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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潮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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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雖然只是小小的動作,看來他似乎做不到,所以苑子替他開門。
苑子向安彥輕輕點頭,便走出去。一腳剛踏了出去,忽然聽到安彥叫她,但是她假裝沒聽到。因為如果再折回去,一定會趕不上火車。雜貨店前正好停著一輛計程車,苑子連忙上了車。車子發動後,苑子才鬆了口氣。頓時,自結婚以來初次獲得自由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就糟了!」
「從現在起,不必擔心時間的問題。不過,會比較晚到達住宿地點。」
「讓我看好嗎?」
「只有三十分鐘,妳能準備好嗎?」
「昨晚在飯店時,你在很晚才來敲我的房門,可是你忘了。」
「好。」
「現在都已經十二點了。」
「那條河就是十津川,當地的猿谷水庫工程正在進行中。」
「不是我想住的。」
「有哇!」
「會不會趕不上?」笙子說。
「不要緊,這是家常便飯。」司機說。
到了九、十點,紺野一二郎仍然未到,十一點時,苑子決定讓笙子先睡,一個人等紺野。因為明天幾點起床及一切細節都未商量好,所以苑子想,即使再晚,紺野也一定會來。笙子一上床,立刻發出輕微的鼾聲。
「嚇我一跳。」笙子說。
「妳不是打掃過嗎?」
「這個嘛,有個叫『湯泉地』的山中溫泉區,可能會在那兒過夜。」紺野說完,解決有麵包、荷包蛋、咖啡的簡單早餐。
「兩位請坐裡面,我要坐在司機旁邊。這是頭等座,而且安全——」
從車窗能看到幢幢民房,白色牆壁上,垂著吊簾般的柿子。這片具有大和國風的恬適初冬風景,令苑子百看不厭。
「不會吧?」
紺野吩咐司機停車。
「咦!十二點?還沒那麼晚吧?」
鈴響了,火車終於就要離開東京。一股毫無理由而奇怪的悲傷,向苑子襲來。
「聽說坐吉普車時,司機正後面那個位置比較安全,妳不妨坐在那兒。第二個安全的地方在司機旁邊,讓笙子坐那兒。」
「那就糟了。」
「啊,妳起來了?」
「啊!對,表姐蜜月旅行時住過。」笙子說時,苑子心中暗怪笙子不必說出那些話。
「不會。」司機回答。
「要小心哦!」
「二樓也沒有。」
「說不定是我前晚不小心丟進去的。」
安彥似乎已查過西裝口袋,站在衣櫃前說:「沒有。」
「這兒距今晚要住宿的『湯泉地』,約有八十公里。從現在起暫時沿丹生川走,途中會離開河川,越過天辻峠到十津川上游。十津川和北山川合起來就是熊野川,風屋水庫的預定地在十津川中游。我們會在那兒花一點時間,大約五點才能抵達『湯泉地』。」
苑子說:「如果到名古屋,就難講了。」
「別那麼奢侈。」苑子阻止笙子的話時,聽到笙子溫柔的聲音。
「到現在還不知道到那兒玩,真是個悠哉的旅行。」
「危險,小心。」苑子有股衝動,想去攙扶一進房便撞到椅子的紺野,但她只是默默將門關上。
苑子想撇下這位年輕表妹的心事盡快入睡,如果不好好睡覺,明天就糟了。
「總之——他不是說待會兒會來跟我們商量嗎?」
火車開動時,笙子說:「表姐,妳坐靠窗的座位如何?」
「打電話給妳時,我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苑子勸笙子不要背後談論紺野一二郎。二人從餐車回去時,紺野只是改變姿勢,依舊酣睡未醒。
在車上時,苑子累得連與安彥說話都感到辛苦,但不覺疲倦的安彥不斷向苑子說話。雖有笙子坐在身邊,但是比起那次旅行,這趟火車之旅實在大不相同。
「那麼,我六點起床,六點半前我不會叫妳起床的。」
又經過五十分左右,抵達五條町。吉普車等在火車站前迎接他們。
苑子在竹代還未起床前上二樓的書房打掃,並將昨天買回來浸在臉盆裡的鬱金香,插在安彥書桌上的花瓶裡,其賁這些事交給竹代做就可了,但苑子認為自己做這些事才像一位賢淑的妻子,因而自覺滿足。
往後經過京都到大阪之前,苑子一直看著窗外的風景。山崎附近長著竹叢的丘陵美麗極了,她想叫笙子欣賞這片美麗的丘陵,但是笙子卻睡著了。
十津川被冬陽擁抱著,恰似一條閃閃發亮的細帶子,正扭動著身軀流動著。
聽到笙子談起蜜月旅行,苑子心想,除了蜜月旅行外,這還是第一次像樣的旅行。蜜月旅行在奈良、大阪、京都各住一晚,不過,對苑子而言,那次旅行過得並不愉快。那是二次大戰結束後第三年,當時的火車之旅並不舒適,而且食物也較不自由。不過她覺得比這些更差勁的是,一次又一次匆忙而無法鎮定的旅行。行程表是安彥安排的,做法當然也是安彥式,苑子覺得那次旅行就像被拉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坐巴士或電車到各地方遊玩,然後,第五天疲懣不堪地被帶回東京。
「六點半也可以。」
「安全,當然安全。不管安全與否,初次坐吉普車的人不能坐在這兒,因為待會兒走的路很崎嶇。」紺野一二郎笑著說。
「明天幾點起床?」笙子問。
「聽說海裡有那種沒有眼睛的魚。」
「被我們說中了。」苑子這樣說時,笙子的表情微微僵硬,示意苑子不可以說出。這些舉動,使苑子覺得笙子是位非常穩重的女孩。
不久,火車抵達已經燈火閃耀的大阪市區。下車時,紺野手提自己和苑子的皮箱,總共三個。當他還想拿笙子的皮包時,笙子客氣地謝絕了。
「會不會出門後想起忘了帶車票又回去拿?」
「好哇!如果時間允許的話。」
苑子覺得這時到餐車,活像追紺野一二郎去似的,因此猶豫不決。
「好了,現在出發吧!」不久,紺野說道。笙子和苑子正想上車,紺野一二郎說:「那兒有農家。從現在起車子還得開很久,不過沒關係,仍然可以看到農家。」
「那有時間?」
當她這麼說時,「啊,來了!」笙子鬆了口氣似地說。紺野高大的身影提著大型旅行箱,正從月臺人群中大步朝這邊走來。還好,總算可以平安上車了。
紺野一二郎向她們說,此處一天只有三班巴士,當地司機的駕駛技術在日本堪稱一流。雖然紺野這麼說,苑子的不安卻絲毫未減。
「幸好我有使用眼睛。」
車行至名古屋時,紺野就從皮包中取出文件觀看。這時苑子也因昨夜晚睡今天又早起而感到困倦,於是便把手帕蓋在臉上閉目養神。
「謝謝你。」
「要不要打電話叫他?」笙子問。
她帶了個中型衣箱和小手提包,總共兩個。以為期四天的旅行,這些行李未免多了點。衣箱裡塞滿換洗衣物及腰帶,還有天冷時穿的毛巾質內衣。盥洗用具和零星物件也全放在手提包裡,裝了個八分滿。把兩件行李拎出玄關,回到餐廳時,安彥說:「妳在二樓有沒有看到演講稿?」
「我真的敲門了?」
「怎麼了?」聽到這個聲音,抬眼向前一看,只見紺野一二郎走來。
過了十分鐘,苑子洗臉、化妝,換和服後才叫醒笙子。
然後苑子說:「會不會在西裝口袋,裡頭老是有揉成一團的廢紙。」
「我只背了開頭。」
苑子含糊地應著。心想,紺野一二郎是否真的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難道他忘了昨晚自己說過的話?真驚人,看看笙子,依然端坐在椅子上,一臉沒發生什麼事的表情。
「他一上車立刻到餐車,回來後坐下就睡。從還沒到小田原就一直睡到現在——已經過了豐橋啦!」
「哦,麻煩妳了,很抱歉。」他說話仍是平常口氣,只是舌頭不靈活,腳步不平穩。
「我們的部分——」苑子說。
「這個叫做坂本的部落共有八十戶,到了明年九月,那地方將沉入水底。」
「忘掉自己說過的話或要做的事,也是退化的現象嗎?」
「哦,那邊不安全嗎?」
「竹代,請妳用熨斗燙一下。還有,請將這兒收拾一下。」
苑子不理會安彥,說道:「現在已經八點十分,再不去會來不及的。」
苑子知道自己已經落單,由於這不是一條會迷路的路,所以她決定慢慢走下去。途中有很多陡峭的石坡路,苑子抓著路邊雜樹枝,儘量尋找安全的落腳處,半彎著身體步步向前走。
「我的腳退化了嗎?」
放眼望去,沿著河川能看到小部落聚居著。
「只是起床、洗臉而已,不過表姐要穿和服。」
「坐吉普車去那兒?」
三人往兩旁店鋪林立的狹窄坡路走去。街上販賣物品的村婦非常引人注目,成排店鋪都是由老舊倉庫改建而成。笙子找家比較漂亮的食品店走進去。
苑子從紺野一二郎手中,接過鑰匙看號碼,號碼與紺野一二郎站在的房間相差兩號。
片刻間,沉默佔據了黑暗。
「好,我們現在要坐吉普車縱貫紀伊半島。怎麼樣,要不要先參觀五條町?」
紺野用餐巾擦擦嘴巴,便起身離開。
「請上車。」苑子向紺野一二郎說道。
「一直都是這樣嗎?」
「妳正在展開一次困難之至的行軍呢!」他愕然笑道。
「你自己不也是開業醫生嗎?」
「怎麼了?」
「巧克力、咖啡粉,還有方糖。因為要在山上待二天,山上沒有咖啡吧?」
「請坐。」請她們入座後,他說:「早安,很睏吧?」
不久,笙子也注意到以輕盈腳步大步走來的苑子。
「今天真是糟透了。」
昨晚,苑子忙著做四天份的菜單,然後將菜單交給竹代,並且把安彥參加祝壽宴要和_圖_書穿的襯衫、襪子、手帕準備妥當,放在衣櫃抽屜的一個角落。以便安彥馬上取出,一直忙到十二點才去睡。
「咦?」苑子滿臉疑惑地盯著紺野一二郎。
「我不需要。笙子,妳呢?」她說。
苑子回房時,笙子對她說:「紺野先生很晚才來吧?」
「我很擔心,因為妳這麼晚才到。」
「既然還沒吃早飯,到餐車吃如何?」
她沒吃早飯,馬上換衣服。在梳妝臺的鏡子前繫和服腰帶時,安彥走到背後。苑子雖然正在忙,仍扭過脖子,溫順地接受丈夫的吻別。
「奇怪,我記得是放在二樓書桌上的。」
「原來如此,下不來了嗎?」紺野一二郎站在那兒稍微留意苑子的姿勢。
今天的紺野一二郎已不見絲毫昨夜醉態。
三人在湊町站搭八點開的關西線火車,大約五十分在王寺站換搭和歌山線。
「怎麼可以,趕不上就糟了!」
苑子向紺野一二郎走過去,問道:「知道你的房間嗎?」
「可是妳當時一臉正經的樣子。」
「別這麼說,對紺野先生不好意思。」
「我忘了帶車票,所以半途又讓計程車折回去。」紺野一二郎說道。由於方才疾步趕上月臺,流了滿頭大汗。笙子一時忍俊不住,但並未說明自己為何發笑。
笙子默默不語,微慍似地繃著臉上車。等兩位女士都上車後,紺野在路旁向山間打開褲釦。
「八點我會離開這兒,距現在還有一小時,所以我可以慢慢吃早餐。」
說「起得來吧」這句話時,舌頭似乎有點不靈活,彷彿逐字說出,讓人覺得很奇怪。
啟程那日,苑子六點就起床了。雖然只是離家四天,但由於這次旅行與平常回靜岡的娘家不同,所以她老是擔心不在家時,家中的一切事務。
「今天的行程就是這樣的,從湊町站搭火車到奈良縣的五條町,那兒有水利開發公司的熊野川調查所。然後到熊野川河口的新宮市,已經說好提供我們吉普車,可以從那兒坐吉普車沿著十津川南下紀州山間。不過道路只到中途,後面的路得利用螺旋槳船。」紺野一二郎說明。
「睡得好吧?」紺野一二郎從前座回頭對她說。
「是不是發生過很多車禍?」苑子問。
「一定是工作太忙,累極了。」苑子說。
「他說七點吃早餐,七點半出發,所以六點就得起床。」
「我已經不在乎了,就算真的掉下去也沒辦法。」笙子說道。苑子心想,自己一直很討厭笙子這剛強的一面。車子不管她們如何想,繼續往前行駛。
「當然會餓。」
「不,一點也沒醉。」
「表姐,真心做偉大工作的學者真不簡單,家境又不好——」笙子口中突然冒出這句與苑子毫無關聯的話,然而這時,笙子的聲音在苑子耳邊似乎越來越遠。
「那應該是生病吧?」
「今晚在大阪,我會詳細告訴妳有關事項。」
聽到敲門聲,時間已近十二點。紺野沒有進房間,站在走廊上說:「明天搭八點的火車,所以七點半得離開飯店。七點,餐廳開始供應早餐。雖然時間有點急迫,但仍請先用早餐。」
「就是紺野一二郎嘛!」
「今天早上我擔心妳們來不及,本想打電話給妳們。後來我吩咐客房服務生去叫醒妳們,卻聽說妳們已經起床而且準備好了,嚇了我一跳。妳們是不是向櫃檯打聽?」
「是的。」
「是!」
「那麼失陪了,早點睡。」紺野一二郎說。
就這樣苑子沒有離座。大約三十分鐘後,紺野一二郎從餐車回來,站在走道說:
「不,沒睡好。」
苑子這樣說。紺野一二郎說道:.「昨晚會議太晚結束,我本想去敲門,可是醉得力不從心。」他這句話使苑子感到很奇怪。
紺野走到苑子身邊,隨意伸出手來。苑子抓著紺野的手,雖然腳步仍舊不穩,總算可以一步一步走下去。
「到大阪時大約五點,妳們一定會累,所以在大阪過一晚,明天一早就到奈良縣的五條町。今晚,我一個人到五條町去。對了,大阪的飯店已經訂好房間,妳們兩位一間。」紺野一二郎說。
「不,你才睏吧?」
「我睡醒了。」
聽他這麼說,苑子從餐廳跑出去,來到洗手間一看,沒錯,有兩、三張似乎從筆記本撕下的紙張放在架子上,用漱口杯壓著。
是的,谷底微微傳來錘子聲。
火車駛出王寺車站,在大和平原的一角急駛了一段時間,不久,逐漸駛向重重小丘陵交疊的山間。
「哦!」
「那今晚得早睡了——不曉得明天要到那兒?」
苑子提著兩個皮箱率先走進車廂內,緊跟在她後面的是笙子和紺野一二郎。
「這個嗎?」苑子拿給安彥看。
笙子抬起上半身,仍閉著眼睛說:「紺野先生沒問題吧?」
「再寫一次如何?」
和_圖_書了名古屋,紺野一二郎醒了,嘴上叼根菸。
苑子對現在才說出此事的安彥,感到有點不高興。她快步走上二樓,挪動桌上的兩、三件文件,環視書桌附近,然後回到餐廳。
「我們沒問題。」苑子想說需要擔心的是你。
說著,便起身向餐車走去。等紺野一二郎的影子消失後,苑子說:「我也還沒吃早飯。」
「啊,糟糕!」苑子想,這次真的糟了。
翌日早晨,不知是否心情振奮的關係,苑子六點就醒了。
「沒錯,不知他起來沒有?」
「算了。」
吉普車上包括司機在內,總共四人。上車時,苑子想起安彥說過的話,但她猶豫著,不敢先坐安全的座位。
紺野走了一段距離,又折了回來,站在隔著三、四間房的房間前,好像不知道自己的房間是那一間,正在尋找似的。
「那麼,我走了。」苑子立刻說道,這時已經八點十三分。
「我想他可能會趕不上。」
「拿到外面去了。」
「可是,肚子會餓吧?」
「不行,那可是大作啊!」
「紺野先生也還沒來。」
「是致詞的草稿嗎?」
想想笙子說的話,的確如此,只知道要到紀州山裡看水庫預定地,卻對當地毫無所知。
「聽!聽得到工地的聲音吧?」
「早安。」
「別這樣。」
苑子立刻明白紺野一二郎話中之意。
「啊,你要穿禮服?」
「真的嗎?也許真的是那樣,我也有那種感覺——真沒辦法。」紺野停下腳步。這時,突然傳來笙子的呼喚聲。聽到笙子的聲音,紺野放開苑子的手。
「晚安。」苑子說。紺野一二郎背向她,朝著走廊那端走去,卻走得步履踉蹌。苑子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
「沒那麼嚴重。」
苑子說完,才想到應該像紺野一二郎先前那樣回答,因為自己才真的是在打盹兒,沒有睡好。
紺野一二郎大致說明今天的行程後,又說:「山路很崎嶇,不過用不著害怕。」
「我先到櫃檯付帳。」
「你說了很多事。」
「飯店很安靜,好像在海底似的。遠遠傳來電梯聲——真想多賺點錢,在這種地方買棟房子。」笙子在黑暗中自言自語。
「快讓我看看。」
「那麼,抓住我的手。」
「真是的!」
「書桌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根奇怪的菸斗。」
「不要叫他,如果到時還沒起來再說。」
「跟在東京時沒什麼兩樣。」笙子這些話與苑子心中所想正好相反,她已有種遠離東京的淒涼感。
「大概是吧!」
汽車離開丹生川,開往天辻峠。途中,坡上杉樹蓊鬱,長滿雜樹的斜坡則呈現一片褐色。此外,山上還有所袖珍小學。越過半山峰,走了一會兒笙子突然叫道:「哇,好美!」
窗外所見風景跟東京附近不盡相同,微弱的冬陽靜靜地灑向一片冬田,湖畔田園、並排著多得令人驚訝的稻草堆,而草堆形狀也與東京附近的田園不同。
「這個我……他好像說要坐吉普車。」
紺野這次說得很清楚,但是——
「哦,到那邊為止。」笙子與紺野並肩站著,將視線投向彼方。
紺野從口袋拿出鑰匙看上面的房號,但身體、手和眼睛好像無法配合,不能正常操作的樣子。
首次有巴士迎面駛來,為了讓巴士擦身而過,吉普車往後退了相當一段距離。這時,笙子突然發生什麼大事似地叫道:「哇!這條路被車身佔滿了,輪胎掛在道路邊緣。」
「哦。」
「要不要打賭?」
「大致都是。」
「雖沒那麼多,內容卻非常紮實。」
「起得來吧?要不要我打電話叫妳們?」
十津川在大自然中的美麗河灘擁抱下,依然蜿蜒流著。遠遠望去,山中一片櫟林,儼然一幅色調柔和的風景畫。
「糟糕,這下可慘了。」
「你不是每晚都在背嗎?」
「我是打掃過,但是沒有看到那種東西。」
到了隔壁房間門前一看,沒錯,正是紺野一二郎的房間。苑子想打開房門,紺野卻在身後說:「我來開。」
紺野一二郎上洗手間時,笙子說:「睡成那個樣子,還說沒睡好。」笙子吃吃地笑了起來。
「路一直是這樣的嗎?」
「不,我回頭算好再向妳們要。」
差十分就八點,苑子準備就緒。火車是九點從東京開的「燕子號」,如果八點離家,到東京火車站還有二十分鐘的剩餘時間。
「不曉得到底怎麼回事,只剩下兩、三分鐘了。」
「出門前,臨時發生一點麻煩事。」
河川兩岸,散佈著民房,還有那玩具般可愛的小學。但是聽說等到水庫建築完工後,它們都將逃脫不了沉入水底的噩運。
「也許沒那麼嚴重。」
「那是誰?」
苑子道謝著,笙子說:「這是我第一次住飯店。」
「那麼,那是病嘍?」
「然後呢?」
笙子和*圖*書從容不迫地說道。苑子掛上電話時,安彥穿著睡衣,邊用毛巾擦臉,邊走過來問道:「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糟糕!我要失陪了。」
「那麼眼睛就沒問題了。」
「哦,要在大阪過夜?」笙子問。
「這個嘛?」
「真的不去?」
七點零五分二人準備妥當。到樓下餐廳時,看到紺野一二郎坐在空蕩蕩餐廳正中央,邊看報紙邊喝類似番茄汁的紅色飲料。
在風屋水庫攔水壩的預定地,大夥兒全下了車。苑子原以為紺野一二郎會在這兒做什麼工作,但他並沒事似地眺望逼近河川的兩岸溪谷說:「水會滿到那兒。」他說著,告訴她們對岸山坡岩石上有吃水線的標示。
據紺野說,這條吉野川在奈良縣境內被稱為吉野川,等到流進和歌山縣時,就稱為紀川。
苑子心想,怪不得安彥昨天和前晚一直那麼大聲說話,並且在書房走來走去,這時,安彥說:「字紙籌裡的東西呢?」
「已六點半了。」
「你睡得很熟嘛!」苑子說。
「我不必準備什麼,倒是家事才不得了——參加宴會穿的衣服,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
苑子和笙子跟在紺野一二郎後面,走出西邊出口。這兒與東京的黃昏完全相同,火車站前同樣有擁擠的人潮及車輛。三人搭計程車前往飯店。
苑子急得不得了,這時安彥停下正在翻動收音機旁的報紙及雜誌的手,回頭對苑子說:「對了,我把它放在洗手間的櫥架上!」
「有可能,安彥也會那樣。」
「這個嘛,紺野先生說早一點。」
「可是你有點奇怪。」苑子笑著說。
眼前的十津川清流,水光山色,風景萬千。苑子從未看過這麼美麗的河川。吉普車繼續沿著清流而下。不久,一臉和善的中年司機指著路旁的木柱說:「那些木柱是為發生車禍去世的人所立的供養碑,後頭還可看到一些地方立這種木碑。」
紺野一二郎說。苑子感到自己的手肘被笙子撞了一下。
「再稍微過去一點,這條路會不會比較寬敞?」苑子問。
「啊!為什麼?妳不是很早起來嗎?」
七點,苑子打電話給笙子。笙子似乎還在睡,電話響了一會兒,她才來接。
「對,就是這個。」安彥鬆了一口氣說。
苑子無法想像眼前所見溪谷底的部落,即將成為水庫貯水池底。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感到這部落具有獨特的靜謐風貌。汽車繼續向彎曲陡峭的斜面行駛。
兩人離開餐廳,回房等紺野一二郎。
「紺野先生真會睡。」笙子邊用刀叉邊說。
好不容易到達丘陵頂,放眼可見七津川河岸的溫泉旅館。只有一棟民家座落在距旅館有段距離的地方,此外再也看不到其他民房。而且,道路直往下衝。苑子心想,自己來到這麼個寂寞可怕的地方。
笙子專心閱讀新出版的小說,很少找苑子聊天。苑子一直看著窗外的風景,因為難得出來旅行,所以光是看到初冬靜謐的田園風景,便感到無比快樂。
五點半,大家在一眼就能看到『湯泉地』的地方下車。聽說山崩的落石阻塞道路,吉普車不能從這兒開過去。所以只好請司機提著旅行箱,苑子與笙子空著手跟在紺野後面走上這片陡急的斜坡。雖然只是十分鐘左右的路程,但苑子對這次的行軍徹底投降。
苑子看看錶,八點七分已過。為了看屋外的垃圾箱,她從廚房走出去。與其叫竹代去看,還不如自己行動來得快。當然,垃圾箱裡也沒有講稿。
紺野一二郎說話並沒有異狀,身體卻微微搖晃。苑子想,他大概喝醉了。
「從這兒開始就是十津川的村莊。這個村莊很大,東西方寬約三十公里,南北方長約五十公里。」紺野一二郎說,但苑子卻一心詛咒南北五十公里的長度。
「可是不|穿禮服似乎不好看,因為我是第一個致辭者。」
「他說要到一個叫五條町的地方。」
「真的是十二點了。」
「人的腳要是不用,就會逐漸退化。」
然後,苑子趕緊換睡衣上床,並且熄掉床頭燈。
一點時,苑子和笙子到餐車吃午飯。
「沒問題吧?火車九點開。」苑子說。
「嗯。」
「不會吧!」
笙子的位置是靠窗座位,但是她想把位置讓給苑子。
「別人。」
「不要說太多話。」紺野一二郎笑著說。
這時,紺野說:「最好不要從窗口往外看。別看外面,聊聊天吧!」
「我馬上過去。」苑子說。
「沒有。」
「沒那回事。」
「今天要上那兒?」笙子問。
到飯店後,苑子和笙子立刻被帶到五樓房間。房間不大,打開窗戶,雖然看不到河川,卻能聽到「噗!噗!」的汽艇聲。兩人洗過臉,面對面坐在椅子上。這時,紺野一二郎來了。他的房間在隔著三間房的另一頭。
然後稍微忍住笑和_圖_書意說道:「我本想買威士忌給紺野先生。可是,我沒買。」
行經辻峠產地——宗檜村所在的永谷部落,他們將車停在這片美麗的雜樹林,享用紺野一二郎剛才從熊野川調查事務所帶來的便當。
「我們來猜猜看,看他那個樣子,可能會一直睡到大阪。」
「打聽什麼?」
然後苑子說:「再見。」
「風屋的攔水壩,寬三百零六公尺,高九十三公尺,可將貯在那兒的水經由隧道,引到下游的發電所。那條水路是直徑五公尺,長達八百三十六公尺的圓管,我們的工程術語稱為圓型壓力隧道。」紺野一二郎為她們說明。但苑子覺得與其談水庫,不如讓車子開慢點。現在已沒人談起那些為車禍罹難者所立的供養碑,不過她還是看到了好幾個。
「洗個舒服的澡再去吃晚飯,餐廳在一樓。我本想陪兩位一起吃,但是現在得去參加一個會議,所以失陪了。晚上我會來商量明天的事,請妳們明天早上稍微早一點起床。」苑子和笙子按著紺野的話,洗過澡後到一樓餐廳用餐。
苑子看看手錶,心想,現在拿出放在衣櫃底的禮服箱實在麻煩。扣掉吃飯時間,只剩下自己換衣服的時間了。
笙子出來時,苑子問:「你買了什麼?」
「有四、五張信紙的分量?」
「還沒背好?」
苑子在竹代的協助下,拉出收著自己和丈夫夏季西服春秋洋裝的紙箱,從中取出安彥的禮服。光是這件事,便耗費不少時間。
苑子飛奔到東京火車站的月臺上,看看錶,距發車時間還有五分鐘。苑子向訂好座位的二等車廂走過去時,看到穿著暗紅色洋裝的笙子站在那兒。
苑子又回到餐廳,安彥說:「現在怎麼辦?真傷腦筋。那是參考醫學雜誌及醫學書籍寫的,如果重寫一次,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穿過狹長的市區到吉野川鐵橋邊,吉普車已先繞過來等候他們。
苑子來到走廊,對竹代說:「幫我提一個皮包到路邊——我去叫計程車。」說著,自己走出玄關,安彥也送到玄關。
通過賀名生村的山間小部落,已經十一點了。據說此地以醍醐天皇和後村上天皇的行宮所在,以梅花名勝地而聞名。果然不錯,山坡上有座被白色陽光照耀的梅花林。
「你好像喝醉了。」
「今天早上,我什麼都沒丟進去。」
苑子和笙子走過去打招呼。
「表姐,琵琶湖到了。」聽笙子這樣說,苑子睜眼一看。沒錯,車窗外隔著冬田,遠遠地能看到色調微寒的琵琶湖面。
苑子依言在窗邊的座位坐下,突然注意到笙子把自己當做年幼者那般照顧,這種做法似乎有點奇怪。比起笙子,自己的年紀大得多,然而平時笙子也常這樣對待自己。
「對,不買比較安全。」
「不知道。」
等巴士過後,吉普車又發動了。一想到自己所坐吉普車的車輪岌岌可危地掛在斷崖邊緣,苑子就嚇得魂不附體。
「東京的車禍比這兒多呢!」紺野一二郎說。但是,這條沿著斷崖的狹窄彎道,看來的確像是發生過很多車禍的地方。不久又看到一座供養碑,接著又是一座——只不過一小時內,苑子看到將近十座為交通事故死亡者所立的木碑。
坐在前面的紺野一二郎似乎睡著了,始終保持同樣姿勢。看他把背稍微靠在椅背上的模樣,不禁令人擔心到底怎麼回事。
「一定是隔壁那個房間。」
「不,我是被他嚇得目瞪口呆。」雖然紺野一二郎不在旁邊,笙子仍壓低聲音說。
聽她這麼說,苑子這才從車窗探頭看路面。瞬間,苑子花容失色。雖然知道很危險,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不是廢紙——是演講的草稿。那是剖析權藤博士事跡的評論,以及向開業醫生解說的講稿。」
「嗯。」
「七點半出發那件事。」
「我想表姐夫應該不會,他一定大約三十分鐘前就到了——」
「我走了。」說著,獨自往下走去。紺野的手一鬆開,苑子感到雙頰發熱。
「本想唸稿子給妳聽,可是沒時間了。」
然後又問苑子:「表姐,妳有沒有住過飯店?」
因為已過了濱名湖,所以火車現在也許正如笙子所說,正在豐橋附近行駛呢!
「妳指的是什麼?」
吉普車開了十分鐘左右,到達水利開發公司熊野川調查事務所,只有紺野一個人下車。大約三十分鐘後,紺野回到車上。吉普車又沿著吉野川支流——丹生川行駛,不久逐漸進入山中。
車又開始向前行駛。
「是不是那些魚沒有使用眼睛?」
苑子打算待會兒再說明,問笙子道:「紺野先生呢?」
「禮服也準備好了嗎?」
「不,我可以忍到午餐時。」
紺野一二郎的位置在苑子前面,火車通過品川站時,他說:「我還沒吃早餐,現在要到餐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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