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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狸

作者:克瑞格.湯瑪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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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竊 第五章 劫機

偷竊

第五章 劫機

短暫的沉默,使得兩個人都冷靜了下來。當屍體拖出去,只剩下他們兩人時,陶提也夫說:「他們查出什麼沒有?」
「你是什麼意思?!」他問。
甘特暗地一笑,心情大定,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這架飛機上去。當他這麼做時,他的視線突然望到了這時正一臉蒼白,站在門口,用手指著他方向的尤里維奇上校。他身後大約還站了六七個人。他一驚之下,馬上順手按了機艙護罩鈕,機艙透明罩立刻自動罩下關死了。然後他趕緊又把手操作開關旋鈕一拉,加以雙重保險。他即刻就與這架飛機渾然成為一體,與外面的世界隔離了。成為「火狐」。
他轉過去看公安局的得米脫里,發現他已經在打電話了。他對這幕場面,毫不關心的神態,令陶提也夫變得更生氣。他轉身走到這時正蹲在屍體旁邊,摸菲力迫夫脈搏的赫洛柯夫,頓時又火冒三丈。
「安全檢查,中校同志——很重要。」
他已經掉入陷阱,無法自拔了,他曉得。他唯有希望、盼望,那些一波波湧上來,罩住他的惡夢,那些幻影,能早一點過去。
他檢查艙內空氣壓力錶;然後,手向前一伸,觸到點火開關,發動啟動馬達,打開高壓閥流器,跟著,毫不遲疑的,按下起動鈕。
得米脫里不甩他,沉思了一下,才說,「既然不能讓它快一點——當然只有等。」他瞟了屍體一眼。「把它抬出去——你們兩個,快點!」赫洛柯夫望望陶提也夫。督察點了一下頭。兩名刑警就分別抓住屍體的一隻腳踝,把它拖出辦公室。
巴納揮去他心中那點因說謊所產生的愧疚,他對自己,對別人,都很殘忍。至少,這麼一來,他們可以死得痛快一點。
「你想幹什麼,中校?」
「懂。我們兩個來分散警衛的注意力,對吧?」
「我們必須用火來燒那玩意兒——不要回頭看!——就是那架二號機。我們其中一個人,在行動發起時,必須找個藉口,到那架飛機旁邊去。你們認為怎麼樣——何時開始行動?」
得米脫里由桌後椅子上站起來,在房間踱步,一隻手掌托住下巴,食指和拇指扯著下嘴唇。過了好幾分鐘,他才又開口說:「我又不能催電腦,要它快點,所以,不是來得及,就是趕不上。現在乾著急也沒有用。找這些人的下落,本來就費時間……」他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剛好走到陶提也夫面前。他頭一抬,露出一張苦臉。
「有消息了嗎?上校?」
「雛型一號」距離他不到一百碼;它後方則是那架停放在機棚底端,為人所冷落的「雛型二號」。
當他們雙雙離開辦公室時,已經是四點四十分了。
以前巴納用來站立的登機扶梯,仍然還在,他開始往扶梯上爬。當他正要彎身坐進機艙時,一個聲音從扶梯下方朝他喊。
「你呢?克里辛?也算一份嗎?」巴納問。
尤里維奇想了一下,到底要不要上去跟那些站在飛機四周的警衛說話,可是後來想想,還是作罷。這些人都是他親自加以挑選的,而且早已三令五申的告訴過他們,應該怎麼做好保防工作。現在上去問他們的話,會造成他領導統御上的錯誤,表示他對他們不放心,他曉得不能這麼做。滿腔不情願的,他踱過機棚門口那些明亮的燈光,走到他貼身保鑣正與一名警衛談話的位置,朝他一點頭,叫他跟著他走向第二座巨大的機庫——那兒正是「米格三十一」的製造工廠——現在燈火全無,黑暗寂靜。可是叫守衛打開門,讓他進去巡視一下,也無大礙。
警鈴現在已經狂響不停,不管他們當初做過多少次救火演習,巴納看得出,這些人對熊熊烈火,毫無應變的能力。他看到烈火中,有一個穿白色工作服的人影,正像一根火把在燃燒一樣,他曉得那必定就是司米洛基。他將手槍放回大衣口袋,與克里辛兩個人,忽停忽進的朝大火奔去,感到臉上有股熱風直烘過來。他又伸手到口袋中去按那個發報機開關,祈禱訊號確實有傳到隔壁大樓二樓中的甘特那裡。他推開一名正拿著橡皮管想去救火的警衛,然後又把另一個人推倒,乘機看了一下手錶。六點十三分。他回頭從一大堆趕來救火的人們頭上方,朝後方一望,看到倒在地上的那名被他開槍打中的警衛屍體,也看到圍在「火狐一號」四周的安全人員。他曉得,大概他們已經查出,或者猜出了,潛伏在貝爾雅斯克那名特務的真實身分。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曉得——!讓我想想……我有點納悶到底這類人的檔案有多少?」
「嗯——好吧。六點十分——我會說我想去上廁所。假如有警衛想陪我去的話,那就算他倒楣!」禿頂小漢子挺胸保證時,看起來豪氣干雲,與身材不成正比。可是巴納卻曉得,司米洛基如果有必要,他是會殺人的。在某種方式上說,他是他們三人之中,最奮不顧身的狂熱分子。他的熱情永不熄滅,是個典型的「十字軍」。
「你這混帳蠢豬!還看什麼看?!被你們打成這種樣子——他還活得了啊?!」陶提也夫眼睛噴火的罵道。「吃了那麼肥——你只是隻大笨豬!一堆狗屎!」
尤里維奇看看手錶。時間指著六點過七分。他剛剛才接到由公安局總部打來的電話,黨書記與公安局長,已經搭乘一架圖波列夫TU─一四四型專機,由莫斯科起飛,隨行的尚有蘇聯空軍元帥,預計到達貝爾雅斯克的時間是六點半。尤里維奇接到電話,嚇了一大跳。本來預定的到達時刻,是九點鐘以後,他不懂為什麼黨書記會提前來到。他大概是對這裡也有點不太放心吧?塔臺已經開始準備迎接的作業手續。他頓時感到一陣深沉的悲憤,為什麼得米脫里還沒有查到那名特務的下落呢?
他曉得這個時候,得米脫里應該在莫斯科公安局的電腦中心,快要查出那名特務的真實身分了。經過整晚的研判思考,他越來越認為,這名特務,是想滲透到貝爾雅斯克來,找巴納等人,瞭解「米格三十一」各種性能祕密的科技專家,他想趁他們未被逮捕之前,儘量套出這些情報,因為試飛一完成後,他就沒有機會了。這個人,到底攜帶了哪些儀器來偵測這架飛機,他實在毫無概念。當他一路走下去時,他不斷向四周,向安全籬笆外觀察著,想找找看,到底哪幾個地點,是最佳的觀測點,可以讓這個混入貝爾雅斯克的特務,一覽無遺地,看到整個的試飛區,和機場跑道。可是,他並沒有發現附近有任何山丘或者高地。
「幹什麼?!」
「不怕,」他說。
自從他的起落架脫離跑道,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五秒鐘。他現在距離蘇聯的國界——任何邊境——剛好一千哩。當所有的緊張過去,他背上開始爽快地冒著、流著大汗時,甘特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他已經辦到了。他已經偷到了「火狐」!
他感到他全身的每一吋肌膚和關節,全都已經麻痺了,可是他曉得,他必須快點把自己擦乾,趁著自己還能移動前,趕緊套進孚斯柯夫的飛行衣裡去,免得幻影和惡夢攫住他,他就只能坐在馬桶上再也不能走出浴室了。
在他現在站著的安全管制中心二樓下方,雜貨商多可夫,和他的老婆,正被公安局的人拷打,甚至連皮下注射的把戲都用上了。可是還是一句話也沒問出來。
「呣——」巴納點著頭,拿起那塊晶體電路板翻來覆去的看了一下,再交還給戈斯屈。
現在只剩下時間問題了。第一書記搭乘的飛機,將在早上九點鐘抵達。他和其他兩個夥伴m.hetubook•com•com,一定會在這個時間以前被逮捕。他們檢測飛機的工作,最遲到六點半會結束。這表示最遲到六點半,他們必須發動聲東擊西的行動,以便讓甘特起飛。等五點鐘一到,他們休息喝咖啡的時間,他會把決定告訴他們。
一定是公安局的人——一定是尤里維奇玩的最後一次遊戲,想找到那名可能已經混進來的特務。
「我們要怎麼辦?!」司米洛基突然冒出一句話。「我們時間已剩下不多了。克里辛和我,已經故意將機尾組合工作,拖延了一段時間——可是已經快要完成了。」
等他終於完成這些工作時,他全身已經被大汗弄得濕透了。他來不及再去換什麼乾的內衣。反正換了也是白換。他由鐵櫃架上,拿下那頂飛行盔,朝裡面看了看,什麼感應器也沒找到。不過有一點可以放心——巴納必定已經先檢查過它的功能了。
「對啊——對!我要問他們,現在那名特務到底躲在哪裡!立刻——不准任何人靠近飛機——任何人都不准——懂嗎?」
「我曉得怎麼放火,不必多言,巴納,」小個子懶得聽。
「那他……他不可能辦得到啊?」
深深呼吸了一下後,他將油門開到最大,直接推過滯流界限,讓兩具碩大的引擎在預熱後,變為全數運轉。剎那間,他的背上就好像被火車頭猛撞了一下,傳來一股有如高潮到達後的那種抽搐一般——又純,又狂野,又刺|激的剎那——飛機就向前飆出去了。等速度到達每小時一百六十五節時,他將阻風翼一舉,火狐就脫離了跑道。跑道在他面前消失,飛機的速度立刻增加。他將起落架收入機腹。
「他媽的,你想我在幹什麼——你這白痴?!你想讓這架飛機也跟那架一起遭殃嗎?!我要把它滑出去,躲遠一點——你以為我想幹什麼?」他腳一抬,跨過機艙上緣,坐進駕駛座。當他仍舊盯望著下方那名公安局的年輕人時,他兩隻手已經找到傘具卸帶,把自己扣好,然後又將自己扣到駕駛座的安全帶上。
「我在好多年前就不再感到害怕了——當然,這還得等到你完全變得麻木以後,才能辦到。」他伸手按了按年輕人的肩膀,感到對方全身都在顫慄著。克里辛抬頭面對他,想面對事實,可是又盼望聽到一些令他感到安慰的謊言。巴納哀傷的搖搖頭。
「孚斯柯夫中校?」
他轉身往回走時,望了兩眼他的夥伴,突然眼中浮出淚光,「祝你們好運,我的朋友,」然後他就爬上扶梯。克里辛望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跟著司米洛基走向機尾。他瞟了一眼那些警衛,看到他們正分別走回原來的位置。
他試著把自己從馬桶上撐起來,可是他的雙腿,竟然距離他的大腦好遠好遠,軟到毫無感覺,完全不聽使喚,他靠回了馬桶蓋,敲著他的大腿,想叫它們聽話,有反應——他用那把手槍的槍柄,用力敲大腿,拼命敲,但是只有那麼一點點的感覺。歇斯底里的癱瘓,已經回來了,接管了他的靈魂,他的肉體……。
巴納站在機艙外的扶梯上,轉頭望著停機棚門口的尤里維奇,正橫過大門前的燈光處,朝製機棚方向走去。他轉過頭,往駕駛艙裡望,正好看到那名坐在駕駛座的技|師在對著他笑。這個負責監視他的技|師,對巴納臉上的毫無表情,感到有點失望,他本來以為,巴納看到尤里維奇上校突然出現在大門口時,會大吃一驚,露出恐懼的表情的,結果他從對方的臉上,非但抓不到任何一絲變化,反而還看到他對他笑了笑,他一火大,只好再把腦袋一扭,低頭檢查武器操控系統的線路。他左手前方的儀錶板,已有部分拆開,露出一大堆複雜的線圈和微體電子板。在巴納的指導下,最後的檢查工作,進度很慢。
「他是個飛行員……名叫甘特,是個美國人……」
「好。你槍帶來了嗎?」克里辛點頭。「好。司米洛基,那就由你去放火,因為你看上去比較不那麼危險。」
「好極了。現在先喝咖啡吧,好暖一下身體,那個警衛可能也認為你很害怕呢。別讓他笑你。」
「反正火沒放起來之前,我就得保重身體,對吧?」司米洛基眨眨眼,露出挑戰的神色。
「對不起,長官——當然,這實在是不必要的。不過——請務必當心,長官。上校特別交代,看到可疑分子,馬上格殺勿論,這個人很危險。祝您試飛成功,長官。」他婆婆媽媽的說了一大堆廢話,自找臺階下場,敲了退堂鼓。甘特的太陽穴已經快爆炸了。
克里辛似乎就在那刻下定了決心。老人抓在年輕人肩膀上的那隻手,突然感到對方不再發抖了。
甘特遲疑了一下,直到他意識到危機還沒過去時,他才重又咆哮道,「滾出去!要不然老子就簽辦你!」
年輕人著實沉默了許久後,才說,「是的,巴納,也算我一份。」
在朝陽初昇的曙光裡,他看到鼻頭右方的天空中,有金屬光在閃爍。他立刻將機頭一拉,操控桿往右扭。他馬上就感覺到抗地心引力的滋味,在他過於急躁的操縱下,飛機差點翻滾,幾乎失去控制,他好不容易才將機身拉平。他向左下方望去,一架圖波列夫TU─一四四噴射專機,正朝向貝爾雅斯克的機場跑道滑降。他看了看高度錶。他已經飛到八千呎的高空了。
他一轉身,由腰際拔出手槍前,已經聽到有人看到火的驚叫,烈火已經由機棚底端向前方延燒過來。他握住手槍,架在左臂上,一槍打中那名距離他最近的警衛。然後飛快的向機尾克里辛那裡跑。當他半蹲著上半身,向前跑的那刻,一顆子彈射過來,打中「雛型一號」的機身外殼,然後就聽到有人在喊「不要打到飛機!不要打到飛機!」的狂喊聲。他暗自陰陰一笑,伸手推向克里辛發僵的身軀,兩個人開始朝火焰方向直奔過去,其他人也在旁邊追趕著。
「可是也許會來不及了。」
他等著。毫無疑問的,這傢伙現在一定有點進退兩難。可是他也可能會藉著公安局「安全第一」的名義,不顧一切的來開門檢查。他開始對自己剛才最後講的那兩句話,感到懊悔不已。如果情況不妙,他是否來得及,在對方拔槍之前,單用赤手空拳去打死這個人呢?
「是——是啊……」克里辛的眼睛裡,湧出淚光,舔了舔下唇。
聲東擊西的計謀,從某種觀點上看,並不太成功。因為他可以看到藍也夫少校正在指揮著大批安全人員,將「火狐一號」團團圍住。另外還有一些低階幹部,正在指揮其他的人員,趕上來救火。一具擴音器中,正在傳出大吼大叫,指揮著,催促著救火人員奮勇上前救火。火焰像火山熔岩一般,從機棚地板上,一路延燒著,竄向「雛型二號」機身下方,濃煙彌漫,幾乎將所有的救火人員都籠罩住了。
巴納點點頭。「我知道。戈斯屈那傢伙也一樣,假如我們再拖半個鐘頭,還做不完的話,他就要起疑了。」他啜了口咖啡,咬了一小口三明治。「你有沒有發覺,這些傢伙根本還不曉得,我們早已經玩上了?」他望著司米洛基。
還有一件事。他由飛行衣大腿側的口袋中,拿出了那個小晶體收音機,撕掉一層膠布蠟紙,將它貼到機艙壁上,同時暗中祈禱,希望過去三天來,沒有把這玩意弄壞,否則他就完蛋了。
年輕人這時已經退後了幾步,可以看到甘特的整個腦袋以及肩膀上端。可是飛行罩盔和氧氣罩杯輸送管,正好把甘特整個頭部遮住,使他無法認出他到底是不是孚斯柯夫中校。他不曉得該怎麼辦。他轉頭m.hetubook.com.com一看,「雛型二號」正被拖車從機棚底端朝他拖過來,雖然火勢已經控制住,可是失火地區,仍然還有大量的黑煙和火焰冒出來。藍也夫曾經命令過他們,除非有尤里維奇上校的命令,誰都不准接近這架飛機。可是,這個命令,是否也包括試飛這架飛機的駕駛員呢?
「藍也夫——是你嗎?即刻逮捕巴納那幾個人!現在就逮!快!」
「沒問題。」
「可別輕舉妄動,沒有必要,絕不要宰警衛,」巴納又加上一句,「我不想你出師未捷身先死。」
尤里維奇手指敲打桌面,等著他要的電話撥通,以便與公安局總部聯絡。可是電話上說,得米脫里在電腦中心,他就叫接線生轉過去。當得米脫里接聽電話時,他在電話上喘得很厲害,聽起來有點興奮過度的樣子。
「六點十二分,」巴納說。「你——克里辛,和我呢,就負責擋人工作,好讓火延燒到二號機上去。一個都不要放過。懂嗎?」
「把槍丟掉——快點丟,否則我要下令開火了!把槍丟掉——馬上丟!」藍也夫的頭,整個被喊話筒遮住。
「那——我就叫人派車了?」
「識別證借看一下。」
巴納看了那幾個正在聊天的警衛一會兒——四個警衛,四張臉,都輪番轉頭看他。難道他不怕?他也很怕。可是他必須講出另外兩個人都盼望聽到的回答。
「是啊……」
火狐羈絆一除,就如脫弦之箭一般的滑出去,滑向機棚大門,甘特看到大門外的天空,已有晨曦綻露。他看到許多人在朝大門跑,想去把大門關上——可是他們已經太遲了——他們的動作看上去就像在往後退一樣。他眼睛才瞟了一下儀錶和噴油幫浦指示器,飛機已經穿過機棚大門,滑上滑行道。當火狐溜向跑道之際,甘特由後視鏡裡,看到一大群有如媽蟻般的小人影,從機棚大門湧出,奔跑的動作看起來,就像在爬一樣。
甘特不再甩那名公安局的幹部,開始儘快的進行著他點火發動前的各項檢查步驟。他插好無線電通話系統的插梢,完全按照當初他演練過的步驟進行。然後他又插好連接他頭盔與儀錶板上的「武器系統」插梢。再將連接他「彈射椅」的插梢,卡進儀錶板上的插孔,這個彈射系統又與「飛機自毀裝置」併連,假如他無法將這架飛機順利滑出機棚,他只要一按,這架飛機就會灰飛煙滅。
巴納早已曉得這名技|師,是公安局派來監視他的人。可是他對這個叫戈斯屈的技|師並不惱火,他對他只有同情和憐憫。巴納看看手錶。四點過四分。他趁著戈斯屈埋頭專心工作的空檔,向機棚內四周打量了一下,對當時機棚內的安全人員配置情況,做了最新的瞭解。他已經曉得,到時候應該怎麼去引開眾人的注意,好讓甘特混上飛機。
他雖然扯著嗓門大吼,可是自己卻聽見他的聲音很衰弱,很尖銳,很難令人相信。他聽到外面那個人乾咳了兩聲,很曖昧。過了一下,他才聽到他說話。
他鼻孔又聞到了那股燒焦的味道……由蓮蓬頭放出來的水…………隔著簾子……就像木柴在火上燃燒……他還聞到燒焦的人肉味……
「那只好換新的了。我去拿。」
他突然一驚,曉得了它的意義……一張「火狐」和「駕駛艙」的影像,展現在他眼前……他曉得那幾串嗶嗶聲,是要叫他幹什麼。巴納。正由火焰中望著他。
警鈴還在繼續的狂響著,召喚著他。
「你這混蛋!笨蛋!蠢豬!好啦——他翹掉啦?!史泰柯!你把他活活整死啦!」陶提也夫氣瘋了。胖子赫洛柯夫和史泰梧低頭不語,一臉敗相。陶提也夫從蹲在菲力迫夫屍體邊的位置站起來。屍體上全是傷痕和血漬——一看就曉得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其實這也不能怪史泰柯和胖子,要怪也只該怪陶提也夫他自己,為了想早點套出菲力迫夫的情報,他曾吩咐過他們兩個人放手去幹,結果才落到這個下場。他現在除了咬牙切齒,拳頭緊握外,還能怎麼辦?
「說下去,得米脫里,為什麼要派他來?」
「是你逼我們……」赫洛柯夫話還沒說完,一記耳光就摑得他往旁邊倒。陶提也夫掃過對方的臉孔時,只覺得手上傳來一陣劇痛,他縮回手臂一看,兩根手指頭,已經被赫洛柯夫的門牙刮破,傷口正在冒血,他嚇了一跳。
「還什麼這個那個的?!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啦!」陶提也夫敦促他。
「對不起,中校同志,可是我……」
「有幾百個——幾千個——又怎麼樣?」
「你怎麼還站在這裡不動?!想把腦袋刮掉啊?!」他手掌一收,對著自己脖子一割,然後又指了指在那名幹部後方的機翼和進風孔。年輕人轉頭一看,馬上體會到可不是鬧著玩的,趁著人還沒閃開前,很自動自發的把登機用的扶梯移開。
他已經脫掉制服,只穿了內衣,坐在椅子上。那套軍情局的制服,早跟孚斯柯夫的屍體,一起放進同一個櫃子裡了。蒸氣熏得他很不舒服,讓他熱得要命。他跨在椅子上,斜著上身,一隻手搭在椅背上,下巴頂到肩膀,閉上眼睛,讓蒸氣熏著他,昏昏欲睡。他當然不能睡,可是他想藉熱烘烘的蒸氣,讓他的腦筋鬆她一下。
那些噴灑泡沫滅火劑的橡皮管所發出的聲音,好像正在逼他往前走,而那些警衛,卻正在一步步的靠上來。
「搜一個駕駛員——一個駕駛員!」尤里維奇的聲音,高昂尖銳,幾近歇斯底里。
他轉上了跑道。當他將飛機拉直時,他再次檢查了所有的儀錶。
巴納並不擔憂甘特是否在飛行途中可以安然無恙。當蘇聯想藉飛彈去打他時,他們將無法在雷達幕上找到甘特的蹤影,甚至無法派出飛機去攔截他。他又向機身後方看了一眼,司米洛基正在機尾督導一批人,在檢查「反飛彈系統」、「後端防衛系統」,和舵翼。司米洛基曾向他保證過,一定會把它們弄得好好的,讓甘特飛行時,無後顧之憂。
他轉頭朝「火狐」機尾工作小組的頭上方,望向那架被人冷落在角落的「雛型二號」。這架飛機雖然顯得狐獨冷清,跟他現在正在檢查中的「雛型一號」機的光鮮亮麗,頗有天壤之別,可是他卻曉得,它也是早已加滿油的,以便有任何突發的空襲情況發生時,能立即起飛作戰。所有蘇聯的飛機,無論雛型機,現役飛機,以及其他各型飛機,只要是軍用飛機,停在基地上時,都必須保持全天候廿四小時的備戰狀態。
「你——你不怕嗎?」
尤里維奇聲音突然發起抖來,他說,「謝謝你——得米脫里——真謝謝你。幹得好!」電話筒一個握不住,順勢就砸回機座了。他向四周正在望著他的各搜查小組負責人看了幾眼,然後又拿起電話筒,撥了個通停機棚的號碼,手指頭又開始敲著桌面,等著。
他看到了浴室,簾子,門。他猛猛地搖晃一下腦袋,用兩隻手擦擦臉孔。這種感覺就好像剛剛他才從死裡復活一樣,遠比從海洛因的麻醉中恢復還要困難。水還在嘩嘩的放著,聽起來就像火焰中的嗶剝聲,他最怕在一醒過來後,就起身走動。可是現在他知道必須這麼做。
巴納說,「克里辛,我曉得你的感覺,這些圍住你的人,看起來就好像行刑隊。」克里辛微微點了點頭,喝了口咖啡,想笑,卻笑不出來。「不要怕,」巴納安慰他。
司米洛基走近「雛型二號」旁,那名警衛仍然沒有出現。巴納笑了,笑得很陰沉。顯然司米洛基已經用扳手之類的工具,打死了那名警衛。他解開白色工作服的釦子。他褲腰中藏有一把手槍。然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不經意的點了一下頭,並沒有去看克里辛。可是他曉得克里辛正在「雛型一號」機尾處,等著他這個信號。
報告已經陸陸續續回來,偵察搜索試飛區內外的各個小組,已經完成任務,並未發現可疑分子。
「那有什麼關係,」陶提也夫看到得米脫里已被說動,有點樂。「我來幫你查。」
「怎麼查?」
甘特實在很恐懼。他曉得他又快要做惡夢了,那些幻影……老天……剛才那幕緊張,早已耗掉他最後那點剩餘的勇氣。他只不過像個破麻袋,一艘只能傾倒出惡夢的空船。可是他現在已經只有向前繼續走下去,再也不能停止了。
「哎呀,打他有個屁用!他曉得個鬼!」陶提也夫聽到得米脫里在他身後嘀咕。他一轉身,看到得米脫里手拿話筒正在冷笑。他看了更火。
他打開浴室門,當手僵硬的握到門把時,他覺得那隻手掌,就像一隻凍僵了的爪子。他用力關上門,感到大腿上傳來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發現兩條大腿上有很多瘀傷,他想道,也許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用槍柄敲大腿時,所留下來的傷痕吧?
「當然,長官,絕對不可能的。真要如此,他還想逃得掉嗎?」
他身旁突然發出一聲槍響。他看到對面的一名警衛倒地不起。太簡單了,排得密密麻麻,隨便開一槍,就可以打死一個。
司米洛基點點頭,臉色稍霽,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想,這件事必然會砸掉尤里維奇上校的前途,但我對可能會對我所採取的報復毫無恐懼——算我一份。」
他的雙腿仍然很僵硬乏力,可是他逼著自己跨出去,橫越過三十碼的水泥地,走向那架「火狐」。
因此,巴納想到,等甘特竄上第一架飛機拉出去的時候,他唯一要擔憂的,就是他們可能會立刻派出第二架去追他。當然,即使雛型二號早已裝滿油,滿載武器,還是必須在起飛前,略微耽誤個一小時,以便先將各種儀錶加以緊急檢查一遍,才能拉出去。而且第二架飛機,在空中追擊時,還可以接受空中加油,而甘特卻不行,他必須落地加油。這一耽誤,時間誤差的距離,就會縮到最短。除非他和克里辛,以及司米洛基三個人,能將「雛型二號」弄故障,否則,甘特可能就會被它追上加以摧毀。
「好。就放把通天大火。」
他趁著讀儀錶板上各種儀器指數的同時,又瞬了一眼下方的那名公安局幹部。那個芝麻小官好像仍然還在猶豫不決。甘特將氧氣系統輸送管插好,打開「抗地心引力裝置」開關,這個裝置可以使他屆時在空中突然作翻滾,俯衝,加速,和急速爬升時,自動將空氣灌入他的「抗壓飛行衣」中,使他的身體狀況能保持正常。他謹慎的試了一下,感覺空氣能夠流暢無阻,然後馬上又檢查儀錶上,對他身體的反應,顯示的那幾個讀數錶,全部正常。
巴納點頭,表示瞭解他這種心情。
所有的惡夢、噁心,所有那些他厭惡和懼怕的東西,都離他遠去。可是很奇怪,他也並不感覺到有任何狂喜的情緒。他只覺得自己是一具運轉正常良好的小機器,放在一具大機器中。也許過一段時間,狂喜才會湧上來吧?
「他們查出一批英美的航空專家,都是年輕的,比較符合我們要找的那個人長相的。可是要找出目前這些人的下落,需要一段時間……太久了,」他加了一句,聲音裡很頹喪,很低潮。「現在又用上『一組』他們用的電腦,幫忙查,速度會比較快一點。」
「怎麼啦——那部機器,玩不出什麼花招啦?!嗯?」他說。
「喂?」得米脫里對電話筒說:「我是得米脫里,怎麼樣?查出名堂沒有?」他聽了一下,才說:「那要多快才能查出這些人的下落?!」他聲音有點火。「我不管這些——反正機器裡既然有這些資料,我就要!」他摔回電話,一轉頭,發現陶提也夫在冷笑。
當他過度拉大油門時,火狐很不高興的擺動著它的雙翼,它抗議著,對他的過度粗獷駕駛非常不滿。這時他正在筆直地朝天空射,才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而已。
腋下這時又傳來一串嗶嗶聲;很急切地在召喚著他。
「他曉得個屁!假如他真知道些什麼的話,被毒打一頓之下,早該吐實了。」
「領導同志,這裡有故障,」他說。巴納叫他用儀器再測一下。果然有毛病。
「那太好了,先謝了。」
「用火」——他曉得這個答案。只要機棚裡一起火,就可造成慌亂,讓甘特扮成駕駛員,順利將飛機滑到跑道上去,而又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一石二鳥」讓甘特趁混亂中登機逃掉,又能使追蹤他的飛機無法行動。反正機棚裡,汽油、木頭、還有其他易燃物多得很,點把火應該沒什麼問題。「火」——是當初他曾經列入考慮的一項辦法,現在他要想個計策,通知其他的夥伴。他已經決定了。
「領導同志,是要到實驗計畫組去拿吧?」戈斯屈笑著問他。
「對,放火以前,要多保重。」巴納實話實說。「等你上完廁所出來,經過雛型二號後以在靠牆處發現應用之物堆在那兒——好幾桶汽油。」
「最遲六點半!」司米洛基急道。「我想就這樣。」他又說。
「我——我有命令,長官……」他一聽這傢伙的曖昧聲音,就曉得對方是在鬼扯。
「徹查每一個與英美等國有關,與太空計劃有關的人,或者是那些與……」他臉上突然一亮。「他們派了個年輕、合適的人——而且是很有腦筋的年輕人。那麼為什麼不可能是一名『太空人』呢?單單我們的太空人,假如拿到巴納那些人提供給他的情報,他一分析,就可以明瞭這架飛機的奧妙所在了,對不對?」
「行動發起點,只有那兒最理想,」巴納說。「就在雛型二號附近。把飛機弄壞,對我們那位美國朋友比較有幫助……」他伸手拍拍他身邊的「雛型一號」機身。「……當然是指這架飛機。」然後他又說,「這一架今天會試飛。假如甘特時間抓得準,趁亂坐進駕駛艙的話,沒有人會懷疑到想查他的證件,或是他的長相。」他看到對面兩個人的眼中,流露出即將面對死亡的悲悽。
他幾乎沒聽到房門又被關上的聲音,只曉得對方可能已經走了。他抓起孚斯柯夫的那件浴袍,摸到仍然冰涼的手槍,握住它,抽出來,將它抵住自己的太陽穴。然後伸起左手看,他看到手虛弱的顫抖著,一直抖個不停。他曉得自己臉上,一定也早已面無血色了。可是,這是他無法加以克制的。他身體一軟,手一落,坐到馬桶上,腦袋瓜低低一垂,將握著手槍的左手,軟趴趴地放在兩膝之間。
「是!」藍也夫電話才放,尤里維奇就向辦公室那些人環親一眼,然後又看錶。六點十一分。「你們——全體!」他吼。「下樓到機棚去搜!不,留一半人下來,搜查這棟樓!快!」
他用一隻眼睛盯住「噴射管道溫度儀」,把油門拉大,讓引擎轉速指向每分鐘五萬五千轉,飛機的噴嘴聲開始一變而為緊密尖銳,聽起來又舒服又順。然後他把煞車一鬆。
甘特端了把椅子到浴室裡,把浴簾拉上,免得放水時會濺濕自己。小浴室間頓時蒸氣瀰漫。
飛機檢測工作已在六點剛過完成。戈斯屈懷疑巴納有故意拖延工作的跡象,可是他卻誤解了巴納真正耽誤工作的原因;他以為他是因為害怕,才會動作變慢了。戈斯屈在收工後,和其他的技|師,以及反雷達科學家工作小組的人員,已經到餐廳去吃早餐。當他們紛紛離去時,有一名同情巴納的電子專家,還忍不住黯然地拍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拍巴納的肩膀,一副「就此永別」的哀悼之意。
「把槍丟掉!我要下令開火了!」他好像聽見那個機械般的冷硬的聲音,在對他這麼喊。
他套上頭盔,拉下護面鏡,伸手摸了摸這時已經放到他飛行衣大腿旁口袋中的小晶體收音機。小黑盒子只有香菸盒那麼大。
司米洛基點點頭。「那就好,」他說。
「你倒聰明——那我請問——答案在哪裡?!嗯?那架該死的飛機,現在已經危險了,你難道忘啦?!」陶提也夫抹掉嘴角上的唾沫。
得米脫里悶了一會兒,才說:「好像不太可能吧,你說的太空人……」他非常遲疑。
「多少其實也沒關係。可是我們得提出特別的申請,要他們讓我徹查電腦索引資料。」
他曉得這些動作和步驟都相當耗費時間,可是不做又不行,他早已養成了這種在起飛前,必須一絲不苟的檢查動作。他眼睛看著儀錶上的——翼舵操控錶,煞車系統,以及油量錶。油箱是滿的,可是他到坐進這架飛機的駕駛座為止,還不曉得他途中要加油的地點到底是在哪裡。
收報發音器的嗶嗶聲,再次傳入他的腦海,傳到他腦海中,永遠是那麼冷然地看著自己在做惡夢的清醒部分。他雖然不能動彈,可是心裡卻明白,那種嗶嗶聲,好像是某種訊號,他開始去分析它,想找出它的意義。那是一種想提醒他注意的訊號——跟其他各種訊號不同,並沒有密碼的意義……
起先,他沒聽見外面的動靜。等到有人喊了第二聲,他才猛然回過神跳腳站起來。
甘特慌得快昏過去了。他當初一樂之下,就把孚斯柯夫連人帶證件,全塞進了櫃子鎖上了。現在他們要看他的證件——假如看不到,那麼就要看他的人啦!!
「報告上校——我們已經查出他是誰了!已經找到了!」他聽到話筒裡的聲音這麼喊著。「上校?您在嗎?!」
他並沒有聽見對方下令開火的聲音,可是卻看到有幾枝步槍的槍口冒火了,然後,他看到克里辛在他身旁倒了下去。他自己身上也傳來震撼和痛苦,已經有好幾發子彈射進他穿的大衣。他被子彈打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才頹然地倒下去,倒在地上,翻滾,好像突然間,機棚內的燈光,全都關掉了,一片黑暗。他眼睛緊緊閉上,想把生命之光關住,不要這麼快就離他而去。他的臉孔砸在機棚的地面上。他並沒有看到甘特,那時他正好出現在機棚的側門口,穿著暗綠色的抗壓飛行衣,和飛行頭盔,有如一具幽靈。巴納臨死前,只相信一件事——甘特不會來了。
甘特由護目鏡罩後面,可以從他站的位置,看到地上有一層厚厚的泡沫狀東西,還有那些排在「雛型二號」前方的半月形包圍圈。他看到克里辛的金髮,散亂的披在他屍體的頭上。「雛型一號」距離他不超過卅碼。
可是,轉頭一想,他又總覺得這名特務,應該早已混進安全籬笆內才對,而且一定化了裝,早就躲在某一棟營區或者廠房內。他應該下令,叫安全人員,再把整個廠區搜查一遍。
他伸手到他大衣口袋裡,按下一個小晶體發報機開關。發出一個人耳聽不見的訊號,可是在甘特腋窩下的那具收報機,卻會發出一連串短暫的嗶嗶聲,提醒甘特,「調包行動」已經開始,要他儘快走入機棚。他隨著又轉頭去望那名站在他最近的警衛。他估計兩人間的距離有十二碼。其他警衛則分別站在廿五碼外,仍然釘他們釘得很緊。
其中有一個人聲說,「報告長官,要搜什麼人?」
「對啊,小戈。你繼續查,我去替你拿,免得你還要爬出來。反正警衛會讓我去的。」
擴音器命令他們儘快清除現場其他的易燃物,機棚大門外,救火車的銳叫聲,已遙遙傳來。
他開始移動,感到他自己正迎向一股巨浪,它正企圖把他釘死在馬桶上。他掙扎著,再次努力把自己拔離,拔離——他終於站起來了!
得米脫里還是不太接受。「呣——這個嘛……?」
「當然——我曉得。反正武器系統試測完畢,就是我們大限臨頭的時刻了。」
「可是我……我忍不住啊,巴納。」
尤里維奇對這架飛機,毫無美學上,或者軍事上的鑑賞力。那流線型的機身,巨大的進風孔,它的舉世無匹,對他毫無意義。它僅僅是個令他頭痛不已的安全問題而已。對這個惱人的問題,他已經付出全力,儘量做到鉅細不遺了。
那是通知他開始行動的訊號!
現在安全森嚴得不得了,一個鐘頭以前,當他上廁所時,都有一名警衛跟著他,他小解的時候,警衛就站在身後看他。戈斯屈這傢伙,現在應該快要找到那處他早就弄故障的晶體電路板了,這樣就可以再拖一段時間。
好像已經大勢已去了。兩輛泡沫救火車,分別停在機翼兩邊,消防隊員將泡沫滅火劑不斷的噴灑到機身和機棚地板上,司米洛基的屍體上,也灑滿了泡沫。許多科學家和技術師,在聽到火警的警鈴聲後,都瘋狂的從餐廳奔回來,圍著他們,圍著飛機,然後又因為火勢太大的緣故,紛紛往後退。巴納和克里辛,這時被逐漸靠上來的警衛和消防隊員團團包圍,圈子正在縮小。當米格機四周的火焰慢慢變小時,巴納感覺高溫已在減低。他只看到一件令他可喜的事,那些原來圍住「雛型一號」四周的警衛,人數已經變少,只剩下一小撮人,還圍在四周。
戈斯屈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已經輕快地跨下扶梯了。
「顯然他是米格機專家,他大概曉得該怎麼來進行破壞,或者是來偷取飛機祕密的。也許,他是想靠近『米格三十一』,做近距離觀察吧?」得米脫里講完這些話,就沉默了一陣,大概對自己剛才的分析,也感到驚慌不已。尤里維奇等腦袋中那片紛亂吃驚的波濤平息後,才用低沉的死板板腔調,開口說話。
「你呢?」司米洛基反問他。
得米脫里還是陰陰的冷笑不已,他把話筒朝陶提也夫轉了幾轉。
他迅速朝門口走去。
集中你對他們的恨意,他告訴自己。恨他們!恨他們所代表的一切!他們所做的一切!恨他們……
「什麼事?」他問。
「誰啊——?」他喊。
陶提也夫沉默了一下,然後他說:「我們必須查那些與飛機本身有關聯的人。查每一種人,每一件事,得米脫里。」
「快點說,得米脫里——快呀!」尤里維奇興奮得喉嚨都抽筋了,聲音變得又沙啞、又尖銳,使得屋子裡另外幾個人,全抬起了頭。老天!終於……!
他把那件飛行衣攤在地上,然後很艱難的彎下腰,再把它拎起來。他將腋下的嗶嗶器扯下,貼到櫃子的門上。然後開始抬起發軟發麻的腳,套進那套硬邦邦的衣服中。全身大汗淋漓。
「我——實在很替你難過,」巴納黯然道。「這會令你更感到困難的……」
「美國人?!」尤里維奇楞楞的重複了一句。
「所以我才叫電腦中心趕快查呀!」他溫吞吞地說。
「你真的很愛她?」
當司米洛基從機棚底端的廁所冒出來時,巴納望著這個矮小禿頂的漢子。小個子跨出廁所門,開始走進機棚,老遠望過去,看起來很漫不經心的樣子;巴納等待著。剛才有一名警衛,陪他去上廁所。巴納納悶著,到底那名警衛會不會跟著走出廁所。
「當然——怎麼會不可能?!你想想,你是在找一名年約卅許,聰明狡猾,身強力壯的人……你起先認為他是一名特務。他必須要有敢死隊員的勇氣,和科學家的智慧。美國太空總署的那些太空人,不正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這種人嗎?為什麼不可能?」
他巡視完機庫,告訴自己,不管如何,他現在該馬上叫人,把警犬放出籬笆,去外面搜一搜,以防萬一。
另外一種聲浪刺透了他茫然的神智https://m.hetubook•com.com——警鈴聲,火警鈴聲,一定是,他想。他現在才曉得「聲東擊西」的真正意思。這表示他必須更快一點才行。他行動開始加快。開始綁緊那些「抗地心引力索帶」,這些帶子不綁緊,等一下把「火狐」拉出去,飛向高空時,他就會有麻煩。他本來就很熟悉這種綁帶動作,可是現在卻好像很生疏。不過再怎麼急,還是必須要綁得徹底,綁得正確才行——否則可能就會害死他,這並不比飛機本身的故障,來得不嚴重。他儘量集中精神去綁緊,綁牢。
機棚的另一旁,還有一些東西正在熊熊的燃燒著。他可以看到泡沫救火車正在駛上去救火。「雛型二號」整個籠罩在一堆泡沫中。他曉得,這些人的注意力,馬上就要轉回「火狐一號」了。他幾乎已經遲了——事實上,他恐怕已經來得太晚了。用「避火」之名,將飛機滑到機棚外面去的藉口,幾乎已經沒有了。他看見機棚牆壁上冒出火光,一名身穿石棉救火衣的人,正衝上去噴滅火劑。然後他又聽到一個汽油桶爆炸的聲音。拖車正在把「雛型二號」迅速拖離,以免新的火勢會波及到飛機。這正是他的機會。
他不曉得自己這次可不可以順利的唬走他們。出乎意料而來的緊張,令他太陽穴狂跳不已,連呼吸都快停了。怎麼辦?!他突然想到,孚斯柯夫中校,是個試飛員,是個寵兒,是個特權階級,他洗澡的時候,一定很火有人來打擾他。
起先,當甘特正被他惡夢中的烈焰所圍困時,那幾聲微弱的「嗶—嗶嗶—嗶—」聲,只令他以為是肌肉在抽搐的感覺。他那刻仍然還跨坐在馬桶上,全身大汗的昏昏迷迷。有一樣東西在他腋下輕觸他的手臂,他注意到了,可是卻抬不起手來去搔那裡,去抓那處發癢的地方。惡夢般的幻覺,已經在逐漸消退,他正在耐性地等著自己被釋放出來。他不想動,不想去抗拒。幻覺來勢洶洶,可現在已經退下去了,那張他「過去」之中,無數間斷而又片段的幻影唱片,已經快要唱完了。
他馬上大怒的高聲罵,「我在淋浴——你們來這裡瞎鬧什麼!!要我光著屁股——來侍候你們哪?」
他越觀察機棚內的情形,越覺得自己應該感到自豪。可是事實上,他根本沒有這種感覺。今晚,氣溫並不低,但他卻感到全身發冷。他站在機棚的大門外,嘴裡正嚼著治消化不良的藥片。他已經一連吃過好幾次,可是好像不太管用。
他準備好了。所有的動作與檢查步驟,全部在數十秒鐘內完成了。「雛型二號」這時已被牽曳車慢慢拖到他後方,只差數碼距離。他必須利用最後這一剎那,去唬住那名仍舊站在他機身下方的公安局幹部。他朝艙壁上端俯身,一邊揮手叫他走開,一邊大吼:
巴納點頭。他從機腹下方望了望,聽到有人開始返回工作崗位的雜沓腳步聲。「該上工啦,」他說。他看看錶。「開始計時。現在是五點廿三分整。趁人不注意時,再把時差調過來。」
巴納喝著熱騰騰的咖啡時,對公安局到目前還沒有逮捕他們的現狀,感到心滿意足的快樂。他們似乎認為,只要緊緊監視他們,就可以萬無一失了。巴納朝克里辛微笑,對方卻在回報他微笑的那刻,忍不住嘴角抽搐起來,使得笑容看起來非常勉強。
房間裡馬上一陣亂,每個人開始穿大衣,檢查槍械。
他全身僵硬地,走向那座放了孚斯柯夫抗壓飛行衣的鐵櫃。他得趕緊去穿上……
從機身中下方,頓時傳來兩聲爆炸,引擎在點燃發動的剎那,隨即吐出兩股濃烈的煙霧。當渦輪轉速繼續增加時,巨響聲越來越大;他檢查前方的「迴轉儀環動羅盤」,它已經豎直;然後他瞟到儀錶板上有一個燈號在閃,發現忘了將「噴油幫浦」打開,他馬上按下那個開關,儀錶板上的那個閃燈,隨即消失。他拉大油門,望著引擎轉速錶上的指針,開始爬向每分鐘兩萬七千轉,然後他將它固定在那個讀數。他抬頭向前方一看,尤里維奇上校和另外兩個人,本來已經向前朝他跑過來,可是當渦輪起動時產生的爆炸巨響,已經把他們一嚇之下,往旁一跳,傻在那裡了。飛機逐漸增加速度向前滑出時,甘特覺得前方那些人的動作,看起來都很慢——慢到再也無法來阻止他。他看到有一把槍對他舉起來,機艙上方跟著就有一樣東西呼嘯掠過,毫髮無傷。
「對——是他們仿製的米格機中隊裡的一員,就是那個稱為『阿帕契紅人中隊』的小組,所有飛米格機的人,都是為了想瞭解『米格二十五』的作戰性能,以便到時候可以克制我們。」
他向下一看,對著那個身穿公安局制服的年輕人點了個頭。那傢伙手上握了一管手槍。
當戈斯屈一發現那個晶體電路板有故障,抬頭看他時,巴納馬上露出讚美的笑容。戈斯屈將方塊上面的那卅七組插梢,一一拔掉,拿起來給他看。
甘特到底在哪裡?他已經按了小發報機不知道多少次了,照理說,他應該早已收到訊號了。假如他再不出現,這些人眼看就要抓住他們了,而且保護那架飛機的人數,也馬上會再度增加。「雛型二號」油箱中的汽油,並未如巴納當初所想的那樣,受到火燒和高溫的燻烤,就爆炸燃燒。它顯然還是可以飛的。
「算了吧,一大清早,還不如用走的比較快呢。」
「怎麼——?!這是你自己的主意啊?!嗯?!難道是尤里維奇上校叫你來的啊?!竟然連我都還要查!!」他發現他的聲音已經有點威嚴,大有不可一世的樣子。他本來就可以扮演孚斯柯夫的角色——一個職業飛行員,一個超級高手——對什麼人都不甩。
「假如——你,你能辦得到——那,我也能……」他說。
陶提也夫看牆上的鐘,說:「那得趕快了!現在已經四點半了,你難道還沒注意?!」他口氣裡也透出輕蔑,顯然已經恢復平靜。反正他已經盡到責任了,現在該輪到得米脫里去急了。
喝咖啡的休息時間一到,除了巴納、克里辛,和司米洛基三人,不准離開飛機附近,只可以在飛機旁邊喝咖啡和吃三明治外,其他的所有科技人員,都離開機棚,到隔壁安全大樓內的餐廳吃東西去了。他們三個人湊到一塊,彼此非常客氣的禮讓和招呼著。警衛漫不在意的,站在十碼之外聊天。
他望向機棚底端。他想,正當他心都快跳出來的那一剎那,已經看到司米洛基劃出的火柴光一閃。幾乎同時,一股烈焰沖天。他無法從烈焰中看出,是否司米洛基被火燒到了。
尤里維奇看了看他手上戴的金錶。凌晨四點。從他現在站著的機棚大門正前方,他可以一目瞭然的看到整個機棚內那些工作人員,沉默而又緊張的繁忙場面。他也看到,不但那些站在門口的警衛,甚至連分佈在飛機四周,坦任警戒的軍警和便衣,也都因為注意到他的出現,而變得更警惕專心了。許多科學家和技術員,卻根本沒注意到他——雖然他看到克里辛抬頭朝他看了一眼,然後頭一低,對旁邊的司米洛基說了兩句話。至於巴納,他只能看到他站在駕駛艙外的下半身,他偶爾才會直起腰,交代那名坐在駕駛座上幫著檢測調整的技|師。
他領悟到,這時只有一件事情要做。他背著火焰,看到泡沫救火車已經駛進機庫大門,一路開上來,另外還有一批剛剛才到的安全人員,跟著救火車衝進來。他們是來找他和克里辛的。現在只有一件事情要做——他必須現身出來,引開他們的射擊,假如有可能的話,最好能引開那些團團圍住「火狐一號」的安全人員。當救火車徐徐開上來時,圍觀和救火的人,開始朝兩邊和後方退讓,他開始朝前面跨出去。順便溜望了一眼那扇甘特要從那兒走進機棚的側門。他毫無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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