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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狸

作者:克瑞格.湯瑪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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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 第七章 搜索與摧毀

逃亡

第七章 搜索與摧毀

他手掌拍著地圖。「他到底在哪裡?!」他大叫了一聲。
他想起巴克豪斯曾經跟他提過,他的加油點,將是一架突破蘇聯「早期警報北極防衛網」的飛機——那麼,顯然這架飛機已經被查到,被蘇聯空中的攔截機擊毀了。「加油點」不是沒有,而是早已不存在了。
維地夫領悟到,第一書記一定是要屈佐夫在起飛後,以最高時速追過去,攔截到甘特,將他摧毀。
他讓飛機繼續以「自動飛航系統」和「地形自動調整平行儀」飛行下去。他逃亡中最長的一段旅途已經開始,這段旅程,是考驗他的神經,考驗他是否能完成任務的一段旅程——以信心來飛,單憑著那個小黑盒子,一個從來沒有試驗過,無法證明到底靈不靈的玩意。而他,正是一隻被人拿來做實驗的幾內亞種豬,一隻鴿子。
「叫『里加號』保持在目前的位置上!」他喊道:「再通知它的兩艘護航潛艇,立刻浮出海面!」
「我……我不太清楚……」維地夫楞了一下。
顯示在螢幕上的海平面,單調,平坦,廣袤,空曠,看不到一艘船的閃光點。他在百無聊賴下,忍不住將飛機的鼻頭一拉,上升到薄霧之上,飛入一片陽光照耀的藍天。四百呎。什麼也沒有。他再將「火狐」一低,重新飛入茫茫的薄霧裡。他的那些儀錶告訴他,「新地雙島」還遠在天邊,無法偵測到它的所在——可是他實在想看到一些東西,任何東西,而不想把希望只寄託在一個小黑盒上。
接觸時間,還剩三秒。他開始盼望。他遙望到那架大偵察機的銀灰色機身,短暫的,清晰的,出現在他航道前方。他將「火狐」一撇,突然向右方急轉,儘可能的脫離那架「貛式」偵察機。兩秒。螢幕上,那三個橘紅色光點,幾乎已經快與那個綠色光點,疊在一起了,差不多就在它的上方。
雖然他已經採取了各種預防措施,可是他並不相信有這種可能。他相信北歐三國政府,一定不會接受美國中情局或者是英國密情局的要求,讓一架屬於蘇聯,被他們偷來的「米格機」,落地加油的。他們沒有這個種敢惹近鄰的蘇聯。不可能,加油點必定在外海上,或者是外海的低空。也許是一艘航空母艦,雖然不在目前的這個區域,可是卻離該區不遠。但是,「米格三十一」並未裝置任何可供降落航空母艦的掛鉤啊?!難道說——他會飛到美國設在北極冰山上的氣象站去加油?
巴克豪斯抬頭看奧柏雷,對他笑了笑。「奧柏雷老兄,你怎麼啦?嗯?是不是吃撐了——消化不良,窮問個什麼勁?」
雪萊推著一輛餐車進來。他洗過臉刮過鬍子,而且還換過襯衫,那輛推車上,用白布罩著盤盤碟碟。
當他這麼說的時候,第一書記兩眼直視著他,好像想去讀他的內心一樣。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他目光一轉,盯望空軍元帥庫佐夫。
維地夫的眼睛游向地圖北端的巴侖支海,找到那個代表著海軍艦隻的紅點。從他手中拿著的船隻辨別資料上看,他認出這個紅點,是屬於「莫斯科瓦級」,配備有直升機和導向飛彈的巡洋艦「里加號」,她是「北海紅旗艦隊」的主力艦:排水量一萬八千噸,配備有兩座海對空飛彈發射臺,四架獵殺式戰鬥直升機。她現在正向東航行,駛往新地雙島附近海域。
「就是加油船……或者加油機啊——不管那是什麼玩意!」維地夫煩得大吼,臉看著地圖。
他已經沒有時間去反悔了,他領悟到,除了按照原定航線儘量飛下去外,一籌莫展,只有等飛到「新地雙島」的地面座標後,再輸入新方向資料,繼續飛下去——飛多遠,算多遠……
他伸手去摸了摸那個小黑盒子。這是特別為他設計的導航回歸儀器,它可以發出預先設定的頻率,導引甘特飛到加油地點。訊號到了一定的距離內,就會由這具小收報機上自動發出,隨著距離的接近,訊號會越來越強,越來越急促。可是不管這個頻率再特別,再短促,卻可能有被蘇聯偵測到的危險。他將小收報機的開關打開聽了一下。什麼聲音也沒有。不過這個時候,沒有聲音,並不令他驚怕。
他將「火狐」一拉,與那架蘇聯偵察機保持在「追撞」的航道上,開始俯衝。他儘量去忘掉那三枚追在他身後的飛彈。接觸時間,五秒。他打開油門閥;這樣才能加速追上那架「貛式」偵察機,發射他機翼下的一枚飛彈。抗地心引力飛行衣,將他繃緊,然後放鬆,他加速俯衝下去。三個橘紅色光點,剎那間溜出他的雷達監視幕,消失了,接著又出現在螢幕的中央,咬住他,緊跟不放。綠色光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甘特將他左邊儀錶板上的「武器裝備系統」開關一開。大姆指緊跟著一挑,將「意念控制器」與「思想導航器」打開併連。這兩個開關,彼此互相監視控制,以免輕率開火。甘特可以藉目測,指揮他的飛彈直接奔向打擊目標。他眼睛所看到的景象——會要求他的飛彈去執行——可以由腦波轉換成電波,藉著他飛行盔內的感應器,輸入武器管制系統,而轉達到飛彈。當距離到目標的讀數,顯示出最佳發射時機的剎那,意念控制系統會自動將他機翼下方的一枚飛彈發射出去。飛彈脫離掛彈鉤發射了!然後拉升起來,順著他的航道奔離了!他從眼角,瞟到飛彈後燃器自動點火時所發出的火光。
「因為——假如他還活著,我們現在的沾沾自喜,等於正好幫助了他,讓他正好可以輕輕鬆鬆的就飛到加油地點,找到了那架加油機,加油艦,還是任何其他可能加油的東西。」
巴克豪斯好像氣平了,就說:「和圖書當然,讓一架飛機落到一塊浮冰上去,再叫一艘潛艇來替它加油的計劃,是有點瘋狂——我承認。可是一定行得通的,老兄。蘇聯佬們到現在還找不出到底甘特會到那裡去加油,就是因為它躲在漂流的冰山下面,即使他們潛艇的聲納裝置,以及各種雷達,也查不出來。只要飛機一落,它馬上浮出來,替他把油一加滿,咱們的小老弟馬上就可以一飛沖天了。」他對奧柏雷笑了笑。「我們不能像你送他到蘇聯去時那樣,可以藉偽裝,混到海上去,一條船是躲不掉的!」
不過,維地夫卻很安慰的,看到許多黃色的光點,閃爍在這個海圖上,那些都是代表著蘇聯海軍的潛艇,他瞟了幾眼識別資料,找出那些他可以利用的武裝潛艇。蘇聯海軍的政策是這樣的,在酷寒的那幾個月份,大部分水面船隻,都會避到軍港中休息,而讓所有的潛艇出動,去接替巡航的任務。
「會嗎?」奧柏雷眼睛一跳,有點難以置信的神色。「會嗎?」
他飛快的下達命令,叫攔截機群飛向那個地區去搜索攔截,以便儘可能的去阻止甘特。他下意識的用手指輕敲著地圖上「里加號」目前的位置。那兩艘「F」級的飛彈潛艇,現在還潛航在海中。
維地夫一聽,又憤怒,又迷惘。這正是他想聽到的答案。該區西部的海域上,竟然找不到任何船隻和飛機,老實說,是不可能的!一定有個加油點啊?!可是最近的中立國家,和友好國家,是北歐三國,所以甘特有可能會改變航道,沿著蘇聯北部海岸線,飛往斯堪地那維亞半島最北端的「北角」,或是芬蘭……
「沒有,長官。完全沒有。」
然後他從「地形自動調整平行儀」的螢幕上,看到了一條橫過螢幕的曲折的海岸線。狹長而深入內陸的海洋,形成了「卡拉灣」。當「火狐」飛到海面時,他憑著記憶,又將一組座標資料,輸入了電腦。他將「火狐」的鼻頭微微一低,飛得更低一些,飛進那片茫茫的海霧中,與世隔絕,遠離塵寰,讓霧擁住他,擁住他的駕駛艙,讓一片灰濛濛,無形而又抽象的雲霧,摟住他飛下去……
「當然,您的指示很有見地,第一書記。」他打出一張政治撲克牌,抓準了蘇聯領袖的脾氣。第一書記聽後,果然臉色一霽,露出滿意的神色。
「你是因為我們丟掉一架米格三十一很不樂嗎?」
「那麼,元帥同志——你怎麼說?」
他再看了一下油量錶。加油地點一定是在遠離蘇聯海岸的外海數百哩,一定要那麼遠才行,才安全。只剩四分之一不到的油了,機翼油箱,還有機身中的油箱……
當「火狐」發出強烈的音爆,通過「新地雙島」中間的「麥托金海峽」時,對峽口上的飛彈基地來說,它只不過是個幽靈,是個幻影罷了,基地上的人員,只能聽到一串奔雷閃過天際,而當他們聽到聲音時,它早已過去好久好遠了。它在雷達幕上毫無蹤影,可是在「紅外線偵測儀」的監視幕上,甘特曉得,它會像一個突然出現的橘紅色流星,劃過他們的螢幕,然後,遠去,消失無蹤。甘特藉著自動導航系統和地形自動調整平行儀,以兩百呎不到的高度,掠過「麥托金海峽」。他兩眼緊盯雷達幕,等著螢幕上突然出現橘紅色的光點,告訴他有飛彈朝他發射的警兆。沒有。
這表示說,甘特最多能再飛三百四十哩左右,要不,就只能再飛三百哩左右。維地夫摸著下巴。再怎麼算得大方,也不可能讓他飛到北極凍原上去。假如他的燃料,真的只有這麼多的話,那就表示甘特最後必將只有墜海一途,絕對不可能還有第二條路。
「這實在是一個瘋狂的計劃——你必須承認——要飛機落到冰山上去加油,老兄?」
「不要鬥嘴了,」第一書記輕聲說道。「那——到底該怎麼辦,才能讓你放心呢?你說——沒關係——我現在心情很好,直說無妨。」他露出非常坦誠的笑容。
現在,他又再一次的活過來了,「意念控制武器系統」果然靈驗有效,他開始對「火狐」有了信心。這是巴納所設計出來的;甘特現在幾乎已經快想不起他的容貌來,雖然,他與他現在已經天人永隔,可是在他的下意識裡,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卻感覺到這名俄裔猶太人,是那麼親切而又和藹的陪伴著他,長相左右,永遠同在。他現在已經看到了「意念控制武器系統」的精妙所在,不,只是它的一點點冰山,冒出在浩瀚海洋之上的那座峰頭而已。他瞭解到,他不必去加快他思想的反應,可是卻必須做一個清晰的決定。而且正當他腦海中的意念一成形,那枚掛在他左翼尖端上的飛彈,就發射出去了。他在那一剎那中的唯一感覺,只是當飛彈脫離機翼時,因重量突然減輕之下,所傳來的輕微擺動罷了。
他暫時先不動用那三艘「V」級的核子動力反潛艇,以及那兩艘正在返回基地的攻擊潛艇。這些潛艇對他都沒有用。他要找的,是那些具有高空搜索能力,而又能在偵察到一架飛機後,將它打下來的潛艇。
「把搜查『加油機』的報告,說給我聽。」
「好吧,」第一書記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不情願的煩躁。「除了現在這麼大規模的陸海空作業外,你們還想幹什麼……?」
「它到底在哪裡?!」他不覺大吼了一句。
他伸手蓋住油門閥。「新地雙島」上,有飛彈基地,當初這兩個島,會被蘇聯用來做地下核子試爆的地點,現在也正是蘇聯「北極早期空中警報防衛網」最北端的基地。「火狐」的油門閥,只需推到第七格,就可以飛到音速的二.六倍。實際上到底它能飛多快,他毫無概念;不過以他的推測,「火狐」最快的飛行速度,可以達到音速的六倍,而不是五倍。https://m.hetubook.com.com每小時至少可飛四千五百哩。「火狐」實在是一架不得了的飛機。好吧……
「為什麼?」
維地夫耐心地等著,讓操作員陸續將他要的各種資料,從電腦上打出來。慢慢的,一個接一個的,就像那些由黃昏天邊出現的星星一樣,許多光點開始閃現在地圖上,包括了所有在巴侖支海域,以及北冰洋南域中的所有船隻分佈位置。維地夫盯著地圖,默然的望了好久好久。
他默默地走到圓桌前,研究著那張投影地圖。假如甘特確實已通過麥托金海峽,那麼他現在的航向,正是朝著飛彈巡洋艦「里加號」,和另外兩艘護航的獵殺潛艇,它們的航道上飛過去。好,他正可以亡羊補牢,再設下他第二個陷阱。
維地夫被狠狠的刮了一頓鬍子後,幾乎快要嚇傻了,他這時才曉得「多嘴」和「強出頭」所帶給他的好運——他簡直是在拿他的前途和老命在開玩笑!甘特必須死!否則他就完了。雖然他知道這實在相當困難。
「這我可沒把握。至少目前從氣象衛星天氣圖上看,還沒有這種變化的可能跡象。」
「哎呀,老兄——」奧柏雷說著兩手一攤,「我還會怎麼想,放心吧!」他笑得非常坦誠。「我只是——想搞清楚罷了,拜託,告訴我真相就夠了。」
大家沉默了一陣子,奧柏雷才說:「好吧,老兄。你用潛艇來玩加油的勾當,我也認為可行。不過,我要等到加油完畢,曉得成功了以後,才會放心。」
「是的,第一書記。我確實相信。」
當飛機掠過海面飛下去時,他並沒有想到「死」,因為甘特並不願死。他雖然平日很不想活,但也並不表示他就想死。「死」對他只是一個「字」,而非一個「真實」——可是「死」這個字,現在卻已經在他腦海裡,成了一個越燃越亮,越燒越大的字。
即使陽光普照的日子,也永遠只呈現一片灰黯顏色的巴侖支海,已經展現在甘特的腳下了。甘特朝下方一望,發覺自己正飛過一艘拖網漁船的上空。他現在飛往下一個目測點——「新地雙島」,「火狐」以最低時速的兩百哩空速飛行。那艘拖網漁船,完全就跟變魔術一樣,突然出現在他正前下方,要躲,已經來不及了。當他以低於一百呎的高度,掠過它的甲板上方時,甘特看到一張白臉正朝他望。那個人正在倒垃圾。然後那條拖網漁船就不見了,在他的雷達監視幕上成了一個綠色的光點。他暗自毒罵自己,為什麼剛才要把「鼻端前瞻雷達」關掉。這下可好啦,太遲啦!早就該打開的。自從讓那架「貛式」偵察機做了替死鬼後,他是有點樂昏頭了。就在他俯視到船上那張白臉的同時,他還看到另外的東西。他的電子偵測儀上,收到很強烈的發射波——完蛋啦!他剛才飛過的,正是一條間諜船。甚至現在,他們可能已經順著他的航線,用「紅外線偵測儀」在追蹤他了。
「按照推算,甘特燃料還有多少?」他問。
「什麼事,維地夫將軍?」第一書記興致盎然地找作戰司令講話。維地夫腳才跨出半步,就收腳轉頭望著蘇聯領袖。「你應當懂得去享受一下成功的滋味,不要不知足。」
維地夫轉頭朝發出聲音的地方聽完報告,再扭過頭來看地圖時,發現第一書記正在瞪著他。
他突然領悟到,這架偵察機正是他逃命的本錢。有個方法,可以擺脫掉這些追熱飛彈。他必須在空中找到一個比他更熱、更大的熱點,讓它們追擊上去。他必須把這架「貛式」偵察機擊毀,讓它燒得就像一蓬野火才行。
「謝了,謝了,」巴克豪斯說著走上來,將罩布一掀,奧柏雷馬上就聞到一股香味,忍不住也離開座椅,湊到推車旁。
當間諜拖網漁船和麥托金海峽,分別傳回發現米格機的消息時,第一書記差點沒給氣得半死。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了維地夫的推測,曉得了甘特並沒有與那架「貛式」偵察機同歸於盡。他一個忍不住,就把全部的怒火,發洩到蘇聯空軍和空軍作戰司令維地夫的身上。
他們安靜的吃了一會兒,然後奧柏雷邊吃,邊問寇丁。「告訴我,寇丁艦長,我們那座在下面躲著一艘潛艇的大冰山,情況怎麼樣?」
安靜了一下後,一個聲音報告道,「沒有,長官。什麼也沒有!」
「我同意應該繼續採取警戒,第一書記。」
他曉得這個小機器,會自動去找尋出訊號的頻率波道,現在還不到距離之內,當然不會響。當他忍不住再把開關打開時,心裡免不了有點擔憂。它雖然不響,可是也無法證明它是否是壞了?除非它是好的,否則他就只有一直盲目的飛下去,飛到燃料用光,墜海為止。墜入北冰洋,只有死路一條。
他將高度定在海平面上空兩百呎,檢查過「地形自動調整平行儀」後,就將油門閥拉回來。引擎轉速指針慢慢退下去,然後固定在他所要求的轉速上。他將飛機拉平,讓它保持在兩百呎的高度,然後又將油門閥往回拉。只要還可以躲在霧裡,他就有機會節省燃料,而且也可減低引擎發出的噪音。即使他被人聽見了,他也想讓對方覺得,他不是一名正在拼命逃亡的竊賊,而是一架正在巡邏的飛機。等時速減到兩百五十哩,他才將航速固定。
「可是計劃是你擬定的,而且我們也認為可行,才照著辦的,維地夫——難道你現在產生懷疑了嗎?」公安局長安佐波夫,站在第一書記身後,淡淡的笑著問他。
它就在那兒!奧柏雷想。就在牆上那張大地圖中,一個橘紅色的大頭針釘的地方。接應者一號。一艘沒有任何武裝的潛艇,藏在一座隨著早春洋流,逐漸南漂的大冰山下面。它的魚雷艙,以及前端組員臥艙,全部裝滿了煤油,以便到時候替甘特那架飛機和圖書的空油箱加油。
他檢查了一下他的航速。剛好每小時不到七百哩。既然他現在已經接近海岸,他就不能再以超音速來飛。有太多太多的耳朵,正等在他要飛過的航道上,傾聽著任何由超音速飛機所發出來的音爆。
「早餐來啦,先生!」雪萊笑容滿面的喊。「有醃肉和蛋,」他望望工作中的奧柏雷和寇丁,還有巴克豪斯這幾個老美。「不知道你們愛不愛吃?」
「這天氣——目前嘛——倒還好,」寇丁告訴他。頓了一會兒,又說,「不過以這種高緯度,好天氣竟然可以連續維持五天,是不正常的——尤其是每年的這個月份……」
科古葉夫島以北,和新地雙島以西,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白色光點,是拖網漁船的船團。白色是象徵非軍事用途的船隻。那是一支真正的大型漁船團。但是,就在離這些白點不遠的地方,有兩個深藍色的光點,代表那是兩艘最現代化的間諜拖網漁船。他曉得這時它們一定正忙著用「紅外線偵測系統」,對天空進行搜索。這些船出現在巴侖支海域,還要負責監視那些由北極地區漂下來的冰山,以補北海岸雷達網的不敷使用。
「是啊,隨時可能會變——就像這樣——」他兩根手指說著就對在一起,這麼一彈。
奧柏雷似乎還是不太放心。他轉望巴克豪斯。
維地夫曉得,屈佐夫飛得再快,也要花上近乎一小時的時間,才能飛抵「新地雙島」,發現甘特出沒的區域。據他所能推想的,這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他望著第一書記。
過了一會兒,第一書記才說,「你確實相信他還活著?」
「差距百分之卅上下,長官——不會再多。」
「叫屈佐夫少校即刻來此,向第一書記報到。另外再告訴塔臺,馬上準備讓第二架米格三十一起飛的手續!」
當他的狂怒稍退,他全身發抖,走回桌後的椅子,悶聲不響的坐下來,瞪著桌面上的地圖。
「目前還沒有,長官——空中偵察報告顯示,只找到另外那架『貛式』機的殘骸。地面偵察小組,目前尚未到達現場。」
地圖操作員馬上離座走過來,遞給他一疊資料。維地夫邊看資料,邊印證著地圖。
「可是——它的厚度夠不夠?」
他想了一下,發現不可能,因為它們的距離實在太遠了。甘特不可能有足夠的燃料飛到那裡去的。難道說——英國人會把一艘航空母艦,藏在那個拖網船團的中間嗎?這簡直太荒唐了!
這時,一個聲音將他的思路打斷。
第二個聲音就叫道,「沒有查到,長官。電腦預測,該米格機的航線上沒有任何飛機或船艦。」
「阿門——」巴克豪斯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那就要看老天幫不幫這個忙了。」
「屈佐夫,」庫佐夫元帥啞著嗓子接道。「屈佐夫少校。」
他看看油量錶,忍不住又開始毒罵自己當初高速逃往烏拉山時的耗油行為。假如當初……
峽口兩岸懸崖,有如兩片灰色的窗廉,從他駕駛艙外拉過,消失,當海洋又呈現在他前方時,他嘗到從未有過的解脫感,全身不斷輕輕的顫抖,他將「火狐」下一段要飛的座標資料,打進電腦。飛機自動的轉到它要飛的新航線時,他拉回油門閥桿,改為人工操作,儘快的把剛才近乎瘋狂的燃油消耗行為停止。
維地夫轉頭,對下屬交代。
「該地區內,有沒有任何不明飛機的行蹤?」
接觸時間,七秒鐘。甘特嚇得發楞,早該應變反應的時刻,也已經稍縱即逝了。他呆望的目光,由那三個正在接近中的橘紅色光點移開時,看到那個仍在明亮的綠色大光點——那架「貛式」偵察機——現在它應該在他左舷下方數哩遠的前方。「火狐」的雷達掃瞄幕,可以自動將飛機以綠色光點顯示,而將火箭或飛彈等等藉紅外線控制的武器,以橘紅色光點加以區分。三枚飛彈,這時在他雷達幕上的位置,是在下方,而那架「貛式」噴射偵察機,則在螢幕的上半部中央。甘特這時仍舊尾隨在它的後方。
「報告司令,塔臺通知——藍也夫少校說,『米格三十一』——雛型二號,已經檢查完畢,準備起飛!」
「把巴侖支海的地圖打出來給我,同時再將我們該區海軍艦隊的位置,拖網漁船,以及間諜船的分佈位置,全部打出來,」維地夫轉頭對後方喊,他自己現在正站在大圓桌邊,一手摸著下巴做思考狀。蘇聯北海岸的投影地圖,立刻在桌面的銀幕上消失,換上了一幅巴侖支海域圖。
海上仍是空曠一片。雷達告訴他,天空中也是一片空茫。他等於已經死了。只不過還在彌留狀態而已。就這麼回事。
「好。時間雖然急迫,可是我想在他起飛之前,親自向他說幾句話。」第一書記表明他問話的真正用意。
他再瞟了一眼「地形自動調整平行儀」。他現在正飛越過海岸帶。原先籠罩著海岸山脈的大霧,現在,他猜,應該變成了海霧了吧?變得很薄,很輕,很淡,雖然減低了他的能見度,可是卻看得出來,它正在消退中。有霧最好,它可以使聲音變悶,使他那兩具總共在上萬磅推力的「圖曼斯克」噴射渦輪引擎所發出的巨響變小,而且變得能在霧中產生迴音,這樣就足以混淆俄國佬的視聽。
小黑盒子所發出的尖銳訊號,仍繼續的逼近他的耳朵,就像在嚎啕大哭一樣,對著他喊叫,罵他為什麼不理它。他瞪著前方,等著飛彈巡洋艦出現在他眼前,等著去死……
「你有把握嗎?」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具小黑盒子開始嗶嗶尖銳的叫起來了!他吃驚的楞在駕駛座上。眼神茫然到看不清楚小黑盒子頻道上所顯示出來給他看的距離讀數。他不願意去理它,因為它現在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對一個正徘徊在「生」與「死」兩扇大門前面的人來說,他發現這兩扇大門之間的和*圖*書距離未免太短了一點!雷達幕上的那三個光點,現在已經大到無異近在眼前,他望著它們,死死的盯著。目標距離,卅秒。由於他等於是在以「零高度」低飛,目標將在他曉得之前,出現在他的下方,現在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在地圖上,維地夫又找到兩艘飛彈驅逐艦,比起那艘巡洋艦要小,而且也沒有配備直升機。其中一艘,在新地雙島北部海域,靠近蘇歐北部的「法蘭士約瑟蘭群島」,那兒已經距離長年凍結,冰天雪地的北極很近。另一艘,則正在快速的由「斯比茲勃根群島」以東,朝南急駛,其他大部分北海紅旗艦隊的主力,現在都停泊在靠近列寧格勒,尼瓦河灣外的克倫斯塔島軍港中。現在還不到要它們駛進巴侖支海的地步。
海霧慢慢變薄,那重灰色的朦朧逐漸褪去,讓他的能見度開始轉好時,甘特想到,奧柏雷和巴克豪斯,並沒有告訴他應該到哪裡去找「接應者」,免得他萬一被逮,拷刑逼供,牽連拖累許多其他的人。
「這個推算準不準?」
「貛式」偵察機,在螢幕的正中央;像一朵花開了那樣,一朵好大好大的鮮花,橘紅色的,正是被他的飛彈,在高空中所點出來的最大最大的「熱點」。接觸時間,零秒。那朵花開得更大更亮了,就在他從這朵大花,這個大漩渦旁邊溜開時,他由螢幕的中下方,看到了——三枚飛彈啃進了那架爆炸的「貛式」偵察機所發出的火球中,同時引爆,形成了一個更大更大的火球!
維地夫陰冷的笑了笑,才說,「我只是希望能肯定,第一書記——並不是想令你不安,我實在不肯定……」
寇丁蹺著二郎腿大啃三明治,邊回答,「最新的報告顯示,冰山的厚度,表面情況,都適合降落。」
「有沒有查到任何向西推進的紅外線,或者測聲報告?」
「我可沒有保證過一定會成功!」維地夫說。
小黑盒子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訊號。甘特的油料錶指針,已經移入「紅格」,他現在已經在使用儲蓄油箱中的油飛行了。因為他早在數分鐘以前,就已經打開儲備油箱的開關。他不曉得它們的容量到底有多少,他只曉得,假如他在幾分鐘之內,還接不到訊號的話,他只有死路一條了。
還有空中加油機也該通知警戒,以便隨時替「雛型二號」空中加油。好吧,要玩這場鬧劇,乾脆就玩得徹底一點。他下達要空中加油飛機採取警戒的命令。他深信,等「雛型二號」還未飛抵現場時,「里加號」早已將甘特打下來了。當然,他這種話,現在還言之過早。
「那天氣呢?」
「就跟你所知道的,所有來自『接應者一號』的訊號,全是從距離它最近的氣象站,以報告天氣的密碼拍發回來的,即使別人聽到這些電訊,也只會以為是氣象站在預測天氣,或者報告冰山移動的情況。所以席貝克在冰山下面,到底有什麼感想,我們也不知道,只能從他發出的訊號中,去分析大概的情況而已。不過,目前情況很好。冰山表面至少還沒有被風吹得變形,體積也沒有因向南漂流,融化過早而縮小——至少還要過個三四天,它才會開始熔化。」
「是!」
另一個聲音馬上回答,「報告司令,據電腦推算,他最多還能飛兩百哩不到。」
他將操控桿向前輕輕一推,「火狐」的鼻子就跟著一低,灰色起糊的海水就升上來威脅他了。他讓飛機降到離海平面只有五十呎的高度,才將機身拉平,暗自祈禱現在那條船上的電子偵測裝置,已經無法再找到他了。也許他們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他已經從他們的監視幕上消失無蹤了。不過,再怎麼說,那個人已經看到了他,至少對「火狐」的外型有了印象,而且也看出了他飛行的方向——他正朝「新地雙島」飛過去——即使是瞎子,也猜得出,會把資料傳給搜索者,向這個方向集中。
孤獨貪婪地吞噬著他。他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冷顫。那具黑色的小收報機無法安慰他。它一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死寂如故。他開始懷疑它到底是不是壞了?還靈不靈?是否就在他的上方,某個地方,正有著某個人在等著替他加油?雷達監視幕上空空如也,藍天之上,也是空空如也,海上沒有船隻。「火狐」繼續飛著,飛著,飛在一片灰色的沙漠上,吃掉他最後的那一點點油料……
讀數告訴他,以他目前的速度,再過一分鐘,即將與目標接觸。他隱於飛行盔護面罩後方的臉,這時不覺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對著他腦海中所浮現的那個「字」笑著。目標。一艘飛彈巡洋艦。他,甘特,正是這個目標。毫無疑問的,這艘軍艦上的「紅外線偵測裝置」,現在已經發現到他,算出了他的航向,高度,和速度,而且已經輸入火力管制電腦了。這一刻,這一剎那,要採取閃避行為,已經沒有什麼用了。
不對。這張地圖並沒有蘊藏著任何答案。什麼鬼也沒告訴他。
假如他要死的話,他心想,那他就該親眼看一看「火狐」的真正能耐。他保持在他目前的航道上。並沒想到要自殺。在生命的落日餘暉裡,他無法揣摩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他是個飛行員,而敵人目標就在他的前方——一分鐘的前方。
「它的寬度和長度都夠,至於厚度嘛——哪座冰山會不夠厚?」
維地夫突然好像想出一點。他不顧第一書記的問話,轉頭問:
「船隻分辨及航向資料呢?」他開口問。
「不是的。我對我們到底有沒有真正失去它,不能證明,感到很煩。我懷疑甘特這個人,是否真能這麼輕易就打發掉了。」
庫佐夫的喉嚨和圖書顯然是因為好久沒用到,幾乎都生鏽了。他說:
寇丁對他咧嘴一笑。「雪萊老弟,有『英國式的早餐』吃,是我們美國人最享受的啦!」年輕人一聽更樂,雖然奧柏雷聽得出他口氣裡有略帶揶揄的味道,不過也無傷大雅。
可是,怎麼去找呢?
「不正常?!」
「也沒怎麼樣啊。天氣好得很。潛艇瞭望塔每一小時都會把感應天線,從冰山下面往上升出去,查一下天氣狀況。冰山附近的天氣很好——放心。」
維地夫實在很不想去面對這個「加油」的問題。甘特現在已經證實飛過了北海岸,而顯然又無任何加油的蹤影。他一直企圖能將甘特攔截在蘇聯的領空,可是,現在……
「通知『紅旗艦隊』所有航行中的船艦,加強警戒,隨時搜捕甘特!告訴他們米格機的飛行航線!」
「好吧。」他轉望地圖。
維地夫傻眼了。他現在好像下棋下到絕路上,進退兩難了。他突然發現,這次竊機行動,既然連公安局的人都唬得過,他一個軍人又算得了什麼?!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公安局長。想想要不要把他扯進來。可是轉頭一想,他實在犯不著去惹對方,還是自己來處理比較好。
「沒有,長官。」
「應該繼續加強搜尋甘特的行動!」維地夫果決地吐出這句梗在他喉頭好久的話。
甘特是個電子飛行員。他整個的飛行生涯,全都寄託在各種電子儀器上。可是從另一方面講,他也從未把自己寄託在任何一樣電子儀器上。身為一名飛行員,他真正憑藉的,還是他的飛行技術,而不被任何事情、任何情況所左右。
他拼命瞪著地圖,好像希望它能告訴他答案。在地圖上,每一個光點,都代表了蘇聯的船隻,只除了一群聚在地圖邊緣,位在「熊島」西方格陵蘭海域中的英國拖網船團。
當「火狐」像發完一陣羊癲瘋和一陣高燒,變為近音速飛行後,就好像讓甘特也恢復了理智。甘特這才想到,剛才峽口兩岸的飛彈基地,為什麼沒有朝他發射飛彈,他飛得太快當然是一個原因,可是他們之所以沒發射,也是因為飛彈發射後,可能無法在狹窄的海狹內轉彎,而擊中對面的峽壁吧?
儀錶上的讀數,告訴他應該飛行的方向,他順從的看著「慣性導航系統」,方向轉向北西,帶著他飛往「新地雙島」。
「是!」密碼員回答,開始發報。
「什麼也沒有?!」維地夫都快瘋了。
一定有個答案,一定有——可是他看不出來。他越想甘特的加油問題,越覺得關鍵就在那上面。
「哪個人飛?!」第一書記問他。
他再度俯視地圖。此刻,已經沒有什麼好再做的了。現在,要全看「里加號」,還有它那兩艘飛彈潛艇的表現了。屈佐夫急巴巴的趕過去,有個屁用!
「搜索那架飛機殘骸的報告,發回來了沒有?」他突然大聲問,似乎已經看厭了地圖上的光光點點。照理說,甘特應該是逃不掉的,可是……他應該早就死了才對。
他這時才感覺到他的飛行衣裡,早已水鄉澤澤,冷汗正爽爽快快的淌出來,流著,冒著,一股尖銳的,有如嘔吐後的那種解脫感通過了他的全身。那個在他下方地面的「紅外線偵測人員」,這時一定也會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一架小戰鬥機,怎麼可能會產生出這麼大的橘紅色光點呢?不過,這都是他們的事了。在他們搞清楚以前,他早已經遠在天邊了。他希望他們會就此以為,他已經在那次大爆炸中灰飛煙滅了。
雷達幕上,這時突然顯示,在他正前方的海上,有大型船隻的光點。雖然他已經很自動的想開始採取閃避行動,可是心理狀態的消沉,使他手上的反應變得遲鈍。雷達幕上,還有另外兩個較小的閃光點,正排在那個大閃光點的兩側。他曉得他看到了什麼。絕對是一艘大飛彈巡洋艦,和兩艘護航潛艇!他現在正筆直的飛在即將與他們接觸的航道上。
甘特現在不可能把飛機拉高,如果油已經快要用光了的話,這麼做,只會更耗費他的油料。他也不可能加速快飛,這會更費油。因此,照他推測,甘特一定會儘量貼近海平面而飛。這表示,到時候,飛彈巡洋艦可以單單用目測,就把甘特打下來。即使他飛快飛高的話,「里加號」也可以利用它艦上的「紅外線偵測裝置」找到他,當然,這就比較難講了。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打到他!一定要……!
他盯望那幾個「油量錶」。只剩下四分之一還不到的油了。他不曉得他還要飛多遠,還能飛多遠。假如他現在可以收到訊號,他就可以推算出,他的「加油地點」不會超過三百哩了。小收報機還是寂靜無聲。
甘特並不因為油料和距離不成比例,而感到悲憤,他只能毒罵自己,早先為了想早點竄進烏拉山脈,而以超音速猛飛,虛耗了許多寶貴的燃油。他當初想早點逃命的想法,現在,卻可能害死他。
「什麼在哪裡?」第一書記問。他臉上皺成一團,好像思潮紛湧,有所決定的神色。
巴克豪斯望著面前的空盤。「我不承認,老兄。加油這檔子事,是我玩的。你送他過去——我承認——是有點瘋狂,而且幹得很漂亮——你一定希望我這麼說,對吧?可是既然是由我負責接他回來,那老兄最好也信任我比較好,因為我不管你怎麼想,既然決定了,就不會再改變。」
「為什麼?」
現在他正朝北偏西航向飛行,順這個航向一直飛下去的話,等他的油料用罄時,就會墜毀在「斯比茲勃根群島」與「法蘭士約瑟蘭群島」之間的凍原上。
他把油門加大。他必須去消耗他已經快要用光的油料。他痛苦的望著「馬赫讀數錶」慢慢向上爬,數字一直在變,變……一.三,一.四,一.五……「火狐」是一隻正在自尋死路的笨鳥。
「從潛艇本身發回的報告,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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