡。
玉伽看著他背影,哭著哭著,忽噗嗤一笑,掩面輕道:「好傻的人!」
「這大華青年,乃出生書香世家。後家道中落,便棄文經商,往來於大華與突厥之間。他偶然之間這突厥女子相遇,二人漸漸產生了感情,私定了終身。但由於兩國多年的戰爭,積怨極深,他們的戀情遭遇所有人的反對。這突厥女子便被族人以五十匹駿馬作為交換,許配了一個同族的勇士。」
一聲說完,她緊緊抱住那水囊,嗖的鑽入林晚榮懷中,一頭埋在他胸前,再也不肯動彈!
「當然了,你以為我『誠實小郎君』的外號是浪得虛名麼?」林晚榮不滿的看了她一眼:「這小刀在我身上,除了修修指甲,實在派不上用場。我說了還給你,那就是真的還給你。你也不要太感動,這是你應得的。」
安碧如偏過頭去擦拭眼角,咯咯笑道:「小弟弟,我睏了,想睡覺了。」
林晚榮翻身上馬,微微一笑:「去一個神秘的地方,也許,還是你期盼已久的!」
眼下又到了補充給養時間,大隊人馬停下來。胡不歸四處瞅了幾眼,卻沒見著林晚榮影子。高酋拉住他,指著隊伍中唯一馬車、笑道:「別找了。在那裡!!」
林晚榮莞爾一笑,安姐姐的手段不僅對我有效,對這月牙兒的威力也不可小視啊。
高酋擠眉弄眼,蕩笑道:「林兄弟過謙了,離別雖是傷心,不過也香豔的很哪。似兄弟你這樣豔福,別人八輩子也享不來的。」
這一聲呼喊,像長了翅膀樣,從後面飛速傳到前面,整個隊伍剎時沸騰起來,將士們的熱情被迅速點燃,大家興奮的相擁,吼吼的歡呼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驚喜和興奮填滿了他們的心房,就連這殘酷的死亡之海,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說了幾句,胡不歸將胡楊樹的樹樁搬開,忽見白光一閃,玉伽啊的一聲驚叫,緊緊抱住了林晚榮的胳膊。
「不用你來提醒我。」玉伽神色一冷,將那藥杵往他手中一推:「你來的正好,將這藥草搗碎了!!」
林晚榮心急如焚,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嘶啞著道:「高大哥別急,如果我猜測不錯,羅布泊的出口應該就在這附近了。也許明天,不,也許今晚,我們就可以在一汪清澈的湖水裡暢遊了。」
看這二人針鋒相對的吵了起來,老高老胡相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有些奇怪。本來這二位鬥智鬥勇也是常事,但像今天這樣,每句話都要鬥個來回,卻是少見,看來玉伽的確是什麼地方惹到了林將軍。
和安姐姐比起來,這玉伽的位置差的太遠了,林晚榮取過一件舊袍子披在她身上,隨便找了個地方將她安置了。轉身進入帳篷的時候,卻見安碧如已退去男裝,恢復了女兒身,正對著那幽暗的燈火發呆。
林晚榮正色道:「我以我崇高的名譽發誓,這水我可是一點沒動!」
高酋壓在隊伍最後,不時回頭張望。看見他二人身影。頓時興奮的直揮大手:「林兄弟。老胡。我們在這裡!」
「我去看看吧。」林晚榮擺了擺手,逕直朝李武陵的馬車行去。方才掀起簾子,便聞見一陣淡淡的清香飄入鼻孔。細眼望去。卻見突厥少女手裡拿著個藥杵,正在輕輕搗藥。那香味,便是從藥罐子裡飄來的。
縱然雙方是敵對的,但從個性角度來講,這頑強的女子確實值得敬佩。林晚榮默然一嘆。
林晚榮和胡不歸站在草原與沙漠交界處,冷冷望著眼前如水銀瀉地般攻來的突厥人,那猙獰的面孔、狂野的眼神清晰可見。巨大的蹄聲與地面共振,幾將耳膜震破。
眾人縱馬狂奔。有多快就跑多快,只想將這二十餘日的鬱悶一掃而空。隆隆的馬蹄聲聚成嘹亮的春雷,遙遙直飄天際。
「昨夜我睡得很好,這些年來,我頭一次安靜的入眠。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躲在一個毛毛熊一樣寬廣懷抱,床很小,但是很暖和,我喜歡毛毛熊懷抱。」
「姐姐——」林晚榮眼眶通紅,緊緊的抱住她身子,再也不肯放下。
月牙兒惱火看他一眼:「問我——你自己不帶腦子嗎?」
「下流!」突厥少女輕呸了聲,臉色赤紅一片,她急急的蹲下身,自懷中取出那名貴的金刀,刷的一聲插|進他身前的沙土中,奮力挖掘著,要將他解救出來。
「林將軍,你的水囊破了!」許震心細,望見林晚榮掛在腰間癟癟的水囊微裂了個小口,急忙開口提醒。
原來安姐姐和寧仙子,竟然一直都陪伴在我的身邊。林晚榮說不出的悲傷和歡喜,雙目忍不住的濕潤,有這一正一邪兩位絕代妖嬈千里相伴,若論天下最幸福之人,捨我其誰?!
與哈爾合林一樣。額濟納部落壯丁早已被抽調。剩餘寥寥百名壯漢,還不夠大華騎兵塞牙縫。一路血光之中,竟真如林晚榮所說,不過幾盞茶功夫。突厥狼旗便緩緩墜落在了腳下。
嘩啦一聲嘶響。卻是林晚榮背後的袍子被流石掛破,風沙翻飛中,那袍子被狂風生生的撕開,向天空飛去。
笑聲未落,她玉手疾如閃電般伸出,看準月牙兒小腹上的衣衫,輕輕一拉。「嘩啦」布響,伴隨著玉伽的尖叫,突厥少女的衣裙便從中間斷為兩截,幾縷碎布緩緩的飄落在草地上,露出玉伽秀美的小腹和肚臍。這突厥少女身段美妙,麗質天成,細細的柳腰盈盈不足一握,光潔的肌膚,如洗了牛奶般晶瑩水透、明媚動人,在幽幽燈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輝。
二人齊心合力,刨了好一陣,才將那沙土清理的差不多。林晚榮使出吃奶的勁,從沙堆裡蹦了出來,卻見腿上紅彤彤的滿是流沙刮痕。褲子也破破爛爛的,只剩了幾道布條隨風搖擺,尚幸平角褲還在。才沒有丟大醜。
林晚榮神秘一笑,搖搖頭道:「胡大哥,我讓你把額濟納剩餘的桐油全部集中起來,進行的如何了?!」
林晚榮咬了咬牙:「這水你留一半,剩下的給小李子!」
這丫頭倒的確很聰明,能叫高傲的突厥少女做成這樣,已經很難得了。林晚榮嘻嘻笑道:「我也很感動,那就大家一起拜吧,我們大華有這個風俗的!」
這人嘴角又泛起一絲隱隱的蕩笑。玉伽看的久了,對他的脾性多少有了些瞭解,但凡見了這笑容,流寇心裡準沒想什麼好東西。少女輕呸了聲,將那小巧的玉笳收回懷中。
林晚榮蹲下身去,也顧不得燙手,急急扒開那沙子,幾人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動作。
安碧如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又在心頭浮起,原來這狐狸姐姐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笑容都是有深意,林晚榮暗自搖頭、不勝唏噓。相思催人老。這樣來去如風的安姐姐,還不要了我老命?!
許震手起刀落,便有一顆血淋淋人頭旋轉著飛上半空,正砸在旁邊一個胡人臉上。他這無敵氣勢。就連見慣了殘殺的突厥人也為之一凜。還未反應過來,大華人冰冷刀槍已經刺進了他們身體。
看許震的樣子,臉膛黝黑、風塵滿面,渾身的衣衫也被刮的破破爛爛,顯然這一路也吃了不少苦頭。林晚榮沉默了良久,方才嘆了口氣,拉住他道:「小許,你是怎麼進入草原,又怎麼找到我們的?!」
「胡說,我喝過了的。」玉伽倔強道:「誰讓你不搜身?這是我從水囊裡偷偷留下的!」
「有什麼好哭!」望著那空空如也水囊,林晚榮放開玉伽,怒哼了一聲:「沒見過這麼不聽話女人!賠錢又賠水——盤古開天,這樣虧本買賣,我林某人是頭一遭!」
不用看也知道這丫頭會許下什麼願望,林和_圖_書晚榮躲在一旁偷笑。
「你——」玉伽哪能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她氣得小臉發紅,惱怒的轉過頭去,再也不理他了。
看他嬉皮笑臉、充滿好奇的模樣,玉伽臉頰微微一紅,她盯著手中的羊皮,低下頭去微聲念道:「——我是沙漠裡的一條魚,思念你時誕下的淚珠,將是我生命裡、永不乾涸的溪流!」
「玉伽小姐,也許,你從來就沒有過身為俘虜的覺悟。」林晚榮淡淡道:「想想我的同胞落在你們突厥人手中會是什麼下場?!再看看你現在的狀態——或許,你真該好好拜謝草原之神,是她保佑了你直到如今還完整無缺!」
安然踏出草原?林晚榮心動了動,祿東贊出手就是大手筆,這玉伽到底是個什麼身分。
「辱罵你算個屁。」林晚榮黑著老臉惡狠狠道:「把我惹火了。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流寇——你很美是吧。把你衣服脫|光了。讓你在這草原上的狼群、在你的族人面前美!!」
林晚榮盯住玉伽那光潔的肌膚,眼中厲芒疾閃。此時的玉伽卻已停止了哭泣,緊緊的咬著銀牙,冷冷盯住他,一聲不吭。
手掌離著玉伽的肌膚僅在毫釐之間。林晚榮忽地轉過頭來,望著安碧如神秘一笑:「師傅姐姐。你真的希望我在你面前摸別的女人?!」
和安姐姐鬥法,從來就沒有討了好去!林晚榮苦笑搖了搖頭,目光瞥過,只見那床頭處不知什麼時候放上了一套嶄新的長衫。折疊的整整齊齊,釋放出淡淡幽香。這衣裳也不知是什麼料子製成,入手柔軟,輕若無物,穿在身上卻是暖暖的、香香的,舒適至極。
祿東贊面色尷尬的揮揮手,制止了屬下的議論:「大人說笑了。是自可汗而下的職位,任大人挑選。」
「這是怎麼了?!」老高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心裡滿是疑問。
除了這一男一女戀人外,其他人的遺骨都已經混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了。
我沒讀書?!你哪隻眼睛看到的——高酋贈我的那畫冊,我每天翻來覆去的看!林晚榮嘿了聲,皮笑肉不笑道:「『流氓有文化,女人都害怕』!玉伽小姐你當心點!」
林晚榮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的,費盡心思將額濟納和哈爾合林的幾千壯丁誘出。就是為了趁這時間差打一個偷襲。從而順利進入伊吾。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卻極有可能將這優勢葬送。一旦被胡人咬住。他們就很難脫身了。
「穿過死亡之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突厥王庭——奶奶的。這絲綢之路還真是神奇。早知如此。我們早就應該鑽進羅布泊了。」聽林晚榮講完形勢。高酋重重的一拍地圖,吐沫飛濺,彷彿穿越羅布泊就跟玩似的。
羅布泊裡的海市蜃樓、沙塵暴都見識過了,大家都已經無所畏懼了。只要不迷路,水和糧食能夠供應上,死亡之海是可以征服的。
「高人?路標?!」林晚榮聽得目瞪口呆,難道是安姐姐所為?!可是我在巴彥浩特力斬拉布里時,那是安姐姐的傑作,按照日程推算,她是一直跟隨我身邊的。就算狐狸姐姐會分身術,也不可能同時出現在賀蘭山和草原吧。這個,實在太神奇了。
見小弟弟眼放綠光,盯住玉伽潔白的小腹不放,安姐姐帶些惱意的戳戳他額頭,哼道:「看哪呢,你?!——往上點——呸,不是讓你看她的胸——再往下一點!!!」
「海市蜃樓?!」玉伽微微皺起眉頭,以渴望的眼神看著他:「什麼是海市蜃樓?」
「回來了。回來了。」高酋笑嘻嘻盯著他臉頰。神秘兮兮道:「可惜回來的晚了,錯過了精采好戲啊。」
「仇人?玉伽小姐說的好,」林晚榮嘿嘿了兩聲,不緊不慢道:「以玉伽小姐的博學多才,我倒想請問一下,我大華和你們突厥到底有什麼仇恨,是誰把我們變成了生死不相容的仇人?」
「你為什麼不動?!」少女倔強的咬牙:「我們突厥人,送出去的東西絕不收回。這是我還給你的,它屬於你。你若不喜歡,那就把它倒進沙漠裡好了。」
林晚榮篤篤點頭:「當然記下了,等這裡打完仗,我就去苗寨,打敗那九十九個插隊的!敢翹我林三哥的牆角,我看他們是活的不耐煩了!」
玉伽凝望著那緊緊相依的遺骸,良久才輕聲道:「從體形上看,似是一男一女!」
這廝臉皮倒厚實的很!林晚榮望著身邊的李武陵,關切道:「小李子。你覺得怎麼樣了?」
「滾!!」他話還未說完,突厥少女便爆發了,一聲怒吼,彷彿是頭暴怒的小獅子,數不清的石塊瓦礫便向著他頭頂飛來。
林晚榮與老高合力將李武陵架好,許震將滾燙的稀粥吹得冷了,才小心翼翼的往李武陵口裡送去。
老高二人聽得暈暈乎乎。完全不明白那世界另一端、歐亞大陸到底是指的什麼地方。不過聽林兄弟講這絲綢之路的典故,倒的確是旅途中一件快樂的事情。他二人連連點頭,呵呵笑了起來。
林晚榮盯著玉伽手中的彎刀,微微笑道:「一碼歸一碼,這金刀還給你了,不過玉伽小姐的恩情,我還是非常感謝的。」
天邊一抹殘陽如血,將草原藍天染成一片寂寞的鮮紅。那邊胡不歸疾奔過來,小聲道:「將軍,時辰差不多了。」
見林兄弟賊眉鼠眼、神情怪異,高酋忍不住的插嘴道:「林兄弟,這上面寫的什麼?」
望見這流寇渾身發顫,氣得說不出話來,玉伽竟是微微一笑:「女子愛美乃是天性,我用自己水囊洗手洗臉,就算死在沙漠裡,也是我自己事情,與任何人無干!要你來管個什麼?!」
林晚榮放聲大笑:「我是要你記住我黑色的眼睛、黃色的皮膚。這是一個從來沒有被征服過的民族。他們有最博大的文化、最精深的文明,在這個世界上屹立了幾千年,從沒有倒下過。——可是你們突厥,」他隨意的擺擺手,不屑笑道:「——幾百年後。突厥將是一個只會存在於歷史中的名字!」
望著胡不歸手中巨大的彎弓火箭,祿東贊眼睛眨了眨,回頭望見額濟納那連天的氈房,和充斥其間、連綿不絕踏入的突厥鐵騎,他猛的臉色一變,用突厥語大喝道:「快離開氈房,他們要用火攻!」
「金狼紋身?!」胡不歸沉思半晌,皺著眉緩緩搖頭:「據我所知,胡人各個部落的頭領或者有功之臣,都喜歡在身上雕刻狼的刺青,那位置在前胸後背、手腕甚至額頭,代表著兇猛彪悍、至高無上。這些年與胡人交戰,青狼、灰狼、黑狼樣子的我都見過,唯獨沒有見過金狼紋身。」
他一口氣羅列出了林林總總幾十條,祿東贊氣得臉色煞白,一揮手道:「林大人,你太狂妄了!既是如此。那祿東贊就得罪了,捉住了你,不愁找不到金刀主人!兒郎們,活捉林三者,賞牛羊千頭,汗血寶馬三匹,賜封第一勇士!」
越往裡走,就越感覺到草原的寬廣與浩瀚。放眼皆是藍天白雲、香花碧草。讓人止不住的神清氣爽、心曠神怡。行走天地間。人是那麼的渺小羸弱,彷彿滄海之一粟。
這丫頭成長在草原上,竟然沒見過海市蜃樓,還真是遺憾哪。林晚榮笑著道:「有詩云『海旁蜃氣象樓臺,廣野氣成宮闕然』,所謂的海市蜃樓,其實是太陽光將地上的景物層層折射,映射到了遠處的天空。所以我們就看到了街市、城郭、山河、人物,而且還在運動奔跑,栩栩如生。蜃是我們大華古代的一種蛟龍,傳說它能吐氣成樓臺城廓,因而這個就叫做海市蜃樓。」
胡不歸重重點頭:「將軍說的對極了。我們這邊下雨。達蘭扎那邊卻極有可能是碧空如洗。草原上的鬼天氣就是個娃娃臉。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再變。現在前方的斥候還未返回,也不知道那邊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林晚榮呵呵笑了幾聲,目光幽邃,眺望遠方:「胡大哥,高大哥,不要輕易的說生說死,我們還有許多的東西沒有享受呢。我家裡有青璿、巧巧、仙兒好幾個老婆等著我,千絕峰上有孤獨寂寞的寧仙子,苗寨還有狐狸一樣的安姐姐,我答應了她,要勇闖苗寨、與她重遊草原天堂的——所以,不能死,一定不能死!我們所有人,都一定要活著回來。」
少女愣了愣,忽的咯咯嬌笑起來:「要天下流氓都有你這般水準,那我們女子也不用怕了!」
「稟將軍,胡人速度突然加快,他們最先頭部隊,眼下離我們還有一百七十里路程!」哈爾合林已經成了一片火海,前方斥候報告迴響在耳邊。林晚榮點點頭,對身邊胡不歸打了個手勢。
一口氣潛行了不知多遠,他緩緩的浮出水面,長長的噓了口氣,抹去臉上的水珠。下游地燃起的火堆星星點點,照亮了將士們年輕的臉龐,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們如此開心的笑容了。
看林晚榮笑嘻嘻的樣子,知道多勸無用,胡不歸只得收回了水囊。
放眼望去,昏黃的沙漠中,竟然現出了絲絲點點的綠色,數量極少,且分佈零散,但對於這些在沙漠裡行進了二十天的人來說,那斑駁的綠色,哪怕只有丁點,也是生命的象徵。
玉伽俏臉微熱,急呸了聲,將他水囊推回去:「我才不要你東西,髒兮兮的。」
將士們歡呼雀躍,爭先恐後向那奔騰的河流衝去,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快活的像個孩子。林晚榮搖頭一笑,目光不經意的瞥向遠方。在那大漠與草原的交界處,立著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別說話,咳,咳——有我在,你不會死!」林晚榮大吼了幾聲,才一張開嘴,便有無數的風沙塵土隨風而入,塞滿口腔鼻孔,惹起他一陣劇烈的咳嗽。就連呼吸都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
「你跟我來——」少女將他引到一角,咬了咬牙,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這個,給你!」入手幽香光滑,卻是一個孩童巴掌大小的玻璃瓶,瓶中盛著幾滴清水,剛好覆蓋了底部。
「林大哥——」那聲虛弱之極的呼喚,帶著喘息,似從天外而來,在這大漠風沙的咆哮中,渺不可聞,偏偏落進了所有人的耳中。
她這一伸腰,身段美妙玲瓏,波濤洶湧,看的人眼花繚亂。林晚榮喃喃道:「姐姐你睡吧,我守著你就行了,真的,我從來沒有這麼純潔過!」
林晚榮和老胡小心翼翼的將他搬上馬車。高酋又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他傷勢,聽了他脈搏心跳,終是眉開眼笑,感慨著道:「只要將養的好,小李子三四天之內,便可以下地走路了。唉,雖然不喜歡突厥人,但我不得不說,這個月牙兒還真是有些本事,先前將小李子從鬼門關上拉回來,那已經是神奇的不能再神奇了。這次就更絕了,她說小李子三天甦醒,就真的醒了,不服不行哪!」
「你,你——」林晚榮氣得老臉發紫,在這滴水貴如黃金沙漠裡,這女人竟然拿救命水來洗手洗臉,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王法了?!
「此事說來話長。」許震雙眼微紅:「自林將軍、胡將軍和高大哥你們進入峽谷的第三日,幾十萬胡人便對賀蘭山谷口展開了瘋狂的進攻。那些突厥人凶悍強壯,來勢兇猛,每一波的攻擊都聚集了萬人以上,對著通往興慶府的兩條通道同時猛攻。三天下來,胡人光是來來回回的萬人衝鋒,就不下四十餘次。」
玉伽冷冷道:「這個不用你管。你將藥碗端好,聽我口令,我喊開始,你就灌藥!一口氣全部灌下去,不准停!」
水囊裡僅餘的幾口清水,便緩緩流入了玉伽口中。她幾天未進水了,清泉進入口中感覺,無比的甘甜,突厥少女嗆的咳嗽起來,淚珠忽然落了下來。
「從目前的方向來看,我們應該已經走了差不多一半路程了。」他額頭髮燙,用袖子去擦時卻沒有見到幾滴汗珠:「高大哥你不要著急,從一路發現的皚皚白骨來看,我們行進的路線是沒錯的,定然已經有先輩穿過了羅布泊,到達過高昌天山一帶。」
月牙兒傲然一笑:「但凡我突厥史實,玉伽莫不知曉。」
林晚榮定睛看去,只見那岩石下蜷縮著一個身影,由於太過於靜謐,正與岩石的影子融為了一體,所以他才未能察覺。待到聽清那聲音,林晚榮大吃一驚:「月牙兒?!」
「幹什麼,」玉伽怒了,用力擺擺手:「被你弄髒了的東西,我才不要!」
背後的風沙旋轉著,呼嘯著,帶著拔根的力量,在二人身邊不斷的打轉。林晚榮只覺自己身體輕飄飄的。一百四五十斤的身子彷彿便要騰空而起,化作大漠裡的一粒塵沙。
許震臉色興奮起來:「正在我們一籌莫展之際,卻有位神秘高人給徐小姐送去了一封書信,上面只有六個字——穿峽谷、入草原。這一下提醒了徐軍師,既然將軍你們能穿過賀蘭山,進入阿拉善草原,我們也一樣能做到。第二日,徐軍師便命我帶領十餘名弟兄,沿著將軍你們開拓道路前進。說也奇怪,我們一進入峽谷,便有個個的路標指引。路程雖坎坷,我們卻真的進入了草原。待回頭看時。那路標竟又全部消失不見了。」
在羅布泊裡苦行了二十餘日,除了自己一行人等,這還是頭一次看見別的生物。林晚榮狂喜之下,馬鞭一揮,大聲道:「快,快跟上它!」
「我不要——不要你的假慈悲!」玉伽偏過頭去憤怒的叫了起來。小臉漲的通紅,兩道水痕自腮邊滴落,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珠。
「將軍,粥來了——」許震一路小跑著,臉色興奮的通紅,他手中端著個木碗,裡面是熱騰騰的粥食,冒著熱氣的清湯下面,沉澱著少許的大米和青稞雜糧。
「好,好,」林晚榮忙不迭的點頭:「姐姐,你今夜就在我的帳篷裡好生安歇,我在外面守著,也換我給你站崗放哨一回。」
林晚榮沉默道:「這些是絲綢之路的先行者,不管他們是大華人、還是突厥人,他們都具備了無上的勇氣和探索的精神,是值得我們尊敬的前輩。胡大哥,將他們的遺骸收斂,好好葬了吧。」
死亡之海昏黃一片,狂風怒吼,飛沙走石,遠遠望去,便像一塊疾速升騰的黃色雲彩。漫天的風暴咆哮著,掀起飛揚的塵土,大小不一的碎石在空中飛舞旋轉,劈里啪啦往地上砸來。處在風暴的當心處,即便是平日自認為強壯無比的林晚榮,也感覺身如一片枯葉,搖搖晃晃著便要飛上雲天。他用身體擋住飛濺的碎石,將玉伽護在懷中。
「他有這麼多女人啊,那可比我種馬多了。」林晚榮哈哈笑道:「那你知道你們第一代可汗,第一眼見這些女人,看的是哪個部位嗎?!」
打開那盒子,一陣金光撲面而來,倒將林晚榮晃的微一愣神。
「沒說的,祿兄,你是真正的聰明人!」林晚榮嘆息著搖頭:「不過,你說我身陷死境,我倒不那麼贊成。最起碼,我還有一著很厲害的棋沒有使出呢。」
今日許震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才有一種重回現實的感覺。儘管不知道許震是怎麼尋到現在這個位置的,但徐芷晴這份情意,卻是厚重的如賀蘭山壁一般。
林晚榮刷跳起來,差點將車廂壁都頂穿了:「你,你是說,小李子三天內就可以醒來?!玉伽小姐,你能不能再說一次。剛才我沒聽清!」
「師傅姐姐——」林晚榮大叫一聲。便要向前攆去。安碧如深深望他一眼。輕輕笑著,轉身而去,瞬間便在百丈之外。
被這流寇侮辱,還要被來來往往的大華人嬉笑著觀看,突厥少女嚶嚀一聲,臉頰瞬間漲的通紅,酥胸急劇顫抖。她狠狠盯住他,用憤怒的顫抖的聲音叫道:「窩老攻,你殺了我。殺了我吧。」
玉伽不言不語,取過她用生命換回的水囊,輕輕貼在他胸口的牙印上,又低下頭去,緩緩的、無聲無息的將臉頰貼在了水囊上。雖隔著個水囊,那流寇激烈的心跳聲卻是清晰可聞,她輕輕閉上眼睛,嘴角卻是泛起一絲甜甜的笑意。
玉伽送來的,竟是一個滿滿的水囊,囊口處一彎若有若無風乾的唇印,還散發著淡淡的芬芳……
林晚榮嘻嘻一笑:「小妹妹,你的聰明還真不是蓋的,難怪安姐姐都對你讚不絕口呢!」
「吼——吼——」將士們咆哮聲。穿透那漸漸消逝風雨。直沖天際。
林晚榮望著那相擁的遺骸。沉聲道:「之所以用兩種文字寫成,是因為。這一對情侶乃是出身於不同的民族。這男的,是我們大華人,而女的,則是突厥女子。」
「這麼說來,我要當你們突厥可汗。那也是沒問題的了?!」林晚榮嘻嘻笑道。
「羅布淖爾?哦,可能是突厥的一個小村莊吧,不算很出名的。」林晚榮摸了摸鼻子,大咧咧解釋。
難道我真的有這麼深刻的內涵?林晚榮自己都奇怪得笑了!
在沙漠邊緣站定,林晚榮朝老高擺擺手:「許震,高大哥,你二人帶領弟兄們立即進沙漠——」
「風暴來了,風暴來了,所有人馬,立即蹲下,拉緊手,相互依靠——」沙漠經驗最為豐富的胡不歸迎著風聲,使出全身力氣,用勁大吼著。那邊的高酋和許震已將李武陵抬下馬車,用二人的身體將他掩護住了。
白骨縱橫交錯。形狀凌亂。有馬骨,也有人骨。初步數了數,至少有二三十人的樣子,也不知死去多少歲月了。
玉伽望著他這狼狽模樣,咬了咬牙。想笑,鼻子卻是酸酸的。
林晚榮嘆了聲道:「正所謂,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摸摸抓抓?我和安姐姐的情意,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一個局外之人,又怎麼看的明白?!——算了,不和你討論這些少兒不宜的事情了。月牙兒小妹妹,我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深深的吸了口氣!
她刷的跨上青馬,啪的一鞭抽在馬背上,那駿馬便甩足飛奔了起來。
玉伽咬咬牙,輕道:「那我也拜他們!」
林晚榮哈哈大笑,抱拳道:「林某何德何能,竟勞國師大人親自相迎。慚愧,慚愧!時隔數月不見,祿兄精神更勝往昔,實在可喜可賀!」
青色蒼穹下,巨大突厥部落像是一把連天的大傘,無數的帳篷在風雨中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等待它們的,將是大華將士火熱的馬蹄。
那小手珠圓玉潤、白|嫩光滑,林晚榮看的正迷,忽的想起了什麼,頓時臉色大變,起身怒喝:「你,你拿清水洗手?!」
許震二人同時一驚:「那你呢?!」
「好,」小李子臉上露出一抹興奮之色:「我最喜歡跟著林大哥幹大事了。占不占便宜不知道。但保準不會吃虧就是了——我徐姑姑就是這麼說的!」
他轉過頭來,只見那飛舞的黃沙中,也不知從哪裡竄出一頭羚羊,通體金色,四蹄騰空,正在大漠裡閃身飛奔。它奔行速度極快,眨眼便在數丈開外,那微微晃動的羊角,劃出兩道綿延起伏的曲線。
雨勢越來越大,天地籠罩在一層煙霧中,伸手不見五指。便是隔著數步的距離,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容。胯|下的駿馬不斷的顛簸打滑,原本溫順的草原,驟然之間變得猙獰起來。除了詛咒老天之外,林晚榮也只有苦笑了。
「這還用問,加碼啊!」林晚榮不緊不慢道:「例如,你們突厥承認戰敗,簽訂文書,解散軍隊,割地賠款,年納歲供,開放兩國自由貿易、教授華語,允許兩地自由遷徙、通商、通婚、通郵……」
這突然燃起亮光,像是閃耀過天空雷電一樣,迅速驚醒了沉睡在帳篷中突厥人。他們睡眼惺忪衝出氈房,便看見了畢生難以忘懷一幕。
李武陵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神暗淡無光,只是看在五千將士的眼裡,卻如天上的晨星般明亮。
得知了賀蘭山的消息,固然令人振奮,但也不至於興奮成這樣吧,高酋和老胡面面相覷,總覺得林將軍似還隱瞞了什麼別的好消息。
原來是這丫頭躲在這裡丟石頭玩!林晚榮訕訕笑了兩聲:「那個,天這麼晚了,玉伽小姐還沒睡——」
林晚榮嘻嘻一笑:「祿兄的意思是,我從死亡之海退回,然後等著你來捉我?這算盤倒也不錯啊!」
看著林晚榮暴怒的通紅的面龐,玉伽酥胸急劇的起伏起來:「窩老攻,你,你敢辱罵我?!」
腳下的沙丘蠢蠢欲動、似乎想要飛上天去,人已無法站立,滿面的風沙嗆在口中、鼻中,呼吸頓時為之一窒。
他目光盯住玉伽,這話說給誰聽,人人都知曉。突厥少女抬起頭來,倔強道:「我族人的脾性,哪裡用得著你們大華人來管?!」
林晚榮看的癡癡,不自覺的便貼近了她面頰,那安狐狸卻似是有感應般,猛的睜開眼來:「小弟弟,你想占我便宜?!」
「將軍,你看——」胡不歸挖開沙土,仔細清理樹樁下的遺骸,忽然發現了什麼,大聲叫了起來。
論起講故事的本事,林某人認了第二,天下無人敢認第一。他舌粲蓮花,相比玉伽枯燥的引古論今,他卻是簡單直接、通俗易通。將這羅布泊的來歷講的蕩氣迴腸、老少咸宜。連老高和胡不歸這等莽漢。也是聽得如癡如醉。
胡不歸將羅盤收進行囊裡,笑著道:「高兄弟第一次走大漠,有這感覺也不奇怪。別說是你了,我老胡這些年來來往往沙漠不下萬里,自以為早已看穿了大漠嘴臉。可從進了羅布泊,我才明白,以前行那些道路真叫個平坦!進了羅布泊,別說是鳥毛,長腿、長刺兒,竟是一樣沒見著。這死亡之海,果真是名不虛傳。」
林晚榮急忙點頭,狠狠吞了口口水:「看,一定狠狠的看。師傅姐姐,還要再脫嗎?我很願意幫忙。」
「林大人,您這一句話,叫祿東贊萬分的驕傲!」突厥國師臉上現出幾分驕傲和欣喜:「你要喝酒聊天,祿東贊一定奉陪,而且,還會有令您意外的驚喜!但是,眼下,大人還是先從死亡沙漠的邊緣退回來吧,那裡,是我最勇猛的突厥勇士也不敢涉足的禁區!祿東贊絕不願意看著自己最佩服的人,葬身死亡之海。」
「是啊。我們真的走出來了,林兄弟真乃神人也。我老高早就說過,只要跟著林兄弟,就沒有幹不成的事!」高酋哈哈大笑著拍馬屁,渾然忘了片刻之前的苦相。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熬成人乾了。」高酋吐著舌頭喘氣,吐出來的口水都是黃色的,滿是泥沙:「這他娘的死亡之海,簡直就不是人能待的地方,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啊?!」
傻子才會把水倒進沙漠呢。看玉伽倔強的偏過頭去,林晚榮也不知說什麼好。他們現在是敵對的身分,怎麼倒為這水囊彼此推阻起來了呢。想起這個,林晚榮便覺得怪怪的。
突厥少女疾撲之下,正鑽進他胸前,雙手便扯住他衣裳扒扯。
玉伽聽他念詩,呆呆愣了良久,才搖頭輕嘆:「詩是好詩,人也癡情,難怪能叫我們突厥女子傾心。比那些不學無術、坑蒙拐騙的流寇要強上百倍了。」
胡不歸身上綁滿了乾糧水囊,雄赳赳走過來,笑道:「林將軍,我們都準備好了,大軍什麼時候開進沙漠?!」
「後來,米蘭姑娘思念成疾,魂歸天外。那一夜之間,天地變色,湖泊乾涸,美麗的羅布泊自此消失不見,唯留下這滿地的銀沙。傳說這遍佈天地的銀沙,便是少女的白髮所化。這個典故就叫做淚如米蘭、白髮銀沙。」
「那就好!」突厥國師點頭應了聲,肅穆道:「林大人,祿東贊可以與你談一個條件!」
老胡在額頭上摸了摸,甩下被染黑了的汗珠。喘著粗氣道:「兩百里開外的樣子。按照那些胡人的腳程來算,他們此時距離哈爾合林的路程,應該在三百多里。」
「唉,既然師傅姐姐這樣誤會我,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還是摸了好了,不摸白不摸——」林晚榮嘆了口氣,伸手就往玉伽光滑的臉蛋探去。
「因為我勤奮好學。博覽群書嘛。」林晚榮眼也不眨的扯謊道。
胡不歸急忙搖頭。擦掉眼中淚珠。呵呵道:「沒有,沒有,我是高興的。將軍,你看,這是誰——」
老胡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我怕個球!!能殺到胡人老窩,那是每一個保家衛國的大華將士的夢想,就算死了,我也是笑著死的!」
難道是我聽錯了?他心裡正在疑惑,忽聞撲通一聲,冷風拂過,一塊碎石砸入水中,在他身前綻開一朵水花。
「枯籐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好詩,好詩啊!」
「徐小姐哭了?!」林晚榮喃喃自語著。那一刻徐芷晴複雜心情,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了。
「咦。高大哥。胡大哥,你們都回來了?!」林晚榮急忙抹了眼角淚珠,笑著問道。
廢話,我爹我娘生就了我的黃皮膚、黑眼睛,哪能叫你說改就改?林晚榮惱怒道:「如果你不是突厥人。那就更好了。我可以在大華好好治治你!」
祿東贊打馬上前,眼望林晚榮,豎起大拇指,誠摯道:「林大人,您一馬深入草原,割斷我突厥生命給養,挽救賀蘭山於危難。從敵人的角度來講,我該恨您。但從謀略與膽色來講,你是大華最聰明的人,更是我祿東贊最為佩服的人!」
「放心吧,就算你拿刀攆我,今日我也不會走的,誰讓你欠我那麼多——」
他這番感慨,一改先前那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樣子,句句出自肺腑,連玉伽也能感受到這流寇心中的真誠與無奈。
林晚榮嘆了口氣,搖頭道:「也沒有什麼,一封很古老的情書而已。」
林晚榮去扶她,突厥少女卻是一揚手,狠狠拍開了他手掌。玉伽咬著牙顫抖著,頑強的扶住了馬背,緩緩的站穩了,她一聲不響揚起頭來,眼中閃爍著不屈的火焰。
「只可惜,前幾日裡的一場大雨,將峽谷裡的道路沖垮了。要想再橫穿賀蘭山進入草原,怕是不可能了。」許震滿是遺憾說道。
這廝是典型的眼高手低。諸人哈哈大笑,倒也快活無邊。
胡不歸驚道:「這不是玉伽的金刀麼?胡人又還給我們幹什麼?!」
狂風呼嘯著,圍繞著她的身體打轉,便要將她的身子掀起來。突厥少女一個疾衝撲倒在地,隻手便往前探去。
突厥少女似是聽到了他的叫喊。猛的雙腿一彎,手掌緊拉住他,便帶著他蹲了下來。
走出了羅布泊,此處便緊鄰著高昌與天山。這湍急的河水清澈而又冰寒,想來應該是天山流下的清泉。淌過天山山脈,便是險峻的阿爾泰山,直面突厥王庭克孜爾。而阿爾泰山腳下的科布多,就是辣鼻草的產地。也是林晚榮嚮往已久的地方。
突厥少女啊的驚叫一聲,緊緊抱住了胸膛,臉色蒼白如紙,似乎又想起了昨夜種種。對於安姐姐的暴力手段,她和林晚榮一樣,都有深刻體會。
「什麼棋?!」祿東贊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幾個人將李武陵安頓好了,這才跳下車來。斜陽西下,落日黃沙,暮色中的羅布泊,難得的露出溫柔的面孔,風沙輕輕的吹打面頰,溫溫巧巧的,倒像是少女柔軟的雙手,遠方的地平線閃爍著金色的光輝。
「什麼插隊、翹牆角的!」安姐姐前俯後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她擦了淚珠,慵懶的伸了個腰,望著他嫵媚道:「小弟弟,我要睡覺了,你呢?!」
三天!三天後小李子就要醒來了!望著李武陵蒼白臉頰,聆聽他緩緩呼吸,林晚榮激動難以自抑,喉嚨陣陣發乾。他顫抖著取下腰間水囊,用手搖了搖,水囊裡空空癟癟,只剩下個底了。
這些糧食,是在一再的輕裝簡從下保留下來的,是專門為受傷的李武陵所留。而在滴水貴如黃金的沙漠裡煮粥,更是件極為奢侈的事情。為了拯救李武陵,五千將士卻是毫無怨言、爭先恐後的將水囊裡珍貴的清水奉出。
驀然,奔跑的駿馬緩緩停住了。馬上的騎士們張大了嘴巴,眼睛睜的圓圓,凝視前方,一動不動。方纔還嘈雜的隊伍,瞬間寂靜無比,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這就叫天公不作美,林晚榮可以把每件事情計算準確,唯獨這老天爺的心情,是他無法預料的。他不由自主的和_圖_書嘆了口氣:「東邊日出西邊雨。我現在擔心的是,我們這邊大雨傾盆,哈部與額部的聯軍,他們行進的路線上卻是星空晴朗。這樣一來,他們的速度就要比我們快上不少。若他們趕到達蘭扎,沒有發現我們的行蹤,必然會迅速折返。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胡人為了玉伽可以星夜兼程前去解救,也同樣可以為了她再星夜趕回。此消彼漲之下。一個不小心。我們就會被他們咬住。」
高酋豎起大拇指,無限仰慕道:「林兄弟,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聽你講故事了。難怪那麼多公主小姐都喜歡你呢!這行軍枯燥寂寞,你能不能每隔上半個時辰就給我們講講故事呢?」
老高這淫貨,倒是什麼都敢想,林晚榮無奈的搖了搖頭,擺擺手,大隊人馬繼續前行。
小李子沉睡多日。身體虛弱。喝了幾口粥,說了幾句話,便眼皮子打架,不一會兒又睡了過去。這時候的沉睡,是身體機理調節的自我反應,是逐漸好轉的一種表現,雖然還不曾痊癒,但那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玉伽臉頰一紅,倔強道:「我說你就信嗎?你是那麼好騙的人嗎?是你自己心思齷齪而已。懶得和你說了。」
「小弟弟果然品行高尚,」安碧如咯咯輕笑,眼波微微流轉,似嗔似媚的白他一眼:「那你今天能不能為我破個例、也隨便一次呢?!姐姐真的好希望看到你隨便的樣子哦。」
林晚榮雙手一揮。那整齊怒吼便停止了。
林晚榮抱著他衝下馬車,李武陵哇的一聲,便伏在他腿上,對著沙地大吐起來。
高酋自隊伍後面趕上來,見了許震也是狂喜,幾人抱在一起相視大笑,眼中充滿了淚水。
「是你?!」陰影中猛的站起一個曼妙的身形,玉伽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淡淡的夜色中,她的臉冷漠的就像天山的寒冰。
趁著李武陵甦醒、大家就地歇息的片刻功夫,林晚榮又檢查了一遍給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勉勉強強還能維持四五日的功夫。
小李子性格依然如故,諸人心中說不出的歡喜,老高拍著胸脯道:「小李子,你放心,待會兒我老高就親自下河,給你摸幾條大魚熬湯喝!」
許震堅定的嗯了一聲,抱拳道:「末將遵命!」他撥轉馬頭,微一揮手,五千將士便魚貫而入,踏進那茫茫的風沙之中。
望著漸漸被沙塵所覆蓋的白骨,不管他們曾經多麼的榮華富貴,終是化成了黃土一抔。這一刻,誰是大華人,誰是突厥人,似乎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恐怖的沙漠風暴終於帶著呼嘯,絕塵而去,只留下滿地的雜物碎片、黃沙瓦礫,可謂遍地狼藉。林晚榮雙腿深陷沙地,厚厚的黃沙,直堆積到他大腿根處。
老胡二人雖聽不明白他話裡的針鋒,但看那態度,也知道他是在給月牙兒擺臉色。
這是絲綢之路上的一個商隊,有那將近腐朽的數十根絲綢木卷為證。可能是由於糧草斷絕,最終葬身沙漠中。
這人真是鑽到錢眼裡去了,玉伽氣惱瞪他一眼:「為何美好的事情,到了你眼裡,總會變得如此庸俗不堪——你自己看吧。」
林晚榮搖頭嘆道:「真是『玉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小妹妹,你也太厲害了些,橫豎一張嘴,怎麼都是你對,還讓不讓人活了?」
玉伽歡欣滿面。笑得前俯後仰:「叫你喝你就喝啊——說你笨,你還不信!窩老攻,這下你要被我毒死了!」
「大華林三在此,誰敢與我一戰?!」那黑臉黑膛的大華人放聲怒吼,聲音穿透草原沙漠,冷眼冷臉中,便如映在晶瑩月色中的黑色殺神,叫人望而生畏。
胡不歸「嗖」「嗖」的又射出兩記火箭,帳篷熊熊燃燒,額濟納部落瀰漫在一片火光之中,突厥大馬發瘋一般的四處奔跑著,擠撞之下,人仰馬翻,哀嚎響個不停!
望著那囊口上早已乾涸的唇印,他眼前驀然泛起玉伽俏麗的面容。這小小的水囊,是突厥少女親手相贈,更是她在沙暴中用生命搶回來的。這一路上,每當他飢渴的時候,水囊便會無聲無息的送到他的手中。
「玉伽小姐,昨夜睡得好嗎?!」林晚榮解開她繩索,將她放下馬來,不鹹不淡笑道。
林晚榮擺擺手道:「六百多里的距離,這個空間夠我們輾轉騰挪了,那個赤塔暫時不是我們的目標。我現在最關心是額濟納和哈爾合林。胡大哥,那個赫里葉把我們事情辦的怎樣了?!」
玉伽躊躇了一陣,緩緩伸出手去,將那金刀握緊了,她輕輕拉了兩下。也不知怎的,那金刀卻是紋絲不動。再拉了兩下,還是如此。
他二人郎情妾意,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過的好不快活。玉伽一言一語都聽在耳裡,氣得臉色發白,憤憤罵了聲道:「姦夫淫|婦!!!」
林晚榮臉色大變。駭然道:「你說的是真的?!你心腸怎麼這麼歹毒?!」
林晚榮淡淡哦了聲,笑道:「他們會師了?這樣說來,這折返回來的胡人,豈不是足有三萬人馬?!」
聽他笑出聲來,玉伽惱怒瞪他一眼,流寇黝黑的臉膛上兩個鮮豔的口紅印子如此的扎眼,就彷彿兩朵綻放的小花。她咬了咬牙,偏過頭去冷笑:「你的師傅姐姐呢?不見了嗎?昨日夜裡你不是還歡天喜地麼?被人甩了竟還如此的快活,真是世間少見,沒有骨氣的大華人!!」
「你,你們要去哪裡?!」玉伽被扔上了馬背,哭泣中驚問一聲。
當胡人距此還有兩百里的消息傳來時,五千大華騎兵已經悄無聲息、殺氣騰騰的出現在了哈爾合林外圍。
突厥少女坐在馬車上,看著這樣的場面,忍不住的眉頭微皺,眼神茫然。這種互助互愛,在崇拜狼性、弱肉強食的突厥人看來,幾乎就是不可想像的。
不等他說完,胡不歸興奮的大吼一聲,縱馬如風,當先衝了出去。五千騎士緊緊跟在他身後,掀起的塵土飛揚天際,遠遠望去,便像是沙漠裡升騰的風暴。
「玉伽小姐。我兄弟如何了?!」望著李武陵蒼白臉頰,林晚榮緊皺著眉頭。眼中閃過深深憂慮。進入沙漠三天了,給養越來越困難,李武陵情形卻一直沒有明顯好轉,這個可真是愁煞人了。
林晚榮臉上滿是塵灰,雙腳踩在沙中,蹲著抱住了月牙兒的身子。千鈞一髮之際,是他不顧性命的趕了過來,只是那心中的怒火卻怎麼也壓抑不住了:「你到底要幹什麼?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真要被你氣死了!」
林晚榮呆了一呆,良久才嘆道:「月牙兒小妹妹,這真是那位突厥女子留下的情詩麼?」
方纔還野性十足的突厥少女,此時卻乖巧的像隻狸貓,雙眸緊閉,長長的水潤睫毛微微顫抖,雙手雙腳都收攏了,緊緊蜷縮在他懷裡,一動不動。這般情形,倒是讓林晚榮有些摸不著頭腦。
望著面前天堂一般的勝景,所有人都癡了,眼眶瞬間濕潤。
「綿延不息、萬年流長?就憑你們不斷的戰爭、不斷的殺戮?!醒醒吧。小妹妹!」林晚榮笑著拍拍她臉蛋:「人。是不能用屁股思考的——哎呀——你又咬我!」
「林兄弟,洗洗吧,」老高賊賊笑道:「不然待會兒叫那月牙兒看到,還不鬧翻天了?!」
想起昨夜所見,林晚榮正色道:「胡大哥,你見多識廣,你來說說,如果一個突厥人身上雕刻著金狼紋身,那代表的是什麼含義?」
老高嘿嘿了兩聲道:「昨天我們走了兩三百里路程,這一路上,零零星星小部落倒有兩三個,都不足千人,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不過據前方的兄弟回報,在距離我們六百里外,有一個規模浩大的胡人部落,叫做赤塔,聽說是突厥最尊貴的部落之一,規模最盛時足有十幾萬人,前方攻打賀蘭山的胡人,就有許多是從這個部落抽調。現在剩餘的,也有兩三萬人。」
少女頤指氣使,這般緊急關口,林晚榮除了遵從外,再無其他辦法。玉伽手中握住金刀,也不出鞘,她翻看了李武陵的眼皮,微微點頭。手中金刀猛的擊出,刀鞘帶著些暗勁擊在小李子前胸。
「在等你回來啊,」安碧如嫣然一笑:「我今日說過的事情你可都記住了?!」
林晚榮淡淡的應了聲:「著所有人等,丟棄一切輜重雜物,只帶刀械、給養,目標哈爾合林,出發!」
一個幾乎是咆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笨女人,你不要命了?!」
「你,真的要把它還給我?」她臉上半信半疑。
玉伽呼吸一窒:「你胡說。我們突厥強大無敵。一定會綿延不息、萬年流長的!!!」
「好。」林晚榮點了點頭:「胡大哥,吩咐下去,所有弟兄停止前進,就地修整。特別叮囑一句,現在我們是在草原深處。離赤塔只有四百里的路程。極有可能有胡人探馬在四周活動。我們須加強警戒,所有人等不得擅自喧嘩,更不得生火造飯,只許飲清水、食用乾糧,就地歇息。」
「看到些什麼?!」安姐姐隨意的輕撫耳邊秀髮,嫣然一笑,風情萬種。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渾身的衣衫濕透,冷雨順著脖子流到胸膛,冰冰涼涼的。林晚榮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往旁邊的戰馬上瞄去。突厥少女衣衫盡濕,緊緊貼住了身體,那高低起伏、凹凸玲瓏的身段,就像綿延的賀蘭山般壯觀。雨水打濕了她的頭髮。匯成條條清澈的河流,自她腮邊緩緩流淌。玉伽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嬌嫩的身軀在淒風冷雨中微微的顫抖,彷彿就是一道弱不禁風的小草。
「誰?!」兩聲驚呼幾乎同時響起。一個是林晚榮所發,另一聲卻是個女子聲音,出自岩石下的陰影中。
「你瞪著我幹什麼——幾百年後的事情。你怎麼知道?」少女紅著臉哼了聲,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胡大哥。我們現在距離哈爾合林多少路程?」一口氣趕了三個時辰,直過了午後,才堪堪歇下腳來。初春的正午。陽光直射在草原上。暖洋洋的。一路奔波之下,眾將士早已是大汗淋漓。臉頰漲的通紅。反倒是林晚榮神態如常,安姐姐給他做的衣裳也不知是個什麼料子。清爽透氣之極。行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汗珠。
林晚榮微微點頭。大眼一瞪。目光掃過身前那排整整齊齊、巍峨五千壯士:「兄弟們——你們準備好了嗎?!」
「那又怎樣?」玉伽冷道:「不僅洗手,我還洗臉!」
李武陵嗯了聲,軟軟道:「我很好,林大哥、高大哥、胡大哥,你們都好嗎?!」
他屁股方挨到地上,卻是唉喲一聲,齜牙咧嘴的跳了起來。胡不歸笑道:「高兄弟真夠膽色,這麼燙的沙子,你也敢往地上坐。」
「不要臉!」玉伽瞪了他一眼,輕輕將金刀插在一旁,徒手為他掘沙。
百里外哈爾合林風雨大作,這額濟納卻是乾淨清爽,朗月當空,甚至能感覺微微溫熱,隱隱聽見遠處大漠黃沙咆哮聲。
玉伽抓起碎石瓦礫,一陣風般狠狠的砸了過去,水面頓激起無數的浪花,蕩漾著向四周散去。
遠遠一處沙丘上,落日緩緩而下,便似一個圓圓的紅盆,切在了的平面。一道曼妙的身影靜靜凝立,那婀娜的身姿,在鮮紅的落日中,勾勒出一個淡淡的黑影,就彷彿映上去的水彩畫。
林晚榮嘿嘿冷笑:「玉伽小姐,做人可要憑良心說話,你的族人,你的祖先做了些什麼,博古通今的你竟會不知道?!我看你是有選擇性的失憶吧。」
在沙漠裡二十來天,別說洗澡,就連喝水都是一滴滴的控制,雖然明知道林兄弟這是在畫餅,老高仍是忍不住的舔了舔嘴唇,眼裡充滿了渴望。
「你?!」李武陵掃他幾眼、笑道:「謝過高大哥關心了。不過你那兩下狗刨我是親眼見過的,你要真下了河,只怕那魚沒捉到,你反而叫魚給叼走了。」
安姐姐臉頰微紅。撇過頭去輕哼了聲:「你想摸就摸。問我幹什麼?!」
林晚榮踏馬上前兩步,微笑道:「沒什麼,一把小小的金刀而已!——哦,祿兄,那金刀你應該收到了吧?!」
林晚榮點點頭,無限感慨的嘆了一聲:「不過這情詩倒作的真的不錯,最起碼,我很喜歡!」
「好,好。」林晚榮笑著拍拍他腦袋:「我們都能吃能睡,過的快活著呢。等過兩天你痊癒了,咱老哥幾個,還有許震。我們帶你騎馬,去看羅布泊,遊天山,去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你說好不好?」
還是胡不歸老實些。命人端來盆清水,笑道:「將軍。請看!!!」
許震到來的消息,迅速傳遍全軍。賀蘭山永不陷落的誓言。像風一樣在每個人耳邊迴盪,讓這些深入草原、孤軍奮戰的勇士們,瞬間激動的熱淚盈眶,這是一種久違了的、血脈相連感覺。
赤|裸的上身傳來陣陣涼意,昨夜綁在二人身上、用來防止安姐姐不告而別的絲線不見了,就連他的衣衫也不知哪裡去了。
「水囊——」玉伽張開雙臂,大叫了起來。她蜷在林晚榮懷裡,正看的清楚,林晚榮腰間掛著的水囊,隨那撕爛的袍子一起,在風中飛舞旋轉,啪的便落在身外幾丈處。
救回了小李子,功勞最大的就是月牙兒,可她偏偏是個突厥人,這世事還真是難以琢磨。只是自那日沙暴過後,玉伽卻是不知怎麼了,漸漸變得沉默,眼神時而炙熱,時而黯淡,時而快樂,時而憂傷,有時候還流露出一些莫名的驚恐。叫人摸不著頭腦。
不就是一把破刀麼?也只有你們突厥人才會拿它當寶貝,林晚榮不屑的撇撇嘴。
那風勢越來越疾,轉眼便要將二人捲走。林晚榮被玉伽抱得緊緊,想要移動也是難如登天。他忍不住的虎吼一聲,摟住少女的身子就勢幾個翻滾,甩出數丈開外。轟的巨響,二人方才立足處。瞬間便被夷為平地,滿天儘是飛舞的黃沙。
「小李子,你怎麼樣了?!」見他再度睜開眼睛,胡不歸喜不自禁,抹了眼角淚珠,歡喜的問道。
寬廣清澈的河流,像是鑲嵌在草原中的玉帶,蜿蜒徘徊,直往天邊而去。那湍湍的河水,碧波閃閃,清澈如水晶。細沙碧草、卵石游魚,清晰可見,歷歷眼前。輕柔碧綠的芳草,帶著晶瑩璀璨的露珠,緩緩蔓延開去。霧氣蒸騰中,遠遠近近,朦朦朧朧。天與地瞬間便飄渺在這生機勃勃的綠色之中。
她一下拔開瓶塞,便要往地上傾倒。
這話怎能信?林晚榮駭然道:「你把水省下了——你這兩天都沒有喝水?!」
遙望遠處的天地一色,忽然想起昨夜安姐姐說過的,「這草原就是我們的天堂」,語猶在耳。佳人卻已芳蹤渺渺,他便忍不住的雙眸濕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與安姐姐再同遊這草原天堂。
「沒有,沒有。」林晚榮急忙搖頭。
胡不歸一甩馬鞭,大聲道:「有草就有水,林將軍說的極對,我們馬上就要走出沙漠了。兄弟們,我們馬上就要走出沙漠了!!衝啊,跟我衝啊!」
「點火把!」胡不歸大喊穿透雲霄。「砰」一聲,無數火折子同時響起,熊熊燃燒火炬,瞬間照亮了半邊天際。將士們興奮臉頰被染得通紅。
「大華人來了!」也不知是哪裡率先響起一聲淒喊,頓時驚醒了突厥人。他們發瘋一般掉頭回跑,向馬廄衝去。
玉伽別過頭去,輕哼道:「那只是還你的,用不著你來謝。」
「——既不見絲綢,又不見路。這名字起的,也太名不副實了吧!」老高臉色熱的通紅,嘆息著滿是疑惑的問了聲。
胡不歸也是莞爾,說我胡謅,林將軍卻比我更能瞎掰扯。他目力甚好,眼光落在那幾乎被黃沙覆蓋的盒子上,隱隱有絹帛露出一角,老胡頓時驚了聲:「將軍,好像還有封信!」
「不用三思了!」林晚榮哈哈一笑,催動戰馬緩緩上前幾步:「林某人雖然性格不太光明,但也知道什麼可以做,什麼不能做。我大華兒男,寧願站著死,不可跪著生!祿兄,你們突厥人不是喜好決鬥嗎?那好,我就以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的名義,請求與祿兄決鬥,你可敢應戰?!」
高酋四周望了望,只見此處地形開闊平坦,連隱蔽哨都難以安放,正適合騎兵衝鋒。他不解的搖搖頭:「林兄弟。離著天黑還有個把時辰,怎地現在就紮營了?!我們便在這裡過夜麼?!」
玉伽見狀大急:「你,你把金刀還給我!」
玉伽臉色一怒,又將那金刀塞回他手中:「有什麼秘密?你拿回去看好了!」
關那突厥女人屁事!!林晚榮哼了聲,想起安姐姐臨走時的回眸、無聲無息的淚水,他咬了咬牙推開那盆清水:「有什麼好洗,看著看著不就習慣了?!我反倒覺得這個樣子比較帥,誰要我洗臉,我就跟誰急!!」
見他賊眼兮兮的樣子,玉伽想笑卻又忍住了:「你說了這麼多。什麼民族融合、和睦相處,你可別忘了,我們兩國現在正在打仗。如果我叫你放棄對我族人的攻擊,你會願意麼?!」
死亡之海的威力,遠超出林晚榮的想像,二人加在一起,好歹也有兩百多斤的重量,可是在這風暴的眼裡,卻是輕的連一片樹葉都不如。狂風吹打著衣裳,腳下的塵沙旋轉著飛上天,二人身體不斷的變輕,眼看就要離地而起。
玉伽啊的尖叫著,雙手環在胸前,努力的遮住暴露在外的嬌嫩肌膚,她臉上沾滿了淚珠,驚恐而又憤怒道:「狐狸一樣的女人,你要幹什麼?!窩老攻,你,你不准看我!!!」
草原的天,彷彿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了。
那紙團是一副簡單地圖,沒寫一個字,只細細勾勒了幾個部落的位置。加重加粗的線路,便是林晚榮行軍經歷的路線。新近的一個部落,正是離著他們四百多里的赤塔。
放眼望去,與額濟納相連伊吾,一半是青青草原,另一邊卻是無邊無際似雪銀沙。綠白兩種顏色,在皎潔月色中,泛著清冷光輝。額濟納、伊吾,連通著死亡之海羅布泊。千年以來,傳說從沒有人能夠活著走出死亡之海,即便是凶狠殘暴突厥人,也不敢進入這名聞遐邇死亡之海。而額濟納,便是最靠近沙漠部落,也是草原與羅布泊一道分界線。
用煙絲入藥,這絕對不是華醫的藥方,月牙兒到底在搗什麼鬼?聞著那刺鼻的味道,林晚榮小聲道:「玉伽神醫,這到底是什麼藥,味道真的好——好特別啊!」
「出發!」胡不歸大手一揮,五千兒郎齊齊揮鞭,清脆的馬蹄聲如春雷漸起,掀起滿天的塵土,映著鮮豔的落日,緩緩消失在天幕盡頭。
林晚榮嗖往她手裡奪去,怒道:「敢跟鐵公雞搶錢?你不要命了。快把錢還給我!!」
「你幹什麼。想找死嗎?」林晚榮暴怒,用盡全身力氣在她耳邊怒吼著,在凜冽風沙中,彷彿一頭恐怖的野狼。
正在四處打量著,忽覺袖子一緊,有人在身邊,輕輕拽他衣裳。轉過頭去,便看見突厥少女俏麗的臉龐。由於缺水,她鮮豔的紅唇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雙眸卻是流淌著盈盈水光,脈脈望著他。
狼是突厥的象徵。胡人的軍旗上便繡著各種各樣的狼。但這金狼的紋身卻還是頭一次見,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美麗的突厥女子身上,出現這金狼的紋身,意義更是非凡,這也必是玉伽身分的象徵。名貴的金刀、金狼的紋身,月牙兒到底是什麼人?!
遠遠的,草原與沙漠的交界處,靜靜的立著兩匹戰馬。兩個大華人端坐馬背上,一人持刀,一人持弓,皆是黑臉黃膚,蕭殺肅穆。
眾人放聲大笑,身心愉悅,懵懵懂懂中,這樣快活的日子,似乎好久不曾有過了。
難道是鯉魚跳水?他嘿了一聲,便潛入水下,直往岸邊游去。數丈的距離於他來說,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等他從水裡冒出頭來,離那礁石便只在二丈開外。
什麼風俗!玉伽哼了一聲,俏臉生暈,也懶得理他了,望著那情侶合葬之墓,她盈盈拜下去,口中吶吶嘆道:「生不離,死不棄,與心愛的人同生共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請草原之神保佑,玉伽再也不想見到這樣的悲劇!願天下有情人,皆能美滿團圓!」
他一語雙關,諸人哪能聽不明白,頓時笑得更加厲害了。玉伽離得遠遠,不知他們在笑什麼,臉上滿是茫然。
海市蜃樓,顧名思義,是主要在海平面上出現的。在沙漠裡偶爾也會現身,但是不多見。玉伽沒見過,倒也情有可原。
玉伽想了想。出奇的沒有辯駁。
「你想的美。」玉伽冷冷道:「或許你中了我的隱性之毒,還不自知呢。」
這流寇變臉的本事也不是一般。方纔還嘻嘻笑著說話,轉眼就暴跳成了猩猩。他怒吼著,眼裡射出的烈焰。讓玉伽也禁不住的有些膽寒。
林晚榮哈哈乾笑了兩聲,竄上沙丘,站在她身旁:「神醫真是好興致啊,在這茫茫的沙漠裡,還有心思看夕陽、品玉笳,實在叫我這粗人佩服之至。」
狂風大作,二人抱在一起,只聞耳邊風聲呼呼,身體便如大海波浪上時起時伏的小船。
六十里,就算胡人飛起來了,沒有半個時辰也絕對趕不到。而半個時辰,應該可以幹很多事了!林晚榮微笑著豎起幾根指頭:「胡大哥,給你三盞茶功夫,夠不夠?!」
見他似有意動,祿東贊欣喜的急忙點頭:「任何職位,隨大人挑選!」
「林兄弟,你當日不是說,再走七日便可行出羅布泊麼?」老高扶著馬背。喘著粗氣問道:「如今。兩個七日都不止了,我們怎麼還在沙漠裡打轉轉?」
「林兄弟。怎,怎麼會有人死在這裡?!」老高殺人殺的多了,可是在這無邊的沙漠裡,驟然瞅見這成堆的陰森白骨,卻是恐懼起來。
「窩老攻,不許看。你不許看。」玉伽雙手抱在胸前,失聲痛哭。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你都拿清水洗臉了,還敢找我要水喝?林晚榮臉色一變,怒狠狠道:「你再敢提一個水字,我就跟你拚命。」
突厥少女呆呆的望著他。銀牙將紅唇咬得緊緊,淚珠忽然落了下來。
「噗嗤,」那帳外卻傳來一聲輕笑,一個嫵媚的聲音飄了進來:「原來是這麼個『不能反抗』,沒見過你這般耍賴的。昨夜幹什麼去了,怎那般老實?!」
兔死狐悲,這絲綢之路上逝去的白骨,見證了死亡之海的無情,他們和五千將士乃是真正的同路之人。
「私奔唄,還能有什麼辦法。」林晚榮搖搖頭,無奈道:「他們在婚禮前一夜出逃,卻被這女子的族人發現,被追的無奈,二人一咬牙,就鑽進了這渺無人煙的死亡之海。他們巧遇了這個商隊,夢想跟著他們走穿絲綢之路,尋找屬於自己的世界。後面的事情,我不說你們也知道了,他們走進死亡之海,卻再也沒有走出來。從此化為沙漠裡的一堆白骨,生生世世不再分離——『素手青顏光華髮,半是塵緣半是沙。我喚青天睜開眼,風霜怎奈並蒂花!』,唉,好詩好詩,這位逝去的仁兄,不僅情詩寫的好,這風流的精神,也頗有我當年的風範了。」
「對了。將軍,李武陵怎麼樣了?」胡不歸憂心忡忡道:「玉伽說,三天之內,他就可以醒來?可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見這流寇得意洋洋賊笑,玉伽咬牙哼哼,小聲道:「卑鄙。早知道你會提出這無恥條件!」
他衝出營來,只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像是清風般迅捷向外飄去,看那婀娜多姿的身影,不是安碧如還是誰來?
是玉伽!!
看個屁。這海市蜃樓的真實景物,至少也在千里之外,你到哪裡找尋去?林晚榮笑著道:「還是免了吧——說不定我們這邊的情形,也被映到了天上,成為遠處人們眼中的海市蜃樓也不一定!」
「我們突厥人的事,不要你管。」少女哼了一聲,聲音卻是不自覺小了許多,冰冷之下,她本能的將身子往那溫暖的袍子下面鑽了鑽。
月朗星稀,風沙越來越大,夜色下,大漠皎潔如雪,連那夜空也是淡淡的白色。銀色的沙上,印著一片淺淺的馬蹄,緩緩向大漠深處延伸而去。
她嘴角輕笑,微藍的雙眸中秋波蕩漾,笑著笑著,卻又哭了……
「我也是,嘻嘻!」安碧如躺在他的行軍床上,望著他眨眨眼,笑得無比嬌媚。
身側空空蕩蕩,唯有幾絲淡淡的芬芳飄揚帳中,卻哪裡還有安碧如的影子。不祥的預兆湧上心頭,他嚇得一激靈,衣服也顧不上穿,一骨碌跳下床來,扯開帳篷簾子放聲大喊起來:「師傅姐姐,你在哪裡?!我好怕啊,你快回來!」
相持了片刻,他終是打了個哈哈。老著臉道:「那個,玉伽神醫。就算我給你賠個不是了,上次的確是個誤會。對了,還謝謝你送我的清水!」
林晚榮呆了呆,原來安姐姐是這麼占我「便宜」的,也不知是她什麼時候印上去的,怎麼我就睡著了呢?他心裡懊惱不已,輕輕的撫摸著臉頰,又是高興,又是悲傷,彷彿安碧如那亦喜亦嗔俏臉,又真真切切浮現在了眼前。
林晚榮咬了咬牙,一旦被捲入天空。那就如同鑽進了攪拌機,等待他的,將是粉身碎骨!他啊的怒吼一聲,雙腳猛的向沙中陷入,增大了摩擦,阻擋著身體向天空旋轉。
「永遠不會被征服?!」林晚榮冷笑著,緩緩貼近她臉龐:「玉伽小姐,你看著我的眼睛。」
論起突厥語,林晚榮確實是黔驢技窮。他無奈的笑了兩聲,嘿嘿道:「有一些語言,是天下共通的,我不學也能看的懂。玉伽小姐,你能不能把這遺書也唸唸?突厥女子會寫出什麼樣的情書,我真的很想知道唉——」
安狐狸指揮來指揮去。林晚榮順著她的目光。倒把玉伽上上下下看了個遍,真叫安姐姐哭笑不得。
他急忙拉緊了少女的手,在風沙中勉強睜開眼來。只見突厥少女的身子便像一棵側倒的楊柳。雙腿在風中搖擺。眼看著就要被捲入空中。只是她面色倔強,至死都不肯求救!
「你屬狗的?怎麼不咬了?!」疼!林晚榮倒抽了口涼氣,怒吼出聲。
「只要你願意釋放這金刀的主人,」祿東贊嚴肅道:「以草原之神的名義發誓,我們可以讓你安然踏出草原!」
這一路前行下去,又經歷了幾場大的沙暴,大家漸漸地習以為常,都不再那麼恐慌了。這絲綢之路一個最明顯的特徵,便是厚厚塵沙下掩埋著無數的骷髏白骨。一路收斂了這些先行者的遺骸,卻也成了指引他們前進的路標。
紛飛的黃沙吹打她的青絲裙襬,她悄無聲息的凝視遠處,安靜的就像大漠裡的一粒塵沙。
生死之間的信任最讓人感動,見五千將士如此的信賴自己,林晚榮奮力一捏拳頭,低吼兩聲,給自己打勁。
「將軍,還有一事。」胡不歸聲音頓了頓,眉頭鎖了起來:「前方的斥候已經返回。果然不出你所料,額濟納和哈爾合林的聯軍到了達蘭扎後,未有發現我們的行蹤,迅疾啟程折返。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之前被我們用計調往五原的那兩萬突厥騎兵。」
找皮厚的人試藥性?這丫頭又在罵我呢!林晚榮嘿嘿笑了兩聲:「不會有毒吧——」
「我偷的!」少女冷冷看他一眼,撇過了頭去。
「胡說八道,誰吃醋了?!」安碧如玉頰飛霞,嗔他一眼,握住了他手柔柔媚笑:「也不准摸我,我有很厲害的銀針!!!」
線路清晰,筆跡娟秀,似是女子手筆。但從這簡單的線條來看。卻察不出是何人所寫。
風沙極大,箭身上片刻之間便積聚了一層薄薄的黃土,林晚榮跳下馬去,撿拾起箭身。
「這還用問嗎?!」高酋笑嘻嘻道:「自跟隨林兄弟你以來,我打也打的開心,殺也殺的快活,如此美妙的事情到哪裡去找?去突厥王庭逛逛也挺好,順便再擄兩個娘們,老胡一個,我一個!死也要死在突厥娘們的肚皮上。」
玉伽眼睛睜得大大,輕咬著紅唇,臉上滿是疑問與渴望,正等待他的回答。
前幾天也經過幾次沙漠風暴,只是那聲勢、規模,與此次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高昌、天山?!」胡不歸緊皺著眉頭:「這幾個地方我倒是聽過。但好像我們極少有人到達過這裡。」
這是要我的命啊!林晚榮大驚,急忙按住她手:「小妹妹。謝謝你的好意了。你這小刀太名貴,我怕待會兒一不小心,撞到我身上的某樣堅硬物體。磕壞了你的金刀。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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