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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黃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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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紅杏出牆

第二章 紅杏出牆

長髮老人眼中不時閃射出仇恨凶毒的光芒,緩緩道:「這紫府禁果乃是人間異果,縱是不懂服法,但也不過白受四十九日寒熱侵身之苦。過了期限自然恢復如常。不過這一來禁果靈效也就糟蹋了。補救之法很簡單,但須在四十九日之內任何一日,找一個人緊緊抱住他,助他抵禦寒熱。此舉對助他之人也是有益而無害。不過初期卻呈現傷耗真元之象,但其實大有補益,可抵數載苦修之功。」
這景象只瞧得計多端面色大變,一伸手抓住大漢頸子,提了起來。那大漢業已面如金紙,氣若游絲,雙目緊閉,人事不醒。
林盼秋那張微帶憂鬱的面龐出現在兩人眼前,計多端道:「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勸一勸他服下此藥,並且答應讓我助他增長功力。」
兩人正在說著,那計多端忽然在她身後出現,大道:「朱兄既是答應了,本壇便著手準備。」原來他得到報告,曉得朱宗潛已經答應下來。
姚紅杏道:「怎生擺佈法?」
計多端又躬身行了一禮,道:「謹領教益,只要此法有效,弟子自當攜帶各式美食孝敬師父。」
朱宗潛自個兒默想了一會,便習慣地調息煉功。猛可發覺真氣已能提聚如常,甚是疑惑,想道:「今日我屢次運功,都無法提聚起真氣,難道是那丹藥已經生效?但若是此故,那計多端何以又說明晨才生效力?」細想一陣。記得今日雖然屢次提聚不起真氣,但隱隱感到一次比一次接近恢復常態。
她點點頭,道:「不錯,若不是禁制住你的武功,我豈敢讓你自由?但不要害怕,阿計已離壇他去,我這古槐院除了他之外,無人敢來。」
朱宗潛捉摸不透他的用心,當下道:「但我至今未死,可見得那不是什麼紫府禁果。」
朱宗潛眉頭一皺,問道:「可是奉令取我性命?」
計多端躬身道:「師父請說。」
但朱宗潛卻不曾體會到,沉思半晌,又寫道:「那少幫主歐陽謙的為人怎樣?」
歐陽謙尷尬的笑一笑,道:「敝幫上下從來不敢做一件倚勢欺人之事,林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宗潛的熱度退時比往常提早一半還不止,接著便奇寒襲體,不過今日的冷度顯然遠比以前為輕,而且也很快就過去,恢復了常態。
朱宗潛心頭一震,暗暗提聚真氣,口中順勢應道:「正是如此,難道說剛才的那杯茶之內……」
他揚聲說道:「在下歐陽謙特來拜見林姑娘。」
計多端訝道:「什麼?」
歐陽謙溫柔的望住她,道:「這事用不著害怕,但你若是不願意聽,在下便不再提。」
原來大凡修習上乘內功之人,當他打坐運功之時,最忌的是心神分散,激烈的悲喜更是危險。朱宗潛幸而逃得大難,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當下不敢再行用功,臥倒床上尋思道:「我自從一個月前誤服那野果,每日寒熱交集,昏迷多時。但回醒之時,發覺內力大有精進,許多以前覺得十分艱深難使的劍法,都變成得心應手。前日以竹代劍刺殺那三個銀衣幫好手之時,已試出果然功力大進,連我自己也幾乎難以相信。眼下之事,更是希奇,嘗聞師父言道,打通玄關祕鎖,乃是煉武人苦苦追求的最高境界,縱是天賦異稟的奇才之士,也須痛下數十年苦功才有希望。據他老人家所知,凡是打得通這玄關祕鎖之人,俱是當今盛名赫赫的高手,寥寥可數。他說我雖是天資特異,舉世罕睹,但也須苦煉一二十年方能達到這境界。這樣說來,那計多端所說的話竟然不假的了。可是這禁果的靈效自應在我痊癒之後方能發揮才對,為何此刻突然生效?」
一個銀衣大漢走入房來,躬身道:「請林姑娘返房安歇。」
朱宗潛根本忘了這回事,被他提起,這才感到奇怪,心想她何故要裝啞?在江湖上行走時豈非十分不便?
姚紅杏走到左方走廊的上房門口,向他招招手,便進去了。
林盼秋聽得一陣毛骨悚然,暗暗打個寒噤,心想:「前後三天正是月圓前後的十四、十五、十六三天,他們在這三天出動,莫非正與二十年前的慘禍有關?」
一種是特製之索,誰也無法掙斷。這樣當他試出朱宗潛的真力大增之後,再度綁上,朱宗潛便再也掙不斷了。
歐陽謙微笑道:「姑娘乃是偶謫人間的仙子,當然不似我們俗世之人長年奔走勞碌,就拿在下與姑娘分別的這三天來說,在下可真是人不解衣馬不停蹄地奔馳了三日三夜,回想起來,不覺可笑亦復可憐。」
計多端道:「那麼等到明日你寒熱發作之時便動手。現在你先服下此藥,解去昨天服過禁制武功的藥力。」他手中托著兩顆紅丹丸,清香撲鼻。
朱宗潛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極是軒昂瀟灑,姚紅杏登時情熱如火,換回媚蕩笑容,道:「小朱,你可怪不得我生氣啊!」
朱宗潛不好意思堅拒,只微微搖頭而笑。
這話明明是暗示朱宗潛說:若要在江湖上行俠仗義,要須武功高強才行,更不可抱病在身,應當把這怪病治好了再說別的。
他面向著老人緩緩後退,似是防他用暗器襲他後背,一直退入樹叢,只聽老人大喝道:「計多端,你當真想玉成那吞服禁果的人麼?」
朱宗潛連忙和*圖*書道謝一聲,才搖頭道:「我不渴,我也不是少爺,別這樣叫我。」
計多端催馬迎上,滿面堆滿諂笑,行禮道:「少幫主回來得好快,那件事想必已經順利辦妥了?」
林盼秋也不以為意,只道是丹藥之力提早發作。當下問道:「你現在可願接受計香主的治療?」
他搖搖頭,道:「銀衣幫兩堂八壇在江湖中威望何等昭隆?我有幾個腦袋敢沾惹壇主的如夫人?」
朱宗潛索性不開口,只點點頭。
他苦笑一下,道:「那兩顆丹藥不知不覺中已經溶化了。」
那美貌少婦毫無笑容,淡淡道:「香主出去以前交代過賤妾言道,少爺寒熱交侵之後,定必口渴萬分,著賤妾準備冷茶數壺備用……」
計多端趁機奉承道:「屬下用盡心思只哄問出這一點點,至於她何事離庵,她不肯說,看來只有少幫主才能探問得出來。」要知拍馬屁之道極不簡單,決不是猛捧一陣便能收效。這計多端手法巧妙,一則抓住對方手中覺得重要之事來捧。二則在自己最擅長的本領上表示還不如對方。所以雖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能搔到癢處,使對方大感受用,不知不覺中又對他親近幾分。
計多端把朱宗潛的面貌身材等等描述一番,便道:「反正追捕兇手也不急在一時,請少幫主先去跟林姑娘會晤才是正理。」
她沒有回答,刀鋒緩緩向他小腹插落,銳利的刀尖已隱隱碰觸到他的衣服。朱宗潛的眉頭又皺了一下,道:「若是有令殺我,何不明言?」
計多端把手中丹藥交給她,道:「煩你好好的勸他,此藥服下之後,明日早晨才完全解去以前的藥力。」說罷一逕走了,但門外仍然有人看守。
林盼秋的美眸微微轉動,目光從他面上一掃而過,重複投向窗外。她向來不愛說話,這時見他表情有異,心想:「定是因為我殺死了幾個銀衣幫之人,連他也無法庇護我,所以顯得很不安。既是如此,那就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
他大喜道:「你起來得很早啊!」
姚紅杏一笑,道:「你一向都很沉默寡言的麼?」
殊不知這些疑問連那長髮老人也沒法解答。只因朱宗潛在昏迷寒熱中,得到林盼秋擁抱,她乃是純陰之質,無意中正合解救禁果反應之法。這刻他已痊癒了大半,縱是再得不到解救,也能迅快恢復。
姚紅杏嘻嘻直笑。一面道:「那姓朱的小伙子真沒勁,乾脆宰了他吧!免得我想起來就難過。」
計多端搖頭道:「你們十大高手一齊出動歷時三晝夜之久,也查不到一點眉目的話,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此事只好永遠成為疑案了。」
計多端道:「那不行,這傢伙是林姑娘的朋友,林姑娘已被少幫主看中,說不定有一日飛上枝頭作鳳凰。那時節她要是讓少幫主下令徹查那小子下落的話,咱們吃不消兜著走,現下你既是跟他有一腳,將來他自然不敢在少幫主面前搗我的鬼,哈,哈……」
歐陽謙道:「這件事乃是武林中一個大祕密,在下這次得以參與,實是以代表家父的身份才能參加,外間之人,得知此事的可說是少之又少……」
朱宗潛打個寒噤,心想:「這等日子何等難熬,而她還嚮往這種生活。怪不得她眉宇間總是流露出愁鬱之色,原來過的是這等沒有歡笑毫無生氣的日子。」他越是多瞭解一些她的身世,就越是對她增多幾分關切。
計多端在廳中負手踱蹀,用心尋思如何能使朱宗潛答應不反抗的任憑自己擺佈?即使他答允了,又怎能保證他不會食言毀諾?
過了一會,歐陽謙恢復常態,說道:「在下因急事離開,有屈姑娘耽誤了幾日行程,實感不安。」
她一時怒氣填胸,一時欲|火攻心,竟沒想到朱宗潛武功既失,怎能如此靈巧的閃出老遠?朱宗潛真拿她沒有辦法,心想:「這婆娘如此潑悍淫|盪,怪不得計多端對她沒可奈何,只好任得她做出牆的紅杏。」
歐陽謙道:「經過多年來許多名家高人的查證推測,這個行兇之人想是具有惡狼般的凶性,每個月圓時就發作,因此大家稱之為『狼人』,這個狼人又必定是武林高手,否則他怎知分佈各省的武林人物的居址?又怎能毫不費力的加害這些武林名家?但奇怪的是第十八個人遇害之後,這個狼人便突然消失無蹤,好像已離開這個世上一般。」
他忽然發覺林盼秋面色變動,但以為她是害怕之故,便不放在心上,稍頓一下,又道:「二十年前的慘禍開始之時,發生於開封,一連三晚之後,下個月就在冀魯兩邊,又是一連三晚之後,再下個月便在鄂北。總之,六個月以來,每一次出事的地點不同,相距甚遠,即恰好是身手輕健的武林人物趕上一個月的路程距離。再由於每個月的月圓前後三個晚上發生的慘禍,皆在很近的距離之內,可知這個怪物每到月圓前夕,就開始行兇逞暴,三個夜晚過後,就得以安靜一個月。」
計多端道:「少幫主馬上就到,須得出去迎接,我還拿不定主意把姓朱的留下?抑是抽空把他送走?待會見過少幫主再說好了,你暫時別讓他走開。」
林盼秋大喜道:「這真是老天保佑,你既是服過他的丹藥,只和圖書好答應他啦!」
只聽計多端又道:「本壇可不知道她從何學會那種清楚流暢的手語之法……」當下大聲應道:「林姑娘請進來。」
計多端的計策第一步須得使對方相信自己的話,為了此故,只好略略洩漏一點祕密。他道:「本壇雖是識得醫藥之道,但沒有識得這等奇藥靈物的本領,今日下午特地專誠去請教一個人,此人可以說得上是天下無雙的大國手,不但精通藥道,而且博識世間草木之性。本壇既蒙他指示名稱,還問出了解救之法,可以轉危為安,增長功力,抵得上別人苦修廿載之功,你真是福澤深厚,才會碰上了我。」
計多端道:「此人是弟子的仇敵,自然不能讓他增長二十年苦修之功。但弟子此刻要殺他易如反掌,倒是想知道如何使禁果靈效發揮之法。」
她面上紅暈微現,在他掌心寫道:「我很感激你對我的關心。」在她這末一個處|子而言,這話已是很露骨的表示。
歐陽謙俊秀的面上浮起謙虛的笑容,道:「計香主只應說九大高手,我只不過得到家父蔭庇,勉強躋身其間,豈敢與那九位前輩名家相提並論?」說時,馬匹已踏入大門。
這麼一想,立即一飲而盡,免得她老是抱扶著自己。那冶艷少婦問道:「還要不要?」
歐陽謙掀簾而入,但見林盼秋坐在窗邊,似是觀賞院中花卉,眉宇籠罩著一股淡淡的幽怨。這等神態,使得歐陽謙心中如醉,念念不忘,這刻猛又見到,不覺怔住。
歐陽謙道:「我們一共有十個人,除了在下之外,其餘的皆是當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由少林寺一影大師統率指揮,三晝夜之內嚴密搜查了五百里方圓之地。」
計多端又道:「據那位大國手說,當你功力突增之時,將會暴起傷人,自己無法控制,因此須得用粗大繩索倒翦縛住雙手,你運力震斷繩索之時,得以發洩,略感好過,其時旁邊的人又速速再用繩子縛住,以備下次發洩氣力,數次之後,才能罷手。」
他越是恭謹有禮,就越發顯示他的惡毒險詐。試想他如若當真是尊敬師長,怎肯面對如此叛逆不道的事實情景?
過了一夜,翌日早晨他用功之後,便時時刻刻盼望林盼秋出現,自己卻不曾覺察這等心情的根源。直到辰巳之交,門上鐵板一響,出現她那對澄澈烏亮的眼睛。
林盼秋半信半疑的瞅著對方,道:「五百里方圓之地?那是很大的一片地方了,就算你們真的能搜查這偌大的一片地方,卻為何三晝夜就罷手了呢?」
朱宗潛搖搖頭,她便讓他臥倒,自去收拾杯壺等物,隔了一陣,走到床邊,突然拔出一把鋒快短刀,冷冷的瞪視著他。
林盼秋笑道:「我早就起床了,但怕你還在睡覺,所以不敢太早就驚動你。」
林盼秋喘一口氣,說道:「這等可怕之事想一想就夠駭人的了,你們這次出動莫非那怪物又出現了?」
林盼秋道:「難道此後半點線索都沒有麼?」
姚紅杏從椅中蹦跳起身,露出潑悍之態,叉腰罵道:「賊囚,你敢戲弄老娘!」
朱宗潛被她奚落幾句,並不生氣,心想:「這算是什麼話?人家至死也不皺眉頭那是在某種環境之下,須得逞英雄做好漢,我為的什麼?」當下再問道:「到底是不是要取我性命?」
林盼秋答道:「他年輕瀟灑,對我彬彬有禮。我們是在風陵大路上碰見的,他一直跟著我,用種種理由逗我說話。走了幾日,便到了洛陽。他苦苦留我在洛陽再住幾日,因為他有急事在身,大概三五日就可辦妥,然後再陪我南下。他走了之後,我便離開洛陽,誰知便有那些銀衣大漢攔阻,我初時不知道是他的部屬,用那斷腸劍刺殺了幾個。逃到山中,便碰見了你……」
他深知一個具有武功底子之人,若是突然增長了可抵二十年苦修的功力,自然難以制伏,說不定反而讓他鬧個天翻地覆。而一旦釀成軒然大|波的話,許多隱祕勾當,便連帶的會被幫主查出,那時候當真死無葬身之地了。
林盼秋第一次注意他說的話,問道:「你當真不休不歇的奔馳了三日三夜麼?為什麼呢?」
朱宗潛固執地搖搖頭,用手指在她掌心寫道:「我寧可死了也不願受他之恩。」
朱宗潛這回用言語答道:「不接受也不行,你好像非逼著我同意不可。」
朱宗潛心中甚是受用,忖道:「原來她一清早就想過來跟我說話,唉!我們被軟禁此地,心情委實太悶了。」
這話入情入理,而且使對方考慮到縱然不把祕法傳給他,對他也沒有妨礙。長髮老人點點頭,道:「好吧!你小心聽著。」
計多端陰聲一笑道:「不瞞師父你說,弟子還記得在門下受業之時,師父講解過一種吸採別人功行以為己有的祕法。弟子若是使那廝功行陡增,然後取為己有,豈不是上上大佳之事?」
姚紅杏道:「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還不相信的話,我也沒有法子了。」
計多端正色道:「少幫主何須如此的謙遜禮讓,依屬下之見,少幫主不但當得起十大高手之稱,而且還是名列前茅的人物。」這話倒不大像是諂媚而是出自衷心之評。
朱宗潛問道:「為什麼呢?你從何處學會手www•hetubook•com.com語?」
朱宗潛搖頭道:「計香主的盛情在下心領就是,但卻萬萬不能拜受。」
朱宗潛大為驚訝,輕輕弄開一條縫隙向外窺看,只見計多端一把抱住姚紅杏,在她身上動起手腳。
到了中午時分,在另外一個房間內,計多端指揮四名心腹手下作各種準備。朱宗潛入房之時,但見房間當中舖著一層厚厚的木板,好多泥土堆在角落,似是在板下挖了一個大坑一般,心中甚是詫異不解。他依囑臥在床上,雙手雙腳都倒翦綁緊,過了不久,身上熱度漸增,片刻間已熱得一頭大汗。這時便有一個精壯大漢把他抱住。
朱宗潛被她弄得迷迷糊糊,不由自主地跟她走去。穿過六七重庭院,到了一處院落。但見牆邊種了不少花卉,院角有一株古槐,遮去大半陽光,使人感到此院特別陰涼。她一面跨上台階,一面道:「我姓姚,名紅杏。這兒是古槐院,你聽清楚了沒有?」
這話原是實情,銀衣幫在江湖上當真聲威赫赫,由南到北,勢力遍佈,姚紅杏果然深信不疑,暗念:「此人不是不想打我的主意,只是懼怕銀衣幫的威名,須得想個什麼法子,使他不懼怕才行?」
他慎重的考慮了許久,終於想出一條詭計。在火炬照耀之下,他走入朱宗潛被囚的房間。朱宗潛冷漠的注視著他,並不開口。計多端揮手命從人退出,慎而重之的與朱宗潛對坐,說道:「本壇已經查得明白,朱兄誤服的野果其實是世間罕睹的珍奇靈藥,名為『紫府禁果』。顧名思義,這等珍品不能隨便服食,否則反有送命之虞。」
房簾內傳出一陣嬌弱的聲音,應道:「請進來。」
說罷,手扶他坐起,一手端杯送到他唇邊。朱宗潛雙手雙足仍然被捆著,無法避開。心中迅快想道:「計多端想必已囑咐此女,若見我沒有掙斷繩索,便不須用藥茶灌我,試想我既然掙不斷繩索,顯然毫無反抗之力,何須再用藥物?」
歐陽謙遲疑了一下,他的心情已因本壇弟兄慘遭殺害之事攪亂,所以興致大大減低。幾乎不願去見她。但他終是年少心性,轉瞬間,又勾起渴慕之情,當即向廳後走去。不多時,他已走到一間上房門口。
銀衣少年向他還了一禮,又與三位舵主打過招呼,當下與計多端並騎向莊門緩緩而行,一面應道:「不但沒有辦妥,連一點眉目也查不出來。這三日三夜之內,我們十個人簡直沒有休息過片刻,險險把我的萬里雪也累壞了。」說時,伸手拍拍胯|下矯健神駿的白馬。
他略略停頓了一下,又道:「遠在二十年前,武林中發生一件大禍事,那就是連續在半年之內,有十八名武林名家高手相繼被害,他們的死法都是一樣,在每個月月圓的前後三個晚上,被一個怪物吸血而死,傷口都在頸子右邊大動脈當中。」
朱宗潛大感意外,對此事將信將疑。
長髮老人忙道:「等一等,假使那廝服的是『紫府禁果』,你想把他怎樣?」
朱宗潛道:「你肯說自然會說,不說問也沒用。」
兩人正在談話,忽聽外面傳來林盼秋的聲音,她提高聲音詢問可不可以入房。計多端笑一笑,向朱宗潛低聲道:「林姑娘初時詐作瘖啞,但本壇通曉醫道,當時一瞧便知是假,故以後她開口說話,我一點也不感驚奇。」
但見這名健壯大漢霎時間全身冒出汗水,宛如在烈日之下奔馳過長途一般。又片刻工夫,他赤|裸的背上滾滾流下的汗水被過高的熱度烤成濛濛水氣。
林盼秋暗想:「你既是不肯承認仗勢硬把我留下,我再說也沒有用處。」當下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麼意思。」
長髮老人冷笑道:「這等說法無稽之至,那廝分明是你親近之人。」
姚紅杏媚笑道:「是他的如夫人,但他從不干涉我的行動,我愛跟哪一個好就跟那一個好,他只詐作不知。」說時,柳腰擺扭,移步上前,直到碰到他的膝蓋。
林盼秋訝然想道:「他竟不念我加害幫眾之仇,還要幫助我麼?」轉念又想道:「是了,據說武林中處決仇人之時,往往問明他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他正是這等用意,只不過說得很婉轉動聽而已!我雖是要找尋師父下落,但若是不能親自見到師父之面,便全無用處。」於是搖搖頭,說道:「只是出來逛逛而已。」
歐陽謙哦一聲,道:「然則她這次到江湖中有何事故?」
朱宗潛此舉乃是拖延之計,目的在暫時避開她的糾纏,希望拖到計多端來送他離開或是決定把他留下。此時計多端率了本壇三名很有名氣的舵主,遠出莊門之處,恭候少幫主歐陽謙駕到。不久工夫,大道遠處塵頭飛揚,一道白線移動得甚是迅快,轉眼間,已迫近計多端等人,塵土飛揚中,但見一個銀灰長衫少年騎的一匹白馬,陡然停住。
朱宗潛支吾道:「在下平生不願領受任何人的恩惠。倒不是對計香主見外。」心中想道:「我現在受了你的恩惠,將來若是對付你,定要落個恩將仇報之名。」但這話卻不能從實說出。
正在想時,只聽林盼秋低低的道:「說也好笑,那歐陽謙根本無從跟我交談,因為我一路上都裝做啞巴……」
他在奇寒之際,已知道有人入室,和_圖_書還以為是計多端去而復返。這刻睜眼一瞧,只見一個少婦站在桌子旁邊,正在倒茶。她背向著他,只見到她曲線玲瓏的背影。待得她轉過身子,這才得睹她的面貌,長得十分冶艷,年紀約在廿三四歲左右。她端著茶杯過來,神態甚是莊重的道:「少爺請喝茶。」
朱宗潛支吾道:「是……是的!奇怪,好像……」
他點點頭,在她掌心寫道:「昨天你離開不久我已恢復如常,此事甚為奇怪。」
林盼秋問道:「昨兒的丹藥生效了沒有?」
計多端命人把他帶出去,皺眉忖道:「奇怪,若是此法能解禁果寒熱之力,不該呈現這等相反現象,莫非師父乃是騙我?」
那少婦手中短刀迅快移到他足踝處,一下子挑斷繩索,接著揪他坐起身,割斷腕間粗索,收起短刀,道:「少爺隨我來。」當先走出房外。
朱宗潛大步走去,一逕入房,心想:「房內不知有什麼人在等候我?」入得房中,放眼一看,陳設家具都極是名貴華麗,絕不是普通女人的閨房。房內只有姚紅杏一個人盤膝坐在軟榻上,她伸手示意他在對面的椅子坐下。
他扼要的說出經過,林盼秋不經思索便說道:「朱先生應當接受人家這番好意才是。」
他聽出她話中的「不要緊」的深意,心想誰跟你不要緊,我可覺得十分要緊。當下道:「你是計香主的什麼人?」
計多端身子一震,猛然大悟,自言自語道:「老匹夫呀老匹夫,說什麼助他化解之人也大有補益,敢情想哄我親自施救。我若不是有更妙之法,這刻定必已像魏四一般送了性命啦!嘿嘿!這叫做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之意。打明日起就停止供應食物,且瞧這老匹夫能熬上多少天才餓死……」
沉吟思索了一陣,一個大漢奔入來報告道:「啟稟香主,魏四已經斷氣啦!」
朱宗潛念頭一轉,計上心來,道:「要我信你不難,只要你肯聽我擺佈就行。」
他接著又道:「本壇這兩日發生一件大事,損失了八名弟兄,這都是屬下無能之故,還望少幫主酌情處以應得之罪。」
朱宗潛沉吟一下,用手指書寫道:「我懷疑這人有深的用心,恐怕不僅止使我感恩而不出頭干涉有關你的事情,定必尚有別的圖謀。」
朱宗潛被迫無奈,只好張口含住丹藥,卻不吞下,在她掌心寫道:「我有如此這般的苦衷,是以不能接受他的恩惠。」
歐陽謙覺得氣氛不對,可是又捨不得不看她那使人痴醉的幽怨神態,當下找話說道:「在下聞得敝幫計香主言道。姑娘出身於落日谷埋春庵,向來不踏入江湖,只不知這次僕僕風塵間有何貴事?在下甚願為姑娘效勞。」
計多端道:「不,確實是仇敵,但弟子冀望此舉可以化敵為友,免得死了一個,還有許多別的人繼承他的遺志,使弟子防不勝防。」
她話聲略頓,隱隱掠過一絲幾乎瞧不見的笑意,又道:「香主又說,這數壺茶之內不會有任何藥物,請少爺放心飲用。」
他放開姚紅杏,匆匆走了,朱宗潛從帷後走出來,道:「這場戲精采之至,只怕當真是一場假戲。」
林盼秋對他這等態度一方面佩服,但另一面卻甚焦急,正在籌劃說詞勸他,忽見他露出十分奇異的表情,不禁問道:「怎麼啦?」
入得廳內落坐休息,只賸下計多端一人陪伴歐陽謙時,歐陽謙便流露出輕微的不安。計多端何等精明,立即說道:「好教少幫主得知,屬下已查出那位姑娘的姓名來歷,她不但不是啞巴,甚且十分能言善辯,聲音甚是悅耳。」
林盼秋道:「我雖是踏入江湖不久,但也知道出門甚難,若然武功高強,就可以免去許多顧慮。」
計多端裝出惶恐的樣子,道:「都緣屬下帷薄不修,鬧出醜聞,連累了八名弟兄的性命。這個兇手姓朱名宗潛,長得年輕貌美,不知何時勾引上小妾紅杏。前日被屬下發覺時,他仗著一把淬毒匕首先後暗算了五名弟兄,後來在外面搜捕之時,又被他傷了三人,現下兇手在逃,尚未擒獲。」
這銀衣幫的「平八壇」,位在洛陽郊外,潛勢力控制西北數省之地。那計多端返回壇中,在燈下處理過不少幫中公事之後,便有一人向他報告竊聽朱宗潛和林盼秋對話的詳情。此人匿藏在復道之內,瞧不見他們的動作,單憑耳聽,因此他的報告對計多端毫無幫助。
朱宗潛躡足走到簾後,悄悄向屋外張望,又出來搜索了一會,才回到房中,壓低聲音道:「你聽我說,咱們不許弄出聲響,我要瞧瞧有沒有人突然闖入來捉姦。」
歐陽謙面色微變,頓時打消了往見林盼秋之意,沉聲道:「請計香主說個明白。」
那少婦仰天一笑,道:「嘗聞江湖上的英雄好漢雖是人頭落地,也不皺一皺眉頭,但你卻連連皺眉,真真可笑。」
兩人默然對坐了一陣,姚紅杏道:「你竟不動問我帶你到此地的用意麼?」
她的口氣突然不大客氣,朱宗潛暗自訝異尋思,口中應道:「聽清楚了。」
朱宗潛忖道:「聽她口氣,那歐陽謙竟不曾報出身份,這一點倒似是英雄豪傑的行徑。倘若這歐陽謙為人不錯,只是計多端心壞的話,我更不可受他之恩,免得日後被他利用。」
姚紅杏一和_圖_書笑,表示同意,當下她躺在榻上閉目養神,任由朱宗潛去搗鬼。
這話不由得朱宗潛不信,當下點點頭。
林盼秋把丹藥送到他唇邊,哀求地道:「朱先生服下此藥吧!」
姚紅杏道:「好吧,這小子雖不中用,卻很中看,留著解解悶也行,外邊有事麼?」
她見朱宗潛長得如此軒昂英俊,瀟灑之中自具威儀,當真是閱人千萬,還未見過這等風流可喜的人品,死也不肯放過。念頭一轉,道:「你說得不錯,我空口白話的跟你說定難教你相信,現在你且藏在那帷幕後面,我教你瞧一場好戲……」
林盼秋只好離開,回房歇宿。
計多端暗暗好笑,心想:「你還未聽出報告她的姓名來歷,就只急著去瞧她,可見得已被那丫頭迷住。」他道:「這位姑娘姓林,芳名盼秋,出身於落日谷埋春庵,以前從未踏入過江湖。」
計多端勸了多時,朱宗潛仍然堅執不允。其實計多端大可以趁他功力全失之時把他綁起,強行施術,待他武功增長之後便行吸取,豈不是手到拿來,十分容易?但由於他平生多疑,信不過那長髮老人的話,所以須得設計使朱宗潛顯示出功力才能相信。他將準備兩種繩索,一種是普通粗繩,但也須得功力極是深厚強勁之士才能震斷。
歐陽謙這才接著道:「二十年前慘禍連續發生之時,每一處出事地點附近的人都聽到一陣慘厲刺耳的嗥叫聲,就像餓狼對月長嗥一般,使人膽寒心悸……」
歐陽謙大喜道:「她現下在哪兒?」
這計多端裝出既惶恐而又激忿的神情,歐陽謙顯然深信不疑,也流露出甚是難過的表情,恨恨的道:「若是如此,總壇方面我替你報上去,那就不會再受查問,以致觸動你的隱痛。這個兇手卻容他不得,否則本幫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這人長得什麼樣子?」
歐陽謙低聲道:「當然有啦!這個狼人匿跡之後,武林中查出一共有四位武功極高的名家失蹤,至今消息全無,因此,大家都相信這四位高手之中,必有一個就是狼人無疑,只不知他們得享盛名多年之後,怎會變成凶暴無情的狼人?同時根據這四位高手平時來往的朋友所提供的資料,可以斷定他們都是很正直的俠義之士。這個懸案直到二十年後的今日,還沒有揭曉。可是前兩個月又發生類似的慘禍,也有慘厲狼嗥之聲。因此當年武林的幾位前輩高手,決意組隊全力查究。這一次雖是毫無所獲,但我們仍然不會放棄,除非那狼人像二十年前一般突然失蹤,否則我們一定要查個明白,才肯罷手。」
林盼秋道:「不,你說下去。」
林盼秋道:「只要你肯答應,不管是為了誰的緣故,我都十分歡喜安慰。試想你每日須得發作,飽受大寒大熱之苦,別說十分不便,日子久了,只怕還有性命之憂!」
她道:「我在埋春庵時,大家一年難得說上一兩句話,沒有人大聲的笑,連微笑也難得一見。通常有事都愛用手勢表達,所以不知內情之人站在庵外的話,一定以為庵中沒有活人。唉!我真嚮往那種平靜無波的日子。誰也不去計算時間。谷中沒有生長過一朵花,終年都陰陰冷冷的。」
她媚眼如絲,流露出飢渴的光芒,誘人的身段在薄薄的衣服下放射出魅力,還有陣陣香氣撲鼻。任何男人見了此情此景,定必怦然心動,任她投懷送抱。
這股真氣在體內運行之時,比往日堅凝流暢得多,當他專心一志的用功時,突然間,這股真氣貫通了玄關祕鎖,但覺渾身真力充彌飽滿,迥異往昔,登時心靈大震,險險走火入魔而當場倒斃。
朱宗潛好奇之心大起,便依她的話藏在帷幕後面。姚紅杏扯動一條絲緞的帶子,過了一陣,外面傳來計多端的聲音,道:「找我幹什麼?」說時,人已掀簾而入。
她接下去道:「好像昨天服了藥汁後的感覺一樣是不是?」
但見她美妙地扭腰旋身,豐|滿的臀部向他懷中落下。砰的一響,卻坐在硬木板上,抬頭訝望時,只見朱宗潛已站在門口。
她起身落地,緩緩向他走去,姿態妖媚,風情駘蕩。朱宗潛心中喝聲采,暗想:「這姚紅杏須得這等風騷舉止,才配得上她冶艷的面貌。」眼見她一步一步迫近椅子,心中微慌,不知如何招架才好?於是不知不覺的舉手摸摸額頭,這是他平常苦思不得時的習慣。姚紅杏忽然停步,有趣地望著他,道:「怎麼啦?可是感到不大舒服?」
林盼秋看他不提那事,便也不問,道:「你是銀衣幫少幫主,名高勢大,還不是愛怎樣便怎樣?」
許多疑問湧上心頭,左思右想,無法解答,不由得記起計多端提及的那位精通醫藥之道的大國手,心想:「若是有機會拜見,定可從他口中弄個明白。」
他嘿嘿冷笑連聲,轉身奔出這片綿密的樹林。上馬以前,非常小心地查看過四周,確定無人窺伺行蹤,這才策馬離開。
床上的朱宗潛雙眼微微啟開,露出一線縫隙,但旋即閉上。計多端沒有發覺,獨自沉思良久,嘴角泛起一絲陰險得意的笑容,便匆匆出去。
林盼秋輕輕道:「他當真是個大壞蛋,怪不得你顧慮。可是你若是堅執不允,雖然他不殺你,但那禁果的奇怪力量遲早會殺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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