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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聲

作者:井上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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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其除的當小費給他們吧!」
「妳伯父的家究竟在哪裡呢?」
車行三十分鐘以上,而且不斷地在魔鬼隆隆的吼叫聲中行駛。到了上野後,司機又問:
鏡史郎問。
「在妳們忙碌的時候麻煩妳們,真不好意思!」
「窗戶的顏色好紅啊!是不是發生火警呢?」
——嗯!看家方面沒問題,小金井的阿青已經說好要來。雖然信子中午時候會出去,但那時候,阿青已經來了,所以可以一直照顧小百合直到黃昏。那麼,麻煩你了,沒問題吧!
「嘿咻!」
鏡史郎睡了、小百合睡了,日本東部美女的賈賈也睡著了。不能睡著的只有開著車、忠實無比的司機而已。他偶爾停車,獨自一人下車到附近的加油站或派出所問路。實在不清楚時,也只有喚醒後座的賈賈,但看到彼此擁著入睡的小百合和賈賈時,他便有所猶豫,深怕因此而吵醒賈賈懷中的小百合。
小百合穿著外出服正津津有味地喝著牛奶,為此,又多花了點時間,鏡史郎等小百合喝完了之後,就把牛奶煮具裡餘留的牛奶倒進奶瓶裡,但為怕牛奶傾倒溢出,於是在奶瓶口覆蓋了一層油紙,然後用橡皮筋固定,放入小皮箱內。
「你在說什麼呀!這間公寓整晚都如此,那是對面的紅色廣告燈映射過來的。」
當柿本人麿看到有人躺在波濤洶湧之河岸邊的荒石上時,他不由得吟出了這首詩。如果知道他家在那裡的話,我就會往他家一行,告知他的家人。如果他的妻子知道他的不幸後,可能會急忙跑來,但她可能不知道如何到這裡來,而心裡正不踏實地望其早歸。
「不會有問題的,我雖嘴裡這麼說,但絕對不會做得太過分,而且,如果要給伯母一耳光的話,那麼,很多人也應該受我一耳光,像他的媳婦,我真想踹她一腳。我想,她這個傢伙在伯父生病的時候,也一定沒有好好照顧他——可惡!真想除掉她們。」

賈賈略顯慌張地說:
司機這一次很小心地說,以免又被更正。
「這個壽司真好吃!」
「妳從那裡取來的呢?」
「危險哦!不可以,乖乖地留在那裡吧!」
「怎麼了?」
「賈賈、賈賈。」
「這個司機還不錯嗎?」
「白天也許可以,不過,晚上最好還是給她穿上。」
「說的是。」
「要出發囉!」
東部美女,
「嗯!大概是吧!」
這個日本東部的少女說。
「不是已經天黑了嗎?」
「不是只有一個人嗎?」
鏡史郎自車窗遠眺據說是筑波山的那一座山,而心裡則抑制著不斷浮現的感慨,他想,現在雖然正一刻刻地接近日本東部少女的故鄉筑波山,但在暮色吞沒山形之前,仍有一點時間。藉著黃昏漸暗的光線,車子時高時低地行駛於顛簸不平的道路上。
鏡史郎在房間裡一字不漏地傾聽,心想,魔鬼終於把囚禁他的想法灌輸給仁一。別開玩笑!於是他自覺到他自己怎甘如此淪落為一名囚犯呢?
「那邊轉彎處有一家牛奶店。」
鏡史郎於是給她一張鈔票,她說:
鏡史郎說。車仍奔馳於魔鬼的吼叫聲中。
鏡史郎上了二樓換好西裝,便把小皮箱帶下樓,匆匆忙忙地為小百合作旅行的準備。因為不知道小百合的衣服擺在那裡,所以多花了一點時間,不過一旦找到後,事情就簡單了許多。他把小百合目前所需要的行李都裝進小皮箱內,不一會兒的工夫,小皮箱就塞滿了,於是他想再帶個箱子多裝一點東西,但一想到還要抱最重要的小百合,他就放棄了帶二個箱子的念頭。
「對!我請她今晚將屋子騰給我們住。棉被已吩咐棉被店送來,飯菜也叫餐廳送來了,剛才都已經吩咐過了。」
「現在的天氣變得暖和多了。」
她以沉靜的語調說。
鏡史郎讚美著說。
「當然是親伯父!」
沒錯!正是外套。那個女孩子接過鏡史郎給的外套後,很靈巧地幫熟睡中的小百合穿上,然後說:
司機恭敬地鞠了個躬後,就離開房間了。
「我剛才也想不出那是什麼意思,不過,我想她大概是在叫我吧!好像是吧!」
「不會的。」
「今天到底走了幾里路呢?」
「明天幾點出發呢?」
「妳說的伯父,是妳的親伯父嗎?」
鏡史郎躺在草蓆上聽著他們二人的談話。剛才司機所謂雲雀的叫聲,現在仍聽得見。
「你要坐幾點的火車呢?我幫你抱過去。」
鏡史郎也認為如此,他記得出門前曾把奶瓶放入皮箱中,於是他把皮箱中的奶瓶拿出來。此刻,她又說了:
仁一總是說同樣的話,而且只要一看到枕邊有報紙,他便不懷好意地把報紙帶走。其實,鏡史郎並不是為了閱報而取來報紙的,他根本不會去看那樣的東西,因為報上所刊的,都是些殺人、詐欺、交通事故、火車的翻覆計劃、綁架、轟炸、示威遊行、人口失蹤等離奇事件,那是魔鬼一邊得意、一邊竊笑著的報導,想必他們此時正奏著凱歌歌頌這一切吧!現在的人們,對於他們生活的世界,不管發生多少件這樣的事,都不深以為奇,甚至習以為常。這不正就是魔鬼們的勝利嗎?
鏡史郎問。
「那個蛋不硬吧!」
賈賈把小百合移到鏡史郎的座位後,又說:
若知其家,吾將行而告之,若其妻知之,必前來詢問,但,他可知否此行,而愛妻、家人正倚門戀著他、想著他。
「已睡了大約一小時了。等她睡醒後,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停車,我來餵她吃奶。」
老伯的稱呼不知自何時起已改成爺爺了。鏡史郎沒有去洗澡,因為他怕一旦去洗澡,小百合可能因此而失蹤,所以決定不洗澡。她從皮箱中取出小百合的睡衣後,就把小百合撲滿痱子粉的粉白身子,用睡衣包裹起來。
「是腳腳嗎?原來如此!腳腳也和手手一樣,很漂亮啊!」
「……對呀!小百合非常特別,她又乖又聰明,還很懂事呢——我真想把她佔為己有。」
這也是鏡史郎突然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車子開不久後,就在看得見不忍池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麼,我幫你拿牛奶來。」
司機已經把車門開著在樓下等,而且小百合坐的位子上也已鋪上毛毯。
這才讓鏡史郎進入屋內,當鏡史郎照著她所說的話進入屋子後,房屋的主人就出去了。
阿青因放心不下小百合,而顯得有些猶豫地說:
車子一會兒進入村莊,一會兒離開村莊,一會兒進入田園,一會兒又離開田園,時而沿著河川,時而遠離河川,在關東平原漫無目的地行駛著。司機自己對於是否開向目的地的方向,抑或是往反方向進行,亦不是非常清楚。
司機手持著果汁杯傾耳凝聽,經他這麼一說才發現,沒錯,天空的確有鳥叫聲。而且聽似雲雀的叫聲,不過,鏡史郎想,這季節對雲雀來說稍嫌早了一些,但不管如何,能夠不聽到魔鬼的叫聲反而聽到鳥鳴聲,倒也是件頗好的事。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她現在已經不需要尿布了。」
「對!」
話都還沒有說完,她就發出健康的鼾聲睡著了。看來,需要充分睡眠的不僅只有小百合一人,這個日本東部的女孩,今晚晚上大概也是睡眠不足吧!鏡史郎想。
賈賈抱著小百合走向前院,但不經由正屋而斜過前院走進倉庫,鏡史郎和司機則尾隨於後。正屋的紙門半開,燈火通明,裡頭或站或坐著許多男男女女。
任何事情一經她處理,無不周到、順利。
鏡史郎叮嚀地說。
「不必擔心,她會另外找地方住的,她現在也和我一樣沒有工作。而且,連一個蹦子兒都沒有,所以,是我們幫她付房租。因此,大可堂而皇之地住下來。」
「好吧!」
「是枕頭,是為小百合睡覺用準備的。」
他唯一能保證的是,他絕對不會發生任何交通事故。因為自他開車二十多年來,從不曾發生事故,所以,現在的情形亦難想像會發生車禍。而且,他寧願走稍微迂迴的小路,也不願走卡車疾駛的大馬路。此外,主僕三人的客人亦不趕路,因此,負責開車的他,亦不急著早一點抵達目的地。
鏡史郎再度發出讚嘆聲。
「今天晚上除了你們之外,沒有人會來。不過,明天晚上就有很多人從遠方而來。」
少女把小提箱放在鏡史郎的腳邊,然後坐下來。當時,她突然注意到他懷中的小孩說:
「是不是肚子餓了呢?」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我們並非一整天都搭車,所以,你也有時間休息的。至於剛才我們說的報酬,你還滿意吧!」
「是呀!」
鏡史郎從床上起來,一看到小百合仍睡在角落邊的床鋪上,他又安心地躺下來了。同時,他也看到照顧他們的那個女孩子,真如她自己所說的,只鋪著一條毯子,然後綣曲著身子,抱著小百合床鋪的一根支腳睡覺,那模樣,猶如一頭獅子以自己的身子盡全力地保護這小床鋪。但是小百合和她都忽視了魔鬼的吼叫聲,而進入甜甜的夢鄉中。
「要不要看吱吱呢?小鳥正吱吱地叫著呢!」
——啊!自己所教過的學生,也大半死於戰場。
「你要到很多地方旅行嗎?」
「為了要尋找這世界上最靜、最美的地方,非得到處旅行不可。」
她不知道又跑到那裡去了,但這一次,還是不到二、三分鐘,她就帶著一個少年回來了。
「真是太辛苦了。」
鏡史郎把小百合抱下車、小皮箱提出去後,付了車費,然後讓小百合走到附近的長椅上,把小皮箱放在一旁,和她並坐於椅子上。但不久後,小百合開始吵鬧,所以,鏡史郎只好抱她。現在離櫻花開花期雖還有一段時間,但不知是否為了賞花做準備,池畔已結有一段繩索並繫上燈泡,或許準備在燈泡外再裝上燈籠吧!
鏡史郎說著伸出雙手想抱起小百合,小百合本願讓他抱,但立刻又改變心意說:
鏡史郎躺在草蓆上,覺得非常舒服,而且感到一股睏意。小鳥的叫聲以及賈賈和小百合的聲音,都逐漸遠離了。當他正想打盹時,聽見女孩說:
鏡史郎去年到大阪去時,從計程車上看到一位年輕人在鬧區被一輛卡車撞倒而躺在路旁,路人遠遠地圍繞著他,卻沒有一個人走上前。這些駐足圍觀的人還算富同情心,大部分的人連看都不看這個不幸的年輕人一眼就避開了。
鏡史郎把已塞滿物品的小皮箱挪出一部分東西,另外再放入小百合的圖畫書和玩偶。積木因體積過大,所以雖然遺憾,也不得不割愛,只有在旅途中,再買新的給她。氧化鋅橄欖油、客廳茶具櫃內的罐裝餅乾也都放入了,小帽子、小鞋子也已放進去了,不過,看到小鞋子就聯想到襪子,所以又多花了一點時間尋找襪子。
「節哀!節哀!」
「看起來,賈賈好像比較好。」
去吧!鏡史郎忍耐了多次,想把心中的這句話大喊出來。不過,到了三點半,信子也總算出門了。
「什麼時候開始睡的呢?」
從司m.hetubook.com.com機所說的話推測,這次旅行似乎已具備遠大的計劃。
終於要啟程了。鏡史郎和小百合坐在後座,而那個女孩則坐在司機旁邊。車行不久後,她說:
「爺爺,您也去洗澡吧!」
鏡史郎說。
「乖一點哦!快到了。」
「真可憐!看她冷得嘴唇都發紫了。你在幹什麼?快一點。」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
「請下車吧!」
「一個蹦子兒都沒有是什麼意思啊?」
「不,腳也很漂亮。」
鏡史郎走到後門後停了下來。因為出乎意料地,他在那裡發現了抱著小百合的賈賈。
說完後就又盯著小百合的臉看。鏡史郎走出房間,到走廊盡頭的洗臉臺洗臉,由於看到鬍子已長了,所以順便刮一刮鬍子。
然後她又說:
「八千元,五千元是房租,其餘三千元是雜費。」
「想吧!」
「今年的櫻花似乎比往年開得早。不過,鄉下也許會比東京晚些,但不管如何,我想,我們一定可以在我們要去的地方賞花。」
「這個麼!先開到上野去吧!」
「她的手實在漂亮得不得了呀!」
「找我呀!他非常熱衷我呢——那個人其實蠻不錯的,可是我討厭他的母親,甚至還和他母親大吵過——再見吧!東少爺。」
「請坐。」
「盡量吃,請別客氣!」
此時,另外一個中年女人,端著放有茶杯的茶盤來了。
「今天晚上,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會住這裡吧!」
「喂!不行哪!」
「那件紅色的比較合適。」
「聽說浴室在樓下,不過,因為小百合要洗澡,所以,我已經要他們把用過的水放掉,重燒乾淨的洗澡水。」
「小百合拜託您一下。」
「原來如此。從筑波山山麓來的,必然覺得東京像個惡魔的巢穴。妳何時離開故鄉的呢?」
「是呀!似乎在迎接您呢!」
「沒錯。」
「小百合也哭了嗎?」
司機突然興起讓小百合看看這一片景色的念頭,但一看到小百合的熟睡狀,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而且,這種情形不止一次,當水鳥棲於沼澤,車子將越過河流上的大鐵橋時,以及春夜泛著白光的天空浮現皎潔的月亮時,他都有喚醒小百合的衝動,好讓這位具備高貴血統、高尚又聰明的二歲四個月的女孩,欣賞這一片美景,且頗以忠僕的使命自任。司機不知自何時起,受到這一群人中不可思議的氣氛感染,也牽扯於其中,立場變得為了小百合公主而不存任何私心。甚至認為侍候小百合,是他的生之使命。
「真可愛!我家裡也有和她年紀相仿的孩子。」
車子仍繼續奔馳著,途中賈賈不時指引司機正確的方向,並說,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好像從相反方向繞著筑波山,司機則回答說,是嗎?賈賈又說,從東京到這裡並不需要花這麼多時間,司機則又回答,是呀!雖然這是他們的談話內容,但車子仍往目的地駛近。
賈賈抱起小百合,向司機說:
「妳要在那裡睡覺呢?」
她雖說要幫忙抱,但也不能這麼簡單隨便地就讓她抱。鏡史郎曾仔細注意對方的臉,她雖然是個女孩子,但頭髮卻剪得像男孩子一樣短,像極了相撲選手的隨從們。同時,他也注意到在她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有香菸,而她抽菸的模樣雖然輕浮,但也多少流露出一點女人味。
他頓時覺得小百合有驚人的智慧。
勿炬興味的原野,
女孩子嘴裡雖這麼說,但仍以毛巾擦拭小百合沾有飯粒的手,然後就抱起她說:
「別開玩笑!是我的么子。由於家中還有小孩,所以,我絕不亂開車,有些客人要我開快車,但對於那樣的客人,我只有請他們下車。」
「我怎麼會做壞事呢!在這種地方徘徊,即使不做壞事警察也會抓的。」
賈賈沒有回答,只是僵硬著身子坐在一旁,就在她肩膀抖動的同時,嗚咽聲也發自她口中。小百合也許比任何人都更早覺察到事態,纏住賈賈的腿說:
「我想不會有問題。」
他並不急著找合作者,但是,他知道這世界上將會有一、二位未受魔毒侵犯,仍保有清純靈魂的人與之會合,在彼地,他們將會明瞭何者為美、何者為汙穢,而且將不會有搽著庸俗而華麗的口紅、刺青般的藍眼影的女孩子,即使沒有化妝,大家仍散發出無比的美感;同時,也沒有徹夜喝酒、跳舞、演奏樂器的年輕人,但大家仍能充分地享受快樂;再者,也沒有死要錢的人,即使有,也沒有騙人斂財的邪惡念頭;年輕人將有真正的愛情,不再需要虛情假意;當有人不幸離世,大家所流露的是真正的悲傷;當有嬰兒出世時,大家為之感到生命的喜悅。為了完成這樣的淨土,必須先懂得如何分辨魔鬼們的叫聲。
房間在二樓,當她敲門後,又有一位像極了彥根屏風裡的紅唇少女出現,她們兩人不知在一旁耳語些什麼,不久後才說:
「就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才跑到這裡來想,不過,我還沒有想到。」
經她這麼一說,鏡史郎這才覺察到雖然已幫她穿了毛線衣,但再幫她加件衣服比較好,於是,鏡史郎抱著小百合,以一隻手伸向腳邊的小皮箱。
「對!」
車子停在離小部落不遠的一個小神社用地後,司機先下車,打開車門讓鏡史郎下車。小百合也穿著小鞋步下車子,穩穩實實地站在地面上,隨後則到處走來走去。
「真是不幸!請節哀順變,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總之,請節哀。」
話未說完,另一個人接著說:
晒布的
「爺爺,您真是窮操心。」
「她在睡覺啊!她的臉蛋真好看,像極了神。」
「啊!你也知道嗎?」
「我去請人送飯來。我想,這時候會有很豐盛的飯菜,因為附近的女人都群集在這裡做飯。」
賈賈站了起來。
小百合在鏡史郎懷中突然大聲叫喊。
鏡史郎本想先說出目的地,但一聽到賈賈對小百合所說的話,心想,把一切都託給她應該沒問題,而且她出生於筑波山山麓,對於關東平原的地理形勢一定比自己清楚。
然後又說:
「什麼樣的傢伙?」
「明天我們晚一點出發,因為小百合今天晚上情緒很亢奮,不時地醒來,明天讓她睡眠充足一點再出發。」
——明天來吧!已經決定明天送他入院。我一個人告訴他的話,我想他不會答應,所以你也來幫我勸他吧!而且,他比較信任你,所以,由你告訴他,他比較會答應。下午五點如何?嗯!就五點,我也會在五點之前趕回來。
為了要讓她放心,鏡史郎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疊鈔票給她看。她說:
「是。」
鏡史郎怎麼會看這樣的報紙呢?事實上,他取來報紙並非為了閱讀,而是想用來折紙鶴,送給小百合罷了。鶴像一陣風似地飛舞至小百合處,而且一隻一隻地舞動著降落,使得整個房間像極了一片長滿蘆葦的淺灘,最重要的是,小百合喜歡鶴姿之美,而且會為鶴鳴感動。若浦潮滿時,海浪拍打著蘆葦,而鶴鳴響透雲霄。
「對!我已經厭倦東京了,希望能到鄉下去,舒舒服服地躺在開滿紫雲英或是紫花地丁的草原上,好好睡他一覺。」
「別胡說!」
「昨天早上,我伯父去世了。」
鏡史郎感到非常滿意,因為那是許多東歌、及邊防軍的詩所孕育的地方。此時,賈賈說:
她吩咐那個少年提小皮箱。於是她就抱著小百合、那個少年提著小皮箱,鏡史郎則跟在他們二人後面走。
「她說的賈賈是什麼意思?」
鏡史郎每天都若無其事地找尋逃脫的機會,就連西裝都已經準備好吊在房間的牆壁上,西裝裡面的口袋裡還放著原本要借給大舅子的那一筆錢,皮箱也備置角落邊,裡面不再是空無一物,反倒要把小百合需要的所有東西都放進去,內衣褲、洋裝、毛線衣不說,連糖果、圖畫書、積木、玩偶等也必須放進去,至於奶瓶,如今是不太需要了。但他想,如果能帶還是帶著吧!尿布現在也非必要了,但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帶了一組。
聽他說話的語調,像是位誠實的鄉下人。女孩又替他說明:
「好吧!」
「嗯!沒關係。事實上,不想也無所謂——至少我已經決定離開東京了。」
說完後,好像又想起什麼似地說:
她吆喝一聲,就把小百合小小的身子抱到床鋪上。然後,拿起不知何時準備好的,裝有三分之一杯橘子汁的玻璃杯說:
「現在已經是春天了。上野的櫻花一定開了大半。」
「賈賈。」
「正如剛才妳所說的,小百合也很想到開滿紫花地丁的原野去。」
不久,等大家都上車後,車子就出發了。在離神社不遠處,路延伸於菜田之中,而且逐漸有遠離魔鬼橫行的都市之感。
賈賈失禮地說。
鏡史郎謹慎地說。
在這段自己都不清楚的時間內,盤旋在鏡史郎腦中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如何趁家人不注意時,帶小百合逃脫這個囚房。說起來,能夠一個人逃離這裡,已是件困難的事,何況現在還要帶著幼小的小百合更是談何容易!
那女人站起來走開。
這是一通頗不尋常的電話,聽起來,仁一很明顯地是打給禮二。
「多少錢?」
「哪裡,多著呢!我工作處的男孩子都熱衷於我,不僅如此,有的還為我吵架,甚至還動刀子。男人啊!真討厭——我真想到沒有男人的地方去。」
「喝了這個,就要睡覺了唷!」
鏡史郎也贊成她所說的話,而且認為她是一個頗有前途的女孩子,如果能加以善導的話,她一定可以成為一名很好的合作者,也能培養出與魔鬼戰鬥的勇氣和信念。不,也許她已經具備這些條件了。
把襪子放入小皮箱的時候,小百合突然醒了,就在她快要哭出來的那一剎那,鏡史郎馬上跑過去將她抱起。同時,他看了看手錶,發現時間已過了四點,於是他想起每天四點的時候,信子都會沖牛奶給她喝。所以,他馬上把小百合放下,跑到廚房取出冰箱的奶瓶,但想了想,好像必須先將牛奶煮沸才能喝。
「上野。」
因為一聽到信子這麼說,所以,鏡史郎停下本來想下樓梯的腳,不得已又走回房間。悲傷也因此在他的心中長期地擴散。縱使小百合的笑臉和自身的危險可以忘得了,但剛才小百合撐直身體的模樣,卻永遠不會從他的眼中消失。
小百合拼命地想掙脫鏡史郎的手。
「睡著了嗎?」
現在所旅遊的便是這個日本東部的原野,這一帶的原野是否已付之一炬了呢?
這是萬葉詩人所吟的詩。詩中意指妻子兒女倚門而望,但這個不幸的人卻倒在這裡,當場死亡。
「是不是回家鄉呢?」
應該避免住旅館。
「我已經告訴他,您是一位顯貴的官人,正微服旅行中。」這個女孩不僅以這番話告訴司機,說不定她也真的認為是如此。
死者,在人們的悲悼聲中被送至原野,正如一個和-圖-書人出生時,獨自地處於彼處,人們也在彼處和死者告別,然後,帶著悲傷的心情離去。天晦風舞,群鳥飛降而下,啄食屍體。
「喂!可不行哪!」

鏡史郎說完後,小百合抬頭看著他的臉,但隨即低頭凝視地面,並隨著這小生物的移動而微微移動自己的身體。
司機含糊地說,其實,問他何處他也實在答不上來。
司機說。
「卻不曾看到任何人哭泣,就像是慶典一般。待會兒,大家將一起飲酒,開始熱鬧起來。」
「多少錢。」
「到了,看得到燈火嗎?那就是我伯父家。」
「好的。」
「做什麼呢?」
「不管好不好,也只好如此了,因為村莊內並沒有任何旅館。」
她說:
不久後,司機手裡提著水桶,而女孩則拿著草蓆回來,她在一棵樹下鋪好草蓆坐在上面,並把小百合帶過去,以水桶的水替她洗臉及手腳。
鏡史郎腦海裡浮現出數張他所教過卻死於沙場的學生之臉龐。張張都是八、九歲或十一、二歲稚嫩的臉龐。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發自內心深處的喜悅。
「什麼都做,像小公司的小妹、巴士的車掌小姐,不過,我很快就辭職了。還有鋼珠店、超級市場、雜貨店等,最後是目前的餐廳,但是,我剛剛也已離開了。」
鏡史郎說。
「錢是有的!錢是有的!不過不能住旅館。」
司機回答說。
「我想到安靜的地方去,到一處能讓這個孩子安心睡覺的平靜地方,一處有真正夜晚的地方,我就是為了找尋那樣的地方才出來的。」
「你究竟是要去搭火車呢?還是剛從火車下來的呢?」
「冷毛巾。不是要常替小百合擦臉的嗎?」
「是腳腳呀!」
「不用擔心,包在我身上,我比老伯您更有經驗。」
「要去哪裡呢?」
「現在,我們要一路開到我伯父家去,雖然抵達時天色已暗,但我想不會太晚。」
「請進。」
「啊!好可愛的小孩。」
「不必了!讓我抱抱她吧!如此一來,警察也不會來找我。」
司機說。
「不,不過也快睡著了,請您稍微抱一下,我到正屋拿糖給小百合吃。」
「妳為什麼不固定下來呢?」
「我正在考慮要去那裡。」
「這個嘛!」
「我真想再見伯父一面。他一向都那麼關心我,我還想讓他看看小百合高興一下。」
而且,在他和小百合尚未找到長久的居地之前,不斷地有刺客在跟蹤他們。因此,往後的日子,將是一場場和刺客及追蹤者的奮戰。不!和他們的奮戰早已展開,處處必須小心謹慎。
鳥葬。鳥葬亦可。學者們將未開化民族埋葬死者的鳥葬法公諸於世。而不論其開化與否,他們的葬法亦不失對死者的悲傷。
小百合自剛才起起臥臥後,現在已完全清醒而坐在賈賈的膝上,顯得非常有精神。
「請等一下。」
鏡史郎頗有身為地方官的感覺。無視於司機和鏡史郎的交談,賈賈仍保持靜默,之後才說:
「你看,已經睡著了。」
那個女孩開始剝白煮蛋的殼。
「你想從上野到那裡去呢?」
鏡史郎打開小皮箱,他必須趕快拿出毛線衣,然後搶回小百合,當他正取出衣服時,身旁的女孩子說:
賈賈一直沒有回來。於是,鏡史郎步出倉庫,到正屋附近一帶,在旁邊種著的植物間探視正屋內。正屋由二間房間打通成一大廳,正面則設有一祭壇,而以祭壇為中心,左右二邊各擺著餐几,許多男女已端坐其間。的確,正如那個女人所言,若是沒有中央的祭壇,那酒宴熱鬧得一點都不像葬禮。
儘管樓下不時傳來小百合的哭泣聲,鏡史郎還是抑制住想馬上跑過去的念頭,因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這種痛苦非強忍著不可。只有一次,鏡史郎打破了這個禁例,那是因為聽到信子的聲音說:
「這裡究竟是那裡?」
鏡史郎說完後,那個女孩又說:
她把一切都處理得非常俐落。小百合津津有味地喝完了黃色的果汁後,如同被她的暗示催眠似地,不一會兒工夫就輕輕地發出鼾聲。鏡史郎也仰臥在棉被上,此時,疲憊之感向他襲擊而來。
但你卻已返歸自然。
「如果看到安靜的神舍,我們就在那裡休息一下。」
吃完飯後,鏡史郎用的棉被和小百合用的床鋪都已送來,而且床鋪上的毛毯套也都已洗淨待用。鏡史郎注意到她沒有棉被而問她:
「哦!是山麓上的獨戶式房屋呀!」
「全村的人都忙碌著。」
「那是什麼?」
「啊!有鳥,我讓妳看看。」
說著說著,走到小鳥棲息著的樹下去。鏡史郎看著二人走過,只是在一旁一個接一個地吃著壽司。
「有點累了。」
「這是大鈔吔!有沒有小鈔呢?」
鏡史郎被帶到離寬大馬路不遠處的一棟不怎麼好的二層樓公寓,那個少年把小皮箱提到那裡就回去了。
女孩乾淨俐落和勤勉的做事態度,看在鏡史郎眼裡頗覺欣慰;她真算得上是一位好乾淨且深情的東部美女。司機又去提了一桶水,當他提著水回來時,女孩說:
坐火車呢?住旅館呢?抑或是徹夜乘車呢?鏡史郎至今仍未拿定主意,也未決定目的地,就連今天晚上該怎麼辦他都不知道。但是,必要時,應該是一瞬間就能決定,不過,這種事並不是光想就能決定的。在這個魔鬼壓制下的世界,人的計劃沒有任何力量,就連選左、選右的判斷力也都被剝奪了,便何況保護生命的最重要方法,人又如何能知曉呢?
「那是什麼?」
「螞蟻。」
到了半夜,鏡史郎睡醒了,就在他睡醒的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現在躺著的房子正被魔鬼們激烈的大叫聲包圍著,而且層層包圍,每當一陣大叫聲疾駛而過,房子便跟著發出搖晃聲。
她說話時,淚流滿面旦聲音嗚咽,隨著這一句話,開始公然放棄掩飾,悲傷欲絕地放聲大哭,小百合則緊緊地抱住哭泣中的賈賈。
「真是太費周章了,其實不必通知的。」
聽她這麼說,鏡史郎也沒有把握。
「現在,跟爺爺一起去街街吧!」
「妳剛才說想離開東京,那麼,想不想和我們一起去旅行呢?我們到開滿紫花地丁、馬醉木的鄉下去,或者到北陸的海岸去,甚至也可以到大和山中一行。」
鏡史郎繞過正屋,走向後門。毫無寒意的春風正柔和地吹撫著臉頰。不知道是不是月亮已經出現,這一帶比剛才開車時所經過的路亮得多了。而且,春夜獨特的白光正淡淡地籠罩著這一帶。
「到上野火車站嗎?」
然後又說:
賈賈將小百合抱走之前,仍不忘稱讚她。
「今天晚上,就住在我朋友的公寓吧!你剛才不是說不願意住旅館的嗎?既然不願意住,就別去旅館了。我讓他們為您準備比高級旅館更好的服務和飯菜,更讓他們為您燒洗澡水。而且也有小百合專用的床鋪,我們走吧!」
「真抱歉,不曾好好打掃乾淨,不適之處,請多包涵!」
「大概在離我的家鄉十里處。從那裡也能清楚地看到筑波山,我先告訴你,那是個非常偏僻的鄉下唷!不過,那邊的田埂裡卻開遍了紫花地丁和紫雲英哦!所以,我想先到那裡一下。」
「正屋那邊非常忙碌,所以,妳就留在這裡招待他們吧!因為是葬禮中的飯菜,所以,可能不太合你們的口味,不過,請儘量到廚房取用。」
「啊!好像要尿尿了,糟糕!糟糕。」
「這就是她和普通小孩子不同的地方呀!」
「小百合呢?」
鏡史郎沒有回答,於是她又接著問:
「賈賈。」
「是的,她是住在這村莊的伯母,為人非常吝嗇,我最討厭她了,她現在正為能分到遺產而竊喜不已呢!」
「原來妳在這裡。」
「六十歲和八十歲差很多啊!」
「不是獨戶式房屋。大約有五戶農家相隔並列著。但是,我伯父家是最大的一戶,還有倉庫呢!」
「啊!那不就是筑波山。」
鏡史郎坐得端正,低垂著頭,向她致上簡短的弔唁詞。此時,司機也開口:
然後又說:
鏡史郎望著肩膀抖動卻努力抑制著嗚咽的賈賈問:
車子就停在可以看得見那家竹籬笆的地方。
「不!是那件,那是外套吧!」
此刻,鏡史郎看到小百合的臉漸呈愉悅地笑著,同時,她正試著把抓著樓梯的手放開,然後把身子撐直,在鏡史郎感到危險的同時,他只聽到小百合跌落的聲音,以及她所發出的哭泣聲。
「是的,她會去叫管理的老太太準備,而且也會把小百合要用的床鋪搬來。」
她說。鏡史郎拒絕了,於是她又說:
「哦!」
鏡史郎的心底浮現出一首東歌。筑波嶺是否已下雪?不,可愛的人兒是否正在晒布?——這首詩的釋義是,筑波嶺是不是已經在下雪了呢?不,會不會是可愛的姑娘在晒布呢?眼前這位姑娘如果也晒布,那麼就沒有任何問題,但問題是她卻離家出走。
此處人潮擁擠,而且人聲不停地流連於這池畔。鏡史郎突然感到懷中的小百合變得重了,原來小百合不知何時已睡著了。於是,鏡史郎靜坐在這不忍池畔的長椅上,想像自己今後該何去何從。
「是半生熟的。」
「哦!」
「啊!小百合。」
於是,車子停下來讓鏡史郎坐在司機旁,女孩移到後座。小百合一旦讓賈賈抱著就顯得乖多了。
鏡史郎和小百合坐入後座後,那個女孩也把很多東西裝入車內。
「這年紀正是不容易照顧的時候。」
「抱著嬰兒不能想啊!」
「待會兒再向你說明,都是一些必需品。啊!對了,先告訴你一聲,錢我都用光了,我真是糟糕,看到什麼就想買下來!」
鏡史郎從口袋裡取出一疊鈔票後,她就從其中抽出一張一萬元面額的鈔票下樓,不久,帶著二張一千元的鈔票回來了。
我們必須以悲傷和慟哭送走死者,這便是死亡原本的面目。失去了悲悼死者之心的人,又如何歌誦生命的誕生呢?因為輕取於死亦即輕取於生。而且,大概沒有其他時候的人比現在的人更輕生吧!人對於自己的生命、他人的生命都視若塵土,當然容易自殺,也容易殺傷別人。
賈賈說。一聲嘿咻,她把小百合放下,讓她開始喝牛奶瓶裡的牛奶。
然後,她又對司機說:
鏡史郎說著時,女孩說:
鏡史郎突然舉起手,招來一輛空計程車,他先把小皮箱放入車內,再把小百合抱入,最後自己才上車。
寶寶這個說法,在鏡史郎耳中,帶有純樸感。
鏡史郎和司機坐在葬禮豐盛的飯菜前,等待賈賈的歸來。
「開玩笑的啦!請不必擔心。」
日已西落在那平原的盡頭,而這一望無際的平原及平原盡頭的工廠建築物,以及散佈著茂密林野的聚落,都被夕陽渲染得一片暈紅。
「好久不見。」和_圖_書
鏡史郎說完後,賈賈又說:
「好像是。」
「什麼都不做,我剛剛和貪婪的老闆娘吵了一架後,就離開店鋪了。」
「現在究竟是幾點了呢?」
那個女人離去後,鏡史郎坐了下來。因為整天都坐在車內搖晃,所以,能坐在榻榻米上,頗感舒服。司機坐下來。賈賈和小百合也坐下來了。
「那麼,你把車整理一下,到樓下等吧!」
「那家店賣的又便宜又好吃。」
這殘酷嗎?才不是呢!死本來就是讓鳥啄食肉體遺下骨骸,而遺骸又受風雨侵蝕後消失,這般令人悲痛欲絕的事啊!未開化的民族完全了解死的真諦,而且根本沒有極樂世界、往生的想法,也沒有放棄、無所謂的態度,他們只是因為悲傷而悲慟。
「請稍等一會兒。」
然後她又說:
「雖然都是小孩子,但我想,小孩子實在有所差別。像你家的小鬼是小孩子,小百合也是小孩子。」
「我家也有這麼點大的妹妹,不過已經長大了,當年,我離家出走時,她也只不過這麼點大。我對任何人都想向他們潑汽油、燒死他們,但唯獨對可愛的她,我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她也很喜歡我,一看到我便纏住我,到了晚上便吵著要跟我睡,就連上廁所也要我帶她去。她既不懷惡意亦不說謊,也不會偷別人的東西。只有她,才是正常的小孩——她還有一對很漂亮的眼睛。」
如果真是一年前,那麼這一年來將不至於受魔鬼們的蠱毒甚深吧!而且,她也明瞭幼兒之美,也有對幼兒的愛心,甚至也未失落替小百合要牛奶的親切心腸,此外,她注意到東京是惡魔們的巢穴。
「雖然無法確知這裡是那一帶,不過,快到了。」
不論賈賈和司機的談話內容為何,鏡史郎只是一直抑制內心的感慨,而且,身處於日本東部旅途中的想法,使得他變得沉默寡言且略顯悲意。
鏡史郎說。
鏡史郎以為賈賈會馬上回來,所以在倉庫前等候,但等了很久,仍不見她們二人。
小百合正熟睡著。現在,鏡史郎知道,從世田谷的家中逃出來的他們,必須再度逃出這東京的街頭,而且必須趁魔鬼們不注意時,巧妙地完成這項行動。
「什麼名字呢?」
語氣中多少帶點感慨。
「別說那種傻話,今天晚上是葬禮後的第一個夜晚。」
「不是有很多地方嗎?」
「妳離家出走啊?」
說著,就把小百合交給鏡史郎。鏡史郎覺得一整天被賈賈帶走的重要東西,現在又回到他身邊了。
「是這條路嗎?」
「老伯,我可以坐這裡嗎?」
「油菜花已經開了。」
「什麼!看得見筑波。」
「他幾歲了呢?」
她決定和鏡史郎同行後,表情突然變得很有生氣地說:
「賈賈!賈賈!」
第二天早上鏡史郎睡醒時,小百合和那個女孩子已經起來了,那個女孩以麵包片泡牛乳餵小百合,而小百合則一邊看著放在腳上的圖畫書一邊嚼食,一旦麵包吃完了,她便會開口說:
摯愛的妻兒皆望你而歸,
她若有所察,而無禮地問道:
「嗯!」
鏡史郎聽到背後的賈賈這麼說,但並不理睬。因為現在,值得思考的事一一浮現。
「您洗險吧!小百合早已經洗過了。」
賈賈說時,夜幕已完全籠罩了。車子在田園中的一條小徑上,正往小丘陵山麓的燈火駛近。
那個女孩子把小百合交給鏡史郎後,就立刻離開長椅走了。但是,不到二、三分鐘,她帶著一瓶牛奶回來了。
「麵包吃夠了哦!現在給妳吃蛋蛋。」
「我幫你抱。」女孩說。
「妳的名字叫做賈賈嗎?」
那是個小而荒蕪的神社,卻仍有供膜拜者膜拜的石板路,道路兩旁還種著孢樹及科樹之類的樹。
「奇怪!請在這裡停一下。」
信子一出門後,鏡史郎就馬上下樓。
「這個時候你在這樣的地方,究竟想到那裡去呢?」
「嗯!」
「是的。她從剛才起,就和我一起哭了。」
「到不忍池讓我下車吧!」
「去旅館就有地方住了,不過,沒有錢是不行的。」
鏡史郎的心情自亢奮轉為平靜後,環視四周,注意到凡事皆未開始。不過,他明瞭擁有實美的心者,只有小百合一人,也只有小百合才是這廣大的天地中,自己唯一的合作者。無論如何,就是今天,一定要和小百合一起逃離這裡。
鏡史郎仍注視著問她:
「啊!爺爺,您另當別論啊!」
她說了頗嚴重的事。
「沒關係嗎?」
此時,司機也說了:
「不可以打架哦!」
「二歲四個月,也許已經五個月了。」
鏡史郎手中的小百合又被她搶走了。之後,她讓小百合直接從奶瓶口吸吮牛奶,看她這麼做,鏡史郎覺得她應該是個伶俐的女孩子。看著小百合津津有味地吸吮著牛奶,鏡史郎也覺得肚子餓,心想,該是吃晚餐的時間了,而且,只讓小百合喝牛奶是不會飽的。
「爺爺,您是另當別論啊!如果爺爺過了六十歲,伯父就是八十歲左右了,他比您可老得多呢!」
「她靜靜地、乖乖地喝牛奶。」
「這件嗎?」
「這個寶寶幾歲了呢?」
「就是我連一毛錢都沒有啊!」
那一天晚上,一切都如她所說的進行,不知從何處送來了二碗有油炸物的烏龍麵,鏡史郎吃了一碗,她則和小百合合吃一碗,當鏡史郎提及應當叫三碗時,她回答說:
就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緊抱著小百合而強忍著嗚咽。看來,她並不想發出哭聲。
「哦!爺爺!你已經過分地溺愛她了。」
「不可以,不可以上二樓——掉下來我可不管哦!」
聽到他們二人的談話,鏡史郎也醒了,而以近乎離譜的語調說:
「爺爺!您也洗一洗手和臉吧!」
不久後,她在草蓆上打開午餐盒,內有豆皮壽司、果汁、蛋糕、蘋果,還有給小百合喝的牛奶,看到這一切,鏡史郎立刻感到飢腸轆轆,於是,將手伸向食物。
「我去拿茶來。」
「大概是三點左右。」
賈賈突然抱著小百合站起來。
「啊!很快就回來了,乖一點哦!」
賈賈說。看來,小百合真的也和賈賈一起哭過,因為她的面頰是一片潮濕。
「那裡!那裡!如果是年輕死者的葬禮,那麼一定充滿了陰暗的悲傷,但是,這家爺爺那麼長壽,所以,雖然是葬禮……」
「我剛才已經給她換過尿布了。」
「真好!我也希望到那樣的地方去。如惡魔巢穴般的東京,我已厭倦。像夜晚一般的夜晚,是的,我真想在那樣的地方睡覺。」
「我想買些便當、飲料還有水果。」
鏡史郎到處找尋賈賈和小百合,但卻不見她們蹤影,不久後,才看到賈賈手抱著小百合,一手拿著插有桃花的花瓶,出現於房間的一隅。賈賈從宴席中央走向祭壇,在祭壇前將小百合放下,然後,把花瓶放在祭壇上,就坐在那祭壇前,小百合也坐在她身旁,她坐著低頭冥想了一會兒後,便又抱著小百合離去。
女孩說。
「你真是太失禮了哦!我還是有父母命名的哦!」
「現在在做什麼?」
「對,人的出身真的很重要。」
「好像正在準備辦宴席吔!你看,大約有二十位女子正忙著工作呢!」
鏡史郎問,於是她回答說:
「住我伯父家,那是一個農家,雖然比不上旅館,但因為是鄉下,所以早上起床時頗覺清爽。後門則有小河川流不息,我想,小百合也會喜歡的。」
她又向鏡史郎索錢。
仁一和平常一樣,八點就上班了。十點的時候,小金井的阿青來了,接著,是信子出去的時候了,但不知為了什麼,樓下一直傳來信子的聲音。甚至到了一點、二點,信子仍未出門。
不知是否受到小百合的感化,賈賈現在的話已較昨天在不忍池所說的話來得優雅多了。
正如司機所言,車子不久後就駛進沒有柏油路的鄉間小徑之中,使得魔鬼的吼叫聲急速降低,但是,每一次被後面的車輛超過,仍會揚起一陣風沙,充分顯示魔鬼們仍不放棄攻擊,一直在強施手段。
「但還是得找找爺爺。」
聽到賈賈的聲音,鏡史郎於是回過神來。
「我想應該沒問題,不過,還是算了。」
女孩說完,就帶著司機到前面馬路去了。
「沒關係,那麼,找回的錢我就當零用金,先幫你保管,否則,每次都向你要太麻煩了。」
「如果客氣的話,你的體力恐怕不支,因為這是一段頗長的旅途。」
「嗯!」
蘊孕中。
「對不起,我找個適當的地方彎進舊道,但舊道的路況不好,車子也許會稍微搖晃,所以,請大家忍耐一下。」
「嗯!那是古時候的東海道啊!」
「今天已經舉行過葬禮了。」
鏡史郎想。為了矯正人心的紊亂,必先從奪回悲悼死亡的心做起,而且,必須做到以慟哭送走死者,除此之外,不再有任何葬法。對於死亡,應該沒有放棄、無所謂的態度,相反地,只有連悲痛欲絕亦不足以表達的心情。
女孩說。
這位東部女孩的伯父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實不可知,不過,她既然想讓她的伯父在一生中高興一次,鏡史郎也不能拒絕。他自己也有外甥和姪女,但有誰能像賈賈這般表示他們的愛心呢?他們不知為了什麼,對他甚至敬而遠之,不想與他接近。
「可以。」
「妳在東京的這一年,都做些什麼呢?」
「那是當然的囉!因為出身不同嘛!」
「什麼樣的傢伙啊——很多哪!」
好,一切就緒。鏡史郎站在玄關外,不停地揮動手帕擦汗。現在的天氣,已熱得動不動就一身汗。
「向東京告別吧!」
「六十歲吧!也許是七十歲也說不定。」
說著探頭俯視在鏡史郎懷中的小百合的臉。鏡史郎覺得很可疑,但因對方稱讚小百合可愛,所以他想,既然這麼可愛,讓她多看一會兒也無妨。
不久之後,二位附近太太模樣的女人,送來四個人的膳食。
「現在的天氣真好。聽到您正要去旅行啊!不管你們要去那裡,我都可以隨行。」
吃完早飯後,那個女孩對鏡史郎說:
「我有朋友的毛毯,所以不必擔心。」
日本東部少女賈賈說。
車子仍奔馳在鬧區。雖然不知道目的地是那裡,但可確定的是車子正駛離東京,往關東平原的方向。
「因為有很多男孩子追我。」
「也許是。」
「可以下車了嗎?」
道路兩旁的人家,大都有石造的圍牆或竹籬笆,越過這些圍牆或竹籬笆,偶爾可見杏花、山茶花朵朵盛開,此外,還有類似丁香花的花朵也到處盛開。那種感覺真好!尤其在這東京的街頭,也到了春天花開時節。
此時,她抬起頭說:
舊草裡,新草混雜著
「已經夠了——可以說給得太多了,而且,今後的日子還很長,我們不能太浪費。」
說完後,鏡史郎懷中的小百合已被她抱去,速度快得連喊一聲啊的時間都沒有。
「那可以。」
接著又說:
鏡史郎想和_圖_書問個清楚。女孩回答說:
「是的,那就是筑波山。」
鏡史郎無法老老實實地接受她所謂的伯父,而略感可疑。
然後,轉向賈賈說:
小百合也睡醒了,車上突然變得熱絡起來。
那個女孩說。
鏡史郎詢問司機,但馬上將視線移向日本東部少女。
「鄉下葬禮的飯菜可能不合你們口味,不過,請儘量吃,別客氣。」
——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那麼,沒辦法了,我坐後面好了,爺爺,我們換一下位子吧!」
「棉被怎麼辦?」
「好的!公主睡著了嗎?」
太陽斜掛西方天際,若有若無的微弱陽光漫射在柏油路上,鏡史郎就陪著小百合漫步在這陽光大道上,直到十字路才牽起小百合的手,小心謹慎地保護著她,以免被任何車子撞到。不知是否因寒意已減,住宅區後的路上人潮熙攘。
但是,一經司機這麼問,鏡史郎覺得對他還是不能大意。
「她不知道在害怕什麼,突然哭了起來,不過,現在已經快睡著了,雖然她不時地微微張開眼睛看著我,但一確定我抱著她,便又安心地闔上雙眼。」
「他年歲已高,倒也當然——雖然你們不巧碰上這時候,不過,請不要客氣,安心地住下來吧!」
下一次鏡史郎再度睡醒時,她已經懷抱著小百合,口裡哼著搖籃曲漫步於狹窄的房間內。
然後,她又對司機說:
「真好呀!是不是要去玩呢?」
「哦!那很好!」
的確,竹籬笆內有人群聳動且嘈雜的感覺。
賈賈說。但小百合仍想從賈賈懷中溜出,一刻都不能安靜。她對車門的把手感到非常好奇。
她接著又說:
「螞蟻。」
「不行啊!趕快收起來。」
「給我吧!」
此刻,鏡史郎正在考慮該往何處去,至此,他仍未決定去向,但他並非因粗心而未定去向,事實上,他多少有點故意不決定去向,因為他僅是聽到神的聲音就被刺客襲擊。所以,鏡史郎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預先決定目的地,是件多麼危險的事。
賈賈站起來的時候,小百合纏住了她的腳。
「她在睡呢!」
「今天晚上,我感到非常悲慟。」
「小百合,請等一下下哦!」
以神來做比喻,真是一點也不錯。她接著又說:
「這個嘛!」
賈賈的臉色蒼白。
說著,獨自下車。她沿著竹籬笆步行,不久後,消失於農家的前院裡。
鏡史郎為不使他的企圖被任何人察覺,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都將自己關在二樓的房間內,而且就連送三餐來的信子,也都不與之交談,因為信子已完全投入敵方陣營,是敵方派來的間諜。仁一每天早上出門前及黃昏從公司回來後,都會到房間來一趟,但是,鏡史郎除非必要,否則也不跟仁一說話,因為兒子不知自何時起,也已成了敵方陣營派來的監視者了。
鏡史郎覺得這個女孩子的話實在說得太好了,如果讓山部赤人聽到,一定很高興。赤人常作詩吟詩——到春天的平原來摘紫花地丁的我,心向平原而野宿一夜。
「在準備大辦宴席嗎?」
「你是不是沒有錢呢?」
「她正在車上睡覺。」
她又出去了,這次三十分鐘後才回來。
鏡史郎又起而勸她了。她應該是日本東部溫柔的晒布少女,但現在卻非常衝動。
鏡史郎說完後,那婦女則說:
他向賈賈表示哀悼之意。
「只要是我開車,您絕對不必擔心,因為我開車向來非常小心謹慎。」

「你要說手手。」
「妳也覺得是個好名字嗎?」
鏡史郎擔心地問。
「我覺得真舒服!那不是雲雀的叫聲嗎?」
「已經八十多歲了,算得上高齡。」
「有沒有住的地方呢?」
錯史郎走在小百合後面,不久後,小百含突然蹲著不動,他不知所以然,於是上前探視,原來小百合發現了螞蟻,她帶著認真的眼神凝視這個小生物的一舉一動。
「免費!我向他們要的。」
只是昨天晚上夢見伯父,今天一早她便想探望他,說起來,這個女孩也實在很純情,尤其她想帶小百合見他的心意更是善良。如果她的伯父真是個正當的人,那麼,他一定會很高興見到清純無比的小百合。
「究竟怎麼了?說給我聽聽。」
「錢,妳不必擔心。」
鏡史郎嘖嘖稱奇。
「租得到床鋪嗎?」
「好的。」
「我想經由水戶街道至松戶,然後再到柏市、我孫子、土浦。」
賈賈問。於是,那女人回答:
賈賈說著抱起小百合,走下倉庫的樓梯。
還有防嬰兒臀部糜爛的氧化鋅橄欖油、入浴後撲在全身的痱子粉以及放在洗臉臺上的嬰兒用香皂。
「去世了。」
「那沒問題嗎?會不會壞掉呢?」
「出來旅行真好,小百合也很高興。我們要到開滿花兒的鄉下去。到了那裡,我摘很多花花給你唷!」
「她是妳的親戚嗎?」
「爺爺,我們回去吧!小百合好像睡著了。」
一聽到鏡史郎的聲音,賈賈惶恐地想往他處逃,但又立刻停下來說:
「麻煩妳一下,替我跑一趟神田的N書局,我有本書寄放在那裡,請妳幫我拿回來。」
小百合想到女孩的身邊去。
「我想讓伯父看看小百合。從前,我每次帶朋友回去,他總是生氣地罵我不曾帶個像樣的朋友去,所以,這一次,我要帶小百合去,讓他高高興興。他已經六十多歲了,大概也不久於世了吧!」
「那是什麼?」
「太好了,能洗澡,又能吃飯,真是太好了。」
鏡史郎想搶回小百合而伸出雙手。
仁一一走進房間裡,就以一副探查的眼神環視房間內部,然後說:
——信子嗎?信子當然也會去,不過她說她下午左右會先過去把病房打掃乾淨,插些花在花瓶裡,然後擺盆盆栽。對!當然,我想不會很久,不過——如果時間太長也不可以,所以頂多住半個月就會恢復正常。對,醫生也說這種病例是常有的。
鏡史郎回頭看後座,看到女孩正從袋子中取出濕毛巾,為小百合拭臉。
眼睛直盯著那疊鈔票看,不久後,臉色都變了地說:
說著說著,將圍裙取下,不久之後,阿青就從玄關出去了。
「妳剛才說想離開東京,是真的嗎?」
要求把麵包送到她嘴裡。鏡史郎躺在床上問,
但是,最難對付的還是信子的監視,如果她中午之前真的會出去,那真是拜神所賜,唯一的逃脫機會。他必須趁信子不在家的那段時間,趕緊帶著小百合離開這裡。
對吧!她對小百合說。然後,把臉緊貼著小百合面頰,強忍著嗚咽。
「這棟公寓裡好像有一戶人家有嬰兒,所以,好像要向他們借嬰兒用的床鋪。」
「那麼,妳現在怎麼辦呢?」
鏡史郎再次教她時,小百合以正確的發音說:
「那又是什麼呢?」
她這麼說。聽說屋主是一位舞者,而在她這約六疊榻榻米大的房間內,除了一座小化妝臺外,並沒有像樣的家具。
當這個女孩子從側面探頭看著熟睡的小百合時,像極了常刊在雜誌上,出身於高貴家族的公主。
「爺爺,麻煩您一下,我想在我親戚家,也就是我伯父家稍作停留。在我所有的親戚中,我最喜歡的便是我的伯父,雖然他每次見了我,都以嚴厲的臉色待我,但我昨天卻夢見他,所以,很想見他一面。」
「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吃晚飯呢?」
這位司機似乎非常多話,每開到十字路暫停時,他都會同鏡史郎談話。
「我想,伯父生病的時候,她一定沒有好好照顧他。我真想在伯父靈位前給她一個耳光呢!」
「螞蟻。」
鏡史郎一聽到她提起春天的原野,於是想到必須也帶小百合去看看紫花地丁、紫雲英、馬醉木的花,當春暮夏初時,更要帶她去看棣棠花和紫草的花。而且,最重要的是,要讓她立足在開滿紫草花的原野,甚至漫步於其中。小百合將如詩中所吟:紫草一般的高貴的妳,出落得氣質高貴。
司機說。
突然,女孩睡醒而急忙問司機:
「可是,你這樣子不方便,而且你還有小皮箱要提。」
「妳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
「那麼,我帶小百合一起去。」

然後她又說:
鏡史郎問。
鏡史郎不清楚自己到底出院了多久,他只覺得離開醫院回到仁一家,才不過是二、三天前的事,但是,又覺得好像已有十天之長了。
魔鬼的大叫聲仍然聽得見,此外,窗戶的顏色也變得火紅。


「這個屋子裡的女孩子到那裡去了呢?」
司機回答說。
這種事不僅發生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而已,除此之外,也發生過多次。那年輕人也許已經死了,但當時連一個跑上前的人都沒有,暫且不談這一點,問題的癥結在於人們已經失去了同情年輕人之不幸的心了。
她把小百合放在床鋪後,自己也躺在毛毯上說:
由於鏡史郎怕一旦走到大馬路上可能會遇到什麼熟人,所以他特意往和房子前去反方向的路走去,而任小百合在前方搖搖擺擺地走著。那是住宅區內竹籬笆間的一條小徑,雖然安靜,但偶爾也會有車子突然從交叉路口衝出來,所以不得不小心。
「出生於顯貴之家的孩子真了不起,我家的小鬼就一點都不像她。」
「到哪裡去呢?」
「她真是位懂事的小公主,我家的小鬼一點都比不上她。」
「哦!我們終於到了,我們真的到了。」
「是的,沒有問題。」
「大概是吧!」
「要不要開到火車站去呢?」
「是孫子嗎?」
「真好——可是,我連一個蹦子兒都沒有。」
「什麼名字倒無所謂啦——叫我賈賈就可以了。」
那個女人站在前面,走上漆黑的樓梯後,馬上打開電燈。雖然是倉庫,但地板的另一半則鋪有榻榻米可供居住。
「找誰呢?」
女孩說。
「對!」
「我們現在馬上出發吧!給我錢。」
那個女孩看著小百合的臉說:
「賈賈。」
鏡史郎照著她的話做,現在,似乎這群人都在她的指揮之下。
司機看著小百合的手說時,賈賈更正他說:
鏡史郎問。
「您今天比較平靜了些。」,或是——
「請您什麼都不要想。昨天睡得很好吧!」
有一天晚上,鏡史郎聽到仁一在樓下打電話的聲音。
鏡史郎說完後,小百合不知是否因為剛吃飽,情緒很好,在沙發上微微跳動,然後帶頭走向玄關。鏡史郎於是把小皮箱提至玄關外,臨走前還四處望望是否忘了帶什麼,終於想到還有小百合用的小牙刷忘了帶,於是又進去浴室拿。
——但是,魔鬼們!
「還可看到許多人進進出出。」
「小百合,不要睡,吃了飯後再睡。」
「你看她的眼睛,總讓人覺得器宇非凡。」
「那麼,把她交給我吧!」
「要住在這裡嗎?」
不僅是賈賈伯父的死,現在一般人對於死已看得頗淡,對於這一點,鏡史郎突然感到不可原諒。不論是貴人之死、庶民之死,或是老者之死、幼者之死,清心寡慾者也罷、罪人也罷,任何人的死,皆是人出生於世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活了數年數十年後,才結束其一生的。
鏡史郎頗惶恐地鞠躬作揖時,其中一人說:
「也不可以做出粗魯的事哦!」
鏡史郎規勸賈賈。
「這個由我來!妳去吃便當吧!」
「怎麼了?」
這首詩不由自主地閃過鏡史郎的腦海。這個女孩說過她的故鄉在筑波山山麓,也許她就是那割麻晒布的美女。現在,這少女正在向首都的男子告別。
司機說。但是,似乎一直找不到所謂的適當地方,於是,車子就在卡車往來頻繁的水戶街道上奔馳。就在快接近松戶的地方,才看到疏落的行道樹上有了一點點綠意。而渡過江戶川,越過松戶後,眼前才盡是一片寬廣的大平原。路延伸於高高低低的地盤之中,松樹和雜樹則散佈於丘陵裡,赤土的斷崖時而可見,這一切使得這一帶也適於人居。車子行經柏市、我孫子,然後繼續奔馳於關東平原,越過無數的竹叢、麥田、油菜花、櫻花行道樹和各村莊裡茂密的樹林,最後穿過利根川。
「就是這個小皮箱,這是個很重要的小皮箱,所以,要小心一點拿著唷!」
才覺得似乎有段時間不見賈賈,她就抱著雙手拿著黃色花朵的小百合回來了。
「對,沒錯,大約八十歲。八十歲的人已不久於世了,所以,我想至少讓他高興一次。雖然我連父親、母親、哥哥都不願見到,但唯有這位伯父,不管他怎麼罵我,我都喜歡他,因為他是真心在關心我,而我也頗能了解他的心意。」
「她伯父年歲幾何?」
走了不遠,鏡史郎把小提箱放下來,駐足片刻。不知是否因為長久臥床的緣故,他已略顯疲累,於是他一邊繞道到房屋正前方,一邊考慮搭巴士或乘坐汽車,因為這既然是個魔鬼壓制下的世界,所以不論個人好惡,一定得利用魔鬼指揮下的交通工具,否則無法到達目的地。
鏡史郎說。女孩回答說:
「他是私人計程車司機,聽說他去年因不曾發生過事故,還接受表揚呢!」
「漂亮的不只是手手而已,對吧!小百合。」
「爺爺,小百合拜託您了。我們要去舀水。」
「怎麼了?賈賈。」
「她還是很了解侍候她的是誰。」
「今天晚上將住那裡呢?」
「現在,這輛車要開往那裡呢?」
大約五分鐘後,賈賈回來了,她說:
「筑波山山麓。」
中年的司機問。
不知自何時起,附近已籠罩在春天的暮色中,而原本空無一人的長椅,也被一群群的男女所佔領,使得夜晚的寂靜不復存在,還有樂隊所奏的爵士樂不時響起,大概是附近的酒館所播放的吧!
賈賈不似平日正襟危坐的模樣,反而把雙手放在腿上支撐著上半身。她頭兒低垂的模樣,在鏡史郎和司機眼中,的確頗不尋常。
「現在,就在這地方轉入舊道吧!由於長時間奔馳於國道上,所以一定疲憊不堪了吧!」
勿忘晒乾挺立在庭院中的麻布。
「能給我一點錢嗎?」
此時,那個男人又說:
此時,女孩說:
「嘿咻!」
據說那段時間來幫忙看家的是小金井的阿青,雖然如此,鏡史郎認為不管那位中年女性在不在,都不會妨礙他的計劃,因為她是千沼家的遠房親戚,而且乖得讓她向右轉,她絕不敢向左轉;聽說她的丈夫是小金井的一名花匠,但已有好幾年兩人不曾謀面。她少女時代也曾一度到伊豆去照顧過鏡史郎,但她除了聽話外,別無其他優點,所以,鏡史郎自覺有辦法應付阿青,而且可以很快地就把她趕回去。
司機笑著說。看起來,他仍是個心地善良的司機,而且,對於魔鬼的蠱毒,還未涉溺過深。
「妳剛才說筑波山山麓是妳的故鄉,那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鏡史郎沒有回答。
把牛奶煮沸後再使之冷卻,又要多花一點時間。所以,在這段時間內,鏡史郎把皮箱內的薄毛線衣取出,先讓小百合穿上,順便也把帽子拿出來,讓她戴上。
「小百合,再忍耐一下。到了那裡馬上替妳洗澡、餵妳吃飯,妳肚子餓了吧?」
「爺爺生病,所以不可以去打擾他。」
說著她便向賈賈欠身。
「現在舒服多了吧!」
她笑了。
「可以把這小皮箱放下去嗎?」
「當然覺得囉!真是名符其實。」
「我吃了很多。」
「餐廳裡的那個男孩子,我想現在一定到處在找。」
第二天,鏡史郎很早就起床了,因為那天是進行重大事件的日子。他想和在這世界上唯一的合作者小百合一起逃出這被囚禁的地方,找一處沒有魔鬼們狂吼聲之處,永遠地定居下來。那裡將有真正的白天和夜晚,而且,每天早上,晨露滴滿了樹葉閃閃發光;中午則有萬物俱寂般的午後寧謐;一旦夜晚來臨,大地因夜露而濕潤、夜空星羅棋佈,林間疾風擺渡而過,蛙鳴、流螢、以及遠方的河流聲處處可聞。小百合將於彼地安詳地成眠、健康地長大。
鏡史郎說著時,司機則望著竹籬笆內的農家說:
「我睡在小百合的床鋪邊就可以了。」
「哦!那是筑波山啊?」
最後的這一句「再見!東少爺。」似乎是對餐廳老板的兒子說的。鏡史郎心想,她果真是日本東部的女子。
「一切就緒,我們出發吧!」
車子正緩駛中,春天白茫茫的黃昏漸漸飄浮在平原上,而天上的明月也恢復了她原來的皎潔,前方的路高山林立。夜晚確實已緩緩降臨,但山的稜線仍隱約可見。
「啊!她叫做小百合呀!這名字取得不錯!」
回到房間後,看到昨天晚上好像住在這裡的那個女孩子也在,而且專程為鏡史郎送來麵包、牛奶和荷包蛋。
「我也已經過了六十歲了。」
「這不是和小百合的食物一樣嗎?」
聽到這稚嫩的姑娘聲,鏡史郎把臉朝向她。她是一位身穿白色套頭毛衣、窄褲的少女,年紀大約十八、九歲,像極了彥根屏風裡溫泉旅館的女服務生,看起來有一點早熟,而且好像什麼都不怕。
「很聰明呀!連小便也會說呀!」
「無所謂容不容易,這個孩子是與眾不同的,而且智慧有別於一般小孩。」
「對,從今天起,大家都要吃相同的食物。而且,只有小百合另外有水果,因為她正在發育中。」
司機替女孩扶著奶瓶。小百合仍繼續吸吮,雖然因為持奶瓶的人換了,所以她的表情變得認真,但她並不因此而有拒絕之態。
「真好呀!帶著孫女……幾歲了?」
「在你們忙碌的時候打擾,真不好意思——這一次,真是不幸。」
阿青向他寒暄,而鏡史郎也隨便應酬數句後,又說:
那個日本東部的少女把小百合交給鏡史郎後,暫時離開了一會兒。不久後,帶著一位年約五十、身材瘦小的男人回來。他一進來就坐在房間門口打招呼說:
鏡史郎突然脫口而出,其實他也可以到新宿、東京火車站或池袋,但是,上野這個地名卻不知不覺脫口而出,對於這一點,鏡史郎倒也覺得滿意,因為,就連自己也非得到那一瞬間,才能知道目的地,如此一來,還有誰能預先察覺到他的目的地呢?
然後,她抱著小百合出去。不久後,就把沒有穿衣服的小百合用毛巾包裹抱著進來。
鏡史郎感到這葬禮,似乎只有一個女孩子和一個嬰兒在對死者憑弔。不論長壽與否,人一旦死亡,祭弔者必須以淚水和悲傷將死者送至黃泉。魔鬼們也把對悲傷感到悲傷的人心,從人身上剝奪了嗎?鏡史郎心想,啊!這裡只有賈賈和小百合才擁有真正的本心。
他注意到小百合不見了,於是這麼問。
不愧是賈賈所推薦的司機,他開車的確非常謹慎。而且,雖勉強通過言問橋,卻還是被後面接二連三、疾駛而來的車輛趕過,所以,一直徘徊在住宅密集的地帶。
「我已經幫她洗過澡了。她一點都沒有哭,可見,小百合很喜歡我。」
「不過,我們一直駛於擁擠的路況中。」
鏡史郎責備著說。她於是笑著答說:
「嗯!」
「真不可靠,請你好好開車呀!」
「很冷了,必須幫她套件外衣,因為她是在戶外睡覺。」
「去年春天,正好是一年前。」
「小百合只不過吃一點點,所以,只要把我的份撥一點給小百合就夠了,叫三碗太浪費了。」
鏡史郎徘徊於那一帶。不知何時起,他已忘了賈賈、忘了小百合,而徘徊在這春夜薄光漂浮的農家後門。
唯有那一次,鏡史郎在心裡受到很大壓力卻無能為力,只有走出房間,在樓梯上往樓下偷看。當時,鏡史郎看到樓下的小百合正將身體放在樓梯最下階,而腳擺在第二階,然後抬頭向上眺望。在小百合看到鏡史郎時,她動也不動地保持原姿並抬頭看著他,還很勇敢地不發出任何聲音。鏡史郎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想,連幼小的小百合都懂得忍耐,自己怎能不忍耐呢?
「妳的故鄉是那裡?」
「那麼,我趁她睡覺的時候,趕緊為您跑一趟。」
此時,小百合醒了,正哭著。哦!好!好!再睡覺哦!說著微微搖晃懷中的小百合,然後又對鏡史郎說:
「直接往倉庫方向去,因為正屋那邊正忙著。」
「我沒有什麼地方不敢和你去。」
「車子可以停在這裡,你也一起來吧!」
「是妳吩咐剛才那位女孩子做的嗎?」
「手手嗎?手手真是難以形容的漂亮呀!」
電話於是掛斷。鏡史郎躺在床上,告訴自己,如今要逃離這裡的時限只至明天了,而且在這麼緊迫的時間內,必須趕快有所行動,因為一旦到五點,仁一和禮二也許就會來將他囚禁在另一個更堅固的牢獄中。
雖然如今仍處於魔鬼的壓制下,但只有小百合的四周還飛揚著鶴鳴聲。潔白且姿態優雅的鳥兒,正以他們的叫聲籠罩著而保護幼小的小百合。
女孩說。
「賈賈。」
一聽到賈賈的叫聲,眾人立刻將眼光投向小百合,看到小百合兩手正拿著豆皮壽司,仰頭望著天空。不遠處的樹枝上正棲息著二隻小鳥。
說著說著,已走至倉庫前了。而且,不知何時來了一個女人,打開倉庫的門說:
女孩對著童稚的小百合說,司機則在一旁說:
等鏡史郎把鈔票放回口袋後,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
從這一點看來,她是一個很能維持家計的好女孩,而且,能不浪費是最好不過了。據她說,為了小百合半夜想喝開水,連熱水瓶都準備好了。
「賈賈、賈賈。」
「咦!那不是棟大房子嗎?而且還燈火通明呀!」
女孩子在吸了一口香菸後,就把帶有火的菸灰彈向面前人來人往的路上。
她們除了送來膳食外,還送來裝滿米飯的飯桶、茶壺、水壺等物品。
小百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所以,鏡史郎雙手抱住了她,她乖乖地望著車窗外,偶爾牙牙自語,並扭曲身子,想往車窗靠近。
鏡史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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