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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狸

作者:克瑞格.湯瑪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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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竊 第四章 藏匿

偷竊

第四章 藏匿

「他們會開嗎?」甘特輕聲問。
陶提也夫一時無語的瞪著對方,思索著這個突然的變化。稍頃,他才轉身望著得米脫里。「我們兩個人所有的疑難,這下不正落在一個人身上,馬上就可迎刃而解了嗎?嗯?那個小叛賊,必定曉得奧登是誰!為什麼他要到貝爾雅斯克去!因為我越查越近,他慌了,才想向英國大使館報警的——現在問題的答案,已經掉在我們手裡了!」
士兵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是的,長官——我們已經採取警戒了。」
「契柯夫上尉,由軍情局借調試飛中心,負責安全的軍官之一,直接聽命於……」
寇丁年過四十,身材魁偉,制服穿得筆挺。他頭髮剃得很短,看上去有點剛從「戰俘營」放回來的德行。他方面大耳,有著一雙眼神銳利的藍眸子。他剛剛才完成對蘇聯在北極海中所部署的戰艦與潛艇最新的位置圖。對奧柏雷的眼睛來說,那些艦艇簡直多到難以想像的可怕地步。
甘特坐下前,先用手抹了一下椅子面,看看手指髒不髒,才大模大樣的,朝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蹺,神氣活現的,他甩都不甩他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菸盒,和一個包金的打火機——這玩意只有特權階級才可以由公安局的福利社買到——拿出一根美國菸,點上,呼的一聲吐了口煙,用舌頭剔掉黏在嘴唇上的菸絲渣,呸呸吐了兩下,然後陰森森的把頭慢慢一轉,瞪著克里辛。克里辛樂得大聲拍手。
「怎麼說?」
「很好,上尉——謝謝。」尤里維奇碰了一下帽沿,就舉步向前走,甘特舉手敬完禮,等藍也夫從他面前經過時,他又舉手敬禮。老天,他隨便胡扯兩句,竟然他們就相信了。第二號安全大頭目只對他點點頭,臉上不再露出困惑的表情,就由他身邊走過去了。
「喔……」陶提也夫半帶著思考的回答。「我就是來求教我們這部偉大的機器,希望它能告訴我,到底那個叫『奧登』的人——是何許人物?」
然後他突然發覺到,他太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了,好像一下子又沒有胃潰瘍了。他拍拍制服,整整帽子,擺出一副「老子的糗相怎麼被你這個小兵看到了!」的那種神情,狠狠盯了對方一眼,才往走廊踱下去,他的靴子,每踩出一步,都發出清脆的聲響。再過去,就是那道通往二樓「軍官餐廳」和「機員休息待命室」。
「逃往附近的地下鐵車站——巴孚勒車站。」
「您怎麼了,上尉?」
距離大門還差五十碼,探照燈就已經找到了他,穩定地照在他身上,他走進這道有如黑暗中的一條明亮隧道,走進去,往前走。他企圖裝出又不在意又煩躁的樣子,用手遮住眼睛。他每踩出去的一步,都令他躊躇不已,想停下來。他全身的血液,都已經降下去了,停了,就像一部機器快要拋錨故障了一樣。他逼著自己的腳向前跨出去。胃裡又在打結了。他曉得自己額頭早已沁出汗珠,手也在發抖。甘特突然感到非常害怕。就好像他整個的自我,已經被人赤|裸裸的剝光,使他舉步維艱,每踩出一步,都重若千斤。這比飛行可要差多了——倒有點像一條失水的魚,正在陸地上掙扎。
「怎麼樣?」陶提也夫把屁股往前面挪了挪,坐到椅子邊上。
「入口處燈光很亮——你從老遠走過來,他們就會看到你了。第一道門,只是一道柵欄和崗亭。他們會先要求檢查你的識別證。守衛會有點奇怪,因為他們沒見過你。可是你胸前的軍情局徽章,會讓他們深信不疑。等你穿過這道門後,馬上就會遇到一道鐵絲大門,平常它都是由裡面鎖住的,守衛會站在門後,他們開門前,會要求看你的證件。」
尤里維奇似乎楞了一下,才聽懂對方所向他報告的事,好像那時候,他心裡正在想著另外一些事情,然後他才點點頭。
甘特實在已經十分疲累了,可是他心底卻反而越來越驚恐。巴納和克里辛的太太娜塔麗,雙雙為他整容化裝。克里辛則坐在一把低矮的破扶手椅,沉默地望著對面的這個老美,好像想從他佇立不動的姿勢裡,對他多瞭解一些。
凌晨三點卅分剛過,蘇聯試飛員孚斯柯夫中校走進了二樓他那間「機員休息待命室」。他進門後,收腳站住,伸手去摸開關想開燈。可是他的手才一伸出去,就被另一隻從黑暗中伸過來的手一擋,他猛然大吃一驚,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後腦殼上已經埃了致命的一擊。他再也沒有機會去看那張謀殺他的臉——當他被重擊敲到後腦,向前撲倒時,只有二樓的地板,從黑暗中向他擁抱過來。
奧柏雷喝了兩口雪萊替他添的茶,繼續看那張圖,臉上毫無表情。
得米脫里臉一板,罵道,「那你為什麼還不快點去?!」
「要幹什麼?」
「誰曉得?!什麼都可能——炸掉那架飛機,也許吧?」
「那個試飛員——孚斯柯夫——會在哪裡?」甘特突然冒出一句。
他還要等兩個半鐘頭。
「很恐怖吧——嗯?」他說。
接著,他打開那扇貼有「孚斯柯夫」姓名的鐵櫃門,檢查那套掛在裡面的抗壓飛行衣。孚斯柯夫身材與他差不多。至少甘特可以毫無困難的把自己套進去。幸好這套飛行衣,只是與普通飛行衣稍微異樣,可是並非剪裁貼身的衣服。要不然甘特就慘了。
「就不曉得往那兒跑了。全不見了。我們找遍了,也沒查到。」
「你是指——假如能成功的話,才叫出奇制勝囉?」寇丁單眉高挑的損他。
「也許……也許是吧。」巴克豪斯把頭一低,看著卷宗,不再講話。寇丁只好默然不語的https://m.hetubook.com.com望著對方好一陣子,才朝屋角那輛推車走過去倒咖啡。他轉身走開之前,又對不理他的巴克豪斯說,「老兄——他根本不可能會成功的——絕對沒有希望的!」
「他跟那些公安局的大員們,還有那些可靠人士,全都住在一個特別的營區!」巴納冷冷的補充道。好像對自己被摒於「可靠人士」之外,有點悲憤。「那些人都是負責『反雷達裝置』的科技人員。所以最後這幾個月,我們根本無法從他們那裡挖到任何情報。」
「是,長官,謝謝長官的高見,馬上辦!」
得米脫里暗地裡詛咒著。我得米脫里,只會為我自己的前途才這麼做!只要這具鬼電腦沒有壞掉,我就會查出來——為我自己的前途!
「據記錄顯示,過去兩個禮拜,並沒有像他這樣的一個人入境蘇聯。他很可能早就進來了,可是……可是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呢?我已經叫電腦查遍所有的英美方面可疑的特務,想找出一個符合他容貌的人。」
「這麼說——我們兩個,不正巧都在找外國特務嗎?」陶提也夫下結論。
他轉身跨出馬路,橫過跑道。飛快打量了一下距離。停機棚已經近了。他順著滑行道一路走過去……
他們下面的話,甘特沒有聽到。因為他已經在衛兵的肅立之下,瀟灑的跨進大門。可是等他才一走到窄廊,就忍不住靠到牆壁上喘了兩口大氣,沒想到他附近正好也站了一名守衛。
當他們慢慢走遠時,他聽到尤里維奇說,「現在該去把那個叫多可夫的雜貨商也逮起來,免得夜長夢多。」
「史泰柯……」赫洛柯夫喘息未平的說。「總部有電話來說——說那個該死的小猶太鬼,菲力迫夫,竟然打電話到英國大使館去找人。」
沉默了一會後,甘特才說,「你有你的命令——我有我的。你曉得有個特務混到附近來了。」他上身微微向前一湊,瞪著士兵的臉,然後陰森森的咧嘴一笑。「還是說——你根本不曉得?」
「那麼——這幾個棄屍逃掉的人——後來呢?」
這種化裝是絕對免不掉的。因為只有一條路,可以讓他穿過重重的警戒網——他自己也變成安全人員之一。巴納向後倒退了兩步,雙手倒插,擱在後腰上,擺出一副欣賞他自己佳作的姿態。甘特很自覺地將自己上身穿的制服,往下拉了拉,調整腰帶,對鏡瀏覽了一下。他戴的帽子,正好遮住了他的頭部,頭髮已經剪短到近似光頭的地步了,這樣,他到時候就可以藉他戴的飛行盔中的感應器,靈活地操控他的武器系統,將他腦波的決定和命令,下達給雷達、飛彈,或者加農機關炮。
「而我也正在找一個像奧登的人……」陶提也夫湊上一句。「那你懷疑的這名特務現在會在哪裡?」
寇丁低頭看了看那些地圖和那些文件,才說,「老天,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他一步步跨上樓梯,前一刻的緊張消退下去,代之而起的,卻是他的暗自祈禱——希望那個傳信的雜貨商多可夫,不會曉得他的長相。他看看手錶。還不到三點。仍有三個鐘頭擋在他前面。他納悶地想著,到底那個雜貨商,會有多勇敢。
「溫習什麼——安全方面的問題嗎?」
當他們穿過房門,赫洛柯夫替他們關門時,得米脫里忍不住又說,「怎麼樣——瞎聊閒扯——還是有用吧?」他伸手一拍對方的肩膀,兩個人竟然同時放聲大笑。
「就是啊——死者並非那個由查理米提入境的奧登。」
「不是。是飛機的問題。有關它的防衛系統——後端防衛桿,以及武器系統。再告訴我一遍——越詳細越好。」
寇丁只好走到巴克豪斯和安德士的那兩張併在一起的小桌子去。那時,他們兩個正在分析氣象資料,以及剛剛送過來的,蘇聯拖網漁船船團的各個位置圖。
「瞭望塔越搭越多,籬笆裡還有警犬巡邏,每隔十分鐘查一次。籬笆是雙道的,等你進去的時候,狗大概全放出來了,不可能會有人敢去剪開籬笆的。瞭望塔每隔一百碼有一座——你至少要經過四座。」
陶提也夫有點想避而不答,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他起先是因為販毒嫌疑,才引起我注意的。」得米脫里一聽,只微微點了一下頭,並不感興趣的樣子。陶提也夫既然開了口,也就乾脆不管對方有無興趣,繼續說了下去。「可是很奇怪——這個叫奧登的,竟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他一個同夥手上——可是這個被打死的,卻又跟兩天前才由查理米提機場入境的那個人,不是同一個人。」
「所以你一定要裝出去檢查籬笆的樣子,別忘掉,一定要去逗逗瞭望塔上的警衛,叫他們不要打瞌睡。」巴納插口說。
他估計一下,大概不到一百碼了。他能望到機棚門口的警衛,看到照在水泥地上溫暖的燈光,聽見許多金屬板之類的東西在敲敲打打的聲音傳過來。等他繞過滑行道的彎路,變得筆直時,機棚打開的正門,就剛好正對了他,他只覺得脈搏突然加快,膽汁在他血管裡飛竄奔流——但卻不像以往那樣,因為害怕的緣故,而使得他的胃打結,脊椎骨發寒,全身發抖的那種反應。不是的,都不是。那是一種歡快,一種激昂,一種難以形容的興奮之情。他不能停下來,去張望那個打開的機棚門,可是他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他嚮往已久的遊樂場,而他,只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甘特是個單純的人。他的天性中,並沒有複雜的成分。他唯一能超越其www.hetubook.com.com他任何人的長處,就是飛戰鬥機。現在,藉著由機棚內|射出來的溫暖而又明亮的燈光,透出一片繁忙的捶打敲擊聲,和其他噪音,他忍不住朝機棚裡望了一眼「火狐」。它那修長而又向上微翹的鼻尖,正對著他,然後他又看到一些忙碌的機工,正在它的機身四周移動著。它那兩個巨大的通氣孔,有如一對深邃黑暗的眼睛,向他望過來,還有它那成流線型,薄如蟬翼的機翼,正斜斜貼著機身,向後方伸展著……他轉頭繼續走了下去。他在微微一剎那間的駐足,大概還不至於引起別人的注意吧?
「找到沒有?」
陶提也夫瞪著得米脫里,看到對方臉上的恐懼越來越盛,早先的那種如火般的狂熱興奮,已經完全消失了。
「您想不想喝點什麼,上尉?」
得米脫里暫時沒再答腔。他點上一根英國菸,呼出一口香氣,令陶提也夫忍不住有點想伸手過去接過來抽一口。得米脫里出於固執,整個晚上到現在,雖然電腦仍舊還是沒有告訴他想要的答案,可是他就是不死心,他一定要想辦法,查出卡車上那名神祕男子的真相。公安局電腦中,儲有上千外國間諜的資料——美國的,歐洲的,以色列的,甚至連在華沙公約組織國家活動的間諜,還有那些在非洲各國活躍的間諜資料,這裡全都具備。
「什麼事,上尉?」
「什麼事?!」陶提也夫吼道。
直升機突然飛到他頭頂上方,槳葉颳出來的狂風,壓向他的帽子和制服,掃得他幾乎站不穩。他伸手抓住帽沿,向上方看。他看到直升機打開的門口,有一張臉正朝下方望著他,他揮揮手——一名安全官正在查勤,在機場上走,沒什麼大不了的。直升機在空中繞了個小圈,那張臉也對他笑了笑,揮了揮手,直升機微微一斜機身,就飛開了。甘特整整帽子,繼續走下去。
「你在查什麼人?」他裝出關切和感興趣的語氣,問陶提也夫。尤里維奇現在應該已經到達貝爾雅斯克了。呼,他竟然叫他留下來,照顧這具無異白痴的電腦!當尤里維奇離開以前,所曾經對他交代過的官腔,他已經在腦海裡複誦了二三十遍。到底那個假扮成「包利斯」的人是誰?得米脫里,為了你我將來的前途,你一定要給我查出來!今晚一定要查出來!
得米脫里突然由他坐的那張扶手椅子裡一撐。「什麼時候?!」他大吼一句。
「貝爾雅斯克。」
得米脫里證著他傻望時,突然門上傳來一陣急敲,嚇得他兩腳一撐,跳了起來。門一開,赫洛柯夫警員就氣急敗壞的跑進來。
甘特搖搖頭。他該閃開了。這麼一來,已經讓對方注意了,他的臉孔,誰不認識?照片一定早就傳過來了。等這傢伙一下班,搞不好就會拿他當話題。他笑了笑,把身體站直。
得米脫里對這具電腦很惱火——他只要找一個人,一個可疑分子——可是它竟然無法告訴他任何答案。當他火大的呼出煙霧時,他禁不住希望陶提也夫能指點他一條明路——為什麼他對莫斯科瓦河中一具臉被打得稀爛的屍體,會這麼擔憂,而且,會這麼感興趣呢?
得米脫里壓住自己興奮的語調,點了點頭才說,「好吧——你認為這裡面有調包的可能——對不對?」
「其他的細節你都記住了嗎?」巴納問。甘特點頭。「好。現在,坐下來喘口氣,不然,就走動走動——習慣一下身上穿的制服——神氣一點!」巴納的藍眸中,有一絲惡意的幽默,甘特笑了笑,開始在房間裡來回走動。巴納望著他,又說,「不對——你大拇指應該扣在腰帶上——這樣……」他擺了個姿勢給甘特看。甘特模仿他。「這就對了——好極了。你千萬要記牢——你要越神氣才越對你有利。出入口的警衛,早就慣於看到他們的長官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了——這樣他們才會尊敬你,對你唯命是從。有機會的話,你應該刮刮他們的鬍子,打打官腔,罵罵人,挑挑小毛病——像什麼他們制服沒穿好啦,還有刮哪個隨便抽菸的人,罵他兩句。」甘特又點了點頭。這倒是內行人講內行話。誰沒見過那些公安局和軍情局幹部的嘴臉?甘特決定把自己那種內心的窩囊感拋開,接受這個建議。「好了——坐下來休息休息吧。克里辛,還不快讓位給我們這位軍方大官坐?!起來!起來!」
「兩天前啊!」
「我不會。照睡照吃。」甘特回答。
「是,上校,馬上辦。我會叫下面連他老婆也一起拘捕……」
「老天!你是說他……」
「我知道!」巴克豪斯不免對寇丁感到惱怒。這傢伙太直,太客觀了——越說越恐怖,專洩人的氣。做情報工作,有的時候,明明曉得任務不可能有達成的希望,也要抱著一點希望,堅持到底。
「然後呢?」
巴克豪斯抬頭望他。「天氣看起來還不錯,」他說。然後舉杯就口,喝掉最後一口咖啡。他將杯子遞給安德士,要他替他再添一杯。
「報告上校——在未獲得您的允許之前,我已擅自下令,叫大門口的警衛,放了一條狗……去搜查門前的那片樹林,徹底搜查!」甘特說出這一篇話的那刻,拼命將自己的聲音壓平。可是他心裡卻在叫他快點逃。
警衛大吃一驚,馬上有了反應。雖然這張臉孔他沒見過,可是一看就曉得是軍情局的官員,所以他聲音馬上一低,完全不出甘特意料的改口了。
年輕人被罵得抬不起頭,趕忙丟下來原來夾在腋窩的一份檔案,轉身就跑。得米脫里望著膝上的文件,一臉無助的樣子。
「哈——我本來還奇怪,為什麼你這次和圖書會讓英國佬來主持大局哩!」
得米脫里抬手一拍腦袋瓜。整張臉興奮到發紅——突然之間,又轉為一片蒼白,滿佈疑雲,過了一下,他才又笑著問陶提也夫。
「讓我看看你檔案裡的相片哪!」陶提也夫有點火大了。
「那就再從……」得米脫里有點詞窮。
「那他什麼時候——死的?!」得米脫里這時語調已經興奮到有點發抖。雖然他心裡對這種巧合,仍然不太敢接受,認為他未免太呆了。
「壞到讓我們那位『熱門人物』,無法落地加油,」寇丁回答。「假如他真能把自己,從貝爾雅斯克飛起來的話。現在情況進展得怎麼樣了?」
「不要擔憂——我們已查過軍情局幹部所必須的證件,你所有的證件都是齊備的,」巴納解釋。「等你一走過去,你就直接朝跑道方向走。不要去管天上飛的巡邏直升機,和它們的探照燈——你這身制服,他們一看就知道。當你走到停機棚旁邊的那棟安全管制大建築時,門口的警衛會再要你亮證件。那裡雖然是屬於公安局的安全中心,可是也不會拒絕你走進去。只要你一進去,等於『火狐』已經在你身邊不遠了!」
「已經連續好了四天了,」巴克豪斯指出。
這時門上有人輕叩。「進來,」得米脫里神智恍惚的說。
「抱歉抱歉,」寇丁一聳肩。「我只是個海軍傳令兵——據實報告而已。」
「我們查過了那些與他有販毒往來的可疑分子,可是根本查不出有任何涉嫌謀殺他的嫌犯,」陶提也夫解釋道,對得米脫里的顯出興趣,有些奇怪,為什麼對方會突然由椅子坐直起來,露出關注的神態。
「太棒啦!」巴納笑著讚美。「真不是吹的——完全正確!」他臉色跟著一黯,好像觸及過去的可怕記憶。「實在很棒——你真有天份,甘特先生。你根本不要費多大工夫,就能變成另外一個人……」
甘特打開電燈,走到僵臥在地上的屍體時,還在揉著他的拳頭。然後,就像用力過度,脫了力那樣,他的神經整個在他體內崩潰,使他全身好像秋風中的枯葉一樣,簌簌的狂抖著。他的拳頭一向有「短命拳」的雅號,與他瘦削的身材完全不成比例,即使巴克豪斯對他的這雙拳頭,也是有點搞不太懂。他用拳頭抓準孚斯柯夫的致命部位,狠狠一擊,蘇聯人就此一命嗚呼了。可是殺完人以後的震撼,卻令他顫抖不已,好像過了好久,他才能跪下來,跪到那具屍身旁邊,如同醫生一般的,抬起他的手腕,去測脈搏。沒有。孚斯柯夫已經死了。
「你——抓到那些凶手了嗎?」
寇丁看到奧柏雷傻楞的,望著那張剛剛才修正完畢的蘇聯海軍部署圖,忍不住對他齜牙一笑。
甘特大吃一驚,瞪著他。守衛只見一張慘白的臉上,全是汗珠,一隻手還捂住了胃部——還有那身制服。
「看起來——真還不錯呢,」巴納最後說。「娜塔麗把制服改得非常合身。」他對這時已經坐在克里辛坐的椅子扶手上,一手摟住克里辛脖子,臉上露出恐懼的女人,笑了笑。俄國女人好像對這種制服,有著莫名的嫌惡和恐懼。
陶提也夫站起來,踱過隔在他們中間空曠平整的地毯,由得米脫里手裡抓起那份檔案,才翻了兩頁,就傻住了。然後他把檔案往得米脫里懷裡一丟。得米脫里看看膝上的檔案,再一抬頭,卻發現對方手裡掉了一張相片。
「有什麼未免的?!反正還是要靠『出奇制勝』的因素,來決定成敗!」
得米脫里和陶提也夫兩個人,彼此都認識——不是像親朋好友的那種認識,而是因為彼此都是公安局訓練學校畢業生的關係。兩個人曾經在畢業後,分發到同一個單位服務過。由於得米脫里善於逢迎上司,他隨後被調陞到尤里維奇主管的那個部門充當助理,而陶提也夫由於過於自作聰明,後來就被打入冷宮,外調到莫斯科警察總局,變成了「政治安全局」的一名幹部。得米脫里早就把陶提也夫看扁,認為他發展潛力有限,可能會一輩子待在警察局的次要單位終老。
陶提也夫也好像在同時才想通,他跳起來。
「天氣好壞,可說不準,說變就變,就像這樣……」他右手大姆指與中指這麼一彈。
他的聲音,聽起來又老又衰,就像是個老破鐘,剛剛才上過發條的嘰嘎聲,難聽已極到連他自己都很陌生。他跟對方同時開口。「表明身分——長官!」——「你吼什麼——你?!」他大罵。
一名身穿骯髒起縐的白工作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手上捧了一大堆相片。他興致勃勃地往得米脫里面前一站,可是又對這名公安局的幹部有點害怕。
「有個鬼用!」寇丁的烏鴉嘴,很不上道。「這表示天氣就要變壞了。」
寇丁點頭。「對呀。我也搞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不過,假如他是在替『熱門人物』擔憂的話——你猜他有多少機會?」
「他想幹什麼?!」
「可是,他總會到機員休息待命室去的吧?」甘特仍然扣住他想問的主題不放。
「那有什麼不對?!他們在蘇聯有地下組織,就這麼回事兒!」
「什麼?!」
「不必——謝了。我不能再喝了……」
巴克豪斯有點惱火。「壞到什麼程度?」他問。
等看完飛行衣,甘特就把身上穿的軍情局制服脫掉。那時已是凌晨三點四十六分。甘特感到胃又開始在抽筋,緊得就像一個拳頭。當他再脫掉襯衣,兩邊的腋窩下,分別用大膠布貼了兩樣東西——他從倫敦帶來hetubook.com.com的那架黑色的小晶體收音機,還有巴納交給他的蜂鳴器,這個東西屆時會通知他走進機棚去的訊號。
「喔?那才好。我們凌晨兩點半出發。你最多還有個把鐘頭要等了。」
巴納點頭讚許。「你看他怎麼樣,克里辛?」
「怎麼樣?」寇丁嘴巴雖然問巴克豪斯,可是眼睛卻還在望著奧柏雷。
「那不論他媽的到底是誰——他們兩個又是誰?!」
得米脫里單眉一挑,問道,「這個人幹了什麼?」
「我們同時也進行了一項另外的工作,」年輕人討好的又說,「就是藉這些您提供的相片,去查他到底是否有動過整形手術,可能會從原來的那種人,變成現在的這張臉——可是,很抱歉,我們最後發現,這個人沒有動過整容手術。所以我們想,再把這些相片送進電腦,分析看看他可能會扮成的面貌。不過這很花時間。」
甘特對自己內在過於亢奮和緊張,非常痛恨。他曉得這樣子是不行的。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去控制住他的感覺呢?他現在等於就像站在懸崖邊緣,面對未來數小時內,即將跳下去的深淵。
黑帽沿的下方,那張瞪著鏡子的臉孔,冷漠、瘦削、皺紋滿佈,而且疲倦。那是一張陌生人的臉,不管化了裝還是沒化裝。從掛在牆上的那面鏡子裡,他能看到棕色的衣領中央,打了條制式領帶,還有他上衣門襟和肩帶上,那些閃亮的銅釦。
甘特突然發現他犯了個大錯。他面對面擋住上校的去路,又對他立正敬禮,顯然擺出是有要事想向上校報告的樣子。站在尤里維奇身後的藍也夫少校,困惑的望著他。他這張臉對他很陌生,而藍也夫對軍情局的那些臉孔是不應該會陌生的。照理講,藍也夫早該在前一天,當軍情局調人來支援時,就已經見過了他才對,至少也曾看過他檔案上的照片!完蛋了!怎麼運氣會這麼背呢。
鐵絲網大門一側的小門,咔噠一聲後,就打開了。甘特滿臉不高興的點點頭,跨了進去,然後門重新在他身後關上。他根本懶得再去理他們,順腳沿著跑道旁邊的馬路繼續走,朝停機棚方向晃過去。他一直忍耐著,逼著自己不要拔腳狂奔。也許,他身後的那兩名衛兵,早就把他給忘了。也許,他們還在盯著他的背直瞅。他的襯衣早就濕成一片,黏在他背上了。心幾乎竄到了耳朵裡在狂跳,怦怦然逼著他,要他走快一點,用跑的,越快越好……
陶提也夫點頭。「為什麼?」得米脫里問。
甘特覺得他自己現在身擔雙重重任,他的人似乎已經分裂成兩種人格。他身穿軍情局上尉制服,竟變成了一個情報安全官,可是骨子裡卻被自己心頭越來越強烈的興奮所充斥。離「火狐」越近他越興奮,他對它強烈的渴望,已經快到無法承受的地步;他現在有一股極其強烈的固執,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心田轉為一片空明。
「逃掉啦……」
「所有局裡的電話,一直都有竊聽。他打完電話,就被史泰柯給逮住了。已經把他抓到你的辦公室去等你了。」
他們兩人在電腦中心不期而遇後,彼此當然免不了會先寒暄一下,然後談談自己的近況,罵罵主管,彼此再互捧一下。等這些虛套都照本宣科的演完後,兩個人終於問到對方此來的目的——「到底你在忙著辦什麼案哪?」
陶提也夫笑起來。「那當然,你老兄請都還請不到呢!」
「兩天以前……?」
剎那間,他的胃已經縮成一團,在他體內,一陣狂扭。他現在已經距離他的目標,不到一百碼——那架飛機,而他竟然會跟負責安全的頭子,差點撞個滿懷!
克里辛笑著說,「現在大門的警衛已經加強。除了公安局的人,軍情局的人也一大堆,非常嚴密。」
「這個時候嗎?」克里辛手一抬,看了看錶。「他啊——正在床上睡大覺。」
「藍也夫少校,他現在是負責『米高揚計劃』,安全保防的主管之一,」甘特替巴納接口講完時,嘴角上淡淡的掛著微笑。
「只有一個理由——那個兩天前抵達莫斯科的人——是個特務,想借屍遁玩把戲。」
「我們已經查過你要找的人了……」他說。
「逃到哪裡去了?」
「什麼?!」
「可是——這麼重要的一件行動——竟然要這麼多人來弄,未免……」
公安局的那種用來做為安全指揮總部的大建築,門前的活動可就完全不一樣了。當他才剛一走近,門口的公安局衛兵們,馬上立正敬禮——他有點奇怪,是否他真值得這麼受尊重——大門突然由一名站在門口的衛兵打開,他竟然就與公安局派駐貝爾雅斯克,執掌「米高揚計劃」保防安全的尤里維奇上校,面對面的碰上了!他立刻兩腿「叭」的一聲併攏,舉手敬禮。矮小、瘦弱、一臉紛亂的上校,頓時一凜,兩隻狐疑不定的眼睛,驀地一轉,瞪著甘特。
「我不知道。我們那位英國老兄守口如瓶。」
現在,奧柏雷的行動室裡,又多了一名參與者——美國海軍的寇丁艦長。他是由「美國海軍作戰署」派來支援「火狐行動小組」的。寇丁是安排「火狐」中途加油的負責人,當然,這還必須假設,甘特真的能成功的偷到「火狐」後,才需要作的安排,而且,他飛行的方向還必須正確無誤才行——朝北飛,飛向巴侖支海。
「我們——還不曉得。老實講,我們甚至對死者是誰,都還沒弄清楚。」
「是誰把他殺死的?」
「有一點吧,」巴克豪斯勉強承認。「那些在貝爾雅斯克拿奧柏雷薪水的傢伙,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有六名警衛,直挺挺的站在大門前強烈的燈光中。紅白相間的欄杆低橫和_圖_書在出入口,橫欄杆後方,有兩名公安局的警衛僵立著,步槍遙指著他的方向。欄杆兩側,各有一座崗哨亭,每個亭子的門口,都還站了另一名士兵。六名士兵排成一列,站在檢查他證件的那名士兵身後,甘特查看他們制服上的軍種識別徽章,全是公安局的警衛,沒一個是屬於軍情局來的人。不過,這樣也好,剛巧可以解釋他這張面孔為什麼那麼陌生了。「報告長官,請問您為什麼會跑到安全網外面來?」
「很好。那我建議你,趕快放隻狗出來,隨時去查一查附近的那片林子,免得躲了人,你們都不曉得!」
得米脫里說,「我們也正在找一個人——我們有把握,他是個特務——昨天一大早,乘了一輛卡車,駛離莫斯科……」他臉色已經白得像一張紙。「等一下……」他喘道,好像突然才想通。「等一下……」
他突然由恍惚中覺醒,立刻展開行動,他將屍體拖過地毯放下,伸手打開巴納交給他的萬能鑰匙早已打開了的一個空鐵櫃門,再將孚斯柯夫的屍體捲起來,塞進去。然後,突然好像有點惡作劇的,他又把屍體扶直,用手頂住,再把門關上,鎖好,聽到屍體在櫃裡,倒靠到門邊的聲音。
甘特伸手到口袋裡一陣亂摸,然後掏出一張黃色的識別證,往前一送。警衛伸手接過,低頭看。甘特曉得這時他該點根菸來抽了,一方面擺出架子,一方面也好讓他恢復鎮靜,不要使手越抖越厲害。他從制服的大口袋慢條斯理的掏出銀菸盒,打開,挑出一根香菸,點上,吸進一口煙,呼的一聲吐出來,差點沒嗆到。他又抽了一口,吐出來——好多了,然後,他乾咳了一聲,朝大門附近打量。
「安全籬笆附近,情況如何?」
「就是他——這個人就是奧登!」陶提也夫全身一陣癱軟,把那張蓄有小鬍,戴著眼鏡,一臉疲倦的甘特相片,朝得米脫里一亮。「就是他……」
「好啦——我曉得了。」
「可能他現在已經滲透進試飛區了——又化裝成另一種人了。」
甘特目不轉睛的瞪著對方的眼睛。他用盡全部的精神,專心的瞪著它們。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了,好像地球已經自轉了一圈。那雙眼睛在往後方退,退。突然這個兵兩腿一併攏,立正敬禮,同時開ロ說話。
「我也沒說他們不行。可是我聽說公安局的人非常厲害。假如他們發現我們竟然送了一個飛行員過去,『熱門人物』就不要想沾到那架該死的飛機啦!」
一架直升機這時突然出現在他上方,槳葉旋轉的噪音大得要命,好像他耳朵失聰了許久後,突然又恢復了聽覺一樣。他逼著自己吊兒郎當的抬頭對它望了一眼,就走到了大門入口,鐵絲網大門冷然的擋在他面前。他看到一個士兵站在鐵絲網後方,舉槍比著他,又看到門裡那座警衛亭閃出另一名警衛,對外面的這名警衛打手勢,表示可以開門。甘特抽出識別證,丟掉菸蒂,用腳跟一踩,蹬了兩下。他顯出對這種耽擱很惱火的樣子,兩手反插在後腰上,噘起嘴唇。他很樂的看到,那名警衛這時已把槍一豎,架上肩膀了。這傢伙已經被他的這身軍官制服給唬住了。
「你認為……?」
陶提也夫兩手一攤。「所以我才來請教這個電腦的啊!」
「識別證,請借看一下,長官。」
「隨意!」甘特撐直上身,伸了個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讓自己清醒一下。「我想再重新溫習一下。」
奧柏雷沒答腔,仍然繼續盯著牆上的那張海圖。他討厭寇丁和巴克豪斯這些美國人,因為這些人辦起事來,毫無感情可言。美國佬,他心想,天真爛漫,可是幹起情報工作來,卻又冷酷無情,公事公辦。現在還不到要去假設甘特不可能成功的時候——唯一避免過度擔憂的辦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慢慢一步步來。
甘特隨便的抬了一下手,觸到帽沿,算還了一個禮,輕蔑自大的撇嘴笑了笑。對方手一揮,那根欄杆跟著就升了起來,甘特這時斜眼看到那名原先站在崗哨亭的士兵,轉身隱入亭子,大概是去打電話,通知第二道門來者已通過第一道門的安全檢查了吧?當他點點頭,開始向前走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腿,軟到差點抬不起來,就好像已經跟他身體的其他部分脫離了關係一樣。
得米脫里僵硬的臉孔,突然裂出一個笑容。「好啦……」他說。「你的車還在下面嗎?」陶提也夫點頭。「那麼我也走一趟——假如你允許的話。」
甘特將屍身翻過來,俯視孚斯柯夫的那張臉。這個人年紀比甘特要大,已經步入四十歲大關了。他內心並沒有任何歉疚。他只不過請他下飛機而已。他唯一好奇的,只是想知道孚斯柯夫在飛行之際到底高明到什麼程度。
「很——唬人,」克里辛說時,伸手握住勾在他脖子上的玉手。「至少,他已經快把娜塔麗給嚇壞了——對嗎?」他轉頭笑著仰望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她有點笑不出來。「你瞧——沒錯吧?」他又加了一句,轉頭望向甘特和巴納,「明明是她替你化的裝,竟然還會讓自己給嚇著!」他哈哈大笑,拍拍女孩顫抖的手背。
「沒有。英美檔案資料中,沒這個人。」
「表明身分!」有個聲音對他說道,他嚇了一大跳,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大門口。一名警衛朝他舉槍瞄準。「表明身分!」
「就在當天晚上。」
「對。他會到那裡面去換衣服,也許還會吃一頓——雖然他可能會因為緊張,而沒有什麼胃口……你呢,甘特先生?」巴納對他眨眨眼。
「什麼怎麼樣?!」
「我……消化不良,好像得了胃潰瘍,」他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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