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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潮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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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妳怎麼會知道?」
「見面是會見面,可是——也沒什麼。」
大約走了十五分,便到瓜生家。就在這時,安彥打開玄關的門走出來。
苑子無心說出的話傷了笙子的心。當笙子意識到自己沒打聲招呼就出來時,便走到藥局前面的公共電話打電話給苑子。不久,苑子來接電話。
安彥又說:「可惜對方是個男的,我們還要到酒吧跳舞呢!記住,這是最高機密哦!」安彥大笑著往門的方向走去。
「嗯。」安彥點頭。
這時苑子正色說道:「妳這人真是的,讓人有種固執得可怕的感覺。或許該說是穩重吧?」
「沒有。」笙子擔心臉上露出任何破綻,猛搖頭否認。
「妳說些什麼!」
笙子覺察安彥想說什麼。「我不來了,表姊夫。」笙子嬌羞地叫道。
「怎麼,你們認識?」
她加上一句。笙子拿起話筒,多田信次的聲音由話筒彼端傳來。
「不行,我正在談戀愛。」
「請過來一下嘛!」
「不過明晚我也許有空,要等明天才能確定。」笙子邊說,邊對自己的脆弱感到討厭。
「沒錯,我是這麼說過。」
「表姊,妳是否被收買了?」
整個上午,笙子的情感與理智交戰著,不知是否該再打個電話給真壁禮作。自從去年以來,她心中數度突然出現一股毅力與決心,想切斷那股吸引力,而今又因信心動搖而粉碎魄力,這也是她想與多田信次解除婚約的原因之一。
「歐巴桑,有沒有我的信?」笙子向正在作郵件分類的歐巴桑詢問。
這時,電話鈴響起,於是苑子匆匆離去。儘管表姊不在,笙子仍保持原來姿勢不動。
紺野一二郎停在一家門口掛有「法國菜」霓虹燈招牌的小餐廳,餐廳裡只擺著四張餐桌,雪白桌巾上已擺好銀製刀叉,雖然狹窄,卻令人感覺到清爽漂亮。
笙子從門旁的小側門進去,院中有位自己熟識的女佣,正戴著大草帽,站在暖陽下拔草,聽到開門聲,一見笙子便說:「真壁先生大約一小時前出去了。」
「他的人還不錯嘛!我認為他是一位可遇不可求的好人。」苑子的聲音聽來是那麼興高采烈。
「好的。」就這樣結束了這通電話。
沿著這條民營鐵路,電車經過兩處大型遊樂園。由於當日是禮拜天,電車載滿乘客,笙子被夾在其中,拉著吊環茫然注視窗外,無法決定是否要到田園調布。
紺野一二郎把湊近嘴邊的啤酒杯停在半空中,吃驚地看著笙子。
笙子搭乘國電到大井町去,平常她一定會到火車站前坐巴士,但十一月的陽光令人感到很舒服,所以決定走上鬧區的坡路,散步到瓜生家。現在的氣溫比白天低,蔬菜店也擺滿栗子、地瓜、松茸等蔬果,讓人感到秋天真的來臨了。
他看了一下手錶,又說:「約好六點見面,現在已經六點了。」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
真壁禮作的聲音又從話筒那端傳來。正如往常那樣不替對方設想,依然是自我為主的主觀說法。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與朋友有約,不能等妳講完電話,真是抱歉。」笙子說完掛上電話後,就搭乘巴士到大井町郊外的電車售票處,買了一張開往田園調布的車票。
「那還用說,我是不小心才向你說了出來,所以我希望你發誓不告訴任何人。」
笙子說,苑子也說:「是嗎?我就是為這件事打電話給妳,見個面如何?」
「就在那個轉角處。」
「哦,又改變主意了?」
「不會吧?妳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氣勢走掉的嗎?」
「哦,病人?」笙子滿臉訝異地說。
面對窗口有一張小矮桌,上面井然有序地擺著雜誌、辭典及墨水瓶等,還有一幅盧諾瓦畫的「牧羊人」複製品,用圖釘釘掛在衣櫃的牆上。畫上的模特兒像極了鄉下工作的女人,頗得笙子青睞。
接著,安彥,一直注視笙子的臉,不久說道:「妳該不是愛上有婦之夫吧?」那是一張嚴肅得令人害怕的臉,笙子不答。
「她說談一下也好。」
突然,安彥打斷自己熱衷的話題說道:「怎麼還沒來?」
「可以。」回答後,笙子又趕緊改口:「可是明晚我有研究所的工作……」
笙子認為不便在這兒與安彥談話,趁湯送來之際說:「我希望表姊夫不要說出剛才那件事,好嗎?」
「只是隨便走走。」
倏地,笙子雙眸流下串串淚珠,輕輕滑落腮邊。她用手指揩拭面頰,卻止不住湧泉般www.hetubook.com•com的淚水奪眶而出。
笙子想說點什麼,但看到安彥一臉沉醉的樣子,實在無從插嘴。
「我早就看過了。」
停頓一下,又接著說:「一大早就囉哩囉嗦的,一直要我猜——我可沒興趣玩猜謎遊戲。」
「反正妳那種戀愛是……」
「談戀愛嗎?」
「也不能告訴別人。」
「因為我想讓妳知道普通葡萄比較好吃。」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十二點過後,笙子身著洋裝離開公寓去找苑子。這時,笙子已經心平氣和,任何人也無法窺視她的心態了。
「我是認真的。」
「哦!妳到底上那兒去?」話筒彼端傳來苑子帶著一絲責備的聲音。
「二十三歲。」
「走吧!」
笙子在大馬路轉角處一家水果店,買了葡萄當作送給瓜生家的禮物。水果中,她最喜歡吃葡萄。記得有一次,她告訴苑子栗子不比甲州葡萄好吃時,苑子說:「對啊!但是根本比不上麝香葡萄好吃。」
服務生送上菜單時,也許紺野一二郎認為笙子不習慣於點菜,便替她點道:「小姐要用餐,平常口味就行了。」然後又說:「我們兩位要啤酒和冷盤,再來點吃了不會太飽的菜。」
「一位病人。」
「我們也是一對男女啊!」
然後苑子又說:「那真是很抱歉。」
「沒有那回事,不過我覺得他真是不錯。笙子,眼光不要太高,總之,請妳今天來一趟。」
「只是這段期間我不願結婚。不過,現在可以按照當初的計畫結婚。」
「是嗎?」安彥認真地問,笙子也以同樣表情肯定說:「真的。」
「那麼明天請打電話給我。」
笙子如此說。苑子默默看著笙子的臉,覺得笙子這種說法有點自暴自棄,便說:「奇怪,妳是不是另有意中人?」
「我們出去吧!」
「任何人都不行嗎?」
安彥的話使笙子瞪大眼睛說:「是真心的大戀愛。」
「是的。」
清掃完畢,笙子在房間坐了三十分鐘左右,真壁禮作還是沒回來,算算他已出去二個小時了。門聲一響,笙子就豎起耳朵傾聽,但等了老半天,真壁禮作仍然沒回來,所以笙子決定回去。一想到沒見著真壁禮作,笙子不禁感到寂寞。
「啊!表姊夫。」聽到笙子的聲音,安彥停下來,打招呼。
笙子不大清楚真壁禮作在做什麼,只知他以一顆非比尋常的熱心在研究酪農問題。以那樣的熱忱做事,不管做什麼,都可稱得上一位與眾不同,而且了不起的植物學家。還有,笙子自覺只要在真壁禮作旁邊,就有一股充實而快樂的滿足感。
「這是葡萄。」笙子說。
「嗨!」接著又說:「好久不見。」
「如果有什麼心事,妳一定得告訴我。」
「表姊嗎?我是笙子。」
「到底什麼事?」
「那是說,他沒問題囉?」
久原笙子七點時在所租的房間醒來,雖然說是公寓,卻不是那種最近到處建造的套房式高級公寓,最大的不同是高級公寓房間可上鎖。所以與其說是公寓,不如說是普通的租賃房間來得恰當。
「說些什麼?」
笙子本來想說真不可靠,但終於忍下來。真不知她站在那一邊?實在不可靠。
「上那兒去?」笙子詢問時,苑子從玄關走來,未向笙子打招呼就說:「他不說上那兒,要我猜呢!」
今天是禮拜日。
「好了,再去喝一杯咖啡吧!」安彥打算再回咖啡店。
「認真?認真也有很多種情況。」
「我是真心的。」
而後,笙子繼續完成擦窗的工作,將抹布擰乾,接著擦拭榻榻米。工作中,那句「妳若能與我聯絡,甚感榮幸」一直盤桓心中,彷彿如魔音纏繞耳畔般可怕。但是心中的害怕本與真壁禮作無關,而是笙子本身的問題。相信真壁禮作萬萬沒想到,這張明信片的內容竟會令笙子如此痛苦。
笙子瞥了手上的明信片一眼,得知寄信者為何人後,便上樓繼續擦窗的工作。這時,她覺得心跳得非常激烈。不久工作中止,她拿出明信片,寄信人是真壁禮作。
這時,笙子對安彥產生一股即使是對密友也從未有過的親近感。她的內心衝擊著,恨不得把自己一切的事情告訴安彥。
因為紺野一二郎坐在對面,所以她以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將湯匙放進盤子。
「不過,無論多麼喜歡,如果那人是有婦之夫就另當別論了。」
「即使是有婦之夫也可以。」安彥這樣說時,笙m•hetubook•com.com子忍不住反問:「真的嗎?」
說出「真心」後,她沉默不語。
「聽到也無妨,這裡似乎全是情侶,只有我們不是。」
「我希望多點人看那齣電影,若妳能去看就更好了。」安彥說道。
「……」
「已經收到了,所以我才打電話。」
笙子趕緊從手提包拿出手帕按住眼睛,然後打開粉盒用粉撲拍打臉頰。但不論如何修飾,仍是一張淚水浸潤過的蒼白臉龐。
「那就好。」
大約五分鐘的路程,就到真壁禮作所住的三本家。聽說那家主人是某保險公司的董事長,房子面積約佔二百坪之大,石牆圍繞四周,裡面有幢融合中西合璧的主屋,以及一棟供司機居住的別院,真壁禮作每到東京都借住別院。
「是嗎?」
就這樣被苑子輕易應對過去了。笙子了解苑子知道葡萄的美味,所以她才選擇這種水果。想到這兒,笙子有個讓苑子明白並不是貴的葡萄就一定比便宜的葡萄好吃的念頭。
「我剛才接到多田信次的電話。」
「笙子嗎?是我。」
「假如今天不行,明天也可以。方便的話,我希望妳今天能來。」
「你中午曾經告訴我。」
「表姊,妳好討厭!」
說著,她拿出一張明信片。
「咦!」
房間有六張笙子自掏腰包買來的新榻榻米,還有別緻及鑲有白色蕾絲的二層厚窗簾。由於外面沒有木板窗,所以必須用雙層窗簾,也許是因笙子慷慨之餘,採用了高級窗簾,使得火柴盒的小房子看起來富裕多了。
說著,他突然問笙子:「妳幾歲了?」
「啊!」笙子一臉誇張的表情說。
「是嗎?我真的那麼說過?」
窗戶右邊擺了一個小書櫃,櫃上有個插著一朵玫瑰花的玻璃花瓶。笙子的房間常飄著花香,她從不買太貴的花,若說買花是件奢侈行為,那也只是笙子唯一的奢侈。
「不行,那不是真正的戀愛。」
「既然不行,我就不說。我以為妳與苑子那麼要好,應該可以告訴她。好,我不告訴苑子就是了。」
笙子話未說完,真壁禮作插口說:
笙子從門旁空無一物的車庫繞到後面,往面對廚房的別院走去,上了由木板和地磚各佔一半的一坪玄關,走進只有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打開紙門讓空氣流通後,她才環視那令人不知從何整理的髒亂環境。
「假如是那種虛假的愛,那妳應該及時停止。」
「既然不能說,我就不說。我只是覺得既然已經知道,就不能袖手旁觀。因為妳現在正如一隻不會走路的羔羊,不知道社會上到處都是豺狼。」方才那位高談戀愛浪漫主義者,不知何時已成為滿懷常識的人。
「那麼妳到底不喜歡他那一點?」
笙子反覆閱讀明信片上的幾個大字。真壁禮作的信一向如此,只談要事,絕不多言。
「我是久原笙子。」
「表姊也不行,沒有必要告訴她。」笙子把臉朝向安彥說道。
笙子一邊漱洗,一邊計劃今天的行程。吃過早飯後洗衣服,接著打掃房間和擦玻璃窗。下午去看很早就想看的一齣外國電影,晚上——
笙子斷然回答。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便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入柏油路那端的人群中,走到一半,想到不可就此不告而別,雖然話說出口已難收回,卻必須請他絕對不能告訴別人。
笙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也知道他這個人不錯。」
今天必須到瓜生家,而不能去看電影,笙子對於計劃的更改有點不悅。一想到必須向苑子說明多田信次的事,胸口彷彿堵著悶氣。
兩人從玄關旁繞到後園,坐在陽臺上。苑子喚來竹代,一邊把葡萄交給她一邊說:「多田信次這個人不錯嘛!頭腦好,又英俊,我看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啊!表姊夫。」
「妳年紀再大一點以後——」
掛斷電話後,笙子站在那兒,對今天拒絕了真壁禮作感到後悔不已。
「是不是上次我請她幫忙,所以這次你請她幫你?」
「如果你保證不說,我一定會去找你。」
「請妳再與表姐見面。」
離開田園調布真壁禮作的居所,笙子搭東橫線到涉谷時已經過了五點。五點之前,天色依然明亮。由於已是晝短夜長的秋天,這時紅藍霓虹燈在微亮的天空下閃爍著。
「討厭,不要說得那麼大聲嘛……」
「表姊夫,你常看電影嗎?」
「可以這麼說。」接著傳來多田信次的笑聲。
「表和圖書姊夫好像很快樂。」笙子笑著說。
「不,認真想想,那人還真的不錯。從前我怎麼沒注意到?」安彥認真地說。
不久,笙子為了請安彥保密,從人群中折回。當她來到咖啡店門口,看到安彥站在剛才的位置,不知與誰說話。由於對方個子高大,因此安彥抬頭說話的模樣顯得有點滑稽。
「不必客氣,跟我們走吧!我也有點事想告訴妳。」安彥如此說。
「總之,請妳好好和她談談。」
「誰要來?」
說真的,笙子沒想到安彥如此膽小。他們走出店門,安彥說:「我在這兒等人,妳可以回去了。」
「關於妳和我的事,最近她想和妳見面。」
「我不說,頂多只是告訴苑子。」
「是的。」
房間除了這些家具外,進口處還放著一個小鞋櫃,裡面擱著五雙鞋子。
笙子馬上從玄關旁拿出掃把和雞毛撣子打掃房間,她從床之間開始整理,為了避免真壁禮作找不到重要東西,所以並未將東西移動原位,只是拍拍灰塵,恢復整齊的外觀而已。雖然桌上最需要整理,但她仍未做任何挪動,最後才用掃把掃出砂石。她想,這些砂子大概是從標本的採集箱及標本間掉落的吧。
安彥又說:「那樣也很好,片中女主角也只是自己喜歡對方而已,如果妳是真心的,我會盡我所能幫助妳。」
「是的。」
「我不會說的。」安彥雖然已這麼說,笙子卻仍感到不安。因此在下一道菜送上來吃之前,她說:「那麼,我們打勾勾。」說著,笙子伸出自己的手指勾上安彥放在桌上的手指。
等笙子停下腳步,又說:「請稍微等一下,好嗎?」
然後,稍微停頓一下。
笙子吃過早餐,立刻用舊毛巾專心地擦玻璃。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溜過,她擦完五、六塊玻璃後,看見郵差走進公寓,心想不知可有自己的信件,於是馬上下樓。
「喂!」走到七段的轉彎處,笙子被大聲的呼喚嚇了一跳。朝聲音方向望去,看到安彥越過大馬路走來。
「好的。」
笙子並不討厭到苑子那兒,再說與美貌的表姊聊天也別有一番情趣,似乎有一種彷彿顆顆虛幻的無形粒子射向全身的奢侈感。就嗜好方面而言,表姊雖然有點任性闊太太的味道,但不管談什麼,她總是比別人了解自己的心意。
「沒有什麼不喜歡的地方。」
「為什麼事而認真?」
——今天來到東京,整個星期我都會在這兒。又有工作想拜託妳,妳若能與我聯絡,甚感榮幸。
「久原小姐,妳的電話。」管理公寓的歐巴桑告訴她。
話雖如此,但是苑子並未露出釋疑的表情。
「啊!明信片已寄到了?」
「可能不會怎樣,只是神明會瞧不起你。」
「如果世上真有那種激烈的愛情,能使一個人不惜一切地去愛人,那該多有價值呀!我認為那是最美麗的戀愛,感覺是那麼好,那麼令人折服,比起那部電影的感覺,目前社會上那些風花雪月的事不能算是戀愛,而是一種輕浮的人性風流。」笙子從未見過安彥如此侃侃而談。
「我本來就覺得奇怪,妳大概有其他喜歡的人吧?」
馬路對面有一家改建不久的玻璃陽臺式咖啡店「拉梅爾」,笙子與安彥越過馬路走了進去。
「可以這麼說,不過他是到診所來看病,我們才成為朋友的。所以正確地說,他應該是一位病人。」
「可是……」笙子不好意思把安彥一個人留在這兒。
笙子走近,正想叫安彥時,一見那人,不禁脫口叫了一聲:「啊!」
「是嗎?真遺憾。那麼明天——」
「那位?」雖然已知道是誰,但笙子討厭多田信次那種習慣性的說法,於是明知故問。
「我今天有事得到親戚家,不大方便。」彷彿對方就在眼前,笙子以僵硬的表情說著。
「根本就沒有什麼事嘛!」
「前幾天我去拜訪她,和她好好談過了。」
「她怎麼回答?」
「我陪你等那個人來。」
笙子默默看著院子一個角落,神情頑固而倔強,彷彿蝸牛縮頭躲進殼裡一般。
安彥這句令人有下流之感的措辭,使笙子心中不悅。
「我隨時都可以到妳那兒。」
「好啊!真不好意思。」
「不行,我要聽妳把話說完。妳究竟和誰在談戀愛?」
安彥不理會笙子所說的話,接著又說:「反正這地方的人們,看起來就不像真心談戀愛的樣子。感情不專是不好的,要談就要談真情。」笙子審視安彥的臉,覺得眼前和_圖_書的安彥不像在大井町所見到的安彥。
與真壁禮作聯絡非常簡單,只要打電話到他到東京時常住的田園調布一位名叫三本的親戚家,他就會從別院來到正屋聽電話。談話內容也許正如明信片上所寫,要請笙子工作吧?工作性質大概是請她整理植物標本,或是在圖書館作調查工作等那樣簡單的事務。但這也是笙子害怕的一點,因她已下定決心,不再幫他工作,也避不見面。
書櫃旁邊放了座小型茶櫃,裡面擺著所有的餐具及調味品。書櫃與茶櫃對面有個小型衣櫃,笙子的和服與洋裝都放在裡頭。
「哦,謝謝妳。又有緊急要事拜託妳,妳能來嗎?」那是一種溫和而低沉的聲音,笙子沉默不語。
「平常不看,但這部片子是我一位病人很早就向我推薦的。我一直沒有機會看,這次總算非常積極的去觀賞。結果還不錯,讓我學到很多事,深深覺得偶爾看看電影也蠻好的。」安彥一副對電影感到欽佩的樣子。
安彥一臉傷腦筋的表情,卻仍肯定地說:「是的,如果是真愛的話。」
笙子心頭一懍,害怕苑子的敏銳感覺。
那個人竟是紺野一二郎。他也注意到笙子,說道:「哦,妳是前幾天那位……」
「是不是?」安彥再次探問。
「一起吃飯吧!肚子多少得裝點東西才行。」紺野在一旁說。
幾本書、紙片、墨水瓶、剪刀,還有幾枝鉛筆及菸灰缸和一包已被壓扁的和平牌香菸盒等,雜亂地散放在桌子,菸灰也掉得到處都是。
後面的房間傳出放下電話筒的聲音,笙子反射性地站起來,越過後院繞向建築物旁。
「是位患者朋友——他本來是我的病人,現在己成為朋友了。」
「妳真難伺候,不過戀愛最理想的結果是結婚。」
裝有植物標本的夾冊、成堆的舊報紙,以及植物採集箱和夾克也凌亂擱置榻榻米上,床之間則被圖表、筆記本、剪貼簿及描圖紙所佔據。他是位個性一絲不苟而嚴謹的人,為何會弄得如此髒亂呢?
苑子說道。掛斷電話後,笙子又回房繼續打掃。因為苑子要她去,所以她非去不可。
「討厭的是妳,明明知道我不喜歡普通葡萄,為何還特地買來?」
但是安彥非但沒有移動,反向紺野一二郎說:「現在要上那兒去?本來今晚我希望能當你的嚮導,但是這兒我又不熟悉。」
笙子雖不常來,但每次來安彥都在診所,所以難得碰上一次面。
「上那兒去?」
「哦,那個人雖然個子高了點,年紀也不小,不過相當優秀,而且還是個單身漢。」
這時黑夜已籠罩大地,笙子佇立燈火閃爍的街頭。
「是我,多田信次。」
說著,又對笙子說:「也不打聲招呼,就突然匆匆離去,害我嚇了一跳,妳究竟到那兒去了?」
「我會按照表姊所說的去做。」
這時安彥向笙子走過來,小聲地對她說:「我要去看一部電影,然後在六點時與一個人見面……」
「不,我想回家了。」
「那不是戀愛,只是喜歡而已。」
「不,我不要。」笙子退縮地回答。
我果然喜歡他!笙子脫口而出,心中忽然一震,趕緊環視四周,深怕這句話被什麼人聽到。理智與情慾一次次地交戰著,心裡想歸想,但結果還是決定放棄了。
自從上次請苑子與他在銀座見面後,已經過了十天。
電車慢慢滑出月臺,從涉谷駛向田園調布,車門關上後,笙子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多麼希望到那兒去。
「是嗎?謝謝妳。我也正想叫竹代出去買水果呢!」苑子這麼說。
「哦!多田先生。」
「妳要到那兒去?」
「男的打來的。」
「啊!」笙子感到血氣上湧。
「那麼,妳到底打算怎麼辦?」
「瓜生表姊嗎?」笙子明知故問。只見一次面就好像自己人似的,熱絡地稱呼「表姐」,使笙子覺得不大舒服。
笙子回房後,輕輕坐在榻榻米上望著窗外,天空飄著片片魚鱗般的浮雲,白雲聚集在一起,似動非動地靜靜移動。
「哦。」
微風徐徐吹向高高的月臺,笙子站在那兒準備換車。當她抵達車站時,已決定前往田園調布。此時心情正迫切盼望能儘快到那兒,因此決定不管電車從右或從左來和_圖_書,打算搭上先來的那班車,因為無論那個方向的車都能到田園調布或涉谷,就把這一切交給電車決定吧!
「妳說妳正在談大戀愛?」
「如果說了又怎樣?」
笙子不想直接回去,想到已久未上銀座,便搭地下鐵到新橋車站下車。沒見到真壁禮作也好,也許這是神的旨意,她不斷告訴自己,不可以與他相見。這時,笙子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冷靜笙子。
「這麼說是你的朋友嘍?」
「不太好吧,在這兒待太久,對咖啡店不好意思。」
「再稍微等一下嘛!」笙子這樣說。
「不會是那種虛假的情愛吧?」
不過,這次關於多田信次的事,她似乎不能明瞭,也許是因為本性太善良,所以沒有處理事務的能力。本來這件事與她無關,大可毫不客氣地拒絕,但不知何時,情勢似乎完全改觀了。
「現在你絕對不能說了。」
「啊!要到那兒去?」她聽到苑子的呼喚,卻不理睬,逕自繞過玄關的門走到街上。
「是六點吧?」
「對,對。好吧!總之我們去喝咖啡。」
苑子說著。看到笙子手上那包禮物,問道:「那是什麼?禮物嗎?」
笙子醒來,立刻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在這離原宿車站不遠的平靜住宅區,十一月的陽光灑在公寓旁的疏林中,令人感到悠閒自在。
她回房打掃時,電話又來,原來是苑子打來的。
「表姊夫。」因為安彥越說越大聲,笙子趕緊制止他。「會被別人聽到的。」
苑子一臉迷惑的樣子。這時,笙子抬頭說:「結婚也可以,既然訂了婚,當然是要結婚。」
笙子過了土橋,走在種有行道樹的人行道上,朝四段走去。
「我沒有想過結婚。」
「什麼事?是不是要繼續剛才那件事?」安彥說。笙子心想,正因為如此,才要請安彥不能說,否則就糟糕了。
「可是你剛不是說過,不管與任何人——」
「那也不錯啊!我比較喜歡普通葡萄。」
「表姊為了這件事要見我?」
笙子考慮良久,到底要不要打電話給真壁禮作呢?擦完榻榻米後,她已做了決定。基於禮貌,她必須打給他。一股無法控制的力量,推動笙子到樓下的事務室打電話到三本家,請真壁禮作聽電話。
然後她又說:「表姊夫,請過來一下。」因為紺野一二郎在旁邊,她不便與安彥說話。
那是根據一位美國小說家名著改編而成的鉅片,長達四小時之久。劇情大約敘述女主角不向惡劣的環境低頭,繼續激烈地愛戀男主角。也許是這曲折感人的情節,使安彥認為這是世上罕有的美感。
「這可不是麝香葡萄哦!」
「我深以為女人能與自己喜愛的人結婚最好,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也永不後悔。」
「比起表姊,當然更……」
「他不管什麼事都很快樂,真討厭!」
「討厭,不要再說了——」
「妳表姊後來有沒有和妳聯絡?」
紺野一二郎在前,安彥隨後跟上,笙子不想去也不行,那股不應脫口說出自己事情的後悔感重新啃噬心頭,倘若就這樣與安彥道別,心裡會更加不安,所以笙子只好跟了上去。
「我才不要找你商量。」
「總而言之,往後妳一定要找我商量。」
「今天,我看了一齣蠻好的愛情文藝片。」安彥坐下後這樣說。他看的那部片子,是大約二年前非常賣座且轟動一時的愛情文藝片。
笙子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怕那張明信片,還是想儘量拖延時間,期待另一種閱讀樂趣?她以一種非常專注又帶迷惘的特別眼神盯著寄信人的名字。不久似乎下了非常大的決心,將它翻過來認真閱讀。
「可是妳上次說麝香葡萄比較好吃。」
當笙子在田園調布火車站下車時,已不再猶豫,只想儘快聽到真壁禮作那溫和的聲音。穿越站前廣場,沿著鐵軌旁的道路快步走去。田園調布屋舍整然,林木茂密,具有異於一般高級住宅區的特殊風味。
「表姊夫,我想跟你談點事。」笙子說。
「有啊!」
「看過就好,雖然它是一齣愛情文藝片,但是看了總比沒看好。我一直自以為什麼都懂,卻不知世上有那麼激烈的愛情,如果世上真有那種愛情……」
「那麼,我等等看。」
「對!如果要談,就要談一個轟轟烈烈的戀愛。不管對方貧窮或殘廢,只要是自己所愛,即使捨棄一切也終生不悔。」
「那麼我請妳喝咖啡好嗎?我與人約在那家咖啡店,不過時間還早。」
「大概是散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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