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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潮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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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不久,不知是否已打完電話。
往後過了五天,笙子從研究所提早下班,到赤坂的診所找安彥。笙子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只不過想聽安彥說說那天真壁禮作請客的情形。比方說,在那裡請客,吃些什麼,談些什麼。她想,請安彥告訴自己這些事情應該沒有關係吧。
「那麼對方到底是什麼人?」
「好久不見了,我正在表姊這兒。沒什麼事,只不過打電話向你問候。」
「我在這裡,笙子。」苑子的聲音由客廳傳來。往裡頭一看,苑子正滾動毛線球編打毛線。「妳來了。」
雖然沒有哭出聲來,眼淚卻如決堤的洪水一般簌簌地滾落面頰。
「對不起。」
「原來如此,說得好!」
安彥脫掉鞋子,說道:「今天真不是好日子,來了個初診病人,白石小姐沒弄清楚,沒付錢就讓他回去了。」
「他到底在什麼地方請你?」笙子問。
「那倒不是,不過又沒有什麼事,讓他特地出來聽電話,會不會不好意思呢?」
「我沒什麼事,只是想如果你有空找你一起吃飯而已,還是忘年會比較重要。」
「就在這附近。」
「哦,是今天?我以為早已請過客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停在一家法國餐廳的招牌前,這是附近道路唯一明亮的地方。
「那兒的話,沒有關係。」
「那大概是真的,我們可不是在談小說。」
笙子接到久違了的真壁禮作來信。她之所以能在上班前收到信,是因為那是一封限時信。笙子在自己房間窗口拆開信封,信中正如真壁禮作的一貫作風,以工整的楷書簡單扼要地記載他所要說的事。
「是的。」
「是的」
「沒問題,現在是年底,我想他會在公司留到很晚,妳打打看。」笙子沒有辦法,只好去打電話。正如笙子所說,紺野一二郎已經不在公司。
「要是被紺野先生聽到,會鬧笑話的。」
「我先走了。」說著,多田信次依言先行踏出一步,帶著一顆破碎的心走了。
苑子雖然臉朝笙子,卻沒有停下手中細細的棒針,仍繼續打著毛線。笙子覺得苑子活像一位陌生人。若是平時,苑子會馬上起身,以明朗的聲調招呼她,但是今晚的苑子顯得格外嫻靜。十津川旅行以來,這是笙子第一次與苑子見面。
「哦,看來情勢很緊張。」
「我也這麼想,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
「是嗎?」
「打到他的住處?」
「非消除不可的戀情,一開始就不該有。」
「我這就回去——不過,也許會在銀座稍微走走。」她沒有把握就這樣回去,覺得自己內心充滿空虛與寂寞。
「沒什麼,只不過嚇了一跳。喝酒時,真壁先生突然說他心臟不舒服。」
「嗯,當然走路去。」
「嗯,妳不去比較好。」笙子覺得安彥這句話令人憎惡。她想,怪不得苑子會討厭安彥。
「對不起。」
安彥強硬地禁止她去。笙子茫然呆在那兒,不久才回過神來,說道:「我不去就是了。」
「不會怎麼樣,只不過想努力消除這種心情。」
他平靜地說,隨即轉為激動的口氣說:「妳想告訴他,就告訴他好了。」那是一種完全不理會她心情的說法。
走在人群中,感到唯獨自己的步調與別人不同。她不想就這樣直接回寓所,卻又沒有地方可去。一想到安彥與真壁此刻正在銀座的某個地方共進晚餐,她對安彥的憤怒重新抬頭。
「我只是無法處理自己的心緒。」
「你說的真壁先生究竟是什麼人?」
然後,以稍微嚴厲的語氣說:「最好不要去。隨便到醫院探病,是日本人的壞習慣。」說完安彥便走進餐廳。笙子站在玄關想著,在新橋與安彥道別後,如果不約多田信次出來,直接回寓所就好了。她很後悔當時沒那麼做。
「哦,那麼十分鐘後再打打看吧!」苑子說。
——首先,非常感謝妳前些日子帶瓜生大夫前來。雖然內人的病情時好時壞,不能馬上痊癒,不過,我想假以時日,一定會慢慢好轉,倒不是特地為了謝謝你們,再過兩、三天我會上東京,到時想請瓜生大夫和妳吃飯。到達東京後,我會馬和圖書上打電話給妳,那時妳再告訴我方便的時間即可。
「原來妳來了。」安彥看到笙子的臉,這麼說。
「不過,我想還是回去比較方便,明天我想換洋裝。」
「現在不想。」
「……」
「他是個好人。」
「可是,這是當事人所做的決定。」
「有道理。」
「我不能那麼做。」
「我明白。我也是個堂堂男子漢,既然妳已愛上別人,我也不會勉強與妳結婚。」
她知道自己應該對比自己年長的表姐和顏悅色,但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一旦那樣做,她的心也會跟著動搖。
今天晚上必須把一切事實老老實實地告訴他,要搞清楚彼此的關係。這麼一來相信多田信次會同意解除婚約。笙子心裡自然這麼想著。
「不!」
「好,我答應。」
「有問題?有道理,我現在大概有問題。」
「妳能告訴我,那真是難能可貴。但是結果是對我好呢,還是不好?」多少感到不安的多田信次這麼說。
「在銀座那邊嗎?」
「是啊!」
「那麼,我陪你走至半路。」
「本來差一點就要跟公司同事去參加忘年會,好險,真僥倖!」
「哦?」
「他信上說日期以後再通知。」
「要不要吃飯?」多田看著那家餐廳說。
「為什麼不能說,妳剛才不是說要全部告訴我嗎?」這次,多田信次的聲音顯得十分乾澀。
走進診所,打開安彥房間的門時,看到安彥正站著打領帶。
「妳現在要回去?算了,不要回去。」
「我想會消除的。」
站在苑子旁邊注視苑子臉龐的笙子,也意識到這種不尋常的笑聲。笙子突然覺得苑子笑中帶淚,由於這種怪異的氣氛,她又重新審視苑子的臉。
「嗯——真是糟透了。眼巴巴地看著那桌山珍海味,卻沒辦法動筷子。正要吃海膽時,他的病就發作了。」
「苑子嗎?我已經告訴過她,她也贊成。」
「為什麼?」笙子的表情不由得嚴厲起來。
「在那家醫院?」笙子在正想走進餐廳的安彥背後問道。
「問是問了。」
笙子記得很清楚,當苑子在新宮城址,說出對安彥不再有愛情時,自己以非常激動言詞對待苑子。如今偶爾想起自己當時冷酷的態度,覺得很不是滋味。
「當然。」
多田信次說出自己情敵的名字,然後稍微想了一下又說:「ㄓㄣ ㄅㄧˋ ㄌㄧˇ ㄗㄨㄛˋ,這個人真的存在吧?」
「我不想去。」
「不行。」
至於工作方面,託妳的福,進行得非常順利。前些日子我將過去做事的經驗整理成一本小冊子,見面時,我會拿給妳過目。
「旅行回來後,一直為工作忙碌,因此很久沒向妳問候。雖然心中很掛念——我也只打過一次電話給紺野先生。」
「我叫白石小姐過來替他打針,然後把他送到我認識的醫院去,折騰了老半天。」
「妳這句對不起,又是一句很奇妙的話。」
走進瓜生家的玄關,女佣竹代馬上出來。
「真討厭,他總是在那兒等我到玄關去。」說著,苑子站了起來。兩人走到玄關,安彥果然正如苑子所說,站在玄關水泥地上等她。
多田信次沉默良久,然後說:「我早就猜到八成是這麼一回事。」
「好哇,當然好,而且我們可以慢慢聊天。」
「有太太也沒關係。」
「想。」
「是笙子打工那地方的一位先生。」
「這個我不能說。」
「我一個人走,就在這地方與妳分手。我剛才就看出來了,妳並沒有對真壁禮作死心。我知道,妳想隱瞞事實。剛才還說大話,說什麼請妳去妳也不去,事實上並非如此,妳的心不是還在動搖嗎?」
「知道。」
此時,凡是由笙子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多田信次都會加以抨擊。當他注意到自己的態度時,說道:「再說這些也沒用,算了。但是,最後的結論究竟如何?」
「妳是說,解除我和妳的婚約,對吧?」
兩個人越過電車道,在M百貨公司旁的道路往築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方向走去。從銀座大馬路再稍微進去一點,路人突然減少,附近一帶也變暗了。
接到真壁禮作的信那天,笙子整天心情愉快,工作也非常順利,與任何人談話都非常開朗。
「那麼我問妳最後一件事,妳無論如何都不能跟我結婚嗎?」
「他是有太太的人。」
「……」
「這沒什麼好抱歉的。不過,我還是希望能知道擄走妳的心的人是誰。只要能聽到他的名字,我就會完完全全的死心。」
「究竟那一天?」安彥問。
「你如果把這件事告訴表姐,準會挨罵,因為表姐是紺野先生的崇拜者。」
安彥說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說:「對了,我早就想問問妳。妳覺得紺野一二郎這個人怎樣?」
「是的。」笙子點頭說。
「哦,妳真是自找麻煩。」
以笙子的立場,大可不必負責這些事,若逃避這些工作,簡直易如反掌。但是,笙子自願接受這份工作。她把幾位學者新增的稿子,帶回寓所重謄,幾乎每晚都為了將舊稱改為新詞的刻板工作忙到深夜。
「……」
從研究所下班,在上野山往火車站走時,她發現自己的心情起了變化。笙子注意到自己心中或許隱藏著與真壁禮作見面的期待,連忙停下腳步。
「我今天要去接受真壁禮作的招待。」
「可以說不必擔心了。不過,使他心臟感到痛苦的原因仍然存在,除非查明原因並且根除,否則在醫學觀點上還是不能放心——總之,真是嚇我一跳。」安彥把皮包放在進口處,自己仍站在水泥地上。
「我剛剛不是一直在解釋理由嗎?你的腦筋有問題,多田先生。」
她幾乎沒有時間想起真壁禮作,雖然偶爾腦中會浮現真壁溫和穩重的笑容,但每當此時,她都會告訴自己:「工作!工作!」說著,趕緊拉開抽屜拿筆。倘若依然無法揮去真壁禮作的影子,即使時間再晚,她都會走出寓所,到戶外走走。
「不,是今天——我已經替妳適當地謝絕了。」安彥瞥視桌上的小鏡子說道。
「哦,近來怎麼樣?怎麼都不來呢?」安彥仍是無憂無慮的聲音。
笙子走進人潮中,渴望有個人陪自己吃飯、談天,否則今晚不知自己會如何。但是,有什麼人呢?
她在上野火車站的公共電話亭打電話到安彥診所。
「沒那回事。」
苑子把話筒放在耳邊這樣說後,馬上低聲輕笑。笑聲持續著,這並不是為了任何可笑的事而笑,而是一種突然發作的輕笑。在笑聲平靜之前,這種笑法給人一種自然生理現象的感覺。
笙子這樣講時,聽到安彥的聲音說:「我回來了。」接著馬上又是一聲:
聽到笙子這麼說,苑子才停下打毛線的手,抬起頭說:「我們現在打電話給紺野先生,告訴他我們正在談十津川的事,也許他會很高興——笙子,妳打吧!」
「那麼,妳打到他在涉谷的寓所看看。」
「我覺得不錯。」
「我也很想把它丟掉。」
「表姐夫是沒有關係,可是——」
「關於今天的招待,就算請我去,我也不去。」笙子接著說:「我並不是表姐夫叫我不要去所以不去,而是自己決定的。」
「真壁禮作來信說,希望近日內招待表姐夫和我。表姐夫,你去不去?」
「好,不行就算了。妳到底打算怎麼樣?」
「沒有那種事,怎麼會沒有關係呢?」
「那當然啦,因為有我在,所以根本沒有問題。」
「今天請妳吃任何東西,因為我拿到年終獎金了。」
多田信次說道:「總之,我們邊吃邊談吧!」
「大約一小時後再打給他。」
「可是我認為吃飯時不方便談話,不能邊走邊談嗎?」
她不假思索地又是一句抱歉,猛然想起便迸出一聲:「啊!」
笙子不知紺野一二郎稱讚自己什麼,而苑子說完便在客廳坐下,然後以略呈興奮酡紅的臉龐看著笙子。此時,苑子的臉泛著紅暈,眼眸生輝。驀地笙子對苑子的表情,產生一股沒來由的嫉妒感。
多田信次停下腳步說:「真是怪事,世上那有在這樣寒冷的夜晚,徘徊在這種地方m.hetubook.com.com討論這種事情的未婚夫妻?不知為什麼訂婚,對吧?真是奇怪,我好像為了聽妳告訴我解婚約的理由,才跟妳訂婚似的。」
「那裡,沒關係的。」
「一小時?那有洗一小時的澡?」苑子有點不高興地說。
「能去的話就去。」
「妳想今晚到醫院看真壁禮作,對不對?我就像看玻璃似的,把妳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不會。」
多田信次發出不自然的笑聲,說道:「至少,那個人對我並不是沒有關係。不過,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告訴我,妳是不是因此才想跟我解除婚約?」
安彥不予理會,說道:「反正下次要談戀愛時,談一場不會有問題的大戀愛。但是,不能再挑有太太的對象。」
「那麼,告訴我。」
不知安彥是否意識到自己沒有告訴笙子現在要去的地方。
笙子注視多田信次的臉,那是一張分不清揚威或憤怒的臉。在笙子眼中,多田這種表情比任何時候更加沒有魅力。相反地,多田信次卻覺得眼前的笙子渾身散發著前所未見的美麗。
當笑聲拖著尾巴似地停止後,聽到苑子說:「因為笙子來了,所以打電話給你。剛才笙子打電話到你的公司,但是你已經下班,所以……對了,笙子她——」
「再見。」笙子說道。
自從紀州旅行回來後,笙子並沒有跟苑子見過面。她覺得若與苑子見面,可能會動搖她忘掉真壁的決心。其實苑子並不知真壁禮作的事,根本不必擔心被她看穿心思,所以這完全是自己內心的問題。
「嗯。」
「那不行。如果不說,我不會相信妳剛才所說的話。我就認定那只不過是妳為了與我解除婚約所編的理由。這又不是電影或小說,不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對方,而一輩子埋藏心中。這種古老式的戀愛,真的還存在嗎?」
「絕對?」
「不准去。」
多田信次忽然露出悲傷的表情,然後彷彿想說什麼似地張大嘴巴。
「妳不覺得他人不錯嗎?」
「難道不能打到他住的地方?」
「我想現在就去看看。」笙子這樣說。
「竹代,請妳把紅茶和蘋果端來。」聽到苑子那一如往昔的悅耳聲音,不一會兒,苑子走進客廳。
然後,苑子問:「肚子餓不餓?」
「現在已經很晚了,讓我在這兒過夜好嗎?」笙子說。
「ㄓㄣ ㄅㄧˋ ㄌㄧˇ ㄗㄨㄛˋ——」
「你以前說那並沒有關係。」
「是的。」
「妳過來一下。」安彥用眼睛示意笙子到走廊去。笙子離開房間後,安彥就獨自先上二樓。等笙子走進書房,安彥稍稍挺起胸膛站直,迸出一句話:「不可以去。」
「能不能把它丟到水溝,或是什麼地方呢?」
「要不要別的東西?」苑子明朗的神情幾乎令笙子無法招架。
多田信次說:「想想看,這是妳第一次找我,我怎能去參加忘年會呢——而且,今天晚上我們可以慢慢談我們的事。今年夏天以來,我們的關係就莫名其妙地變僵了,所以我們必須好好恢復以前的良好關係才行。」
「公司的人說他大概兩小時前回去了。」笙子回到客廳報告。
「表姐在嗎?」說完笙子走上走廊。探視一下餐廳,裡面並沒有苑子的身影。
「如果不想結婚,談談戀愛也可以。」
「不,不行。說不定他也喜歡妳,今晚我總有那樣的感覺。妳不可以去!」
從紀州旅行回來後,大約半個月,笙子一直過得忙碌不堪。研究所一年出版一次的美術史學會會報原稿的收取、稿子的整理,以及與印刷公司的交涉等諸多雜事都找上笙子。
笙子與要去接受真壁招待的安彥一起走出赤坂的診所,搭巴士到新橋去。不久,兩人在火車站前下車。因為再過兩天就是聖誕節,街上擠滿購物人潮,混雜不堪。
「那是因為當時我手忙腳亂,心想如果妳在場或許有幫助,所以我才請女服務生打電話給妳。」
「不,真的沒有關係。」
笙子獨自回到客廳。這兒聽不到苑子與紺野的談話聲。但是苑子那與先前的明朗笑聲,依然不時傳入客廳。
「當然存在。」
笙子與多田信次分手後和圖書,發現一個意料之外的自己——與多田信次的婚約已經解除了。然而,對真壁禮作的愛情卻沒有一點辦法。走向明亮的銀座道上時,笙子覺得與多田信次見面前那股難以支撐身體的空虛感再度籠罩自己。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這句話閃過多田信次腦海,使他的臉扭曲了起來。
笙子感覺到自己的手肘被苑子撞了一下。「咦?」笙子回頭看苑子。「我來聽。」說著,苑子一下子就把話筒從笙子手中拿走。「是我——苑子,我來替笙子聽電話。」
笙子吃驚地說:「我沒有想過這種事。」
「喂!」正是安彥慣常的叫法。
「……」
「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希望你能心平氣和地聽我說。我心裡惦著一個人,是個有婦之夫,而對方並不知道我對他的情意,因為我不想向他表白。所以問題只是我個人的內心問題,我非常痛苦。當然,他不知道我的感覺。」
「真的想丟掉嗎?」
笙子走進餐廳,對苑子說:「我還是回去好了。」
「我不要結婚。」
「打電話也是一樣。最好不要在電話中談話——妳知道真壁禮作的電話號碼嗎?」
「沒有想過並不是問題,我和苑子剛開始也沒有想過。我覺得紺野這個人不錯,雖然你們年齡的差距比較大,不過老實說,年齡相差多一點比較好。」
多田信次昂然說道,把笙子留在那兒,逕自向前走,隨即停下來又說:「到頭來,那個叫ㄓㄣ ㄅㄧˋ ㄌㄧˇ ㄗㄨㄛˋ的人,會跟妳結婚嗎?」
笙子大約站了十分鐘,突然有人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笙子立刻回頭。
「我現在腦筋變得很奇怪,不靈活了,最後的結論是什麼?」
「不要緊嗎?」笙子感到臉上的血液逐漸退了下去。
「要不要吃壽司?」
「嗯。」笙子把身體靠在玄關牆壁站著。
「我打了好幾次電話到妳的住處,一直沒人接。」
「不過,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會不會答應。」
「沒這回事。」
「你走路去嗎?」
笙子忽然想到這就去大井町安彥家中等他回來,若是這樣,也許能從安彥那兒聽到一些有關真壁的事。說不定這些事能填滿空虛的心。
「……」
「今晚,我想把自己的心情全部告訴你。」笙子說。
笙子站起來,以認真的態度說:「我很明白地表示拒絕。我自己現在還無法整理好情緒,現在仍在痛苦中,所以沒有心思想結婚的事——而且我討厭喝酒的人,包括表姐夫在內。」笙子心想,如果自己不說話,不知安彥還會說出什麼事來,想想便以稍微嚴厲的眼神注視安彥。
「我希望能正式解除婚約。」
「叫做真壁禮作。」笙子斷然說道。
「如果是忘年會,這不是很對不起公司同事嗎?」
「那麼妳究竟想怎麼樣?妳剛說過不打算把心意告訴對方,這麼來,妳的心情又會變成如何?」
「現在已經不必擔心了嗎?」
安彥進了洗手間,餐廳裡只有苑子。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笙子第三次到電話旁邊。這次,紺野一二郎馬上出來聽電話。
「好,那麼我直接和真壁禮作聯絡,由我告訴他日期好了。」
「對不起。」
「為什麼不能?」
笙子沒法子,只好將真壁禮作每次到東京所住的田園調布的山本家電話號碼告訴安彥。她想,現在一切都被安彥拿走了。無論接受真壁禮作的招待或與真壁禮作通電話,全被安彥拿走了。掛斷電話後,笙子生氣地想,安彥表面上看來雖然那麼大方,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但他對這件事卻很精明而不懷好意。
「不餓。」
「如果繼續這樣,我們會吵架的。」
「不,我想我們就在這兒道別,這樣會比較好。如果我們還在一起,彼此都會顯得尷尬。」
笙子生氣地往前走,頭也不回。越過站前廣場時,吹起一陣冬日寒風,幾團白色紙屑在腳邊滾動。
「即使連這聲啊也是——」
「我無所謂。」
笙子約他一起吃晚飯,對方說:「真難得啊!好,請妳在那兒稍等,我馬上去。」
紺野一二郎正想應答時,聽到笙子說:「等一下。」
「嗯。」
十二月中旬,街上突然洋溢和*圖*書一股繁忙而不穩定的歲末氣氛。有一天——
「消除?」
「也不能老是談戀愛。」
「可是被邀請人主動聯絡,不是很奇怪嗎?」笙子滿臉厭惡地握著話筒。
「紺野先生說,他每晚都參加忘年會——對了,他很稱讚妳呢!」
「別開玩笑。」
「紺野先生現在應該不在公司了吧?」笙子說。對於還沒坐下就要她打電話這件事,笙子心中老大不高興。
「不能說嗎?」
「是的。」
「今天晚上我會寫信給在靜岡的父母,請多田先生也寫信給你的雙親。希望能避免為雙方父母帶來麻煩。」
「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去看他了。」
安彥穿好衣服,轉向著笙子說:「不管怎麼樣,這樣最好。而且,妳得早一點結婚。」
「這次的情況不同,因為他在生病嘛,而且真壁先生沒有人陪伴,一定會覺得心裡不踏實。」
「我不能說。」
笙子再度走到電話邊,依言打電話到紺野寓所,然後回到客廳說:「接電話的人說他出去洗澡了。」
「可是你不是打電話給我嗎?」
「也許我曾經說過,總之,妳可不行。」
「不想跟他結婚嗎?」安彥單刀直入地問笙子。
「醫院?在日比谷,是一家我很熟悉的戶田醫院。」安彥說。
多田信次好像認為笙子肯打電話,就會使婚姻問題明朗化似的。但對笙子而言,只不過重新體認搶走真壁禮作的人並不是這個年輕人罷了。笙子異於平常的冷靜思考,今晚非把糾纏不清的解除婚約問題解決不可。
苑子洗過澡後,笙子接著洗。然後兩人在客廳坐下,正在剝橘子時,玄關傳來開門聲。
此時,笙子腦海中浮現約莫二十天前曾一起吃飯之後,未曾見面的多田信次的臉龐。笙子在銀座八丁目的舶來品店買點東西,順便借電話打到多田信次的公司。原以為多田信次可能已經下班,但多田信次馬上來接電話。
「有事嗎?」
「十分鐘之內,可能還沒回去吧?」
「啊,就是前些日子那個酪農的……」
「先進來好不好?這是你自己的家呀!」苑子說。
笙子回到新橋搭國電前往大井町。
「這條領帶如何?」安彥沒有寒暄,衝口就這麼說。
多田信次站在那兒,如同往昔一絲不苟。笙子為多田信次將手搭在自己肩上的親密動作感到不悅,隨即後悔約了多田信次。當時她只想如果找多田信次聊天或吃飯,心情會比較舒暢,但在看到多田信次的瞬間,她想到從現在起還不知得耗多少時間跟多田信次在一起,心中就悶悶不樂。她想,自己還是無法愛這位注重外表的秀才型青年。
安彥似乎聽到她們的談話,探出頭來問道:「要回去嗎?」
「他不會再寫信給我了。因為他信上說要打電話給我。」
「啊,是表姐夫。」
「不是你自己問我的嗎?所以,我才回答你。」
「怎麼會不好意思?」
「我要往那邊走,妳呢?」
「……」
「那麼就在這兒分手吧!」
「他寫信來?」
打電話給紺野一二郎這個藉口,使苑子臉上露出生動的表情。
「哦?」
「說出他的名字也沒用。我不是告訴過你,問題在於我的內心,與對方無關,何況他毫不知情。」笙子說。
「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想與你取消婚約,卻未告訴你原因嗎?今天晚上,我想告訴你。」
「讓妳久等了。」
信上只寫了這些。笙子反覆讀著。她想,也許現在正值年底,所以真壁想招待安彥聊表謝意。
「不,事實如此,所以我才不告訴妳真壁禮作請客的地方——妳還是不要跟他見面的好。」安彥那種單一的想法重如磐石,任何力置都無法改變。
「為什麼?」
隨著興奮的聲音,電話掛斷了。笙子站在舶來品店前等多田信次。天氣很冷,街上人們縮著身體快步地走著。
笙子離開電話機旁邊,心想,為何總是一直提起笙子、笙子,繞著她的名字談話呢?
這時,安彥說:「不行。」他使勁說道。
「是的。」
多田信次以尖銳的口吻說句很奇怪的話,又說:「對方是什麼人?」
「不,這樣比較好。妳最好避免隔在中間收他的信或寫信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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