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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品家丁8

作者:禹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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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刀可汗

第七章 金刀可汗

黃色攆帳,繡金狼頭,十六匹純種汗血寶馬作為座駕,縱觀茫茫草原,能有這排場的,除了突厥人的可汗,還有誰來?!
「那你為什麼會想到我是把藥草抹到了青驄馬的鼻子上,而非其他地方呢?!」玉伽用手指了指他胸膛,又點了點自己心窩,頭一歪,做了個疑惑的姿勢,在突厥馬的鼻子上使勁拍了兩下,用手語比劃著。
選親的突厥少女越來越多。她們聚集在草原中央,脫離了各自的部落,統一換乘高大的白馬,盡情馳騁。
草原當心處高高懸掛的金刀,已經證明了一切。
媽的。這不是使用暴力嗎?違規,極度惡劣的違規,強烈要求把右王踢出局!!林晚榮惱火的哼了聲,圍觀的突厥人也搖著頭,放聲大笑起來。右王此舉,確實有失身分,不過想想他是為了那絕代天驕的美麗可汗,倒也情有可原。
「啊——啊——」啞巴急忙擺手,示意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說了幾句話,玉伽便偏過頭來,輕輕走動,微笑著向周圍胡人致意。
此番右王重來,與上次截然不同。與巴德魯所部一戰,為他重新贏回了聲譽,兼之之前的六場連勝,可謂氣勢鼎盛、豪氣干雲,突厥眾人莫不對他頂禮膜拜。
沉思中,草原中心的高臺上漸漸地熱鬧了起來,可是想見的人卻一個都沒看到,沒有右王圖索佐,更別說突厥可汗了。
「林兄弟,你瞧,這些胡人少女盯著你,眼都不眨一下!」老高淫笑道:「只要你叫一聲我要暖床的,今晚這草地上躺下的美女立馬就會堆成山,嘿嘿!」
圖索佐還沒意識到他們要幹什麼,雙方已經無限接近。
林晚榮拍拍他肩膀。微笑搖頭:「高大哥,我們不是與他們比人數,我們是在比誰的動作更快!你看,那就是突厥王宮——」
檢查過了刀未開鋒之後,便沒人管他們了。而那叼羊的起始點,距離草原中心約莫兩百丈,長棚上的圖索佐,正在四處打量,明顯的心不在焉,當然更不會注意到這個來自大漠邊緣的小小的月氏部落了。
月牙兒點了點頭,抬起頭來看著他,疑惑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你。你呢,見過我嗎?!」
「好一個巴德魯。竟敢對我戰馬下毒!圖索佐絕不饒你!!!」突厥右王憤怒了。他將羊身掛上馬背,猛一揮鞭,疾風般向終點衝去。
鼓聲驟疾,黃緞刷的拉開。遍地的火紅金黃,一個女子疾躍而起,動人的軀體在空中劃出一個美妙的「大」字,就彷彿是飛天的嫦娥。那優美的身姿柔軟婀娜,騰躍挪轉,舞動中時而化成驕傲的孔雀,時而綻做盛開的木棉,將草原女兒的嫵媚與多情,淋漓盡顯。無數的突厥少女,圍住她翩翩起舞,放聲歌唱,嘹亮的情歌瞬間傳遍草原。
兩個都是突厥數一數二的大部落,誰也不肯讓誰,這一碰撞頓時火星四濺。人挨人,馬攆馬,從一開始,兩邊就呈膠著狀態。
草原上歡叫四起,所有人都進發了激|情。搶美麗的金刀可汗,這是多麼刺|激的事情啊!連圖索佐也忍不住的歡欣鼓舞,這分明是玉伽在給他機會。只要他率先把玉伽和她的馬兒搶到終點,那之前的箭術之恥,就算是徹底抹平了。
老高指著場中混戰成一團的突厥人,興奮中帶著緊張的叫道。
薩爾木興奮的叫了聲,圍住姐姐轉了個圈,目光落在玉伽旁邊那人身上:「姐姐,這就是把你搶走的那月氏族人嗎?!喂,你叫什麼名字,你是怎麼把大可汗搶走的?!」
玉伽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接受右王成為自己的追求者。已有突厥少女接過圖索佐的銀刀。右王地位雖高,但在金刀面前卻是差了大截。
突厥人愣了愣,接著便爆發出連天的歡呼。原來,玉伽所謂的加大難度,便是美麗的大可汗親自下場、以身作羊。這比之前那些單純的砍砍殺殺要精采百倍、刺|激萬倍。這種難度,是所有男人都喜歡的。
「不知道玉伽是怎麼練出來的。」老胡搖頭感嘆:「傳說我們大華的開國大將、李泰元帥的先祖,曾有三箭連環貫靶的不世箭術。但那也只是傳說而已,我從沒見過,可這雙星趕月,卻是真真切切的在我面前出現了,還是出在一個胡人女子之手,慚愧啊,慚愧!」
「算了,多說無益,到時候見機行事。該打就打,該跑就跑。總之,不能暴露我們的身分。也不能讓兄弟們吃虧!」林將軍咬咬牙,一錘定音。
這種把對手當作生死仇敵、上來就砍、蠻不講理的殘暴打法,瞬間就將胡人的陣腳衝的大亂。
林晚榮心裡樂開了花,一本正經道:「不太好表達?我明白了,無非就是少女的表白嘛。什麼高大英俊、勇猛無敵、我好好愛你啊,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像我一樣,聽多了就習慣了嘛!不過話說回來,突厥語的表白,我還真的沒聽過呢,胡大哥你快翻翻——唉,不是你想的那樣猥瑣,其實我主要是為了提高我的突厥語水平。」
「啪」的脆響,胡不歸輕輕揮動馬鞭,玉伽的小馬身一抖擻,焦躁的扭動起來。
胡不歸兩刀砍過,那剩餘的三個胡人便歪著倒了下去,百靈鳥驚得轉身就跑。這胡人的騎術果然精湛,老胡攆在他身後,竟然追不著。
望著那些渾身濕透、呆若木雞的勇士們,四周尖叫呼哨響起,少女們的嬌笑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他手中粗略綁紮的木棍疾速伸到火上,火折子砰的燃亮,數十道火把便燃了起來。
圖索佐聽得搖頭,大聲道:「大可汗,圖索佐不贊成你的看法。我們突厥是馬上打出來的地盤,入了關,就要狠狠打壓大華人,讓他們永遠抬不起頭來。那趙康寧你也看到了,大華人都是奴性十足,只有刀和血,才是對他們最好的統治。」
放你媽的屁!胡不歸聽得咬牙切齒。
「姐姐,你沒事吧?!」馬才掠到,小可汗已經從馬背上飛身而下,興奮的衝到玉伽跟前,緊緊拉住大可汗的手,眼中隱隱有淚珠旋轉。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肩上背著無比沉重的擔子,而賴以寄託的大可汗卻瞬間失蹤,那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果然,無論圖索佐他們如何使勁,青驄馬竟似和他們別上了,自始至終都沒動過步伐,鼻孔間已經隱隱有些血絲了。
這一著,只怕倍受打擊的圖索佐自己都沒有料到。顯然,突厥大可汗對自己身邊的形勢很清楚,在不能得罪圖索佐的時候,她的一記大棒,加一顆甜棗,不僅在族人面前爭得了巨大的聲譽,更瞬間就將右王的怨恨消弭於無形。
「願草原之神與可汗同在!」四周的突厥民眾,早已恭敬的匍伏於地,跟隨在圖索佐身後,向大汗行禮。
林將軍嘆了口氣:「現在我才明白,原來玉伽選擇哪個部落都一樣。因為她不是要我們去為她取勝,而只是需要這樣一個載體,讓她有機會親自參與到叼羊中去,她可以親手阻止圖索佐的勝利。根本不需要借助別人,或者這樣說,把月氏換成貓氏、狗氏、太陽氏,任何一個部落,只要你有挑戰圖索佐的資格,對玉伽來說都是一樣。只可惜,我們是草原最不思進取的部落,傻傻的把自己留到了最後,而這末了一場,是月牙兒最有理由改變賽制的時候。別人根本找不到反對的理由,結果,咱們自己撞到了玉伽的槍口上,成了她手中的玩物。」
身前密密麻麻一片,所有的突厥人都恭敬的長跪在地,口中唸唸有詞,向著玉伽叩首。
旁邊的老胡解釋道:「這個東西,突厥人叫做土犀。是生長在草原南半部與沙漠接壤處的一種猛獸,專門吞食野馬和駱駝,連獅子和豹子都有些懼怕它們。林將軍說,這玩意兒和我們大華的火麒麟很像,而我們現在所扮的,乃是九姓鐵勒中一個被滅族的小部落,叫做月氏。這個月氏所居住的位置,正好和土犀相近,所以就選了它做我們的旗幟了。」
場中形勢已是一邊倒,圖索佐騎著殘馬在前飛奔,後面有巴德魯最精銳的勇士拚命追趕,雙方距離漸漸拉近。右王胯|下的座駕果然神駿,在如此重創之下,仍能保持速度,讓胡不歸看的不敢眨眼。
「當然越近越好了!」老高順口回答,接著想了想,又道:「也不對,這一萬多人馬,可不是小數目,真刀實槍的,離著太近,誰敢保證他們中間就沒有個想造反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還沒反應過來,那突厥少女卻已鼓起勇氣,在他臉上極快的親了一下,丟下一串清脆的突厥語,羞澀看他幾眼,轉身扭腰,飛快的跑了。
「未必!」林晚榮沉聲搖頭:「似圖索佐這種人,當他狂吠的時候。反而是安全的。真正等到他沉默了,那便意味著危險來臨。我想,玉伽不會不覺察。」
「右王、諸位王公、諸位突厥子民,快請起來吧。」沉默中,一個稚嫩的童音恍如天降。清脆悅耳,劃破草原的寧靜,迴盪在每個人耳旁。
直到玉伽攜著小可汗重新登上長棚,草原上熱烈的氣氛才稍稍平靜了下來。突厥人興奮的交頭接耳,議論的焦點,無非就是這和藹可親的大小可汗了。有了民眾的支持,這一陣,玉伽幾乎是毫不費力,就化解了右王的逼宮。
圖索佐單人隻手,拉住繩索挽在手臂,坐在馬上紋絲不動。雙方僵持中,他猛然嗷的大吼。單手疾速回拉,繩帶巨力,對面的三個胡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已被掀翻在馬下。
老高嘻嘻笑道:「是因為他覬覦月牙兒吧——大家都是男人,我能理解的!」
圖索佐跪伏在地,急急行禮,比方才恭敬百倍。他面色平靜,再不復方纔的傲慢,隱隱有著濃濃的驚喜。
防止混亂?胡不歸和高酋都是一頭霧水。
突厥騎兵緩緩的將玉伽和那些少女圍在了中間,他們慢慢轉過身來,隊形像是一個擴散的大圓,緩緩向四周推進,將所有人都排斥在外。金黃色的紗幔在清風中微微拂動,月牙兒的身影漸漸模糊,終於消失在人堆裡,慢慢地,連那些突厥少女都看不見了。
草原上漸漸寂靜了下來了,金刀可汗的聰明人盡皆知,在這事關終身的賭局中,不知道她會提出什麼樣的考驗。
胡不歸嗯了聲,輕輕點頭:「大華與突厥交兵多年,期間曾有數位胡使出使大華,他們傲慢無禮,胡作非為,竟妄圖藉著兵力優勢,向我朝勒索土地與錢糧,可謂舉朝共憤,數度被我們趕了回去。而他們的毗迦可汗登基二十年來,此種情形愈演愈烈,兩國邊境戰爭不斷,也勒索不斷。皇上震怒之下,怎會向突厥派使臣去看他們的大汗?而胡人的都城克孜爾,深入草原腹地,相距大華幾千里,除了偶爾有一兩個大膽些的華商冒著生命危險去做些買賣,其他從未有人到過。就算有華商到來,憑兩國的關係,他們也只能是偷偷摸摸掙點銀子,又有誰能見著毗迦可汗一面?!」
變生肘腋,後續的胡人如夢初醒般疾撲過來,卻已是於事無補,那幾名精銳勇士早已摔落馬下。被月氏部落群刀亂砍、馬蹄踩踏,能吐出氣的,沒有幾個了。
聽著族人連天的歡呼,在馬背上受盡顛簸之苦的玉伽,卻是有苦說不出。她最信賴的青馬如同發瘋了般,攆在月氏族人的屁股後面,任她如何腳踏馬鞍、扯動韁繩,卻只會換來更激烈的反抗。在如此的瘋狂之下,再好的騎術也沒用,她已經完全失去了對馬的控制,是馬在帶著她跑,或者說,是前面的月氏族人在帶著她狂奔。
圖索佐哼了聲,放開牽馬的手,與所有族人正色以待,靜候著月氏的到來。
「應該是!」胡不歸想了想,臉色漸漸變了,大駭道:「將軍,你是說,我們取勝三場,卻沒去和圖索佐比試,有人開始注意到我們了?!」
那青驄馬空中旋轉擺動的力量何其之大,再好的騎術也不管用。玉伽只覺身子像是一盞充滿了氣的孔明燈般橫著飄飛了起來,馬身便已離自己遠去。
趁著老高一夫當關、對手猝不及防之際,胡不歸哈哈大笑著如風般衝過,一彎身便把墜落在地上的濕羊撈起,刷的往前掠去。
「右王來了!」臨近的胡人發出興奮的歡呼,勇士們催馬相迎,突厥少女也止不住的朝遠處望去,眼中閃爍著崇拜與迷戀。
圍在林將軍周圍的大華騎士們放聲大笑,氣氛無比的輕鬆。這叼羊大會本是胡人的傳統賽事,強手如林、勇士雲集,每一次都會打的難解難分。只是今年最意外,誰都不會想到,胡人引以為傲的叼羊大賽,竟會讓一支深入草原的大華孤軍冒名頂替奪了魁首,還招來這麼多突厥少女的青睞,還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嗎?!
林晚榮駭然。
「呼——」周圍的突厥人像是發瘋一般的湧上前去,拚命的叫喊著,跪在這二人腳下的青草地上頂禮膜拜。四周都是瘋狂的人群,瘋狂的叫嚷,草原整個就是一鍋煮沸的水。
紗幔緩緩拉開,那高臺便徹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大凡失語者,多有耳聾,月牙兒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她坐在馬上,盯住啞巴的眼睛,臉上微有失望之色,輕聲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你真的是個啞巴嗎?!」
圖索佐打頭,身後跟著二三十名衣著華貴的胡人。看那裝束和氣勢,應該就是留在克孜爾的王公大臣了。再往後,便是精絕的突厥騎兵。看那陣勢,足有兩千人之多,想來是保護右王和諸位大臣而來。
右王翻身下馬,左手扶刀,右手放在左胸,單膝著地,威武雄壯的聲音剎那響遍草原:「右王圖索佐叩見大汗。願草原之神,與可汗同在!」
圖索佐的勇士們後面的甩鞭、前面的餵草,正忙的不亦樂乎。那彪悍的月氏部落卻眨眼就到,數十人的馬隊如狂風般向玉伽的馬後殺去。「當心!!!」望見月氏那凜冽的殺氣。圖索佐猛的意識到了危險,疾叫一聲,催馬趕來相救自己的族人。
人群中發出陣陣歡呼,這意味著,已經有一位少女找到了意中人,雖然她連他的容貌都沒見過——突厥人對武力的崇尚可見一斑。
「將軍,這,這是怎麼回事?!」胡不歸撓著頭,小聲問道。
「住手!」那邊的玉伽再也坐不住了,疾聲叫道。
「金刀,金狼。大可汗。」林晚榮讚許的看了老胡一眼,點了點頭,無聲一嘆:「其實,無論從智慧、容貌還是勇氣,月牙兒在突厥都是最拔尖的。若讓她做突厥可汗,本來也沒什麼奇怪的——唯一可惜的是,她卻生作了女兒身。我猜想,毗迦可汗臨終前,最遺憾的,也許就是這件事了。」
「噗。」正取過水囊咕嘟咕嘟直灌的林晚榮,一口水直噴出來,驚得差點岔了氣。什麼雞組鴨組,突厥人的編號,怎麼如此的沒學問。
他清脆的童聲。帶著稚氣傳遍草原,語氣中有些淡淡的惋惜,最後一句暗含的意思,誰都能聽瞳。
只是可惜,她的生命卻只剩短短百來日了。林晚榮默默搖頭,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耳邊風聲呼呼,身後蹄聲隆隆,胡人的人馬合一的騎術幾至化境。
「啊?你不擔心圖索佐捲土重來了?!」老高急忙道。
熟悉的、淡淡的芬芳飄過,獨一無二的蕭家香水,清脆的童音在耳邊響起。那稚嫩的小可汗指著胡不歸抱在手中的旗幟,眨眼道:「姐姐,這個是什麼旗?!」
「是玉伽!!!」老高驚得差點跳了起來,旋即急急摀住了嘴,偷偷打量了林兄弟一眼。林晚榮眼神淡淡,面色平靜,彷彿沒聽到他的話般。
四周的突厥人熱血沸騰,忘情歡呼,為拚殺的勇士們打氣,草原掀起了沖天的熱浪。
老胡參軍也有二十來年了,而突厥人的壽命不算長,如此算來,那個毗迦可汗現在已是垂垂老朽了。林晚榮眼中冷芒一閃,忽然道:「胡大哥,你能確定,現在在位的,還依然是毗迦可汗嗎?」
右王和所有的突厥人都跪倒在地,草原寂靜如水,連落針的聲音都可清晰聽見。
漫山遍野的胡人先是發愣,接著就是連天的歡呼,巨大的歡騰,直把天庭也要翻轉過來。
一式不靈,圖索佐也不焦急,又一招手,身後便竄出兩名勇士。捧著突厥大馬最愛吃的青草,送到青驄馬面前。只是馬嘴上已戴了口嚼子,玉伽微抖韁繩,青蔥小馬奮力擺了兩下頭,將那綠油油的青草打在一邊,絲毫不覺留戀。
眾人哈哈大笑,連勝兩陣之下,氣氛漸漸地輕鬆起來。
高酋三人互相打了個眼色,看準一名仍在抵抗的突厥人,三個人三把大刀,用盡全身力氣,同時砍了上去。這一下的力道,就算圖索佐來了也扛不住,玉伽身後的四名胡人眨眼之間便被消失殆盡。
高酋聽出了些門道,睜大眼睛,疾道:「林兄弟,你的意思,是玉伽動的手?!天,這怎麼可能?自始至終,她對這些馬匹,碰都沒碰過,要如何動手?!通過什麼動手?!」
胡不歸臉色煞白,極力搖頭,喃喃道:「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們叫她——大可汗!」
圖索佐大意之下竟被孱弱的月氏打了個偷襲,心中的惱怒自不用說,但只要大可汗沒被人叼走,那就一切還在掌握之中。
她的臉上撲了一層薄薄的金粉,妖冶而又奇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淡淡的雙眉於眼角處突然塗濃,用力向上彎起,如同出鞘的彎刀,有著不容置疑的冷冽與尊嚴。
他語聲篤篤,斬釘截鐵,說話的聲音落在所有胡人的耳中,頓時引起嗡嗡的議論。
月氏族人竟然強悍如斯,突厥右王大吃一驚。他一刀架住高酋的攻勢,左手肘飛快的身後偷襲者的頭部擊來!
如此關鍵的時候,怎能輕易錯過!胡不歸虎吼一聲。竄上前去,狠狠一刀便往對手頭上劈去,他挑選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突厥右王圖索佐!
明知求親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祿東贊卻樂此不疲。他所來,無外乎有兩個目的,一是用毗迦可汗求親,試探大華是否已經得知突厥出了變故,二是刺探大華軍情,為今春的出兵做準備。
前面那馬術神奇的胡人早已候著,抄手將羊身抓起,正要飛奔而去。忽覺面前疾風吹過,他忙一縮頭,身子緊伏在馬背上,腳蹬雙踏。一躍而出。
草原沉寂一片,除了戰馬輕輕的噴嚏,無一人敢答他話語。
「胡大哥急什麼,」林晚榮笑道:「現在還沒進城,裡面的具體情況還沒弄清楚,談論這些為時過早。咱們有一個大的方向,進城之後見機行事就是了。」
「殺!!!」林晚榮喉嚨裡一聲低吼。他與身後的十餘勇士早已化作了出鞘的利劍,瞄準圖索佐,疾射出去。
胡不歸大搖大擺的去取了個籤號過來,胡人的製作的籤號極為簡單,就是在羊皮上畫了個動物圖形。高酋看了幾眼:「咦,這好像是隻野鴨,我在烏蘇布諾爾湖邊見過。」
圖索佐之前在箭術上落後於玉伽,早已為人詬病,此時聽聞大可汗要加大難度,一旦他取勝的話,那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他心裡頓時欣喜,哈哈笑道:「但憑大可汗吩咐。」
草原上萬馬齊喑、人聲沸騰,白色的氈房,彷彿盛開的小花,一一展現眼前。數不清的各色旗幟,在暮春的清風中獵獵飛揚。成千上萬的突厥駿馬,在草原上縱情馳騁,迎風招展的鬃毛,黑色、黃色、白色,就彷彿是草原上連綿起伏的活動山巒。馬上的騎士們,身穿嶄新的胡袍,在駿馬上隨心所欲,蹬立側跳,各種高難的動作層出不窮,引來周圍圍觀族人熱烈的掌聲。
「沒事,她在誇獎你的優點!」老高煞有介事的安慰。
月氏部落的反應倒是迅速,玉伽略微有些意外,她微微一笑,疼愛的在青驄馬的馬背上輕拍了兩下,望著胡不歸道:「你們真的有把握拉動我的馬麼?相信右王方纔的表現,你們也看見了!只有一盞沙漏的時間了——」
「謝可汗!!!」胡不歸「感激涕零」的鞠躬行禮。
「圖索佐,你是在對誰說話?!」一個清脆的聲音,不疾不徐的飄了過來,那聲音分明不大,卻清晰的灌入到草原上每個人耳中。
「老胡。林兄弟在找什麼?!」高酋緊張的拉住胡不歸的袖子問道。
這些話當然是胡不歸翻譯的,林晚榮對突厥語完全是一頭霧水。
原來突厥人中,並非鐵板一塊,也難怪趙康寧會藉機挑撥呢!林晚榮冷笑不語。這圖索佐已經很明顯的在逼宮了,雖然不知道玉伽與小可汗到底是什麼關係,也不知道玉伽為什麼不出來選親。但要他在玉伽和圖索佐中間做個選擇的話,傻子都知道選哪個了。
老高偷偷呸了聲。就算長城倒了,你臉皮也不會抽筋!
在右王面前強硬和不屑,在民眾面前高貴而又溫柔,相信見過此情此景的突厥人,沒有一個會忘記她。所謂的左王右王,這一刻全部被比了下去。
胡不歸神色癡呆,眼睛睜得比雞蛋都大,大嘴一張一合,吶吶說著什麼。
「駕!」林晚榮低吼一聲,鞭子重重甩在馬屁股上,突厥大馬仰天長鳴,前蹄騰空,似流星閃電般疾射而出。玉伽的青驄馬見狀,跟著一聲嘶鳴,身形如電緊緊隨在林晚榮身後。
百靈鳥部落的輕盈果然名不虛傳。那衝在最前面的,正是那天見過的馬術通玄的胡人。他奔行如飛,身體略微一側,便將那濕漉漉的羊身抄在了手中。百靈鳥的族人,頓時響起驚天的歡呼。
薩爾木一語既出,四周頓時一片寂靜。金刀的歸屬,便是今日叼羊大會最後的疑問,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就連老胡諸人也忍不住的秉住了呼吸,聽玉伽如何說話。大可汗將金刀接過,握在手中,纖細的手腕捏的緊緊,隱隱凸起一層薄薄的青色筋脈。
娘的,果然是綠色食品,味道與眾不同!林晚榮呸呸了幾聲,奮力吐出濺入口中的水珠,縱馬飛奔。
「媽的。這小子太囂張了。」突厥人潮水般向右王湧去,方纔還在享受歡呼的「月氏」,瞬間便無人問津。前後反差太大,老高忍不住憤憤不平的罵了聲。他們剛才打贏的那一場,是戰術的勝利。而突厥右王的秘訣卻簡單直接——比勇鬥狠、武力制勝!很顯然,胡人更喜歡這樣直接而刺|激的方式。
「駕——」大可汗笑著說完,轉身飛奔,數千突厥人將她美麗的身影護衛其中,眨眼就已消失不見。
望著痛的打滾的突厥右王,林晚榮對胡不歸眨了眨眼,又上去繼續與他「糾纏」在了一起。這樣千載難逢的良機,老胡怎會放過?他「刷」的縱馬上前,重重一刀砍在圖索佐腿上,林晚榮離得最近,能清晰的聽到那骨頭斷裂的聲音。
圖索佐緩緩登上其中一座高臺,正在向族人揮手致意,看來斬斷第一條繩索的就是他了。
一襲金色的胡裙直達到王座兩邊,如雲般飄灑,比陽光更耀眼。
在這種情況下,林晚榮特意把老高和胡不歸放在了隊伍最前。就是要利用他們強悍的格鬥和疾快的速度,上去就衝垮對手。論起個人的身體素質和單兵格鬥能力,此二人遠勝突厥。
狡猾的小子!林晚榮怒哼了聲,已搶先他一個身位,縱馬卡住了他路線。同時揮刀一橫,往他腰上砍去。
林晚榮微微搖頭:「我也不清楚。但我一直在想,為何趙康寧來克孜爾這麼長時間了,卻沒有見過突厥可汗?以毗迦可汗對大華的野心,他不會無端放棄這麼好的一顆棋子的。這裡面有些古怪。」
他縱馬如飛,根本就沒有停歇的想法,草原上的胡人只見兩匹馬一前一後閃電般飛奔,無不歡呼雀躍,又哪裡知道大可汗的處境。
「就算想落敗,也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現在,我們已經是別人手中的棋子了。」林晚榮苦笑搖頭,懊惱之色溢於言表。
高酋撇撇嘴:「小可汗,小可汗怎麼了?!他還不是得聽大可汗的!一大一小。胡人的規矩可真夠混亂的。」
所有人都秉住了呼吸,這一刻,不管是大華人還是突厥人,誰也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草原死一般的沉寂!最強悍的突厥人都目瞪口呆。
待那駿馬昂首正翹到最高處時,圖索佐手中已多了把巨大的彎弓。
她沉默了半晌,忽然腳步輕動,不疾不緩的向林晚榮走去。老高嘿的一聲,緊緊拉住了林兄弟的衣袖。
正面看去,如雲的秀髮高高盤起,頭上緊戴著一頂金色的鏤空氈絲,兩縷流蘇輕輕飄擺,典雅高貴,儀態萬方。鼻梁嬌俏高挺,紅唇微微上翹,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就彷彿她倔強與不屈的性格。雙眸幽邃如秋水,漆黑中又暗藏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淡藍,隱隱有冷光閃過。
他急忙深深一拜:「請大可汗息怒,圖索佐別無他意,只是為了興盛汗國,才不得不問。」
眼下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圖索佐一掃草原、神力無敵,擊敗了所有有資格挑戰他的部落,第一勇士的名號非他莫屬。若是大可汗對他滿意,便會任他取走金刀,圖索佐名色雙收,從此成為草原獨一無二的汗王。
祭司的號角緩緩放到嘴邊,正要吹響,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且慢!」
四周的突厥人張大了嘴巴,眼巴巴的望著那黃色紗幔背後,顯然也在等待一個結果。
突厥大馬軟軟倒了下去,百靈鳥失去依附,驚駭的奪路而逃,卻被趕上來的胡不歸一刀砍翻了。
老胡一驚:「將軍,為何不等到圖索佐出場之後再上?那樣可以避開他!」
玉伽騎在青驄馬上,靜靜立在草原中間,雙眸幽邃如水,金色的臉頰,洋溢著迷人的微笑。
月牙兒想了想,點頭道:「你是說,馬匹和我們人一樣,它要感知草原和天空,也要靠眼睛、鼻子、嘴還有腿!我的小馬之所以不走,無非是其中幾點之一,所以,你才會從馬腿開始看起、然後再看五官?!」
她臉色冷冷,秀眉上揚,神態肅穆,不怒自威。只可惜,對方又聾又啞,睜大了眼睛、像個傻子般的望著她,叫她的威嚴無處發揮。
金矢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破空而出,直往懸掛羊身的繩索射去。
「這小子,虎頭虎腦的,倒頗有些我當年的風範。」老高自言自語道。
一隻小手從身後高處伸了過來,拉住了小可汗。潔白的手腕處,微微露出一抹金黃色的袖角,那衣裳的顏色,竟比小可汗的還要鮮亮幾分。
林將軍這一下太弱了!羊身只扔出了一丈開外。若只是如此便還罷了,那方向還截然相反,不偏不倚,正落在追趕的胡人腳下,比拿尺子量過了還要精準。對手的胡人忍不住的收了馬速,眼中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圖索佐已經勝了六場,他隨時都會再回來。換言之,不管誰要想最終折桂,都必須通過右王這關。在險勝巴德魯部族之後,還有誰敢去與這彪悍的突厥右王爭鋒?!
「我聰明個屁,還不是林將軍點醒了我?」老胡搖頭道:「不過。這些都是猜測,就看林將軍能發現什麼了。」
口中雖惋惜,心中卻有些莫名的慶幸,如果月牙兒真的是個男子,那大華與突厥的戰爭,將會變得更加殘酷和激烈。只可惜,上天永遠不會有如果!
右王發飆,果然非同凡響。他和他的族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騎術精熟非常人可以想像,十數人馬奔行在一起,遠遠望去,便像一支脫弦的利箭,速度之快,無人能及。
突厥的新可汗,竟是一個小小的稚童!!!我們竟然是在和一個小孩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打仗?!這簡直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深入草原這段時間,所有的事情加起來,也沒有今天這樣緊張刺|激。老高舔了舔嘴唇,嗓子陣陣發乾,急忙握緊了手中的彎刀:「林兄弟,現在怎麼辦?!」
胡不歸掃深有感嘆道:「老高的手段雖然齷齪了些,但是,將軍。恕末將直言。這兩日來。都沒見你這般笑過了!」
右王神力,果然非同凡響!觀戰的胡人們大聲吶喊,為圖索佐叫好。
眼看著沙漏即將滴完,而終點已近在眼前,前面的月氏族人距離自己數丈,毫無察覺的向前飛奔。
青草,白雲,藍天,阿拉善草原彷彿一個清純的女子,對所有人敞開她美麗的胸懷。
玉伽的腳步踏在草地上,沙沙的輕響迴盪在所有人心頭。看著她一步步向啞巴走去,空氣中緊張的就像要爆炸,連掉落一根針都清晰可聞。
紗幔後沉寂,久久無人應答。
這還用想?老高嘿了聲:「當然是圖索佐大權獨攬、稱霸草原了!」
克孜爾地處阿拉善草原深處,從來沒有遭受過襲擊,突厥人對自己的實力有著充足的信心,防守鬆懈也情有可原。
「啊!」身後慘叫響起,圖索佐回頭望去。只見對手十餘人趁著自己族人隊形凌亂之際,憑藉人數優勢,已經實現了分割包圍。那領頭的二人卑鄙之極,一人憑著蠻力硬攻,另一人卻專從背後捅冷刀,剩餘的六七個族人,眨眼間就倒下了一半。
三聲長長的號角,在草原中沉沉響起,大地漸漸震顫,如雷的蹄聲洶湧而來,克孜爾城下,煙塵滾滾,似有千軍萬馬衝了過來。無數金黃色的狼旗,迎風招展。
圖索佐單掌抱胸道:「可汗,今日叼羊大會已賽四場,計有四個英勇的部落取得勝利,這些都是您忠實的子民——兒郎們何在?!快向可汗報喜!」
儘管看不清圖索佐的面孔,但突厥右王多年的南征北戰,氣勢豈同凡響?他那彪悍的馬隊甫一衝入草原,便被認了出來,四周頓時掌聲雷動,歡呼如潮。
胡不歸喃喃嘆道:「是玉伽,真的是玉伽!!!她坐的比小可汗還高!」
勝者為王!!崇尚武力的突厥人早已忘記了先前的不屑,蜂擁而來,為這個最小的部落振臂歡呼。
月牙兒與小可汗一路走來,時不時的停下來,與身邊的子民交談,親切撫摸他們的戰馬,微笑致意。無數人呼喊著大小可汗的名字,草原上熱烈沸騰的氣氛,頓時升到了頂峰。
流血的羊身早已落在另一部落手中,他們留下五六人拚命的揮舞著彎刀。阻擋敵人追趕的步伐。剩下十餘人策馬疾奔,往目的地馳去。
「還是醒醒吧,」他一腳踢在老高屁股上,笑道:「你們忘了嗎,現在的玉伽,和咱們可是陌路人。而且,攝政王就是那麼好幹的嗎?你們看看,那逼宮的可不就找上門了——」
月牙兒微微一愣,玉手停在空中,疾速扭轉頭去,只見數百丈外,成千上萬的突厥人飛奔而來,衝在最前的便是負責護衛她安全的突厥狼騎。小可汗薩爾木行在正中,快馬加鞭,疾速奔了過來。他身邊不遠處,取勝的月氏族人如風般席捲草原。
「嘿——」見來了救星,林晚榮大喜,猛然怒吼一聲,撩起羊便扔了出去。
眾人抬頭望去,卻見那美麗的金刀大可汗已長身而起,正對著所有人微笑。
見兩簇人馬蜂擁而來,金刀大可汗點頭微笑,她從身後取出一塊黑布,蒙在青驄馬的眼睛上,又用一個竹篾的口嚼子罩住了馬嘴,如此一來,青驄馬便目不能視、口不能食了。
說話的時候,圖索佐早已退下去換衣裳了。突厥人蒙面叼羊,就是為了講究公平,右王把面罩蒙上,就和常人無異,誰也不知道他躲在哪裡了。
草原上的駿馬長長嘶鳴著,來來往往的不停歇,卻是去的居多,來的甚少。失敗了的突厥人黯然離開,留下來的,只有十數個部落三四百號人,其中還包括月氏。四處都是馬匹吃剩下的乾草和紮營留下的痕跡,狼藉一片。隨著人聲的落下,喧囂了一整天的草原,剎那平靜了下來。
林晚榮看了看天色,微微搖頭:「現在進去,只會成為別人注意的焦點,還是再等等。」
這是突厥可汗?!林晚榮驚駭的睜大了雙眼,高酋與胡不歸更是嚇的嘴都合不攏了。聽這聲音,分明就是個五六歲的稚童,哪裡是什麼毗迦可汗。
這倒的確是實情,以大華皇室愛面子的心理,有誰會在受盡百般侮辱之後,再去拜訪一個蠻夷的可汗。
「嗷!」圖索佐怒吼著,刀鋒一撩,憤怒回身去救自己族人。胡不歸卻如影隨形,刀刀直指其要害。貼身緊纏住了他,卻不與他硬拚。
小可汗坐在下面,那上層的王座,卻是端坐著一個美麗的女子。
玉伽恍然大悟,正因為這人是啞巴,所以他的鼻子才更靈敏,能聞到自己抹在韁繩和馬頭上的藥草的味道。他往馬臉和鼻上潑水,就是為了融化藥粉,讓青驄馬擺脫對藥味的恐懼。
老高哈哈笑道:「不走正好,月牙兒就不用嫁給這突厥小白臉了。嘿,嘿,快看,圖索佐要用強了——媽的。這小子真不要臉!」
有了圖索佐的示範,另外幾個勇敢的大部落也蜂擁而來,表達他們對大可汗的崇慕之心,立志成為她的追求者。大可汗一一接受了。
「所以說,只要我們動作夠快,及時打開了城門,在衝進王宮之前,我們和突厥人的機會,至少是一半對一半!雖然會有很大的風險,可是我們一定要去幹,因為,我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他斬釘截鐵的一揮手,眼中泛起凜冽殺氣:「只要拿下了突厥王宮,那就是我們的成功!」
昔日在金陵怒鬥國學梅硯秋,與小王爺趙康寧武鬥,他不也偷偷用過同樣的手段嗎?!只不過一個是香水,一個是花環而已。想起老高說的那句話,「月牙兒和林兄弟才是最般配的」,還真是有些味道。
觀戰下來,對這叼羊大會已經有了些認識。林晚榮點點頭:「趁著圖索佐還沒參賽,胡大哥,下一場,我們上!」
這般時候怎能錯過,林晚榮偷偷對胡不歸打了個眼色,老胡心領神會。
有老高帶頭。雖是鈍刀,殺得也盡興。眼見已沒有幾名突厥人了,胡不歸打了個眼色。頓有幾名大華將士「慘叫」著,摔了下來。圍觀的胡人熱血沸騰,轟然叫好,尖叫此起彼伏。
胡不歸是養馬專家,眉頭一皺,搖頭道:「奇怪了,圖索佐他們的戰馬幾乎就是草原最好的,怎麼會莫名失蹄?而且是同時失蹄?!這裡面有古怪。圖索佐罵的對,一定是左王的族人從中動了手腳!」
青驄馬吃痛之下,昂然怒嘶,雙腿還沒落地,脖子前伸,猛的一甩,一連串的擺動之下。玉伽再也控制不住手上力量。刷的一聲,身體便如風中旋轉著脫落的蓮瓣。橫向衝了出去。
場上最興奮的,非小可汗莫屬了。他刷的站起來,大聲道:「月氏族人,你們是草原最勇猛的部落。本汗絕無戲言,一定賞你們一匹最好的汗血寶馬!另外,再賞賜你們肥沃的牧場,讓你們的族人豐饒富足、興盛壯大,為我突厥再立奇功!」
第三場比賽波瀾不驚,甚至沒有值得回憶的地方。對手的兩個部落顯然被左右王的龍爭虎鬥鬧得有些陰影了,兼之見過月氏凶殘的群狼戰術,上來有些縮手縮腳的。
月氏族人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倒在大可汗馬前,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周圍的胡人們哈哈大笑。玉伽也忍俊不禁的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看呆了。不管是突厥人,還是大華人。老高的口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這次是來給我送花的吧。終於有人欣賞我了!老高將羊身舉過頭頂,得意洋洋的挺起了胸膛。
玉伽臉泛微笑,輕輕道:「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見過你!但你是我看到過的、品行最壞、騎術最差的勇士!所以,我會記住你!」
這一刻,即使聽不到,卻也能看的到了!難道被她識破了?!身後是馬匹,已無處可退。林晚榮大驚之下,望著那近在咫尺的如玉手腕,他心思疾轉。一咬牙,正要下手擒她。忽聞遠處傳來嘈雜的呼聲:「大可汗,大可汗——」
林晚榮鄭重搖頭,指著場上的數千蒙面勇士:「胡大哥,我可以肯定的說,這場上十成十的人都和你一樣的想法,所有人都在等待圖索佐出場,以期避開他。你說到時候會怎樣?」
「好!」圖索佐哈哈大笑:「既然你們敢來,我就一樣收拾你們。小可汗,你那汗血寶馬只怕送不出去了!哈哈哈哈!」
羊在百靈鳥手中,兩族的胡人早已混戰成一團。馬群|交錯,下手絕不留情,比上了戰場還要狠。大華騎士看似追不上他們,卻是故意撿著現成的。瞅準那落馬的,腳踏刀砍,忙的不亦樂乎。
馬不吃草了、打著不走了,這奇怪的情景,就連和馬匹打了一輩子交道的突厥人,都有些迷惑了。
在這無休無止的瘋狂中,三個部落的勇士們糾纏在一起。馬匹已經無法前進,什麼拉拽、阻擋、轉移,事先定好的策略全然無用。只有踩踏著對手的身體,他們才能繼續前進。
胡不歸悄聲道:「我們現在也進嗎?!」
挨的很近,林晚榮甚至能感覺到月牙兒平緩自然的心跳,如草原深處的湖水,沒有絲毫的波動。
確實有問題。胡不歸情不自禁的點頭:「老臣幼帝,歷朝歷代都曾有過。那最重要的,當然是要選好臨終託孤的輔政大臣。毗迦可汗身為武力強盛的一代大帝,在傳位之前不會不考慮這些的。」
怎麼了?林晚榮吃驚之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玉伽已微蹙著眉頭,指著他手腕。輕聲道:「這是什麼?!」
林晚榮點了點頭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這個所謂的小可汗,應該就是剛剛去世的毗迦可汗的子嗣了。子承父業,王位傳承,本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誰也沒資格說三道四。可是看看小可汗的年紀,問題就出來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執掌一個強盛的汗國,還要與大華開戰,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玩笑。」
依稀夢中、恍如隔世,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莫過於此。林晚榮心中波濤洶湧,就像有千百塊大石狠狠壓住了自己,壓抑的無法呼吸,他卻不能哭,不能笑,人生從來沒有這樣為難過!
胡不歸想了想,頓時深有所悟,所有人都想避開右王,到時候就是上百個部落擠一根獨木橋,不殺個人仰馬翻、刺刀見紅,絕不會收工的。那樣反而是最危險的。
不僅如此,就連在草原享有盛名的突厥右王圖索佐,也折戟在林將軍手下。雖然那手段有些卑鄙猥瑣,但上陣拚命這樣的事情,本來就和光明正大沾不著邊。贏了就是英雄,圖索佐敗得無話可說!總而言之,今天這場仗是賺大了!
林晚榮想了想,正色道:「這樣說來,那毗迦可汗,至少也有四五十歲年紀了?!」
青蔥小馬對於右王的行為似乎極為反感,別著身子往後,不管他如何拉動,就是不肯動一步。圖索佐的族人也來幫忙,三四個壯漢一起拉動馬鼻子上的韁繩,還有兩個在後面畫圈放火,今日這場叼羊大賽,倒真成了草原千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老胡理解他的難處,附到他耳邊笑著道:「將軍放心吧,許震帶著剩下的幾千兄弟,早已在路上了,就算再不濟,我們也可以直接攻城啊,大不了就是一死,咱們出來的時候不就講好了的嗎?就算打不死胡人,也要嚇死他們——」
老胡快步打馬上前,傲然道:「啟稟大可汗,今日叼羊比賽仍未結束,在規定的時刻內,我月氏必將帶著大可汗,衝破終點!!」
她笑著點點頭,正要說話,目光落在他手腕上,不經意一瞥,眼神忽然遲滯起來。
有道理!胡不歸點了點頭,疑惑道:「那你怎麼判斷她是在鼻子上做手腳,而不是嘴呢?」
她盯著林晚榮,語速極快,聲音清脆如風鈴,靠林某人那幾句可憐的突厥語,哪能明白她在說什麼。
而突厥人之所以敢在半年之後再度大規模殺入賀蘭山,這只能說明一點,突厥內部已經理順了各種關係,又或者,是毗迦可汗的臨終遺命。不管如何,大華確實錯過了一次最好的機會,而現在的突厥人,已經從混亂中走了出來,即便大華知道毗迦可汗出了變故,也於事無補了。
林晚榮站在人群中,玉伽緩緩挪動,那立身停下的地方,卻正巧就在他面前。他大吃了一驚,急忙往人群中鑽了鑽,只是怎麼也擠不動了。
老胡點點頭,壓低聲音道:「你想想。玉伽的馬兒一切正常,卻怎麼打怎麼嚇都不動蹄。這是為什麼呢?」
他幾乎是將那族人拖著過去的。周圍的胡人看的清楚,這人正是方才跳到右王馬背上肉搏的那傢伙。這人對圖索佐那麼的凶狠,沒想到在大可汗面前卻是軟如稀泥。莫非,他也為大可汗丰姿所迷?
若玉伽是個普通的突厥女人,倒也還罷了,可她偏偏是金刀大可汗,是美麗、智慧、武力集於一身的絕色天驕。千百年才出這麼一個,全草原的勇士誰不仰慕她愛戴她?銀刀右王除了蠻力勝過她,無論是智慧還是箭術,都遠遜色於大可汗,讓絕色天驕的金刀大可汗,嫁給一個無法征服她的男人,這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情,是對突厥勇士的侮辱。
「林兄弟,這一場我們要參加嗎?!」見那叼羊大會即將開始,高酋摩拳擦掌興奮道。要進入克孜爾,必須在叼羊大會中取勝至少三場,這一點大家都清楚。
「這不就結了?」林晚榮輕鬆道:「本是多足鼎立,相互制衡的局面,若就此打破,讓野心勃勃的圖索佐做大做強,巴德魯和祿東贊會答應嗎?玉伽會答應嗎?!」
「怎麼回事?!」林晚榮急忙將胡不歸拉了回來。
那邊,月牙兒與小可汗推開了保護他們的突厥騎兵,款款而行,微笑著揮手,向這邊角落裡的胡人致意。圖索佐跟在二人身後,警惕的眼神四處打量,顯然在防範敵人對可汗的偷襲。
「這個花環不錯啊,草和花一樣的多!」拍著少女送的花環。林晚榮哈哈笑了兩聲:「胡大哥。這丫頭剛才說什麼?太吵了,我沒聽清!」
胡人歡呼雀躍、人聲沸騰,為圖索佐神技所折服。這疾行立馬、箭貫雙眼的功夫,比起薩爾木的斷繩之舉,高了不止一個檔次,一下子就壓過了小可汗的風頭。
那年長的祭司喋喋念叨著什麼,大概是在向天祈福。所有胡人都面色肅穆,聽他訓導。長棚前的高臺上,早已掛滿了被水浸泡過的肥羊,在太陽下泛著點點油光。
連感嘆都已經來不及,他身下的快馬箭一般的衝了出去!
若以單兵能力,兩個部落可以說是半斤對八兩,本應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大戰。只可惜,巴德魯不能親來,頂替他領頭的勇士雖也是力氣巨大、氣勢豪邁,相比圖索佐,卻始終差了一截。若不是他冒著斷頭之險,數次死死纏住圖索佐,那肥羊早就被右王叼走了。
後面的一句話,卻是問胡不歸的。老胡急忙單手撫在胸前:「月氏族人,向大可汗、小可汗致敬。草原之神與我們同在。」
「這個用不著吧,」胡不歸看了林晚榮一眼,笑道:「去獻了慇勤就表示,除了金刀大可汗,其他部落都不能與他們聯姻了。但是,他們也依然要和咱們一起比賽。何況,大可汗也不一定會喜歡這幾個大部落的勇士,沒準這次奪魁的,還就是小部落呢。」
草原上響起震天的歡呼,圖索佐敗了!弱小的月氏,完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們擊敗了不可一世的突厥右王。草原崇拜的就是英雄,毫無疑問,月氏就是他們的英雄。
而各個部落之間的區別,以旗幟作為標誌。如那天看到的百靈旗、鷹旗、虎旗等等,實際上就象徵著不同的部落。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足有上百個,各種各樣奇怪的旗幟都有,就好像在辦萬國展覽。
林將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叫胡不歸叼羊在前面猛跑,他與其他弟兄團團護衛在他身後,加之生猛的老高殿後,就憑著可恥的圓圈戰術,硬生生的將胡人擋在了門外。
右王的信心來自於實力。他手下的勇士,個個都能以一當十。最凌厲的刀法、最狠辣的殺氣,他們彷彿狼入羊群。揮刀直砍,絲毫不顧忌對手是誰。
圖索佐與突厥王公們,在人群的簇擁下,緩緩騎行。一路來到了長棚下,望見這年輕英俊的右王到來,就站在自己面前,突厥少女們頓時發出一陣興奮的尖叫。
高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急道:「就算我們有火馬,可是那萬人的突厥騎兵也進了城,要是他們堵在王宮門口,這敵眾我寡的,不好打啊!」
最讓人意外的,卻是她奇兵突出,臨到末了高懸金刀、叼羊選婿。
林晚榮哈哈笑了兩聲,尚未說話,就見前面的馬隊緩緩停下。一匹黑馬躍眾而出,快如閃電的奔到他面前,昂首甩蹄,奮力嘶鳴,刷的停在了他身前。馬上的騎士輕撫耳邊秀髮,柔道:「啞巴,今夜城中有一個盛大的宴會,你願意來嗎?!」
方纔還鬧哄哄的草原,剎那間安靜的如平緩的湖面,微微喘動著無數急促的呼吸。所有的突厥人,都緊緊盯住大可汗美麗的臉頰,眼都不敢眨一下,深怕錯過了精采的一瞬間。站在姐姐身邊的小可汗薩爾木,也緊張的握住了雙手。
「是嗎?!」林晚榮睜大了眼睛。點頭道:「那可能是前些日子笑的過多。臉皮抽筋了,恢復兩天就好了。」
從未見右王如此狼狽過,左王族人哈哈大笑,那領頭的勇士一馬當先,衝在最前,正與他並排,手中彎刀呼的一聲,當頭便往圖索佐頭上砍來。
胡不歸笑著點頭:「高兄弟好記性。你說的沒錯,咱們被分到了鴨組。」
「好!」這次連胡不歸都忍不住讚了聲。果然不愧為突厥右王,這一騎一射乾淨利索,人馬箭瞬間合一,無可挑剔。
「正大光明進城,未必就是福氣。」林晚榮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太狠了!!老高看的目瞪口呆,這下右王即使能進突厥王宮,那也不是去做汗王,而是去做太監的!
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伴隨著觀戰的胡人瘋狂的嚎叫,隱隱能見對手湛藍的雙眸。克孜爾近在眼前,林晚榮卻是心靜如水,除了馬蹄聲,似乎什麼都聽不到了。
胡不歸亦有同感。雖然他們和玉伽是敵對的身分,但相比起圖索佐來,曾經一路同行、生死與共的月牙兒,顯然更得他們的歡喜。
這一聲出口,不僅高酋驚悚的張大了嘴巴,就連林晚榮也是目瞪口呆。玉伽竟然是突厥人的大可汗?!這不是開玩笑吧!
二人前後隔著三四個人,自人縫中面面相對,他甚至能看清月牙兒紅潤的雙唇、修長的睫毛。距離不遠,便在咫尺之間!
小可汗薩爾木點了點頭,又道:「那大華人呢?他們人很多,我們正在和他們打仗,將來破取了賀蘭山,我要怎麼對待他們?!」
直到此時才看清,行在最前,帶領突厥騎兵的,就是方才突然消失的突厥右王圖索佐。他跨著汗血寶馬,滿身戎甲,眉間一掃先前失望,神采飛揚,睥睨四方。
「誰說我們不敢上場?!駕——」胡不歸用突厥語怒吼著,身後十餘騎似旋風般衝進場中。昂然抬頭,與圖索佐對視。
從編好撤兵理由,處處防範大華的進攻與刺探,到幾個月前,祿東贊煞有其事的到大華為毗迦可汗求親,這都是精心策劃的。
他有些著急的往長棚瞅去。玉伽坐在王座上,雙眸微閉,面無表情,眼中閃著凜冽寒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嗚——」,短促的號角響起,草原頓時爆發出如潮的掌聲和歡呼。抬頭望去,數十匹神駿的突厥大馬,如風般捲入草原。騎士們體格健壯、身材魁梧,控馬嫻熟如閒庭信步。雪白的刀片刷的劃過碧空,整齊劃一。彷彿一道霹靂閃電。
「對啊。上,上!」老高眉開眼笑道:「只要蒙上臉,我們砍胡人。胡人卻還要為我們歡呼,這樣的機會,千年難得一見,大家可別客氣啊。」
玉伽專注的神情格外美麗,她緩緩拉動弓弦,放至最滿處,那金色的箭矢,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輝。
雙方隔著二十餘丈,相互俯衝。林晚榮馬速不減,望著那近在咫尺、熊熊燃燒的火圈,忽然低吼一聲:「兄弟們,點火!」
林晚榮搖搖頭,凝重道:「圖索佐不見了!」
小可汗身子直顫,拉住姐姐的手,哇的一聲,大聲痛哭了起來。他到底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哪能經受住這般緊張壓抑的氣氛,沒有嚇的尿褲子,已經是了不起了。
直到大可汗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的人群中,他才如釋重負的長出了口氣。高酋搖著頭,不解道:「奇了怪了,月牙兒真的把我們給忘了?邪門了!」
按照規則,要將大可汗和她的馬匹帶走,不許實施暴力攻擊。圖索佐沉吟了會兒,向兩個族人叮囑了幾句,那二人找了些乾草鋪成個帶有缺口的圓圈,將青驄馬圍在中間,然後點燃了草簇。
玉伽微笑著,緩緩站起身來,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她要走上高臺斬羊時,她卻輕輕立定了,小手一伸,旁邊便有侍女遞過一把精緻的彎弓。
小可汗薩爾木大聲道:「月氏族人。你們連勝三場,又以巨大的勇氣來挑戰右王,精神殊為可嘉,再賜肥羊五百頭,若是獲勝,本汗再賞汗血寶馬一匹!」
「吼——」支持月氏的突厥人頓時發出一陣驚天的歡呼,就連他們自己也沒想到,月氏竟然如此凶狠,上來就叫右王吃了個啞巴虧。眼下圖索佐身邊只剩六七人,雖然他力大無窮,但月氏占有人數優勢,這一仗,有的打了!
四周都是呼喊聲,吵的人耳朵都要被震聾了。那胡人的口號,林晚榮一句也聽不懂,便使勁在老胡身上拍了一下,大聲道:「胡大哥,他們喊玉伽什麼?!」
林晚榮恍然明白了,這是玉伽在玩弄手腕。圖索佐雖重傷,但他部落的勢力還在,要安撫他們,必須有人犧牲,而取勝的月氏,相對於右王的部族來說,力量幾乎可忽略不計,他們當然是最好的替罪羊了!
「大膽!」金刀可汗吃驚中急忙縮手,「劈啪」的清脆聲響,她馬鞭一甩,就要往這大膽的月氏族人砸去。
他愣了下,當看清那抱著花簇、站在玉伽身側的人時,卻禁不住的啞然失笑。即便是帶著面罩,他也依然一眼就能看出,那正是突厥右王圖索佐。我說怎麼找不到他呢,原來這小子跑去給玉伽獻花了,這下可算放心了。
林晚榮嘿了聲:「沒事,流了幾兩鼻血而已,回去吃上幾百顆千年人參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今天打的爽!呸,什麼草原勇士,狗屎!早看這小子不順眼了!!!」
圖索佐一手拾起羊身,大刀猛揮,他身後的族人快如閃電。那方向不是終點,卻直往面前的對手殺去。四周的胡人們先是一愣。接著便興奮的跳起來,大聲呼喚著圖索佐的名字。
敗也不成,勝也為難,這仗還真是不好打了。胡不歸和高酋面面相覷,沒想到一步之差,竟會有如此的天淵之別。
叫他意外的,是胡人深沉的心機。
「吁——」吃驚之下,金刀可汗已經來不及多想,急忙一勒韁繩,便要將馬停住。青驄馬卻是瞬間暴怒,它猛的前蹄躍起,高高的昂首嘶鳴,團團打轉迴旋,那暴烈的程度,讓人不寒而慄,直欲把柔弱的月牙兒甩下馬來。
林晚榮拍拍老高肩膀,笑道:「我雖然不知道玉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我可以肯定,圖索佐絕不可能輕易得手。論起聰明,他和月牙兒,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好,你們可以開始了!!」金刀可汗點了點頭,牽著馬韁正襟危坐,再不說話了。
「右王辛苦了!」月牙兒微微點了點頭,卻是不置可否。她一手高舉金刀,一手牽起身旁的小可汗,自長棚上緩緩而下,沿草原前進,對著所有突厥人揮手。
林晚榮故意落在最後,抬頭向遠處望去,突厥王公們興奮的交頭接耳,卻已看不見圖索佐的身影了。
林將軍笑道:「這個道理麼,其實也簡單。馬和我們人一樣,有鼻子有眼,有嘴還有腿,都是那些感覺器官。那匹青驄馬不肯拿蹄,一定是其中的某一個地方出了問題。所以,我先看馬腿,再看五官。腿沒問題,而馬的耳朵和眼睛,看的最明顯,玉伽很難做手腳。餘下的,無非就是鼻子和嘴了。」
不愧為強悍的巴德魯部族,即使突厥左王身在前線、無法親至,巴德魯部族的勇士們依然可以與右王的馬隊分庭抗禮。而每年的叼羊大會,也以這兩個部落的大戰最為耀眼,今年雖因左王不能親自領軍而略顯失色,但雙方死拚的傳統卻沿襲了下來。
胡不歸恭敬的轉過身來,單手撫胸,對著大可汗致意。玉伽點點頭,正色道:「月氏,你們是了不起的部落!」
高酋嘿了一聲:「林兄弟,我有件事納悶好久了,你到底是怎麼識破玉伽在馬上做的手腳的?」
圖索佐不見了,少女不喊了,草原變得如此靜謐,到底出了什麼事?老高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心中的疑惑,不知找誰解答。
「噹——」,嘹亮的金羽脆響,嗡嗡迴響在眾人耳旁。
老高更是失望的搖頭:「玉伽怎麼搞的,還是敵不住圖索佐的威逼啊!這下可好,便宜了那突厥小白臉。」
啞巴將臉湊到馬鼻子上,做了個嗅出味道的姿勢,又抬起頭來啊啊兩聲,得意洋洋的望著她。
「你是誰?!」她喃喃道,輕緩的語聲中,有股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雖然是突厥語,林晚榮卻能清晰的感知她在說什麼。
這一下可不是鬧著玩,換了常人,只怕早已暈厥了。右王奮力擺首,手中的彎刀已握不住,哐噹掉在地上。但他身具巨力,豈是那麼容易就被打倒的,猛的一回首,嗷的一聲,拿頭往林晚榮胸前撞來。
「糟糕!」胡不歸還在沉思中,便聽見林將軍一聲驚嘆:「我知道玉伽為什麼要騎我的馬了!」
「什麼意思?」聽老胡翻譯完,林晚榮呆呆問道,他好不容易才尋到一個開口說話的機會,自己卻傻了。
「給我!!!」胡不歸用突厥語大聲喊道。他已趕至林晚榮並排。
昂首的駿馬直立片刻,終於緩緩的平靜了下來。圖索佐端坐馬上、紋絲不動,長弓不知何時已被掛在身後,平靜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叼羊大會即將開始,三個部落的勇士們呈三角形站好了位置,距離草原中心的距離完全相等。選親的突厥少女們眼睛一眨不眨,深怕錯過了挑選最厲害的勇士的機會。
啞巴嗯嗯了幾聲,蹭到馬背旁,背身對著她,輕輕撫摸著黑馬的鬃毛,默默不發一言。
「而根據那些樓臺的規模判斷,突厥王宮頂多就能住上兩千號人,那就已經很了不得了!」林晚榮笑著道:「所以,突厥人的騎兵,不可能全部駐紮在裡面,他們在城中一定還有軍營。既然是軍營,那離王宮就會有距離了!」
「圖索佐,你是在對誰說話?!」玉伽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字字落在草原上人們的耳中,她金色的臉頰倏然冷冽,莊嚴立現。突厥人跪伏在地m.hetubook.com.com,莫敢相望。
那邊的胡不歸也是疾刷一刀,將另一名突厥人掀下馬來。
四周的胡人這才如夢初醒,嘩啦的掌聲潮水般響起,歡呼直衝霄漢。
胡不歸笑著搖頭:「哪裡,這還沒開始呢。每年的叼羊大會,都是突厥最熱鬧的盛事,不僅各王公貴族鐵定到場,就連突厥大汗也經常光臨。看今年這陣勢,就算突厥大汗不來,但圖索佐必定會到場。」
四周的胡人漸漸散去,一些蒙面的勇士,早已被少女們團團圍住,鶯歌燕語,無數的花環獻了上來。還有幾個美麗些的,羞羞怯怯的往月氏部落打量,想要衝過來送上鮮花,卻又缺乏膽量。
「給馬蒙上眼睛,讓它不畏火光,戴上口嚼子,則不懼食誘!這丫頭是想讓我們找不著下手的門道。」林晚榮笑著解釋。老高哦了聲,對玉伽的心思甚是佩服。
老高睜大眼睛道:「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況還是這樣美麗的女可汗。老胡,我們要不要也去表表心意?!」
老高喜道:「我明白了,所以就有了玉伽大可汗。」
勝機只在片刻之間,林晚榮怎會放過這大好的時機。他縱馬狂奔,數十人衝入敵陣,直面玉伽背後的四名胡人。要是連這樣的群架都打不贏,他不如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對於這些失敗者來說,要想獲得其他部落的尊重和賞識,只有明年重新來過了。
高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晚榮淡淡的揮手,打斷了。他沉默半晌,微微一嘆:「放心吧,現在的玉伽,不認識你,也不認識我。她只是一個和我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高大哥,你會害怕一個陌生人嗎?!」
胡不歸聽得點頭,華夏歷代都城,哪個不是山門重重、殿高石厚,突厥人的這座皇宮,結構簡單,造型簡陋,甚至趕不上江南富庶省份的一座府衙。
所有取勝三場以上的部落都可以入克孜爾,共享大可汗舉辦的盛宴,此事自然不在話下。唯獨進了城之後要如何行事,卻是個大大的難題。
「請大可汗斬繩!」突厥祭司語氣中帶著興奮。既然右王親自參賽,有資格為他鳴鑼的,當然非這美麗的金刀大汗莫屬了。
「你娘的!」危急中,刀鋒將及後背,根本來不及看身後的情形,林晚榮一咬牙,猛的回頭,手中的彎刀刷的脫手,疾速射出,直奔圖索佐面頰而去。
「謝大可汗,謝小可汗。」胡不歸「感激涕零」,周圍的胡人興奮大呼。
這是幹什麼?啞巴盯住她,神情直發愣。
此語一出,林晚榮稍稍一愣。忽然疾聲拍手,臉色大變:「壞了!」
啞巴使勁搖著頭,眼神茫然,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玉伽嘆了聲:「可惜了,你怎麼會是個啞巴呢?」
回頭看著玉伽噴火的眼睛、咬緊的紅唇,林晚榮心裡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快活。今天他可沒少吃這丫頭的苦頭,不僅與圖索佐血拚了一場,還差點被玉伽打斷一條腿,要不是他聰明機智,今天只怕連命都要丟在這裡!現在總算叫她也來嘗嘗苦頭了!
鈍刀也是刀,胡人下手之狠,全然不亞於生死決戰。斷腿殘腰,那些落馬的突厥人,只怕一輩子都爬不上馬背了。此時此刻,就算對手換成他們自己的親人,這些勇士一樣會動手的。胡人的血性就是這樣練就出來的。林晚榮搖頭不語,高酋暗自撇嘴。
從目前場上的情形來看,圖索佐雖敗,但是月氏也沒把大可汗搶到終點,所以,他們也不能算取勝。以玉伽的身分,處置一個沒有取勝的部落,自然無可厚非。不過,月氏也算靈活,他們很及時的提出了比賽仍未結束,以圖做最後一搏。一旦他們取勝,就算金刀大可汗想處置他們,也找不到理由了。而如果失敗,結果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吼——」勇士們放聲歡叫,飛快拉動繩索,剛要將羊身拽起,忽然覺得繩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道,合三人之力,無論怎麼拖拽,繩索再也動不了分毫。
這樣一說,老高就明白了。他回頭朝身後望去。只見那隊伍中間的駿馬上,一個人凝眉沉思,安靜異常。
正中處鋪著一塊巨大的紅色地毯,地毯中間,安放著高大寬廣的突厥王座。王座上鋪著幾張金色的虎皮,寬大無比,金碧輝煌。最奇怪的是,那王座卻是分為兩層,上面那層,比下面這層要高上一個腳踝的位置。
數萬突厥精兵在草原中間停住了,止步不前,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四周滿是沉寂,只能聽見胡人粗狂的呼吸和戰馬不斷的噴嚏。所有突厥人的目光,都緊盯在那高高的攆駕上,一刻也不敢錯過,眼中滿是崇敬之色。
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能性極大,高酋有些緊張的拉拉他袖子:「林兄弟,現在怎麼辦?!」
「玉伽——」右王眼眸濕潤,脫口而出大可汗的芳名,旋即就知不對,忙又改口道:「大可汗,相信我,圖索佐是草原最好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狼狽為奸、一丘之貉!胡不歸和高酋不約而同的互望一眼,給這二人下了定論。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林將軍說的沒錯,不知不覺中,玉伽竟已親身參與了叼羊,可是所有人都沒察覺到。胡不歸驚駭之下,不解道:「那我們怎麼被人玩呢?!」
「是玉伽!!!」胡不歸與老高驚得嘴都合不攏了。突厥少女們尖叫著,騎上白馬,瘋狂的向玉伽站立的地方衝去。
他順手一指,高酋二人沿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暗紅的落日餘暉中,克孜爾的粗獷的城牆清晰可見,離著城牆不遠處,幾角飛紅走綠、金壁黃簷的亭臺清晰可見。與周圍的低矮建築比起來,它顯得那麼的高貴和耀眼。
玉伽點了點頭,緩緩行下長棚。合上小手,用力拍了兩下,便聽幾聲清脆的嘶鳴,遠遠的,一匹神駿的青蔥小馬疾踏而來,體態非凡。
這一場就只剩月氏與右王兩個部落了。雙方在起跑線上站定,大戰一觸即發。玉伽坐在長棚上,臉色平淡,沒有絲毫的異常。
現在身處草原上,胡人遍地都是,根本就沒有人會注意到這樣一個弱小的部落,對於這種情形,林晚榮是比較滿意的。草原上的部落雖多,情景也很繁雜,但那駐守在城外的萬餘名騎兵和守城的胡人,幾乎就沒有動靜,這一點很是讓人頭疼。如果他們不動,這仗怎麼打?
林晚榮悶哼了聲,心裡彷彿有幾十道蟲子在往上爬,血氣不斷的翻滾。但相比圖索佐來說,這些全不值一提,他兩拳同提,如雨點般,照直了就往右王太陽穴砸。
林晚榮指了指那高臺,皺眉道:「胡大哥,突厥的王公貴族就這麼幾個麼?還不夠老高一刀子下去的。」
啞巴點了點頭,心中暗笑,真沒看出來,月牙兒這丫頭原來是個手語教師的好材料。
在此情形之下,圖索佐已無再戰之力,右王的族人垂頭喪氣的將他抬下去。右王閉著眼睛,忍住劇痛,大聲喝道:「月氏部落,今日之恥,圖索佐一定雙倍找回!你們等著!」
突厥大可汗要叼羊選婿了!
馬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子,如雲的秀髮似奔湧的黑色瀑布般灑下,肌膚晶瑩如天池美玉,她臉上罩著透明的淡色輕紗,美麗的瞳眸微微流轉,眼眸仿如秋波,漆黑水潤中還隱隱帶著一抹幾乎看不見的淡淡的藍色,幽邃而清澈,如草原深處的納木錯湖,晶瑩潔淨。微風拂起點點面紗,她紅潤的唇角微微上翹,勾出個微笑著的俏麗弧線,便似是天邊升起的月牙兒。
「嗚——」號角吹響,林晚榮刷的一聲縱馬奔了出去。這一下狀態極好,彷彿身隨雲飄,竟連老胡都有些跟不上他。人群中頓時一陣歡呼,為他騎術叫好。只是突厥人做夢也想不到,在這黝黑的面罩下面,竟是一張黃色的臉孔。
難道是我以前調戲她的報應?!林晚榮喘著粗氣苦笑。
聽聞薩爾木啼哭,玉伽頓時有些手忙腳亂,急忙蹲下身子輕聲安慰,眼中柔情楚楚。
「從克孜爾的城中佈置來看,王宮離著城門並不遠。這在我們大華,簡直就是不敢想像的,看來突厥人對於築城,的確不怎麼精通!」
「來了!」老胡向所有人低喝一聲,示意他們噤聲。這十來號人裡,精通突厥語的寥寥可數。要是誰碰上玉伽或者小可汗問話。就說他是啞巴,由老胡統一作答。
英武的圖索佐縱馬奔入人群正中,忽然一牽馬首,那神駿嘶的長鳴,前蹄騰空,迴旋著轉過了身來,直面可汗車隊,相距約莫五十餘丈。
胡不歸搖頭苦笑,朝前面疾指:「我能聽錯?你看看這些胡人對她的膜拜吧,若不是大可汗,誰能有她這樣的榮耀?」
利矢帶著尖嘯飛閃而過,離那繩索還有四五丈的時候,似是力道不足,速度忽然減慢了,眼看著便要向下綴去。草原上頓時傳來一陣深深的嘆息,不管是突厥人還是大華人,都偷偷低下了頭去,不忍心看見這近乎殘忍的一幕!
林晚榮笑著道:「很聰明嗎?不見得!!玉伽的馬被蒙上眼睛。根本不懼火光,圖索佐這是在逼月牙兒自己催馬前進。可是他卻忘了,月牙兒規定的是三盞沙漏的時間,像這樣一圈一圈的點火催她前進,每次不過前進幾步。這樣下去,恐怕三天也到不了終點!不過,圖索佐倒是提醒了我一點,他能用火,我也能用火嘛!高大哥,找些木棍,叫兄弟們把火折子綁起來,再纏些乾草,待會兒用的上!!」
「少一個巴德魯,他們不是圖索佐的對手!」突厥右王奔行如風,每一刀都能讓對手膽寒,雖連戰五場,卻沒有絲毫氣竭的意思,幾次險險將巴德魯部族的頭人掀翻在馬下。胡不歸在一邊觀戰,神情大為緊張。
另外兩個部落也不甘示弱。他們騎行的速度雖略微遜色,卻也是有準備而來。眼見突厥右王俯身下去便要將羊身撈起,對手部落裡奔在最前的一名胡人,手中忽然「嗖」的一聲,飛快射出根帶繩索的鐵釬,正插在羊身上。
躲無可躲,林晚榮揮起老拳,直直擊在他鼻梁上,血花飛濺,圖索佐滿面血跡、面目猙獰,卻依然撞在了他胸前。
「砍!」林晚榮低喝一聲,老高老胡手中的大刀同時閃起寒光,便將兩人掀於馬下。月氏族人圍成一圈,不是砍人頭便是斬馬腳,陣型熟練無比。他們似狼一般的凶狠,刀刀不落空,血光四濺,瞬間便把這幾名精銳蠶食了。
老高這廝,連說話都帶著股子淫味,不管什麼貨色,竟是來者不拒,胡不歸聽得大樂,說笑了幾句,林晚榮向四周打量著。夕陽西下,暮色降臨,數十個有資格進入克孜爾的部落,連頭罩都不揭去,在草原上來回奔跑,盡情放歌,慶祝勝利。而更多的胡人則無緣進入國都,他們默默的打點帳篷,收拾行裝,連夜趕回自己的部落。
玉伽將彎弓握在手中,輕拉了幾下弓弦,臉上綻放出自信的笑容。
「已經是第五場了!快看那鷹旗,這是左王巴德魯部族的胡人!」
「拜見大汗!」
好在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勇士精英,稍一愣便反應了過來,馬速不減,嘩啦從底下抄起羊身,快馬加鞭,縱身往前飛奔。才行了幾步,便覺有些不對勁,疾速中抬頭看去,頓時駭的魂都沒了。
玉伽眼中閃過一絲驚芒,手中的馬鞭卻不自覺的停住了,她一把奪過那韁繩,將馬頭撥了過去,不再讓他與自己的座駕接觸。
那幾名騎手剛把濕漉漉的羊身撈在手中,還沒來得及眨眼。就被高酋的鈍刀一掃而過。腦袋開了花。
高酋忍不住了,跳起來罵道:「這麼多男人欺負一個女人,真他媽丟臉!」
話裡雖是仍帶刺芒,那鋒勁卻已不自覺的弱了許多。他比玉伽大上十來歲,算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是功高蓋世的右王,但要從突厥右王變成玉伽的汗王,雖只有一字之差,卻是難如登天。
玉伽緩緩言道:「既然已是叼羊的最後一場,又有這麼多的勇士現場觀看,本汗以為,倒不如將這難度,再加大些!」
「啊——啊——」啞巴跳下馬來,牽住韁繩,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嘴,雙手用力猛擺,示意聽不到她說的話。
聞他一聲痛哼,玉伽似有感應般疾抬起頭,呆呆望著他,眼神迷惑而又茫然。
「薩爾木,我們走!」落日餘輝中,大可汗眼神冰冷,俏麗的臉龐閃著耀眼的金光,凜然不可侵犯。她用力揮動馬鞭,小可汗大聲叫好,撥轉馬頭,緊緊跟在了姐姐身後,數千精騎緩緩而動。
能夠三連勝的佼佼者,才有資格與圖索佐爭鋒。而左王所部幾乎就敗在圖索佐一人手上,這般威勢力道,還有何人能敵他?
這個問題無人能夠回答。最起碼,老胡和老高是答不上來的。天色近暮,金刀大可汗的背影,在騎兵的護衛下漸行漸遠,消失在金色的餘暉裡。
這些胡人可沒那麼多忌憚。來者不拒,每人脖子上都掛了個精緻的花環,來的晚些的突厥少女,垂足頓首,無奈之下,便把花環掛在了勇士們戰馬的脖子上,以示敬意。
數不清的突厥人擠上前去,隔著遠遠的,便虔誠的趴伏在地上,大聲恭誦著。可汗的馬隊向前推動,所到之處,人人跪伏在地,無人敢去仰視,他們不斷轉動著身體,從不同方向,對著可汗虔誠膜拜。
突厥人爆發出陣陣歡呼。沒想到在最後時刻,還有不怕死的人敢於挑戰圖索佐,而且還是草原上最弱小的部落。
她怎麼還沒有動靜,難道是我猜錯了?林晚榮心裡暗自疑惑。
林晚榮正看的不解時。突厥少女們卻已停了下來。
「將軍,你說的沒錯,突厥一定出了變故,從日期上推算,應該就在去冬今初。奶奶的。毗迦可汗一定死了,這些胡人一直封鎖著消息,隱瞞我們。」胡不歸拉住他的衣袖,激動的嘴唇都在哆嗦了。
「快看,玉伽要出來了!」高酋指著前方,吃驚的喊道。
依照姐姐的囑咐,金箭掛在弦上,薩爾木年紀雖小,力氣卻是極大,將箭弦拉的滿滿,嗖的一聲,金箭劃空而出,帶起一陣尖嘯。
「走!」林晚榮低喝一聲,刷的衝了出去。身後刀風劃過,嗷嗷怒吼的圖索佐終是晚來了半步。十數騎來的快,去的也快,砍翻圖索佐四名族人,又縱馬向來路衝去,自始至終沒看過玉伽一眼。
右王顯然也早有準備,待行到玉伽面前,他一揮大手,身後數十名騎士便分為兩部分,有四人疾躍至青驄馬身後,同時揮動馬鞭,鞭子劈里啪啦亂響,卻沒有落到馬匹身上。這是突厥人常用來趕馬的手段,只是這次似乎不見多少效果。青驄馬身體擻了擻,將頭往一邊緩緩偏去,卻怎麼也不肯挪動一步。
高酋倒是看的開,嘻嘻笑著道:「決戰就決戰。趁機把圖索佐拉下馬來,叫林兄弟你去做月牙兒的汗王。生十幾個兒子,挑一個當可汗,咱們和平統一草原!」
「噗」,正喝水的老高,一口嗆著噴了出來。原來突厥少女,也不都是盡愛英雄的,也有喜歡狗熊的啊!
什麼故意敗給圖索佐?就算不故意,你能打得過人家嗎?老胡好笑的瞥了高酋幾眼,對林晚榮道:「高兄弟說的有道理。我們不能直接投降,但可以選擇在決鬥中落敗。」
玉伽是領袖草原的絕代天驕,心智和毅力都非同凡響,雖被動的縱馬狂奔,卻始終不曾認輸求饒。她一路緊拉著韁繩,依靠嫻熟的騎術,不斷試圖牽動身下發狂的小馬。青驄馬奔行一陣,氣喘吁吁,眼眶通紅似火,腳下隱隱打滑,似有趔趄趨勢。試著控住韁繩,小馬仍然猛烈搖頭,卻已不似先前那麼激烈。
胡不歸奇怪道:「將軍,什麼壞了?!」
觀戰的突厥大可汗,臉上洋溢著點點笑容,與薩爾木輕聲言談,不時往這邊指點幾下,似乎在為小可汗講解月氏的戰術。
以二打一。有著人數優勢,又有老高這樣天生的打手,本以為輕鬆搞定。只是圖索佐的勇士果然名不虛傳,身處劣勢之下,卻完全不驚亂,個個都是悍不畏死。這一番拚殺費了好大的功夫,害胡不歸差點遭了圖索佐的毒手。
「哎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胡不歸懊惱的抓抓腦袋:「他是在找針!」
突厥可汗已經登臺,只是為安全計,四周都用黃幔遮擋了,看不清裡面的人物。
下面該是突厥可汗發話了吧,月牙兒呢,她又在哪裡?林晚榮心裡忽然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竟有一股難以言道的緊張。回頭再看,老高老胡二人臉色繃的比他還緊,想來此刻,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吧。
「扔!」胡不歸用突厥語大吼了聲,數十根火把像長了眼睛般甩出去。雙方距離極近,根本來不及躲閃,砰砰的火星四濺,圖索佐的族人手忙腳亂的將那火把擊開,他們身下的駿馬被那火光刺|激卻已受了驚,扭身踢腿,甩頭嘶鳴,胡人陣型頓時大亂。「不要亂,跟我衝!」圖索佐身經百戰,用力一拉韁繩,穩住躁動的馬匹,放聲大喝。
沙漏只剩下半盞了,被人阻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月牙兒還要微笑,她身下的青驄馬卻突然昂頭嘶鳴一聲,上前兩步,便把頭往前面突厥大馬的屁股上湊。
「在我們突厥,我並不是最聰明的人。」祿東贊的話言猶在耳,直到現在,他才瞭解了這句話中的深刻含義。上天是公平的,他不會專美任何人,每一個民族都有許多智慧傑出的人物,大華如此,突厥亦是如此。
「是與不是,馬上就要揭曉了。」林晚榮微微一嘆,目光落在遠處飄揚的金色狼旗上。那裡,金色的攆帳輕輕拂起,突厥騎兵緩緩移動著,載有突厥可汗的馬車徐徐而來,漸漸地接近了。
老胡冷汗直冒,幸虧林將軍有先見之明、叫他早做準備,要不然,還真得出岔子。他驕傲而又恭敬道:「草原之神保佑,月氏現有族人九百八十人,牛羊上千匹。」
「呼——」如夢初醒的突厥人爆出如雷的歡呼,他們高高揮舞著馬刀,興奮的臉頰通紅,就連沉默的突厥右王,也是欣喜的振臂高呼,怒吼個不停,臉上的戾氣早已一掃而空。
高酋正色道:「其實我一直覺得。月牙兒和林兄弟才是最般配的。不僅身分地位、聰明才智,連演戲的手段、說話的神態——看,看,你瞪我的樣子,和玉伽瞪你的樣子,如出一轍啊!要不,林兄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用你的魅力播種,和平統一草原吧!」
恍如初見!心裡忽然生出的這個詞,讓林晚榮無聲一嘆。
那銀刀便放置在旁邊的木桌上了。
那邊的圖索佐見玉伽祭出金刀,擺明了是要參加選親,頓時欣喜無比。急忙單膝著地,從懷裡取出銀刀,高懸於頭頂,呈現在大可汗面前。
「會不會是上茅房去了?!」老胡小聲道。
雙手伸出了大叫,二人相距的距離足有三丈。
「不錯。」林晚榮沉聲道:「大可汗應該就是各方勢力平衡的產物。這人不僅要在突厥有極高的聲望和地位,更要有莫大的智慧和勇氣。而且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毗迦可汗一定會挑選與小可汗最為親近的人,並賦予她最大的權力,這樣她才有能力護衛小可汗。而在小可汗成年之後,她也必須卸任,歸權於原主人。」
「嗡!」弓弦響起,流星矢彷彿閃電般劃破長空,直朝雲端射去。
「所以,毗迦可汗就挑選了月牙兒。月牙兒不僅聰明智慧,更因為她是個女子,對所有人都構不成威脅,令大家都放心。如此一來,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中,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成了最好的選擇。妙啊,實在是妙。」胡不歸興奮的拍手:「這樣說來。玉伽與毗迦可汗還有小可汗之間,必然有著最親密的聯繫。」
「林兄弟(將軍)——」高酋和胡不歸同時低呼,雙雙搶上前去。只見林晚榮跪在地上,一隻腿彎重重擊在圖索佐襠部。雖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感覺他陰陰的獰笑。突厥右王摀住襠部,滿地打滾,嚎叫連天。
「月氏族人,你們雖然勇貫草原,但是,你們傷了我突厥尊貴的右王圖索佐,」大可汗眼眸漸冷,忽然咬牙道:「你們今日上場的人,每人打斷一條腿,為右王賠罪!來日,我封賞你們的部族,讓他們尊嚴富貴、永不受欺凌——」
圖索佐的族人都是百里挑一,馬術精湛,怎會莫名落馬?變生肘腋,周圍的突厥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聽咚咚幾聲大響,圖索佐手下的戰馬瞬間倒下四五匹,將那騎士重重的扔了出去。右王胯|下的神駿亦是踉蹌幾下,腳步不穩,險險摔倒。幸有圖索佐騎術精湛,雙腿一夾,略鬆韁繩,那戰馬才立住了,速度頓時減慢了許多。
場中的形勢逆轉,方纔還占據優勢的突厥右王,轉眼之間就開始狼狽逃竄。所有突厥人都睜大眼睛,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連大小可汗也忍不住的撫眉觀望,眼中滿是關切之色。
圖索佐腰挎彎刀、戎裝在身,微笑朝眾人招手,草原上頓時響起熱烈的歡呼聲。人群嘩啦的迎上前,各部落的首領向右王與諸位大臣行禮問好,並奉上大碗美酒。圖索佐與諸位王公一路走來,喝酒就像喝水似的,更引起陣陣歡叫。
馬隊在草原中心緩緩停下,木頭搭起的長棚全部拂上金黃的紗幔,金色的狼旗插遍四方,成千上萬的突厥騎兵,身體面向草原東方,將十六匹神駿的汗血寶馬緊緊護在中間。
玉伽微微嗯了聲:「月氏原來是九姓鐵勒的部族。後來因戰亂,導致人數銳減。薩爾木,我們突厥是由許多部族組成的。很多的族人,是來自九姓鐵勒。他們眼睛的顏色和雖然我們略有不同,但是他們都是我們的子民。你要好好的保護他們,讓他們富裕安康。」
「嗚——」短促的號角響起,圖索佐手中銀刀一揮,浸水的羊身重重摔落在草地上。
「吼——」林晚榮聽得昏昏欲睡,胡人們的歡呼驚醒了他。抬頭望去,原來那祭司早已宣讀完畢,各部落漸漸散開,叼羊大會即將開始。
「吁——」眼看著終點就在眼前,已沒有時間猶豫,玉伽奮力咬牙,猛的一提韁繩。
「瘋了,都瘋了。」老高不解的搖頭。
明白了!胡不歸和高酋同時一驚。
「呼——」林將軍怪嘯幾聲,與高酋並排衝在最前,手中的彎刀閃著寒光。
火光燃起,玉伽和她的青驄馬被圍在中間,要想出去,就只有一條路,沿著那缺口向前!
「所謂臨終託孤的輔政大臣,其實咱們閉著眼睛也能數的出來。」林晚榮扳著手指,一個個點道:「巴德魯、圖索佐、祿東贊,一左一右一國師。這幾人在突厥的權勢最為強大,沒了他們,誰輔政都不行。」
從金刀可汗落馬,到月氏族人飛身相救,這一連串動作都在石電火光之間,胡人的驚呼還來不及發出,那奔騰如飛的突厥大馬卻收不住式子,嗖的一聲,橫空跨起,彷彿飛天的神馬般,越過所有人,直朝遠方奔去。
長棚前面,豎起了數十座的高臺。每一座高臺,都自頂上垂下一根長長的繩索,下面掛著一個巨大的鐵鉤。這些都是用來懸羊用的。等那繩索斬斷,羊身落地,叼羊大會就要正式開始了。
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跳。以金刀大可汗的巨大誘惑,右王又為了在玉伽面前證明自己的實力,絕對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萬一他真的一直占著場子,要湊足三場勝利混進克孜爾,難道要我去和圖索佐血拚?
也不知道林兄弟用的什麼手段,這青驄馬已恢復了正常,便是平常的騎手。也可以將它驅趕。老高看的大喜,「啪」「啪」的用力甩起馬鞭,那青蔥小馬駭的團團打轉,撒開了蹄子,眨眼就要往前奔去。
「可是問題又出來了。」林晚榮攤手笑道:「左王很強大,右王很強大,國師很強大。這裡面最弱小的,偏偏就成了年幼無知、毫無實權的小可汗。身為一代天驕的毗迦可汗,怎麼會讓自己的兒子環飼在虎狼的懷抱中?!」
兩個人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馬上摔跤,糾纏在一起,高酋拿刀瞄了半天,卻深怕一個失準,砍著了林兄弟。
林晚榮沉吟一會兒,忽然轉過身來,大踏步走了回去,從馬背上取過三四個水囊,又快步折返到玉伽身前。他來去如風,不僅突厥人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就連高酋和胡不歸也是看得大迷糊。
林晚榮好笑的搖搖頭。掃過幾眼,卻是漸漸地有些驚訝。少女們奉上的這些花環,花朵不同、顏色各異,卻一樣的精緻美麗。那編紮的手法如同一個模子裡映出來的,隱隱還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倒是怪了!
早有耐不住寂寞的突厥勇士,騎了駿馬衝上前去。還未靠近,便被嘩啦嘩啦的清水潑上了身,這是胡人對越界者的警告。
不需要她說,林晚榮也知道時間緊迫,只是玉伽的聰明不是吹出來的,她根本就沒在馬蹄上動手腳,又如何能尋到蛛絲馬跡?聽聞周圍胡人嘈雜的笑聲,老高老胡漸漸地低下了頭去,氣氛無比的沉悶。
論起摔跤的本事,圖索佐在整個突厥都是數一數二,但他今日要分心兩用,一手要對付強悍的高酋,另一邊卻要應付身後的偷襲者,又碰上了草原從沒有人用過的插人雙眼這種下流手段,這一下吃虧也不算意外了。
林晚榮懊惱的搖著頭:「胡大哥,所有獲勝三場以上的部落中,是不是只有我們沒和圖索佐交過手了?!」
眼前無聲無息的浮起月牙兒微笑的臉龐。美麗飄渺,不可觸摸。
「是玉伽的金刀!」高酋吃了一驚。
「謝可汗,」圖索佐恭敬欠腰:「請可汗登臺。」
林晚榮嘿嘿道:「這就是帝王的通病了。渴望兵權,卻又害怕當兵的造反,一定要保持適當的距離。還有一點,你們不要忘了,這一萬精銳,可是圖索佐的族人!!!」
話聲未落,便見正中的黃緞緩緩拉開。最先露出來的,是一隻高高舉起的藕合玉臂。纖纖玉指或併或立,不斷變換,便像一隻仰天起舞的驕傲孔雀,金色的指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下去!!!」突厥大馬奔出數百丈,金刀可汗甫一坐穩,心跳平息,俏臉即刻變冷,回身一記重拳,狠狠擊在了林晚榮肚子上。她是絕世無雙的草原天驕,絕不允許有任何一個男人冒犯自己,即便是這強悍的救了自己性命的月氏族人也不行!
見右王舉刀去迎高酋,圖索佐與自己的距離也就半丈不到,林晚榮忽的從馬背上蹬起,刷的跳到了圖索佐背後,狠狠卡住了他脖子。
老高豎指嘆道:「林兄弟,我老高服你。論起聰明智慧,大概也只有月牙兒能和你比肩了!」
而圖索佐的對手們,早已列好陣型,百倍警惕的望著他,隨時等待大賽開始。
「嗚——」
慘叫響起,落馬的右王族人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便已被對手狠狠砍倒。
林將軍打了個哈哈:「她沒有我奸詐,我比不上她狡猾。大家各有長短而已。」
「對,對。是撈油水,不是偷油水。」林晚榮哈哈笑著,老懷大慰。有這幾十匹火馬,就算拿不下克孜爾,我也要把它鬧翻天!
如此重大的活動,如果放在大華,皇帝一定會親自出席的。那突厥可汗卻是別具一格,竟沒有親到現場,實在讓人費解。
林晚榮搖了搖頭,嘿道:「要找暖床的?高大哥你還是自己去吧!我這個人一向清心寡慾、視美色如糞土,大家都知道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四周打量了幾眼,遺憾嘆道:「要從這些突厥少女裡找些糞土,hetubook•com•com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吼,吼——」在已進行的比賽中取勝的勇士們。興奮的揮手,朝可汗和所有人致意。老胡等人迫不得已,也無奈的揮舞了兩下。
林晚榮無語沉默。克孜爾與大華都城相距遙遠,來回至少要兩三個月。再加上胡人刻意封鎖消息,普通的突厥子民都難以得知真相,大華被蒙在鼓中幾個月倒也不意外。
你理解個屁!林晚榮笑著搖頭。
高酋瞪大了眼睛。不解道:「找針?找什麼針?!」
「不是問這個!」林晚榮笑著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我是說,玉伽騎走的,為何是我的馬?」
精美的金刀,神秘的狼紋,祿東贊似明非明的暗語,一幕一幕的往事,彷彿放電影一般,在眼前一一浮現。把這一切連串起來,玉伽的身分早已經昭然若揭,只是他卻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固定思維害死人哪!林晚榮無語嘆了聲。
眼看著距離在一寸寸拉近,突厥大馬火熱的鼻息、胡人陰霾的眼神漸漸清晰可見。
「啊,啊——」老胡老高在背後合力,把啞巴的腦袋使勁往下按,就像雞啄米般點頭,突厥人笑聲更盛。
以草原上最小的部落,能在叼羊大會上連勝三場,本身成績已經足夠驚人。只是看慣了左右王龍虎鬥,突厥人對他們的興致減低了許多,倒也沒多少人去注意他們。
青蔥小馬「嗤」「嗤」的搖頭,不斷的打著噴嚏,身形疾扭,團團打轉。月牙兒身隨駿馬一起騰躍,不斷抖動著馬韁,疾聲怒喝,幸虧她騎術精湛,堪堪才將暴躁的馬匹穩定了下來。
人一旦瘋狂,就會變得愚蠢,再聰明的人也不例外,玉伽算是把人性的弱點摸透了。望著眉飛色舞、喜笑顏開的突厥右王,林晚榮冷眼旁觀心裡亮堂的跟明鏡似的。
月氏族人恍如未聽到她的怒喝,趁著她鬆手的功夫,牽住了馬的韁繩,躬下身來,仔細打量著青驄馬的嘴臉,甚至還湊上鼻子聞了幾下。
「嘿!」老高虎吼一聲,手中彎刀根本就沒有什麼花樣,直來直去,照準那突厥人的面門奮力砍去。圖索佐部族的勇士,在草原是出了名的凶狠頑劣,怎會懼這小小的月氏。他一抬手來,手中彎刀正抵在高酋的大刀上。
說話間,玉伽果然已經催動了身下的青蔥小馬。只是那小馬似乎連主人的話都不肯聽,來回打轉了半天,才極不情願的挪動了幾步,邁出火圈,還不住的仰頭打噴嚏。
她及時停止了話語,臉上有些紅暈。把自己與狗相提並論,這樣的話,可不是她身為金刀大可汗能夠說出口的。好在面對的是個啞巴。
「叼羊大會繼續開始,請小可汗斬繩。」突厥祭司的聲音遠遠傳來。
右王握緊了彎刀,眼中也有幾分詫異,小小的月氏,竟也有這樣的勇士!
林晚榮苦笑道:「取勝就好麼。那也只不過是為月牙兒做嫁衣裳,屆時圖索佐對我們恨之入骨,玉伽卻可以輕鬆的宣佈,她根本就沒有看中這些取勝的勇士,讓圖索佐對她感激涕零,右王逼婚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伊莉莎?那不就是玫瑰了?林晚榮有些好笑,突然想起月牙兒那夜說過的話。這個時候,正是草原的伊莉莎盛開的季節,她身為大可汗,採集萬朵玫瑰而獲得幸福,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夜幕緩緩降臨,暮靄中,草原灰沉沉的一片,微微能看清遠處城頭上飄揚的狼旗。已經有獲勝的部落迫不及待的等在了城下,準備進入克孜爾。所有勇士的面罩都沒有摘下,這是榮譽的見證,他們要在王庭的宴會上打開,享受所有民眾的歡呼。
「林兄弟,這個姓圖的比你卑鄙多了!」高酋實在看不過眼,憤憤罵了聲。
這次卻是臨到林晚榮擔心了,滿地的面罩,誰知道圖索佐在哪?又有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只有到了叼羊的戰場上,才能辨出他的身影。可真要等到認出他的時候,也許就晚了,這可是混戰加淘汰賽,輸一場就前功盡棄。
參加叼羊的二十餘名兄弟,都是老胡精心挑選的,不僅要功夫好,還要會幾句突厥語。所以,嚴格來說,現在這支隊伍裡,突厥語最遜的就非林晚榮莫屬了,連老高都比他強。
突厥汗國建立之後,整合部落、修建都城,已經逐漸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禮儀官職體系,初具了帝國的規模。就這樣的排場,比起大華皇帝,也弱不了多少了。
「什麼怎麼辦?!」林晚榮不緊不慢笑道:「靜觀其變就是了。」
月牙兒翻身上馬,猛的一抖韁繩,青蔥小馬劃出道霹靂閃電,像飛出去了般空而起,踏草疾行,突厥人爆以潮水般的掌聲,為她喝采。
圍攻的五名豹旗胡人還沒弄清狀況,那騎術精湛的突厥人突然轉過身來,一把厚重的彎刀,瞬間就將兩人掀於馬下。
羊身既已轉移,突厥人立刻放棄了對胡不歸的追趕,轉而全力圍攻林晚榮。奔行了一段距離,他們已前前後後分為了兩撥。騎術最精、馬匹最好的胡人衝在最前。
一步,兩步,三步,玉伽臉含微笑,身形越來越近,手中的金刀閃著耀眼的光芒。
胡不歸看了眼便明白了,這是各個擊破的戰術。反正圖索佐趕不動玉伽的小馬,他絕不會跑掉的。正好趁他兵力分散的時候,瞅機打掉他手下的勇士,讓他變成孤家寡人,最後再對付他。
月牙兒又以會說話的眼神往這邊瞅來,胡不歸道:「月氏無所畏懼。」
「哦。」高酋附耳在邊上聽了半天,大喜著敦圓了嘴道:「好你個老胡,學會偷油了!」
林晚榮點點頭,笑道:「這傢伙清醒的很,他是要通過連場連勝,顯示武力,重樹威風,以在族人和玉伽面前找回場子。」
說起玉伽的手段,林晚榮從不懷疑,只是,她真的會那樣做嗎?
什麼?!老高頓時傻了,急忙握緊了彎刀。
望著啞巴瞪大了眼睛、茫然無知的模樣,玉伽輕聲道:「你聽不見我說話不要緊,但是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也許,你是這草原上最聰明的啞巴,可是,你往我的馬身上偷偷塗擦催情藥粉的卑劣行徑,卻不是我能忍受的,你明白嗎?」
周圍的胡人愣住了!誰也沒有想到,最不起眼的月氏部落,竟然有這樣強悍的鬥志,不僅消滅了圖索佐的勇士,更跳上了馬背與名聞遐邇的右王肉搏。這最後一場簡直是太意外了!胡人們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這次,卻是整齊一致的為孱弱的月氏部落叫好,連月牙兒也是眼中泛起幾抹驚色,微微點頭。
「都到了!」胡不歸眨了眨眼,笑著道:「將軍,這次可托您的福,咱們這幾十號兄弟可以正大光明的進城去了。」
四周的突厥人竊竊私語起來。小可汗說的不錯,右王也許征服了所有部落,但是他沒有征服玉伽,最起碼在箭法上沒有征服她。
想起安姐姐的那一針,突厥大可汗的生命也只剩幾個月而已,捉與放又有什麼區別?林晚榮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對小可汗點點頭,又微笑著朝月氏的旗幟呶呶嘴。小可汗果然機靈,立即大聲道:「月氏部族不足千人,竟能在叼羊大賽中取勝一場,實在不易,加賞肥羊五十頭!如果再贏,本汗再賞!其他部落也照此辦理。」
胡不歸聽得熱血沸騰,急急一拍手:「好,就這麼幹!今夜我去開城門!」
雲很白,草很綠,天很藍。玉伽茫然中,緩緩閉上了眼睛。也許,草原上最美麗高貴的木棉花將就此凋謝了。
微藍的天空如同水洗般的晴朗透徹,朵朵白雲彷彿飄浮的棉絮,隨意散落在蒼宇。金色的陽光,利箭般射破萬里雲空,照射在碧綠的草原。尚未散去的露珠在草葉上留戀徘徊,折射出點點耀眼的光彩。
這一陣疾行,也不知奔出了幾里地,遠處的胡人已經看不見了,突厥大馬漸漸地減緩了步伐。
各族送來參加選親的突厥美少女,身穿最美麗的節日盛裝,由族中長者帶領,漸漸地向草原的中央會合。那裡用巨大的粗木,搭起了一個碩大的長棚,高約兩丈,綿延數里之長。
林晚榮嗯了聲,臉色平靜如水,沒有說話。
小可汗薩爾木站在她身邊,神情無比緊張,雙手都有些顫抖。
彷彿一片靚麗的白雲、在草原當中緩緩移動。姑娘們清脆的歌聲,飄盪在晴朗的天空,引來無數的口哨和歡呼。
圖索佐這一下眼眶受創,目力全失,頭腦嗡嗡作響,但他到底是突厥右王,強悍可不是吹出來的。他一手拉住馬韁,利用嫻熟的控馬技術,將馬首高高昂起,不斷打轉,想要將身後的月氏族人扔下去。同時,手肘用力向後擺動,奮力擊去。只是劇痛中,他手肘的力量減輕了許多,帶著勁風打在了林晚榮的鼻梁上。
玉伽緩緩抬起彎弓,一隻美麗的眼睛輕輕閉上,聚精會神,瞄準了繩索。
這丫頭騎馬的技術,比我強了太多,林將軍暗自感慨,這次回家,一定要和各位夫人苦練騎術,絕不落後於人!
林晚榮嘿了聲:「搶可汗?誰搶誰還真不好說呢。這不是規矩,而是個陷阱!咱們這次,算是被人玩到家了!」
諸人哈哈大笑。大華人和突厥人雖在外貌上不同,但只要把臉蒙上了,就誰也分不清對方是誰了。而且胡人在明,他們在暗,這一仗是占了個大大的便宜。
大可汗輕輕點頭,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掃過,不曾有絲毫的滯留。她微笑著向面前的子民們招手,突厥人歡呼雀躍,頂禮膜拜,行為近乎瘋狂。
「應該是。除非他已經死——」胡不歸說著,忽然大驚:「將軍,你莫非懷疑突厥可汗已經換人了?」
玉伽臉帶微笑,右手中握著金刀,左手拉著小可汗的手,兩人緩緩的站了起來。
事到臨頭,橫豎都是一刀,也沒辦法了,老胡硬著頭皮抱拳:「大可汗,月氏族人願意全力一試!」
周圍觀戰的突厥人先是一愣,接著便是前俯後仰、哄堂大笑。小部落就是小部落,如此的臂力腕力,也敢妄稱勇士?也敢來叼羊?真給草原人丟臉!
那名突厥少女行到附近,東張西望,徘徊了一會兒,突然風一般的奔了過來,臉上豔霞似火,將那美麗的花環掛在了莫名其妙的林晚榮的脖子上。
高酋急忙領命。不到片刻,眾人便將火把捆好!
汗血寶馬是何等的神物,周圍的胡人羨慕的無以復加。當然,這都是以擊敗右王為前提的。月氏的三場取勝,除了下手特別狠,也沒有多少亮點,甚至還有點投機取巧的味道。以他們去擊敗右王,這可能嗎?
想起這丫頭的手段,林晚榮有些惱火又有些無奈。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他嘿嘿笑了兩聲,三兩步提馬越到她身前。正阻住她前進的步伐。
兩股大軍中間,十六匹通體赤紅的汗血寶馬,拉動一架巨大馬車,徐徐前進。馬車上豎起一座高高的黃色攆帳,四周繡著金色的狼頭。風吹紗幔,那馬車悄無聲息,也不知裡面坐的是誰。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突厥可汗沒有到來,這只能說明叼羊大會的魅力還不夠,缺少重量級人物的登場。而這重量級人物,自然就是突厥右王了。
林晚榮搖了搖頭:「先等一等吧,看看形勢再說。」
「上!」見對方消耗的差不多,林晚榮低喝一聲,身後的兄弟便嘩啦一聲湧了上去,揮刀疾砍。他們養精蓄銳已久,頓如狼如羊群,在胡人的歡呼中砍胡人,這種感覺說不出的刺|激!
「猜想而已,」林將軍攤手一笑:「玉伽的聰明,大家也都見識過。事實如何,只有拭目以待了!」
在草原最邊上的角落裡,零零散散的聚集著數十個身影。他們頭上帶著黑色面罩,唯留兩個眼睛露在外面,象徵著這些都是參加叼羊大賽的勇士。他們的旗幟上,繡的是一隻張牙舞爪、神態凶狠、正在噴火的猛獸。
望著那些因受到可汗接見而興奮不已的突厥民眾,玉伽姐弟在突厥人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屢遭挫折之後,圖索佐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是誰?!
他聲如洪鐘。傳入草原每個人耳中。突厥人便又秉住了呼吸,聽可汗說話。
遠遠望去,他們的馬蹄疾快的彷彿都沒沾著草的。突厥勇士們不斷揮鞭,眼中閃著興奮與凶殘的光芒,將騎術發揮到了極致,奮力向落羊處奔去。
這千載難逢的良機老高怎會放過。他順勢而上,馬蹄重重踏在兩名胡人的肚子上,隨手兩刀下去,那胡人再沒了聲息。
圖索佐往場中一站,頓時引發了連鎖效應,某些還未參賽的小部落破口大罵,有右王橫亙在面前,他們取勝一場的機率近乎為零。
兩個胡人部族顯然都沒料到,草原上最弱小的月氏部落,竟然連羊都不要,衝上來就和他們拚命。
他心裡忽然有種溫馨的感覺,不為別的,就為這似曾相識的手段。
趁此機會,圖索佐腳蹬馬鞍。怒吼一聲,已回過頭來,向著那成群的月氏族人衝去。
胡不歸片刻就回來了。揚揚手中的籤號,抹抹腦門上的汗珠子道:「奶奶的,那邊都吵翻天了。好不容易圖索佐下去休息,大小部落都想趁著這個機會取勝。幸虧林將軍提醒的早,再晚去一會兒,我們都不知道排到什麼時候了!」
玉伽疾行到草原正中,卻拉住韁繩,緩緩停住了。她微微一笑,大聲道:「今日最後一場比試,就從這裡開始,本汗一人一馬站在此處,絕不擅離,雙方可自由拚殺。但不許碰我和我的馬匹、更不准施以暴力,以三盞沙漏為限,在此時刻內,誰能率先將我和我的馬帶至終點,則為取勝!」
「胡大哥,我們大華,真的沒有人見過突厥可汗麼?」林晚榮沉聲問道。
形勢逆轉,月氏贏了!!!以一個孱弱的小部落,能在群雄林立的叼羊大會上連贏兩場,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勝利。他們的狼群戰術讓人印象深刻,雖為大部落所不恥,卻也為處於劣勢的小部落指明了一個方向。
如果說玉伽之前征服族人,憑藉的是美麗與智慧。這一刻,她精湛的箭術,便是武力的象徵。這雙星趕月,比起圖索佐方纔的箭貫雁眼還要難上幾分,何況還是出自一個柔弱的女子之手。就這兩箭,右王頓時暗淡失色。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兩個部族剩餘的胡人,在月氏不叼羊、專砍人這種近乎殘暴的狼群戰術面前,完全準備不足。在傷亡過半的情況下,眼望著老高一馬當先、趾高氣揚的衝破終點,他們卻始終無法跨過面前的狼群。
等的就是這一刻!不等大刀落下,突厥右王身形猛的竄起,大腳在馬背上奮力一蹬,胯|下坐騎軟綿綿的倒了下去。他身子卻騰空而起,橫越出半丈還多,正落在那領頭的胡人背後。怒拳如電,不待眾人反應過來,那胡人太陽穴上便重重挨了一拳,轟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再無聲息。
月牙兒微笑道:「打仗的時候,一定要狠,不能心慈手軟,要讓敵人懼怕。但是,一旦他們成為你的子民,你就要好好對待他們,讓他們和我們的族人一樣,有肉吃,有衣穿,這樣,他們才不會造反——」
「我們不一定能勝,但是玉伽一定不會敗!我不知道她會用什麼法子。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次,我們要當冤大頭去和右王決戰了!」林晚榮無比懊惱的擺頭。
玉伽微微皺了下眉頭,卻沒有出聲,想來是默認了他的舉動。
玉伽雖是女子,但她能力挽兩弓、雙星趕月,力道豈容小視?這一下突然出手,猝不及防之下,月氏族人毫無疑問的挨了一記狠的,五臟六腑血氣翻滾。
「林將軍,兄弟們就靠你了!」趁著擁搡的功夫,老胡在他耳邊叮囑了句。一伸手,便把他狠狠推了出去。
玉伽拉著小可汗長身而起,向臣民們揮手,突厥人恭敬的跪倒,一揖到地,對美麗的大可汗心悅誠服。
咫尺之間,卻是天涯!這感覺,難以形容。
的確有些奇怪。胡不歸緊皺著眉頭道:「據末將所知,去年春天突厥大舉進犯時,毗迦可汗還曾嘉獎過胡人各部落的勇士。到了秋天,戰事正激烈時,他們占著明顯的上風,卻突然退了回去,據說是糧草儲備不足。李元帥也頗為驚奇,還特意派斥候去偵察過。只是自草原起,胡人便層層戒備,斥候在草原邊上轉了一圈,尋不著突破之處,又不得不退了回來。」
玉伽看了半天,微微點頭,輕嘆道:「原來是個啞巴!!」
不管胡人的城防如何變化,都必須有人混入突厥王庭策應。而在叼羊大賽上打贏三場,無疑是最佳途徑。可是如果碰到了圖索佐,那仗就難打了。所以他選擇了先動手。
若圖索佐只是以一個看客的身分作壁上觀,那城外的突厥騎兵就不會有調動的機會。只有右王親自下了場,突厥人才會加強對叼羊現場的保衛。在他們防守的變動中,大華騎兵才能尋找機會。
這個啞巴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大可汗搶走,是所有人親見,現在可不能隨便處置他了,連大可汗的威勢,對他也是無用。玉伽咬了咬牙,有些憤怒而又無奈道:「這次你是為了保護你的族人,我可以理解。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如果再讓我看見你使用這些下作的手段,我就把你的腿打斷,叫你再也不能騎馬!你聽清楚沒有?」
「圖索佐絕非莽夫,他從十三歲開始打仗,大小戰鬥無數。在突厥大可汗要參加叼羊選親、人人精神振奮的時候,我想他絕不會魯莽上陣,最起碼也要觀察一場。所以,先發制人,反而風險最小。胡大哥,你快去!」
十丈,八丈,五丈……玉伽的輪廓漸漸清晰,此時的月牙兒再不是那個清純美麗的突厥少女,她的妝容高貴,臉上雖是含著微笑,眼神卻有說不出的冷冽與智慧。
林晚榮清醒無比,趁著這機會,抓住右王的身子使勁往下一甩,重重往地上扔去。圖索佐將要墜馬之時,忽然睜開眼來,血跡猙獰中,啊的大吼一聲,噴出一口血水,使勁掐住林晚榮腰肉,二人便一起墜了下去。
對啊,怎麼沒人獻花?老高這一句倒是點醒了林晚榮,以高酋今天的表現,落在那些只認功夫不認人的突厥少女眼中,沒人賞識那是不正常的。他急忙回過頭去,這一瞥,便瞧出問題來了。
小可汗急忙停住腳步點了點頭,伸手取過一柄金色的彎弓,弓不大,幾乎將他身子都包在了裡頭。
右王早已等的不耐煩,急聲道:「大可汗有何示下?!」
「刷」,疾風從耳邊閃過。馬蹄疾踏而來。玉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幾乎已經貼在了草地上,正要摔實的一剎那。斜刺裡。猛的伸出一隻強壯有力的手臂,如鐵鉗般挽緊了她腰肢。那人彷彿在叼羊,雙腿蹬在馬上,身子疾掠至的,單手橫向一摟,順勢將她柳腰抄起。
落敗也不行?這是哪門子道理?我們又是誰的棋子?老高和老胡疑惑的相互看了幾眼。
天上掉餡餅?!望著掉落在馬腿邊的肥羊,追趕的突厥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看這三盞沙漏,最長耗時也不過小半個時辰。玉伽的馬,我們肯定是拉不動的。圖索佐也別想。僵持之下,右王為了確保取勝,必定會對我們大加殺伐。玉伽是要犧牲月氏,阻止圖索佐。」林晚榮哼了聲。眼中厲光一閃:「既然撞到了,躲也躲不過,那咱們就來點狠的,先下手為強,高大哥,誰也別留情,上去就找準圖索佐,給我往死裡砍!!」
稍等?等什麼?這不僅是圖索佐的不解。也是所有人的困惑。
如果不出所料,去年秋天,毗迦可汗就應該已經重病在身了。最終導致突厥人在占盡大好形勢的情況下,無奈撤兵。或許毗迦可汗的重病是突發事件,可是後面的一切,都是突厥人精心佈置好的了。
是啊,我是誰?!
攻陷達蘭扎部落時,玉伽傲然說過的話語,依稀響起在耳邊。
看到他驚怕和委屈的樣子,金刀大可汗心中也不知是怎麼了,忽然有些酸楚的感覺。呆呆凝望著啞巴有些孤單的背影,她發愣了半晌,悄然輕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擒羊而逃不是右王的選擇,他要通過強悍的武力,將對手打敗,再正大光明的衝向終點,把剛才敗給玉伽的面子,全部找回來。這樣的霸氣和信心,正是突厥人最喜歡的。場中尖叫四起,人人都為圖索佐吶喊。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她要將金刀送給啞巴之時,玉伽卻逕自越他而過,牽住他身後的突厥大馬,刷的翻身而上。
血淋淋的羊身已經不知道幾易其手。勇士們爆發出全身的力氣,血紅著雙眼相互砍殺,不斷的血肉飛舞,不斷的人仰馬翻。聲聲的慘叫中,觀戰的突厥人瘋狂的吶喊助威,聲嘶力竭,全然不顧倒下的都是自己的同胞。胡人少女興奮的手舞足蹈,對著那衝在前面的蒙面勇士拚命的招手,在草原上容貌是次要的,實力決定一切。
濕濕的、鹹鹹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鼻血流出來了。血腥更激凶性,趁著圖索佐眼痛迷糊不清之際,他拳風如電,雙雷貫耳,一左一右,「砰」「砰」兩聲,重重擊在圖索佐太陽穴上。
想起安碧如的那一針,心裡也不由得感嘆,安姐姐的眼光,確實狠辣無比。
高酋沉吟一陣。忽然喜道:「你是說,她在馬蹄上扎了針。所以那馬兒才不走?有道理,有道理。真沒想到。老胡你也有聰明的時候啊!」
無數的突厥人驚叫出聲,卻已來不及救援。
兩個胡人部族回過神來,他們被打的心火急升,嗷嗷怒吼著。繞過不能惹的老高,拍馬就往前面的胡不歸追去。
「胡人和我們打仗多少年了?可以說,他們時時刻刻都在準備進取中原,又怎麼會犯糧草儲備不足這種低級錯誤?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他們憑什麼無緣無故的退回去?」
「吱——」玉伽臉帶微笑,再拉弓弦,這一次迅捷有力,弓弦嗡嗡作響。勁爆的嘯聲響起,長棚上疾速射出第二支金羽,彷彿穿透蒼穹的流星,直追第一箭而去。
「啊——啊——啊——」他睜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用力揮舞著手臂,手舞足蹈的比劃著。又怕玉伽不明白,還在自己手心裡胡亂畫了幾筆。
遠遠的,草原上現出一個小小的黑點,嘀嗒,嘀嗒,清脆的蹄聲,擊打在每個人的心房。身形漸漸映入眼簾,那竟是一匹青蔥小馬,搖頭晃腦,神駿非凡。
離得近了,才看清月牙兒美麗的臉龐。寬大的金色胡袍,將她玲瓏的身段包裹的緊緊。微藍的眼神平靜而清澈,鮮紅的口唇嬌豔如滴水的櫻桃。她的神色略有些憔悴,臉上卻掛著和藹的笑容。
林晚榮卻不管這些。望著圖索佐的馬隊一前一後分成了兩撥,他興奮的點頭,疾聲道:「高大哥,胡大哥,咱們的戰略臨時更改,別管圖索佐,先集中精力,專打他手下。第一撥,打馬屁股後面的!」
關鍵時候,絕不能有絲毫的猶豫。老胡飛身而去,片刻便取了籤條回來,這次不是鴨組了,名字很好聽,叫做伊莉莎。
圖索佐一箭驚豔,也忍不住的有些得意。他傲然策馬,立於起跑線上,微笑著向周圍招手,頓引來無數少女的歡呼與尖叫。
高酋搖搖頭,顯然不明白他的話。
「什麼偷,」胡不歸惱火的看他一眼:「趁著沒人,到別人帳篷裡遊覽一下,順便撈點油水,這是偷麼?這叫撈!老高你回去找個教書先生,再學學認字吧!」
「圖索佐的戰馬累垮了,勇士們,跟我衝啊!!」原本狼狽不堪的巴德魯部族統領見狀大喜。嚎叫一聲,揮舞馬刀,帶領手下衝了上來。
玉伽咦了聲,臉現異色,讓她更吃驚的事情卻還在後面。前面的突厥大馬似乎不堪騷擾,往前快速奔行幾步,她的青驄馬卻是寸寸緊跟,拿臉去拱前面馬匹的身子、臉龐,一步也不肯離開。
「快看,玉伽朝我們這邊來了!」高酋小聲輕喚,急忙低下了頭。
突厥人爭先恐後的跪伏在地,朝可汗行禮,圖索佐卻了無懼色。他搖頭大聲道:「小可汗,圖索佐大膽請問,今天是否還有其他女子參加選親?」
老高的玩笑話,卻讓胡不歸驟然一驚:「以圖索佐的性情,萬一打瘋了,根本沒有人能夠取勝他。這廝就此站在場上不下來了,而我們還缺一場勝利——」
當先的胡人有五六人,相互之間距離不過寸餘,就這一下,他們速度驟減、陣腳瞬間慌亂。不知何時,原本散沙般的月氏族人,竟已策馬將他們團團圍住,彷彿飢餓的狼群一般。眼中閃爍著無比凶殘的光芒。
我兒子當突厥可汗?高酋的話,把林晚榮也嚇了大跳。那話雖淫,理卻不淫,只是過於下作了些。
林晚榮笑著搖頭:「我倒覺得是玉伽在欺負圖索佐,你沒看嗎,拉扯了這麼半天,她的小馬,根本就沒動過一步!」
那還在苦苦支撐的百靈鳥壓力一減,頓時大喜,嘩的一聲,將羊身奮力扔了出去。
胡人可謂是步步為營,每一著都是計算好了的,而在他們背後,一定有個聰穎智慧的軍師。這個軍師,到底是誰呢?!
他真的是個啞巴!望見對面那人癡傻茫然、毫無所知的樣子,玉伽心中微微一嘆,出手快如閃電,便往他面罩揭去。
輸了就要被人砍腿!胡不歸背心都汗濕透了,他急忙轉過身來,看了自己的「族人」幾眼,胡亂的指著一人,連比劃帶吼道:「你,去給可汗牽馬!!」
「這下可好,誰奪魁都跟咱們無關,就等著進城了!」胡不歸笑著說道。此時已是午後,場中仍是龍爭虎鬥,好不熱鬧。右王已回到族中,正與族人商議著什麼,看起來正在重新選定參賽的陣容。剩餘部落中,能對右王構成威脅的,沒有幾個了。如果不出意外,叼羊大賽的魁首,非圖索佐莫屬。
老高偏執的搖頭:「我還是不相信。草原上這麼多勇士,圖索佐、巴德魯、祿東贊,哪一個也不是省油的燈,怎麼會讓玉伽做了大可汗?!」
雙方各自就位。胡人們的歡呼聲再次響起,只是這回,卻明顯的分成了兩派,一派給右王打氣,剩下的,則是為月氏吶喊。
他走到馬匹身旁,輕輕摸了摸馬背,又對自己指了一下。然後拍著胸口,做了個心臟勃勃跳動的手勢。口中啊啊了幾聲,動作雖滑稽可笑,玉伽卻能讀懂他的意思:「馬和我們一樣,都是有生命的!」
胡不歸點點頭:「有道理。箭利遠攻,槍善近搏,各有所長。」
胡人果然不愧為馬上長大的民族,騎術箭術天下無雙。林晚榮心中暗自僥倖,若是圖索佐上一場就參賽,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後面與圖索佐打擂臺的胡人,這下有得受了。
草原上的突厥人都是趕馬的能手。見此情景,忍不住驚呼了起來。
我很卑鄙嗎?!林將軍白眼一看翻,惱羞成怒。
突厥可汗的到來,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祿東贊留下的鐵騎連同克孜爾的守軍,盡數出動,全力護衛他的安全。
「胡大哥。你看今日的叼羊大賽,圖索佐會不會參加?!」林晚榮注視了良久,忽然問身邊的胡不歸道。
高酋看的大為奇怪,拍馬趕上林晚榮和胡不歸,壓低聲音道:「林兄弟,玉伽這是幹什麼?!」
糟糕,他心裡急叫了聲,想要收手已是來不及。這是當日整治玉伽時,她激烈反抗留下的傷痕印子,此次異地重見,以玉伽倔強頑強的心性,誰知道她會不會和_圖_書想起什麼。
兩族衝在前面的騎手,幾乎都是本部落最精銳的力量,抗擊打能力本也強悍。只是很不湊巧,他們遇到了蒙面的大華內衛統領。胡人再強悍,可論起近身搏擊的本事,有誰能是高酋對手?!
這一問老胡頓時也偏過頭來,顯然,他也沒弄清楚其中道理。
突厥祭司在胡人王庭的地位,就好比禮部尚書,凡是重大的活動,例如祭祀、出征,突厥人都會有祭天儀式,這點和大華並無兩樣。
原來這丫頭隱藏著這麼多秘密,還一個勁在我面前裝可憐,幸虧我沒上她當。林晚榮憤憤的嘿了聲,心裡似有歡喜,更有憂愁。要說月牙兒唯一的錯誤,就是她生作了一個女子。
這是進場以來,圖索佐首次在沒有取勝的情況下直奔終點。身處劣勢,能及時放下面子、果斷改變策略,突厥右王果然有些手段。
真是個聰明的女子!!!林晚榮深深一嘆,你可以罵她作秀,但這走下高臺的短短幾步,對突厥人鼓舞的力量,確實是難以形容的巨大。突厥大可汗她很明白自己的弱點,但是,她更清楚自己的優點,也同時將這優點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膜拜與歡呼震動天闕,突厥人瘋狂的向前湧去,這一刻,玉伽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執掌金刀的突厥大可汗,是草原之神的象徵。
玉伽啊玉伽,誰能比你更聰明?!
「問題就在這裡了。」說起這段往事,林晚榮可謂記憶猶新。他和肖青璿玄武湖畔初見,談起的就是這件事。
林晚榮想了想,搖頭道:「如果真是這樣,我也沒辦法,到時候只有和他拚一拚了。不過我總覺得,圖索佐要霸著場子不下來,只怕不是那麼容易。」
「可是距離有多遠呢?!」老高皺眉,這個才是問題關鍵。
難道玉伽的地位,比小可汗還要高?!林晚榮心裡的驚詫無法用言語形容,恍然想起二人相伴時,那時而深沉時而歡快的容顏,他心裡模模糊糊的,總有些難以置信的感覺。
去你丫的。月牙兒看我,和我看你,那能是同一種眼神嗎?這廝倒時時刻刻惦記著那下作的主意。林晚榮臉露笑容,忍俊不禁的搖頭。
已來不及驚訝這青驄馬為何會如此發狂,身在空中的月牙兒顧不得所有,只知道擰緊最後一口氣,緊緊抓住馬身那飄飛的鬃毛。
第一次看玉伽跳舞,卻是在這樣的場合,老天還真是會開玩笑!林晚榮無語搖頭。
這一場結束,四十餘名勇士中,依然騎在馬上的只剩三人。他們將搶來的羊高舉過頂,興奮的衝過終點。胡人向他們蜂擁而去。一名突厥少女勇敢的衝上前,將自己親手編織的花籃掛在其中一名勇士的脖子上,羞澀的轉身離去。
這一點,老胡就沒法解釋了。林晚榮沉吟半晌,忽然笑道:「高大哥,眼光不要只落在玉伽身上。你別忘了,她身邊還有個小可汗。」
焦怒之下,圖索佐爆發了所有的力量,他嘿的一聲,彎刀快如閃電。直劈胡不歸面門。老胡疾身閃過,突厥右王刀鋒不停,就勢橫削,一道寒光刮著胡不歸肚子掃過。將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圖索佐登上長棚,雙眸如電,目光不斷在人群中巡弋著,少女們越發瘋狂起來。聲聲呼喊著他的名字,齊齊向長棚擠來。沒有找到目標,圖索佐神色有些失望。他微微舉手朝人群示意,臉上泛起自信的笑容。
「林兄弟,那最後一場,我們怎麼辦?!」高酋謹慎問道。
那孱弱的、羊都扔不出的月氏族人,不知何時已將馬身橫撥,正擋在前進的路上。他眼中冷光閃爍,看也不看,手中未開鋒的大刀劃出一道凜冽寒光,帶著疾風,當頭劈了過來。
玉伽看著他手中的水囊,長長的睫毛眨了眨,似乎也有些迷惑。眼見他站在馬頭旁邊,飛快的打開了水囊蓋子,美麗的金刀可汗驀然一驚,她嬌叱一聲,急牽著韁繩便要將馬頭扭轉過去。林晚榮卻是眼疾手快,幾囊清水同時潑灑,正澆在青驄馬的鼻子和嘴上,水珠嘩啦啦滴下,連玉伽手中的韁繩都打濕了。
我有個屁的把握,還不都是林將軍逼的!老胡偷偷瞥了林晚榮一眼,只見他正躲在馬後,和高酋小聲嘀咕著什麼,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用強?!突厥右王對大可汗用強?!這話簡直石破天驚,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急忙抬頭望去。原來圖索佐圍著馬匹團團轉了好幾圈,實在尋不著門道。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抓住青驄馬鼻上的韁繩,使勁往前拽了起來。
「嗚——」短促的號角響過。黃緞的中間處忽然微微頂起。接著便聽「咚」的一聲。羊皮鼓的震動如春雷般敲擊在每個人心頭,草原正中,緩緩的升起一個巨大的木質架臺。那架臺的正中。端放著一柄彎刀,精美華貴,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金輝。
玉伽眼神冰冷,四周早有突厥鐵騎湧了上來。
以金刀可汗的美麗與智慧,只有最強壯的勇士才能將她搶走!突厥人爆發出無盡的歡呼,掌聲與吼聲連在一起,將草原都震得顫抖了起來。
高酋掠到林晚榮身前,焦急道:「林兄弟,你怎麼樣了?」
玉伽帶著小可汗一路緩行,遇到部族便會駐留片刻,與他們說上幾句話,叼羊大會雖停滯下來,熱烈的氣氛卻是有增無減。圖索佐跟在二人身後,一路護衛,倒也盡職盡責。
「啊——啊——」啞巴情急之下,雙手連比帶劃,做了一條大狗兇猛撲食的惡狀,玉伽疑惑道:「你說這是狗咬的?我看著不太像,這像是我咬——」
「金刀可汗被我們搶走了!!」胡不歸率領著數十兒郎在後猛追,興奮中,振臂高呼,粗豪的嗓音彷彿驚雷一般,滾動在草原。
不過一個時辰,右王就以風捲殘雲般的速度,橫掃而過。所有的獲勝者,皆都成了他手下敗將。
高酋也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忙道:「這個好辦,就說我們打不過右王。直接投降不就完事了?!」
「啾——」淒慘的哀鳴穿透雲層,空中一隻疾速飛行的大雁,身如垂石般直直的栽了下來。那鋒利的箭矢不偏不倚,正中它雙眼,血絲順著羽翼緩緩流淌。
圖索佐名震草原,實力豈同凡響。面對胡不歸刀鋒,他不躲不避,舉刀便迎。「哐噹」大響,火花飛濺,胡不歸只覺手腕一麻,彎刀幾乎飛了出去。
「圖索佐大膽請問可汗,今天是否還有其他女子要參加選親?!」突厥右王疾進了兩步靠近那長棚,昂首挺胸,再次大聲問道。
「可汗與草原之神同在!」
「什麼弱小?!我哪裡弱小了,」林晚榮暴跳如雷:「胡大哥,你告訴她,我很雄偉的!無一處不雄,無一處不偉,奶奶的,有種叫她過來自己看,嚇死她!!」
即便林晚榮自認天下第一聰明,在這玉伽面前,卻也沒了脾氣。這個美麗的胡人女子,從來就讓人猜不透。她要幹什麼呢?
從被|插了眼珠、叫這月氏族人爬上了馬背,圖索佐就是一著走錯,全盤皆輸。若是論到真刀真槍,他誰也不懼,可是要說這樣的死命肉搏,他有蠻力,別人也有卑鄙,誰輸誰贏還真說不準。
圖索佐眼睛瞪大,一個一個打量著,瞅了半天,卻沒有自己想看見的身影。他臉上略略有幾分失望,往那幔後看了幾眼,大聲道:「圖索佐大膽請問可汗,今天是否還有其他女子要參加選親?!」
林晚榮笑了笑:「兩位大哥想想,要是圖索佐真的贏了叼羊大會、娶了玉伽,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啞巴睜大了眼睛,一臉的茫然。
「正因為有你這種想法,所以,大華人才會拚命的反抗我們,直到今天,我們也沒打下賀蘭山。」玉伽懶懶說了句,便不再與他辯駁,摸著小可汗的頭道:「薩爾木,你懂得思考這些,姐姐很高興!你將來一定會是草原最英明的可汗。」
胡不歸也滿是不解。要在圖索佐這樣的人物眼皮子底下動手,不僅需要勇氣和智慧,更需要高超的手段。
圖索佐連叫數聲,四周全數緘默。他滿意的點點頭,正要往長棚處高懸的金刀奔去,卻見那柔美的玉伽大可汗,緩緩站了起來。
右王的族人忙著再次生火圍圈,圖索佐卻已經意識到了時間問題,他圍著玉伽的青驄馬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問題的癥結在哪裡。
高酋眼珠一轉,嘿嘿笑道:「其實,我倒有個化干戈為玉帛的方法,可叫我們大華兵不血刃的就收拾了突厥人。」
正說著話,遠遠傳來隆隆蹄聲,數千彪騎踏草而來,正是守在城外的突厥精騎。
接下來的進程與想像中的沒有區別,憑藉著強悍的實力和狠勁,圖索佐連勝四場。那些敢於站出來與右王抗衡的部落,多少都有些絕活兒,雖在局部偶爾能占得些上風,卻無一例外的敗在了圖索佐的神力面前。
圖索佐抗擊打能力可謂強悍之極,雖已渾渾噩噩的頭腦暈厥,卻始終不曾放棄反抗,他緊緊掐住林晚榮的腰,張開滿是鮮血的大嘴往他脖子上咬來。
動了手腳?!望著那些摔倒的突厥大馬脖子上掛著的支零破碎的花環,林晚榮猛一拍掌,大笑道:「好,好!一石二鳥,這丫頭,果然是和我一樣的聰明人!」
不過,這一切都跟他們無關了。目的已經達到,誰成為金刀可汗的汗王,於他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了。
「圖索佐,」玉伽沉聲道:「你不必洩氣,本汗相信你一定會東山再起的!」
胡不歸眼睛一亮,大喜道:「難道真如將軍所想,是毗迦可汗去年冬天出了變故,胡人不得不退兵?!為了防止我們趁機反攻,他們刻意對外隱瞞了這個消息?!老天,若真是如此,我大華豈不是錯過了一個千年不遇的大好機會?!」
「嗚——」
長棚下,突然湧出無數盛裝的突厥少女。她們合力抬著一塊巨大的紅色地毯。緩緩向前移動,地毯上用金黃的緞面覆蓋。誰也不知下面藏著什麼。
一個突厥祭司,緩緩的站上高臺,手中執著一塊絹帛,大聲誦讀起來。林晚榮對突厥語幾乎就是一竅不通,好在老胡水準足夠,便聽他翻譯了。
如雷的鼓聲中,月牙兒突然停住了美妙的身姿,她靚麗的雙眸冷芒一閃,握住木架上的金刀略一用力,那巨大的架臺緩緩上升,金色的彎刀,頓時高高懸起,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
高酋更是大眼瞪小眼:不要臉了都能被人盯上?!林兄弟的魅力,真的是不分國界!!
「這個還得感謝圖索佐。」林晚榮點頭微笑:「他的手下餵青草的時候,我注意看了下。那匹小馬被戴了口嚼子,卻還是一個勁往前湊,這說明,它的嘴沒有問題,最起碼是沒有嚴重的問題。於是,剩下的最容易做手腳、又是最難被發現的,就是馬鼻子了。玉伽在青驄馬的鼻子上灑了一種花草製成的藥粉,我聞著有些淡淡的香氣,可是對馬匹來說,這種味道也許正是它討厭的。所以,你拿鞭子抽它都不走!我想了辦法,拿水澆到它鼻子上,融化了藥粉,味道消淡,它又變成了一匹正常的馬!然後,給她的馬偷偷抹了點催情的藥,又往我的馬屁股上擦了點,所以,她就追著我跑了。呵呵,就這麼簡單!」
在那龐大的隊伍裡,任你如何尋找,都已經看不到玉伽的身影,連選親的少女們,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有了兩位可汗的親自到場,兼之美麗智慧、冠絕草原的玉伽大可汗祭出了金刀,擺明了要從此次獲勝的勇士中挑選她終身依靠的汗王。在如此巨大的鼓舞和誘惑面前,不要說場上叼羊的勇士們,就連旁觀的胡人也是熱血沸騰,戰鬥力瞬間提高了無數倍。為了這千年難得一遇的機會,就算犧牲了性命,他們也絕不後悔。
月牙兒心中驚喜,不動聲色的拉拉韁繩,青驄馬反抗的力量越來越弱,似是力氣殆盡。
「聞香識馬?林兄弟,你好厲害的鼻子!」老高豎指大讚,滿面羨慕。
下一場圖索佐應該不會參加了吧。林將軍一揮手,正想叫老胡去抽籤再取一場,卻見右王和他的馬隊,緩緩行至草場中央,重新站在了起跑線上,睥睨四方,滿臉傲色。
圖索佐一馬當先衝在最前。胯|下寶駒如疾電般閃過。
「大可汗?!」
還有這樣的好事?胡不歸忙道:「什麼方法,高兄弟快說。」
血光順著青草一路奔灑,卻無人顧及這些。少女的尖叫、男人的歡呼,現場的氣氛熱烈的幾乎要將天翻過來。
她這一衝過來,頓把林晚榮嚇了大跳。只見這丫頭紅唇微張,卻不知她要幹什麼。若問他此時最遺憾的事情,那便是沒有學會突厥語了。
這一句,啞巴自然是聽不懂的,他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馬背,樣子極為悠閒。
「殺!」見諸人準備停當,林晚榮適時發出一聲怒吼,馬蹄疾響,月氏部落捲土重來!
這次不需胡不歸的翻譯,只看小可汗的動作就就知道他在問什麼。
金黃的紗幔後沉默一片。也不知過了多久,正當所有人都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忽然傳來小可汗清脆稚嫩的聲音:「右王稍等。」
玉伽忙又把剛才的動作重複了遍,林晚榮看她手舞足蹈,忽然明白了,這丫頭是在打啞語呢。這年頭,手語本無標準可言,只是玉伽天賦極高,比劃的又形象逼真,叫人一看就懂。她是在問:「你為什麼要朝小馬臉上灑水?」
月牙兒被譽為草原上最高貴的木棉花,她的美麗、莊嚴、勇氣和智慧,即便是在號稱武力至上的突厥,也為無數人所景仰。兼之其出身高貴,手中的金刀更是至高無上的王權象徵,驕傲的圖索佐也不敢掠其鋒芒。
一直是這小可汗說話,卻沒有聽見玉伽的聲音,不知道她在哪裡,更不知道她和這小可汗是什麼關係。母子?開玩笑,玉伽要是小可汗他媽,那我就是他爹了。童養媳?突厥人應該不興這一套吧。猜來猜去,總覺不著邊際,索性懶得管了,靜觀其變。
血光和慘叫激怒了圖索佐,他啊啊大叫著,揮舞彎刀直衝過來。
「噹」的脆響聲中,火星四濺,高酋是何等神力,大刀用力壓下,生生抵在那突厥人的脖子上。胡人漲的臉紅脖子粗,額上青筋根根凸起,汗珠滾滾而下,手腕急劇顫抖著。
「圖索佐出場了!!!」胡不歸壓低了聲音道。
圖索佐引以為傲的力貫雁眼的箭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玉伽的雙星趕月比了下去,所有的突厥人都在興奮議論著大可汗神奇的箭術。圖索佐臉色極為難看,他本是以勇猛著稱,正要借叼羊大會,征服金刀可汗。哪知一著不慎,大意之下,竟落敗在自己喜歡的女人手上。如此一來,族人怎麼看他?玉伽怎麼看他?銀刀右王又拿什麼去征服美麗尊貴的大可汗?
「哦!」林晚榮喉嚨裡痛哼一聲,身子不自覺的彎了下去,急劇喘著粗氣,汗如雨下。
「啊!」月牙兒一聲驚呼,身體已輕輕飄了起來,彷彿升上了雲端。強悍的月氏族人單手摟住她腰肢,輕輕一提,玉伽便穩穩當當的坐在了他身前的鞍上。不知不覺貼入他懷中。二人同鞍並轡,疾駛而去。
胡不歸腦中閃過一道亮光,喜道:「將軍。你的意思,玉伽和左王都會暗中阻止圖索佐奪魁?」
聽右王狂笑,老高嘿了聲:「難怪玉伽不喜歡他呢,這突厥小白臉,笑得真他媽難聽,跟公鴨子似的!」
在周圍振聾發聵的歡呼聲中,林晚榮低下了頭去,將面罩用力往下拉扯,身子往後退了退。這種時候,沒有誰的精神不緊張。但是在這種緊張中。他的感覺卻前所未有的清晰,能清楚的聽見玉伽的每一聲輕笑,能辨別出她每一次微小的步伐,甚至能聽見她每一次平靜的心跳。
所有大華將士都握緊了彎刀,場中形勢緊張的無法呼吸。林晚榮咬咬牙,在胡不歸耳邊說了句。
只有數百丈的距離,眨眼就到,那衝在最前面的突厥人,自奔行的快馬上俯身下去,雙手撈起血淋淋的羊身,嘩啦朝天一舉。他的族人還沒來得及歡呼。便聽一聲悶響。那撈羊的勇士頭上重重挨了一刀,側翻著摔滾了下去。鮮血四濺。
人群中爆發出驚天的歡呼吼叫,三個部落的蒙面勇士發瘋般催促胯|下快馬,齊齊向落羊處奔去,草原上頓時升起一陣濛濛煙霧。
好在林將軍定下的目標很低,只要再勝一場,取得進城的資格就夠了,根本不需奪魁!
月牙兒果然聰明,她已意識到了自己的手段被人識破,便靠著精湛的騎術,利用月氏族人驅趕馬匹的間歇,時走時停。只要拖到沙漏滴完,她依然是勝利者。
突厥人盡情歡呼著,毫無保留的將他們最熱烈的讚美和掌聲,送給這些神秘的勇士們。
「吼——」老高舉著羊身,興奮的衝過了終點,四周的胡人湧了上來,歡呼雀躍。
高酋得意道:「月牙兒不是突厥大可汗兼攝政王麼?這一路上。她對林兄弟的情形,想必大家也看到了吧。只要林兄弟略施小計,擒獲了她的芳心,以月牙兒的聰明才智,收拾左右王就跟玩似的,那小可汗就更不值一提了。到時候,合林兄弟與月牙兒的奸詐,哦,不,是計謀,讓月牙兒做突厥獨一無二的天可汗,一統草原,那簡直就是手到擒來、容易之極。接下來麼,嘿嘿。由林兄弟賜這美麗的天可汗幾個大胖小子,純粹大華的種子——娘的,什麼突厥人胡人,全部由大華人統治,我們可不就一統草原了嗎?!」
「為什麼?!」胡不歸二人同時問道。
可汗開口之後,圖索佐從地上站了起來,周圍的突厥人也迅速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
這一變陣,果然收到了奇效。根本就不需多言,高酋一馬當先衝在最前,像個殺神般竄入敵陣。他連羊在哪、在誰手中都沒看清,掄起大刀,就朝對手頭上猛砍,那樣子,彷彿不是來叼羊、就是來叼命的。
「啊——」右王的痛呼慘叫響遍草原,他奮力的搖著頭,胯|下駿馬高高昂首仰天嘶鳴,似能感覺到主人的痛苦。這一下,所有突厥人都呆了,玉伽也愣了!
鴨組的三支隊伍裡,除了一支豹旗,竟然也看到了百靈鳥的身影。那日的一句玩笑話,不曾想竟真的靈驗了。老高樂的大笑。
眾人笑聲中,那月氏族人卻是蹲在馬旁不起來了。他睜大著眼睛,仔細觀察青驄馬的腿和馬蹄。每一個細枝末節都不放過。
突厥人的騎術天下無雙,老胡背著羊,眼看與胡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便要追上。他忽然嘿的大吼一聲,雙手抓住濕羊,斜向扔了出去。
「確實如此。我初次上戰場的時候,曾趕上過他率兵親征,聽說那時他也才三十多歲年紀。只可惜那一仗我們一敗塗地,連這胡人可汗的面都沒見著,就已經潰敗千里。」胡不歸慚愧的搖搖頭。
「湖由(好)——」幾聲興奮大叫同時響起。奔行在前的百靈鳥族人奮力接住羊身,縱馬如飛,朝終點奔了出去。
落後的二族瞬間殺紅了眼。二十餘騎瘋狂而上,眨眼就把對手砍下馬來,毫不猶豫的從他們身上踩踏過去,奮力急追。
不會吧!我已經隱去了英俊的面頰,並且很努力的掩飾自己的魅力,這樣也能被人看中?身為一個出色的男人,真的很麻煩啊!他嘿嘿笑了兩聲,無奈搖頭。
老高這個淫貨,太他娘的有才了!這可不是開玩笑,此事具有極高的可操作性,只要林將軍點頭,成功率至少有六七成!胡不歸瞪大了眼睛,口水滴答滴答,直想給老高幾個熊抱。
林晚榮長嘆口氣,心中卻有著無限的讚賞。這是一個真正聰明、具有大智慧的女子。今天她在突厥人面前的表演,可以說將她兩面的手段展現的淋漓盡致。
老胡掃了幾眼,吃驚道:「他們要打連場?!圖索佐瘋了吧?」
她此時已去除了面紗,天山雪蓮般晶瑩的肌膚,柔美的面部稜角,讓她的側面有一種淡淡的溫柔。
「你今夜也許是無意的善舉,將會換來回報。玉伽以草原之神的名義發誓,我突厥攻陷你大華城池之後,將只會驅逐,不再屠殺大華的婦孺幼童,這是給你的回報。」
這是突厥人的規矩,呈上銀刀,表明銀刀右王參加叼羊選婿,就是為了金刀大可汗而來,其他選親的少女就算看中了右王,也請繞道而行。表達了圖索佐的忠誠。
高酋看的暗自爽快,打的都是你想不到的。這才是林兄弟的手段嘛!
「駕——」月氏族人騎行如風,眨眼就已出現在玉伽身後。
兩匹快馬,一大一小,一黑一青,似是草原上掀起的狂風,捲著落葉青草,刷的蹭過面前、一閃而過,便如那最耀眼的流星。
胡不歸搖頭感嘆。這些道理說起來簡單,幾乎每個人都可以做到,可是那知微察細、善於思索卻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別人大罵林將軍只會耍嘴皮子,以為他擁有的一切都是耍口換來,那才是以膚淺的眼光看他了。
本來是想成為最不為人注意的部落,現在倒好,變成了人人關注的焦點。他心裡的懊悔就不用提了,早知道就再打一場,直接落敗好了!
林晚榮笑著搖頭:「我倒是和你看法相反。他們設置這一大一小兩個可汗,極有可能正是為了防止混亂的。」
大可汗拉住薩爾木的手,目光落在場中瘋奔的三支部落身上,她纖細的手指不斷比劃,微笑著對薩爾木講解。小可汗不斷的點頭,朝飛奔的勇士們揮手致意。
這一聲問下,全場都靜謐了。胡人們爭先恐後的往前打量,眼中閃爍著關切的神情。
胡人的叼羊大賽,初始階段為三個部落同時叼羊,先到目的地者為勝。每個部落隨時都可以參加。但只要落敗一次,便失去了繼續參賽的資格。
對另外兩個部落來說,右王的所作所為,幾乎就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和侮辱。但草原是靠實力說話的,不管他們的抵抗多麼頑強,結果依然無法改變。
「姐姐,那這金刀——」小可汗望著手中捧住的玉伽的金刀,猶豫了片刻,輕聲問道。
他二人說話間,林晚榮卻已站了起來,緩緩搖著頭,雙手空空,顯然一無所獲。周圍胡人發出陣陣噓聲,對他懷疑大可汗會使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深表不滿。高酋也失望的唉了聲。
這邊的胡不歸也是看的疑惑。喃喃道:「怪了,玉伽的馬是怎麼回事,怎麼就不走呢?看它體格神態,除了不願走路外,一切都是正常啊!」
這樣一說。大家都明白了,玉伽的智慧,遠超他們想像。
「聰明的人,從不需要自己動手!」林晚榮拍著高酋的肩膀,微微一笑:「而且,我向你保證,就算圖索佐再聰明,他也不知道別人是如何動的手腳!!這就是高明之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南方瞅去,方纔還熱火朝天的阿拉善草原,瞬間變得比湖水還安靜。
老胡遲疑了一會兒:「這個,我也說不準。看他的樣子,戎裝在身,似乎是不準備下場了。不過,這也不一定。關鍵看這些選親的女子中,會不會有他心動的人物。」
玉伽拉住小可汗,點頭微笑:「我很好,薩爾木,不要為我擔心。」
林晚榮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後怕都來不及升起,卻是打出了他的真火。媽的,突厥人了不起啊?老子怕過誰?!
「你們月氏部落,現在還有多少人?牛羊足夠嗎?聽說你們方才叼羊已經贏了一陣,不簡單!」玉伽點了點頭。親切問道。
「好!」二人同時應了聲。
越想越是惱火,圖索佐大聲吼叫著,疾催快馬,如流星般迅速衝出,英武的臉頰滿是凜冽殺氣,他要把那滿腔的鬱悶,盡情發洩在叼羊大賽上。
「不行,」胡不歸猛的搖頭:「高兄弟,你不瞭解突厥人的性格。胡人崇尚武力,不管部落大小強弱,沒有哪一個會選擇不戰而降。你也看到了,圖索佐那麼強大的實力,依然有無數人去挑戰他。這就是草原。若我們貿然投降,反而會引起懷疑。」
如此一說,眾人都能理解了。老高嘿道:「有種他就站在場上別動,一直打下去,看這小子能撐到什麼時候。」
馬速極快,片刻之間便要與右王撞在一起,圖索佐眼中閃過凶殘的光芒,馬刀揮舞著大喝一聲:「勇士們,消滅月氏,衝!」
「吼——」見到血光,草原上的突厥人瞬間瘋狂了起來。他們嗷嗷怒吼,又蹦又跳,雙眼閃過興奮的光芒。極力揮舞著手臂,口中喊著奇怪的號子。
「奶奶的,怎麼沒人來給我送花?突厥女人瞎了眼!!!」老高憤憤不平走過來,手中彎刀用力揮舞了幾下。
「可是月牙兒回來了,憑她的聰明,她一定知道我們隱藏在這——」
遠遠望去,暮春的陽光裡,大可汗金色的臉頰,妖冶高貴,熠熠生輝。想著她無所不用的手段,林晚榮忍不住的迷惑。
一個美麗的突厥少女,手執精心編織的花環,臉上帶著羞澀的紅暈,猶豫了幾下,終於鼓起勇氣,向這邊飛奔了過來。
在草原上,能以武力對抗圖索佐的,只有巴德魯了。一旦左王落敗,毫無疑問,叼羊大賽就成了右王一家的天下了。而從現在的形勢看來,事態正朝著那個方向發展,玉伽怎麼還不動手?
雙方相距本就在數丈之間,胡人勇士便是再好的騎術,短短距離如何收勢得住?眼看便要撞在刀鋒上,那領先的突厥精銳急急一撥馬頭,突厥大馬昂首嘶鳴,雙腿前蹬,猛的打了個迴旋,堪堪避過刀鋒,卻已是狼狽不堪。
確實有些操之過急了,老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風聲在耳邊呼嘯,全場都是突厥人歇斯底里瘋狂的喊叫,林晚榮根本聽不清他們在喊什麼。
「嘶——」一聲激烈的長鳴,他身下的寶馬倏然止步,前腿騰空翹起,與草地頓成九十度仰立,狂鳴不已。圖索佐巨大的身形如落葉般粘在馬背上,未見一絲晃動。
再看那小可汗,雖是面容鎮定,說話也滴水不漏,但終是年紀太小,在圖索佐的逼問下,不自覺往後坐了坐,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膽怯。
「啊!」慘叫聲中血光四濺,林將軍也不知從哪裡殺出,撿著現成的便宜、毫不客氣的一刀砍在這胡人腦袋上,同時壓低聲音道:「高大哥,速戰速決,不要拖延!」
林晚榮嘆了口氣:「我早該想到,在巴德魯部族失敗之後,玉伽一定會想新的辦法,而月氏連勝三場不再出戰,定然也逃不開她的眼睛。前面所有勝者都被圖索佐打敗,現在她沒得選擇了。」
小可汗也有些惱火。右王此舉,是對他權威的極度蔑視。他緊緊拉住姐姐的手,沉著小臉,大聲道:「圖索佐,看看典冊,你真的以為自己征服了所有部落嗎?!」
真是百密一疏啊!林晚榮心裡說不出的懊悔。取勝三場就進城,本來是無懈可擊的。壞就壞在取勝了之後,他們卻再沒有出場過。此事落在一般的突厥人眼裡,也許還沒什麼,可是那玉伽是什麼人物?她既然懸掛了金刀,又暗自提防圖索佐,對這場中的局勢定然瞭若指掌,月氏一場未敗卻不再出戰,這能不引起她的疑惑嗎?
傷心之下,少女們退而求其次,將花環送給了右王身邊的勇士們。
當對手再無一人坐在馬上,圖索佐單手持羊,戰刀高舉,殺氣凜凜,緩緩而行。終點處,無數的突厥人等著迎接他,向他歡呼致敬。
胡不歸哈哈大笑,和圖書顯然也附和老高的意見。只是他們卻忘了,就算真的取勝,今夜大宴之時,玉伽會當著所有人的面揭開他們的面罩,到時候會是怎樣的刀光劍影,不難想像。
「搶可汗,這是個什麼規矩?!」胡不歸有點傻了。
人群中爆發出驚天的歡呼,雖還沒看見玉伽的面容,卻已有無數人虔誠的跪了下去,比方才膜拜小可汗還要熱烈許多。
陌生人?!胡不歸二人驚駭的無以復加。今日的怪事何其多,先是突厥可汗變成了一個小孩子,接著又是月牙兒淪為陌生人。他們一輩子遇到的事情,也沒有今天來的離奇。
圖索佐負羊而行,已是強弩之末,左王族人片刻便攆了上來,他緊緊抱住馬脖子上的鬃毛,不斷回頭張望,眼中的焦慮一覽無遺。
「真的?!」林晚榮大喜,急忙往旁邊的戰馬瞅去。那突厥大馬肚子兩邊各掛了幾個數尺長的竹筒,用布袋掩住了,份量似乎不少。
高酋瞪他一眼,老胡這才意識到走口,偷偷瞥瞥林將軍,啊啊了兩聲不敢再言。
大可汗射斷繩索、肥羊落地的那一刻,比賽就已經開始了。
「嗚!」祭司吹響短促的號角,草原頓時像沸騰了的水般翻滾開來,所有的胡人都瘋狂的湧上前去。這終極之戰,因為有了金刀可汗的親身參與,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
薩爾木的話不輕不重,卻叫突厥人的心態頓時生出了些微妙變化。選取突厥最厲害的勇士去摘取最高貴的木棉花,這本應是一段流傳千古的草原佳話,可事到臨頭,突厥人卻突然發現,所謂最厲害的勇士圖索佐,在他們高貴的木棉花面前,竟然渾身都是破綻,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如此的想法,頓叫突厥人意興闌珊,對右王的崇拜,也無形的降低了許多。
直到日落時分,圖索佐才帶著驕傲的笑容重新出場。草原上剩餘的部落已經沒有幾個了,而能夠連勝三場的,更是屈指可數。
又一個勇士被挑中了!!周圍的胡人發出震天的尖嘯和歡呼,掌聲、笑聲充滿了草原!
這一連串的變化發生在石電火光之間,突厥人還沒來得及眨眼,形勢就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右王前前後後翻了幾頁,哈哈大笑道:「僅剩一個小小的月氏而已,他們早已被破了膽,根本不敢上場了——」
上一場的勝者,可以選擇繼續打下一場還是暫時休息、以保存體力。由於敗一場就要被淘汰,所以,幾乎所有的勝者都會選擇暫時休息。而像圖索佐這樣罔顧其中的巨大風險、選擇連場征戰,幾乎就是在挑戰草原上所有的部落,這是信心膨脹到爆棚的表現。
「很簡單哪,」林將軍攤手道:「高大哥,如果你是突厥可汗,有這樣一萬騎兵在身邊,你想把它放在多遠?!」
論起馬匹和騎術,圖索佐的馬隊都要占優,他們一路奔行,將騎術發揮到極致,搶先月氏數十丈,衝到了玉伽面前。大可汗騎在馬上紋絲不動,只對圖索佐微微點頭,以示對他們的嘉許。
畢竟,月氏是金刀大可汗欽定的部落。那最厲害的勇士,當然得由著美麗聰慧的大可汗先行挑選。剩下的,才能輪到她們。
林晚榮輕輕搖頭,眼神落在那黃色的攆幡上,默默無語。老高使勁瞪了胡不歸一眼,狠狠齜齜牙,用口型比劃了兩個字:笨蛋!
老高看的大為焦急,忍不住叫道:「月牙兒是不是傻了?論起箭法,她怎麼比得上一箭射穿雁眼的圖索佐呢?小可汗方纔已經輸了一陣,她要再輸了,那可真是聲名掃地了。」
高酋深有同感的點點頭,哈哈笑道:「也不要緊,把燈熄掉,大家就都一樣了!睜眼一看,哇,好多糞土啊!」
嘻嘻的輕笑聲傳來,方才圍著玉伽的那些突厥少女們,從幕後轉了出來。個個神采飛揚,有幾個臉上還著了淡妝,平添許多美麗。
胡不歸吃了一驚,急忙掃了幾眼,果然,那長棚的位置上空空如也,突厥右王不知何時消失了。
「好!」聽他這一聲吩咐。高酋興奮的摩拳擦掌。面對著強悍的突厥右王,此次是深入草原以來人數最少的一次戰鬥,卻也是最驚險、最刺|激的。
不吵你也聽不清!胡不歸笑著道:「這個,還是不翻譯了吧,不太好表達!」
「湖由(好)——」看見如此精湛的刀法,圍觀的突厥人發出瘋狂的驚叫,歡呼出聲,望著高酋的眼神滿是崇拜與敬仰。老高大樂:「湖由。你們也湖由。哈哈!」
周圍的胡人先是一愣,接著便爆出驚天的歡呼。
大可汗沒有看上那月氏的族人!!!周圍的胡人搖頭嘆息,滿面的惋惜之色。這月氏勇士力鬥右王、生搶可汗,無論武力還是智謀都是上上之選,竟然也不能獲得金刀可汗的青睞,實在可惜!
「嘶——」正奔行如箭的青驄馬被勒住鼻子,劇痛之下,它雙眼血紅、瞬間發狂。猛一仰頭,脖子上鬃毛凜然豎起,四蹄同時騰空,身形如狂風中的柳葉般急擺,在空中疾速旋轉了一圈。
上當了!右王這才省悟過來。對面的這月氏族人就是專為纏住自己而來的,他的力氣或許遜色自己幾分,可是要纏住自己卻是輕而易舉,他是在為他的同伴爭取時間。若等到收拾了他,自己的族人也早被吞噬殆盡了。
他沉默了良久,終於再度而出,邁上草原中央。單手撫在胸前,大聲道:「啟稟大汗,叼羊大會現在是否可以繼續舉行?!」
「吱——」,弓弦輕響,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如此並轡幾步,那胡人像個猴子似的上上下下,林晚榮看的眼都花了。一不做,二不休,他嘿的一聲,豎起大刀,狠狠劈在馬背上。
這圖索佐膽子還真大,竟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直呼那小傢伙為小可汗,這不是欺負人家年少又是什麼?典型的奸臣!林晚榮哼了聲。
右王已敗,那沙漏只剩下一盞,大可汗和她的愛馬還是紋絲不動,看起來搶可汗是沒什麼戲了!
豹族胡人卻也不是吃乾飯的。不等百靈鳥部落反應過來,他們身後便並轡衝出五匹駿馬,將那搶羊的胡人圍在了中間。手中彎刀揮舞著,直接衝了上去。
金黃的紗幔微微拂動,似有幾個身影登上了中間的長棚,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右王面含微笑,脈脈注視著,心情與方纔已經完全不同了。
右王享受著眾人的歡呼,卻不忘向長棚掃去。大可汗微笑著對他招手,眼中隱隱有些欽佩與仰慕。圖索佐心神激動,單手抱在胸前,對著玉伽遙遙行禮。
玉伽微微點頭,嘆了口氣,揮手叫族人將他抬了下去。
城門緩緩打開了,守城的突厥兵士略微問了兩句話,勇士們得意洋洋的揮舞著手中的標誌著自己部落的旗幟,便一路暢通無阻了。
讓圖索佐心動的人物是誰,大家心知肚明。事實上,從玉伽突然消失的那一刻起,這就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了。但林將軍對此隻字不提,也無人敢去追問。
一個單槍匹馬的月氏族人,又能拿我怎麼樣?!玉伽淡淡望著他,臉上洋溢著驕傲的笑容。
右王雖敗了,月氏卻也沒贏,真正的勝利者,是玉伽這丫頭!
「突厥可汗來了!」胡不歸壓低了聲音,興奮說道。
這個狡猾的丫頭!林晚榮心裡惱怒,翻身上馬,猛的一掌拍在馬屁股上。突厥大馬揚蹄飛奔,轉眼就已經追上了玉伽。
老胡倒是可以理解,突厥語裡沒有一二三四子丑寅卯,用動物圖形簡單易記,也符合他們的性格。
小可汗聽了,卻是奇怪道:「姐姐,月氏族人為什麼如此之少?!」
林晚榮急忙往手腕看去,一彎淺淺的牙印疤痕。在落日的餘暉中,閃著柔和的光輝。
那些戴著頭罩的勇士們歡天喜地的離開。按照規矩,他們的部落,有資格再打一場。如果能連贏三場,他們就可以進城拜謁可汗,這對整個部落都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聽老胡說的有趣,林晚榮呵呵一笑,心情頓時輕鬆了幾分。胡不歸神秘兮兮的四周看了幾眼,壓低聲音道:「還有一件事我沒好意思告訴您,方纔我們叼羊的時候,餘下的兄弟們趁著胡人觀看比鬥的機會,從附近的部落裡撈了許多桐油,現在全托在馬背上呢。您想啊,今夜的克孜爾載歌載舞、盛情迎接叼羊的英雄們,那還不得人壓人、人堆人、人趕人那?隨便哪裡竄出匹冒煙的火馬。嘿嘿,那會是個什麼情景呢!」
「吱」,正中繩索中央,滴水的羊身瞬間掉落。
「何人可與圖索佐一戰?!」突厥右王站在草原中間,傲然挺立,放聲大笑,那洪亮的嗓音傳遍了每個角落。
小可汗話語一出,圖索佐微微發愣了會。他族中早有一人奔上前來,將那取勝各族的名冊報於他面前。
在所有來參賽的部落中,這一隊大概是最小的,寥寥十餘人而已。而他們選的位置也是最偏僻的,離那草原中央好幾里地,一看就知是沒有實力的小部落。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玉伽身上,只要她輕輕點頭,草原和突厥汗國的歷史將就此改寫。圖索佐更是眼都不敢眨,虎目牢牢的盯著那美麗動人的身影。
「金刀都拿出來了,玉伽要叼羊選婿了!!!」老胡沉默了半天,小心翼翼的看了林將軍幾眼,壓低了聲音說道。
「將軍,怎麼了?!」胡不歸與他離的最近,見他東張西望,急忙湊了上來問道。
關於玉伽的身分,他曾經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公主、王妃甚至是草原上最神秘的女巫師,所有的可能都想過了,唯獨沒有把她和可汗關聯起來。在崇尚武力、男權至上的阿拉善草原,美麗的月牙兒竟然成為了突厥人的大可汗,這簡直就是上帝與他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
原本駐紮在城外的數萬狼騎,已經隨著玉伽一起進入了城中,四周寂靜空曠。叼羊大會結束,突厥騎兵自然再無駐紮城外的必要了,這一點倒是在意料之中。
這開頭的一陣,竟被草原上最弱的「月氏」搶占了先機,著實令人大跌眼鏡。
林晚榮笑著道:「說白了吧。這個搶可汗的遊戲,只是玉伽為了親身參與叼羊而找的一個藉口。偏偏她掩飾的極好,對突厥人的誘惑無與倫比,連我都有些心動了。」
塵土漸漸散去,數萬突厥精銳,呈一字排開,緩緩行進過來。遠遠的克孜爾城中,守城衛隊魚貫而出,為他們殿後。這些都是突厥最精銳的騎兵,軍容嚴整,神情彪悍,尚未靠近,便有一股凜冽殺氣撲面而來。
林晚榮長聲一嘆:「功敗垂成——圖索佐果然厲害!胡大哥,你快去抽籤,下一陣就是我們的大好機會!只要再贏一場,一切都與我們無干了!」
好不容易等到她把話題移開,啞巴心驚膽顫的點點頭,疾步逃竄到突厥大馬身邊。他拍了拍馬腿,又順著馬頭撫摸它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然後指了指天空和草原,單掌貼在胸前,做體會狀。
「老胡。你給咱們選的這旗幟,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我怎麼半天都沒認出來?」其中一個戴著面罩的壯漢,鬼鬼祟祟的四周張望了幾眼,見無人注意到這裡,才開口小聲問道。
溫柔的聲音笑著道:「這個叫土犀,是生長在大漠南部的一種猛獸,與月氏部落相鄰。你們是月氏的族人麼?!」
「好!」那稚嫩的聲音傳來:「各賞羊五十匹。」
金刀可汗已經意識到了不妙。她猛一咬牙,全力抓住韁繩,拖拽著馬頭時鬆時緊,青蔥小馬嘀嗒嘀嗒往前行了兩步,脫離了危險,便又緩緩停下來了。
什麼神射手本色,高酋二人聽他胡吹,樂得大笑。
奔行中的林晚榮聽聞身後異動,急忙勒馬回望,玉伽飄拂的長髮和蒼白的臉頰,彷彿風中飄散的蓮花。他忍不住的心火大盛:沒見過這麼笨的女人。發|情的母馬你也敢惹?!
林晚榮沉聲道:「胡大哥,高大哥。你們記住我的話,目標是進城,不是奪魁!!排位越高,盯住我們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我們只要打贏三場,有進城的資格就夠了。多一場也不打!」
林晚榮掌心裡聚滿汗珠,後背早已濕的通透,望見月牙兒金色的臉頰上得意的笑容,陌生而又熟悉,他忽然一伸手,直直往她手背摸去。
最受歡迎的自然是那些頭上戴著黑色面罩的勇士們了,這些才是參加叼羊大會的精英。他們的身材最為魁梧、體格最為健壯、駿馬最為快捷,即便是看不清面容,卻處處都能感受到他們心中濃濃的自信和渴望一展身手的豪情。
「林,林將軍——」胡不歸嚇得舌頭都擄不直了。
「小心!」高酋與林晚榮合力將圖索佐的最後一個勇士砍翻,轉身時,只見突厥右王縱馬如飛,刀如閃電,直直往林兄弟背上劈來,便只隔著一丈不到的距離,隱隱風聲就在耳邊響起。
「可是,就算我們出場,也不一定就能勝啊!」胡不歸喃喃道。
美女與白馬的組合,立即成了草原上最大的亮點。正在奔行中的各族勇士,不管是參加叼羊還是沒有參加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此處。
「什麼邪門?忘了不好嗎?」林晚榮笑著道:「難不成你還想叫她帶兵來抓我們?!」
「啊!」驚天的慘叫響起。
站在起跑線上,將面罩往下拉了拉,無意中瞥去,只見那突厥大可汗的身邊,一簇巨大的伊莉莎,鮮紅耀眼,美麗無比。
「做個攝政王也不錯啊,」老高嬉笑道:「以月牙兒的手段,給她數十年的時間,不管什麼左王右王突厥國師,有誰能是她的對手?到時候,把小可汗踢掉,攝政王扶正,由她自己做一個一代天驕的女可汗,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薩爾木站起身,正要往高臺行去,月牙兒推開右王的獻花,拉住薩爾木,在他耳邊輕言了幾句。
林晚榮悄悄退後幾步,冷汗刷刷流下。若是被玉伽揭開了面罩,這幾個月的奔波辛勞,瞬間就毀於一旦。仙子姐姐說的對,玉伽心性之堅定無與倫比,與她離得越近,那就越危險。
老高哼了聲,惡毒道:「林兄弟,不要失望。等我們把她搶來,還是給你暖床!她就逃脫不了這暖床的命!」
依照他之前的打算,叼羊大會乃是一年一度的胡人盛事,熱烈隆重,必有無數王公顯貴聚集王庭。突厥騎兵在城外保護可汗和各位顯貴,精神緊張,奔波勞累,城防自然容易露出破綻。而今夜的克孜爾為了所謂的叼羊大會徹夜狂歡,只要想辦法製造些混亂,迅速占領城頭、打開城門,五千騎兵趁著胡人還沒省悟之際,以雷霆之勢直取突厥王宮,打他個措手不及。一旦搶下了王宮,擒拿了突厥可汗和所有的權重顯貴,那便是抽去了克孜爾的靈魂,突厥王庭自然淪陷,胡人也會不攻自破。
這種情緒很快就傳遞到了叼羊場上。從另外兩個方向、與月氏同時出發的二個部落,彪悍的快馬捲起陣陣塵土,胡人們如同狂風般劃過草原,掀起無數的殘草落葉。
金刀大可汗臉上飛快的掠過一抹驚色,旋即恢復了正常。她咬咬紅潤的嘴唇,竟然率先為圖索佐鼓掌起來。
「那就是非打不可了?」高酋大咧咧道:「那我們就在決鬥中,故意敗給圖索佐,也是一樣嘛!」
第二支金箭以數倍的速度,疾速旋轉著,正中第一箭的尾翼。尾首相接,本已勢敗的首箭,剎那間便被注入了巨大的能量,兩箭契合,筆直化成一箭,「嗖」的正中繩索當心。羊身微微搖晃,掉落在地上,水汁四濺。
林晚榮嘿嘿一笑:「就現在這種情況,圖索佐如果還不汲取教訓的話,他就不是突厥右王了。沒有弄明白到底出什麼事之前,他不會再輕易出場了!」
距離便在咫尺之間,根本無法躲避,這一刀雖能斬了那月氏族人,自己卻也要搭上性命。圖索佐略一猶豫,「噹」的脆響,已將林晚榮的飛刀劈了開去。高酋趁此機會,刷的迎刀而上,阻斷了圖索佐的攻勢!
圖索佐和他的勇士們摩拳擦掌,興奮的牽住躁動的馬頭,隨時都準備著出發。
原本興高采烈欣賞叼羊大會的突厥少女們,此刻卻全部翹首南邊,睜大了眼睛在尋找著什麼。對這邊得勝的老高,根本就沒看過一眼。
明知月牙兒不可能認出自己,他仍是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去你娘的!」林晚榮一不做二不休,直直的拿腦袋往他鼻子撞去,噗的血光四濺,圖索佐眼冒金星,唇鼻已經開裂,鮮血汩汩。林晚榮趁機一記重拳,擊中他下巴,將他滿嘴的牙齒甩飛了出去。
那胡人抓住羊身,根本無還手之力,匆忙之下,上好的騎術發揮了作用,他抱住馬肚子,呼啦旋轉著,只等刀鋒一來,他便又鑽入馬下。
「圖索佐,你是想強來嗎?!」終於,連金刀大可汗也忍無可忍,在馬上怒叱了起來。周圍的胡人也憤憤叫罵。
這三個人,占據突厥的半壁江山還多,毗迦可汗不可能置之不理。高酋身在宮中多年,對這些事最為瞭解。急忙點頭道:「林兄弟說的不錯。這三人必定是平起平坐的首席輔政大臣。誰也不能讓誰,如此才能平衡各方勢力。」
「在賤術上,我從來沒有落下過。」林晚榮嘿嘿道:「再說了,正所謂尺有所短、那個有所長,玉伽的箭法比我好不假,但是我的槍法也比她妙啊!大家彼此彼此了。」
小可汗一語揭穿傷疤,圖索佐的惱怒自不待言。只是薩爾木年紀幼小,所謂童言無忌,又說的是事實,右王無法發作。他哼了聲,疾速打馬前進,方向直奔著場中的金刀,看那樣子,明顯是要逼著玉伽表態了。
月牙兒說的突厥語,林晚榮一句都聽不懂,焦急無助溢於眼中,正與聾啞人的神態一般無二,連演戲的功夫都省了。
玉伽神色平靜,偶爾還會露出微笑,對右王和他的勇士們招手示意。有此鼓勵,圖索佐更是豪興大發、所向披靡,刀下幾無一合之將。
百靈鳥顯然早有準備。他大喝一聲,雙手拎住羊身,奮力往前扔去。
林晚榮冷眼旁觀這一切,雖然聽不懂突厥語,但看周圍胡人興奮的臉色與炙熱眼神,便能猜出幾分。就這一陣,不管是左王、右王還是祿東贊,誰也比不上月牙兒。為人上者,果然非同凡響。
算盤打的雖精,只是中間發生了太多的變故。莫名其妙與右王大戰一場,月氏也在叼羊大會上一舉奪魁,現在他們再不是那個籍籍無名的弱小部落,而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留給他們發揮的空間,遠不如之前那麼廣闊了。可是不管怎麼說,在當前形勢下,混進克孜爾,是他們唯一可以選擇的道路。
他雙手丟開馬背。僅憑腿勁附於鞍上,身體頓與草原的面平行。
看他如此專注,周圍有些聰明的突厥人已經漸漸地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的咦了聲,輕蔑之色漸失。玉伽卻是微笑不語。
突厥人如夢初醒,歡呼驚叫絡繹不絕。不管是哪個部落,都為圖索佐絕妙的身手所折服。大好形勢下卻莫名其妙折了首領,這急切的變化,讓左王部族的族人無所適從。突厥右王騎在馬上,便如蛟龍入了大海,叼著肥羊一騎絕塵而去,再也沒給對手任何機會。
圖索佐面對這殘酷的叼羊大賽,早已司空見慣。他臉色平靜,甚至偶爾還會微笑,對勇士們施以鼓勵。
「啪!」滴水的肥羊重重落在草地上,激起零星的塵土,大華將士們卻傻了眼。
如果說上一場取勝是輕而易舉、毫無壓力的話,這一場的對手則更彪悍、更拚命,形勢抖的嚴峻了許多。而由於沒有右王的參與,這幾乎就是天賜的機會,所有人都想贏。
倒是忘了,這人又聾又啞,怎麼能聽到我說話呢?玉伽搖了搖頭,笑著在突厥大馬的頭上拍了幾下,手語比劃道:「好了,你繼續說,為什麼會想到我把藥草抹到青驄馬的鼻子上呢?」
還是要一箭斷繩麼?!連小可汗都能辦到的事情,你同樣再來一次,又怎麼勝得過圖索佐?!林晚榮有些惋惜的搖頭。
「快看,有人墜馬了!!!」胡不歸的疾呼,將林晚榮的精神拉了回來。放眼望去。正在疾速奔行時,右王的一位勇士豎起彎刀架住對手的攻勢,卻不知怎的。他胯|下駿馬竟然一個趔趄,前腿折著衝倒在地,將那騎手高高的拋了起來,重重甩在地上。
雙方的速度都是快如閃電,但右王的勇士們胯|下的戰馬卻是千挑百選、遠優於大華,向著草原中心奔行這數百丈的距離,他們漸漸領了先。
巨大的落日緩緩臨降草原,血紅的夕陽中,那兩人合在一起的身影,漸漸化為飄浮閃動的黑點,彷彿嵌入了蒼穹中。
看著身邊圍繞的三十多號兄弟,相比之前叼羊時的十餘人,已經擴大了數倍,他們都是在四處游弋的暗哨,是胡不歸精心挑選的,每人都會幾句突厥語。林晚榮點點頭:「胡大哥,人都來齊了嗎?!」
玉伽的倔強,卻更是讓人敬服,她緊緊抱住馬脖子,任青蔥小馬起跳顛沛、狂吼如斯,身如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卻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圖索佐身下的駿馬似是通靈,它感知了主人的危險,忽的引頸長嘯,雙腿高抬,要將月氏族人扔下去。
「林兄弟,在這箭術上,你可被玉伽落下了。」老高嬉笑道。
身為草原天驕毗迦可汗的子嗣,竟然被右王壓了下去。稚童薩爾木默默低下了頭去,眼神中忍不住的失落。玉伽拉著他的手,輕輕搖頭,柔聲安慰,也不知說了句什麼,臉上滿是篤定的笑容。
參加這叼羊大會,最大的好處就是,只要你蒙上面罩,無人知道你是誰。採取這種方式,突厥人是為了彰顯公平競爭的精神。不管部落是強大還是弱小,也不管你是王公富貴還是普通牧民,只要你有本事,就可以盡情發揮,而且,不用擔心事後遭到報復。在這種情形下,叼羊大會更加激烈精采,也更能選拔出真正的勇士。
圖索佐的馬隊紅紅綠綠,掛滿了鮮豔的花環,引來無數嫉妒的目光。不像是來參賽,倒似乎是來辦花卉展覽的。有些戰馬似乎不適應頭戴花環的光輝時刻,有些焦躁的來回踱著步子,偶爾還能聽見它們的嚏嚏聲。
如此的英雄,頓引無數少女瘋狂尖叫。她們蜂擁而上,獻上精心編織的花籃。只是右王心有所屬,在玉伽的眼皮子底下,毫不留情的將這些少女都推在了一旁。
看著狼狽逃竄的圖索佐,高酋嘻嘻笑道:「叫這小子逞能,連戰馬都不讓歇一下,現在好了,馬匹累壞了、失蹄了,這就是報應啊。」
高酋撫眉眺望,驚道:「突厥人的騎兵,還有克孜爾的守衛,他們全朝這邊來了,怎麼回事?!」
胡不歸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圖索佐這小子被玉伽擺了一道。現在老實了,再也不敢逼她參加選親了。」
胡不歸早已竄到林晚榮身邊,兩個人還沒來得及說上句話,小可汗一連串的發問便追了過來。眾目睽睽之下,老胡可不好翻譯,他急得冷汗往外冒,卻聽玉伽微聲輕道:「他是個啞巴——薩爾木,不要問了,他不會說話的!」薩爾木眼中閃過濃濃的失望之色,今天把右王摔下馬的,就是這個啞巴?太讓人意外了。
煙塵滾滾,二十餘騎在草原上來回追逐,清脆的刀槍撞擊,聲聲不絕於耳。這一次,不是想像中的一邊倒。胡人們一個比一個彪悍,雙方你來我往,追逐廝殺,甚為激烈。
小可汗想了想,一本正經道:「右王神力無窮,是草原出了名的勇士,很厲害。只是,在箭法上,卻比不上大可汗來的精妙!」
「敢砍我?我插死你!!」林將軍心中怒吼,兩手快如閃電,奮力向圖索佐眼窩插去。
「薩爾木,你願意圖索佐成為我的汗王嗎?!」悅耳的女聲春風般拂過草原,落在每個人的耳中,溫潤柔軟。玉伽微笑著問身邊的小可汗,她如玉的臉頰,在落日餘暉中,閃著耀眼的金色光輝。雖以大可汗之尊手握實權,但草原的將來,是屬於薩爾木的。這一問,是對未來的草原天驕的尊重。
右王終於入場了,現場的氣氛緊張而又熱烈!所有突厥人都眼巴巴的盯住草原當中那木架上掛著的肥羊,這將是草原最厲害的勇士一展身手的時候。
圖索佐連問兩聲之後,不見有人回話,正要再踏步上前,卻聞嘩啦一聲,那黃色的紗幔已拉開一半,清脆的童聲傳來:「右王,你是在對本汗問話嗎?!」
胡不歸扔的這一下力道可不輕。那月氏族人伸出手臂,好不容易將濕羊摟住,「啪」的一聲,帶著膻味的羊騷|水,頓時灑了滿臉。
臺上觀戰的玉伽和小可汗,忍不住的輕輕搖頭,好笑不已。
終於看見了這突厥小可汗的真實面容。這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粗眉大眼,雙目炯炯有神,身著一身金黃色的胡袍,腰間掛著一柄彎刀,他正皺了眉朝右王問話。
「嗚——」
突厥騎兵瞬間就衝到眼前,已失去了揭他面罩的最好機會,月牙兒悻悻收回手來,眼中有些淡淡的失望。
玉伽眼中有些得意,指著長棚上的沙漏,笑道:「月氏族人,你們可要抓緊些,這沙漏已滴去了一成!」
「老胡,你沒有聽錯吧?」高酋兀自不信,拉住胡不歸又問了聲。
「糟糕!」胡不歸突然驚了一聲,滿面懊惱道:「擒到手的突厥大可汗——我們卻把她給放了,這可怎生是——」
金刀可汗以身作餌,周圍的胡人早已團團圍了上來,搶可汗這樣的好事,草原千年難得一見!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心思。他們就是想看看,是誰將帶著這絕色天驕衝破終點!
「這小子挺聰明的嘛,知道用火!」高酋等人奔了一陣,已經慢慢地停下了步伐,遙望場中的火圈。圖索佐也知道月氏是在等待第二波攻擊,早已把防守隊形站好,讓他們無處下手。
沉思良久,他忽然一咬牙:「胡大哥,你去抽籤,我們再打一場,立即,馬上!」
我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嗎?!林晚榮無奈的翻了翻白眼,老胡哈哈笑著,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好一個雙星趕月,月牙兒,了不起!」就連胡不歸和高酋,也忍不住的擊掌相慶,興奮之色溢於言表。為一個敵對的女子歡呼,這在以前簡直就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今天卻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那羊身像長了眼睛般,直往前面三丈開外等待的一個月氏族人飛落。
想起最後一陣叼羊的情形,月牙兒皺了皺眉,忽然跳下馬來,攔在啞巴身前,指了指馬頭,小手橫在腮邊,仰頭比劃了個喝水的姿勢。又單手撫住臉頰,歪下頭,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不過我這個人一向很好學,」林晚榮正色道:「為了不叫月牙兒看扁,這次回家,我就好好練習箭術。左一箭,右一箭,每天射上一百遍,不說什麼雙星趕月、三箭連環,我就不信,以我神射手的本色,難道還能脫靶了不成?!」
玉伽等待片刻,不見他回應,心裡頓時沒來由的怦怦亂跳。她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的踏上兩步,竄到他身前,睜大了眼睛盯住他:「啞巴,我想看看你的樣子!」
右王對自己實力大有信心,昂了頭旁觀微笑,也不言語。
「真的要通譯?」老胡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這句突厥語,其實挺好懂。她說的是——你這麼弱小的勇士,草原上從來沒有見過。你很特別,所以,她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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