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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中的女人

作者:D.H.勞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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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肖特蘭茲

第二章 肖特蘭茲

「那是因為法律阻止了他。」傑拉德說。
「是的,你可以喝。」母親木然地回答說,她對這種事並不介意。
「我的孩子們都在嗎?」她突然問。
「傑拉德,」她大聲說,「他是他們當中最不像話的一個,你大概沒想到,對嗎?」
「傑拉德不許阻止我喝酒。」她平靜對在坐的人們說。
兩個人沉默了。他們之間出現了一些奇怪的敵意——有些近似於愛慕。他倆之間總是這樣,交談總是讓他倆產生一種可怕的親密關係,既不是恨也不是愛,或者兼而有之。相互告別的時候,他們的表情顯得很冷淡,好像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可他們燃燒著的心相互映照著,一齊燃燒著。但他們卻都不願承認。他們試著將兩人的關係停留在一種泛泛之交的友誼上,不想把雙方的關係搞得矯揉造作、毫無男人氣概。他們也根本不相信男人之間會產生深厚的友情,因此,他們的友誼也受到了抑制,得不到任何發展。
「哦,克瑞奇太太。」伯基用他善於應變的聲音回答說:「在這之前我一直抽不開身到您那兒去。」
他笑了笑,有些吃驚,可能還有些害怕。
「我指的是做你想做的事。我覺得勞拉跑向教堂大門就是絕好的例子,妙極了。世界上最難的事就是完全憑自己的本能衝動去做事,這樣才能體現出紳士風度。前提是你得有能力這麼做。」
「他沒什麼,就是有些累了。」溫妮弗萊德——剛才那個長髮披肩的小姑娘說道。
酒杯裡斟滿了酒,大家都興致勃勃地交談起來。在桌子的最遠端,頭髮鬈曲鬆散的母親坐在那裡,伯基坐在她旁邊,她不時地俯身向前,用尖利的目光盯住某個人的臉,不時低聲問伯基:
「噢,盧伯頓。」傑拉德忽然轉向新郎說,「勞拉是不會像復蒂那樣把這麼個傻女媳招進我們家來的。」
「可是只要他們在那兒,我就感到厭煩。」她說,「我的女婿們都來了,」她有點自言自語地說,「現在勞拉也結婚了,又多了一個女婿。可我至今連誰是約翰誰是詹姆斯都分不清。他們走過來叫我媽媽,我知道他們會說什麼,『媽媽,你身體好嗎?』我真想說,『從任何意義上講我都不是你們的媽媽。』但又有什麼辦法,他們就在那兒。我有我自己的孩子,我還是能分辨出誰是我自己的孩子,哪個是別人的孩子。」
她說著抬頭看著伯基。這一看把他嚇著了,她走來跟他說話,這使他受寵若驚。要知道她可不是把什麼人都放在眼裡的。他低頭看她那張緊繃著的、輪廓分明的臉,但他不敢凝視她那雙深沉的藍色大眼睛。他發現她耳朵漂亮,但不太乾淨,頭髮鬆鬆散散地耷拉著,她的脖子也並不很乾淨。儘管如此,他感到她才是他的同類,而不同於在場的其他人。不過他心裡想,自己洗臉時可是擦洗得乾乾淨淨的,至少耳朵和脖子如此。
「是啊,我們才不願想像他們的存在呢。」她刻薄地說。
「好吧,隨你便。」傑拉德回答說,「但是對於一個國家,在此事上你怎麼做出選擇呢?」
在她的口氣中夾著一種奇怪的竊笑,透出一股凶狠而又令人信服的幽默。
「但這並不是一個財產問題,對吧,這不是一個商品的問題吧?」
「我可不敢肯定。」傑拉德說。
伯基盯著他的杯子斟滿了香檳,一面還考慮著種族和國家的問題。杯中的泡沫慢慢溶去,斟酒的人退開了。看著這新鮮的酒,伯基突然覺得一陣乾渴,於是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屋子裡的氣氛有些緊www.hetubook.com.com張,他察覺到了,感到有點不安。
「可是,你會讓別人從你的頭上摘下帽子嗎?」新娘問赫曼尼。
「有事嗎,媽媽?」傑拉德問。
「上帝保佑我不會遇到這種事!」伯基笑道。
「我怎麼會害怕自己呢?」傑拉德說,「我也並不認為我有不幸。」
「不,」她說,「我認為提倡愛國是一種錯誤,國與國之間的競爭就像一家生意人和另一家進行競爭一樣。」
「你怎麼阻止他們呢?」傑拉德問。
這個身高體直的女人緩慢地把臉轉了過去,好像這位新發言者的問題根本無關痛癢。
她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好像早忘了自己是在跟誰說話。忽然不知道講什麼好了。
「沒事!沒什麼!」她含糊地回答著,徑直走向伯基,他正在和克瑞奇家的一個女婿說話。
「我是故意這樣做的,還是出於無意呢?」他自問著。於是他含糊地認定,他是「無意中的故意」這麼做的,他轉身瞥了一眼身邊那個僕人,那僕人走起路來無聲無息,一臉不滿和冷漠。伯基覺得自己厭惡乾杯、厭惡僕人,厭惡聚會,乃至所有的人。待他起身祝酒時,不知為什麼他竟感到有些噁心。
這位母親突然陰沉而疑惑地盯著他,似乎懷疑他的誠意,「什麼叫不當回事?」她尖刻地問道。
「你這個『我行我素』是什麼意思?」傑拉德問,「是一句格言還是一種陳詞濫調?」
但他的話如石沉大海,他覺得淡然寡趣。
「正是。」他重複道。短暫的沉默。
「是啊。」伯基說。
「天!馬歇爾,你找別人說去吧。」傑拉德忽然不耐煩了。
「其實,不必把那些人當回事。」他勉強說道,心裡卻不太願意繼續下去。
「我認為傑拉德說得對,種族是民族的重要成分,至少在歐洲是這樣。」
這家人之間都是無拘無束,有著一種奇怪的自由。這與其說是自由,不如說是對權威的反抗。而傑拉德之所以在家中有點支配權,並不是因為他又怎樣特殊的地位,而是憑著個人的感召力。他說話的語氣很特別,既親切又威嚴,能把比他小的弟妹們震住。
「唉。」她發出一聲令人費解的短歎,帶著一股挖苦的味道。這令伯基感到害怕,他似乎不敢去領悟其中的含義。克瑞奇太太好像突然忘了他,走開了。但馬上她又折身回來了。
「從你身上看出的。」伯基說。
一陣緘默。傑拉德和赫曼尼之間總有一種奇怪又不失禮節的敵意。
「沒錯兒,」他回答。
「哦,我的美人兒,哦,我的美人兒。」馬歇爾用一種古怪的假聲叫著。這聲調差點讓伯基捧腹大笑。
突然,克瑞奇太太不聲不響地走進了房間,臉繃得緊緊的,左右環顧。她仍舊戴著帽子,身穿著那件藍絲綢外套。
「你會指望我認真對待你的話嗎?」傑拉德說。
可傑拉德卻鬥志昂揚。
「非常同意。」伯基說,「只不過當你滿嘴格言的時候,我會感到很彆扭。」
「這你就放心吧。」伯基哈哈大笑。
「傑拉德,這是一種很惡劣的看法。」伯基說,「難怪你會害怕你自己,害怕自己的不幸。」
「傑拉德,你吹那該死的螺號招呼客人,可把父親給忘了。」
午餐終於結束,幾個男人散步來到了花園。這兒有一片草坪和幾塊花壇。花園邊上是一排柵欄,將這一小塊土地隔絕開來。這裡景色迷人,一條林蔭公路沿著山下的一潭淺湖蜿蜒而至。在明媚的春光裡,湖面蕩起微波。湖對面的樹林裡泛著淡紫色的www•hetubook•com.com光,充滿了勃勃生機。一群可愛的澤西乳牛來到柵欄旁,柔軟的鼻嘴上長滿絨毛,向人們噴著粗氣,好像是想要得到一塊乾麵包。
在他說話時,她一直緊盯著他。
赫曼尼嘴裡咕咕噥噥了好一陣子,然後才滿不在乎地說:
「好吧。」伯基說。
「賽跑?」他露出了一絲微笑,他並不想談論剛才在教堂前的那場追逐。「我們同時到的,雖然她的手先觸到門,可我抓住了她的肩膀。」
「把帽子摘掉吧,咱們就要坐下用餐了,親愛的媽媽。」她挽起母親的胳膊,拉著她走了。伯基隨後跟他身邊的一位男士聊起來。
「什麼比賽?」傑拉德問。
「我必須說,」伯基發話了,「我也討厭競爭精神。」赫曼尼正在吃一片麵包,聽伯基這樣說,她忙把麵包從牙齒間拿出來,動作緩慢而可笑。她轉向伯基:
「你是怎麼得出這種結論的?」傑拉德問。
傑拉德對這種幽默付之一笑,接著他揚了揚眉毛,表示不同意。
「我想沒有。我也沒見過。」他回答說。然後她滿意了。她疲倦地閉上眼睛,臉上流露出安詳的神情,就像一個憩息中的皇后。隨後她醒過來了,臉上泛著笑容,一時間就像是一個愉快的女主人。她很優雅地屈身,好似對每個人都表示歡迎。可是陰影突然又回到了她的臉上,那是一種陰鬱、鷹一樣的表情,她好像一頭陷入了困境中的野獸,眉毛下露出凶光,斜視著人們,似乎對他們仇恨之極。
「都一樣的。如果國家的頭頂上帶著的是頂五先令硬幣的舊帽子,那就讓那個竊帽賊拿去好了。」
「那麼,無論如何,我恐怕是要辜負你的指望了。你不是認為人們想怎麼做就應該怎麼做嗎?」
「你不同意?」傑拉德問。
「不只是法律。」伯基說,「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會想要我的帽子。」
伯基低頭看了看她那藍色的雙眼,他看不透它們。「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他近乎粗魯無禮地輕聲自語道。
「是的,但假設你真的面臨這個問題呢?」傑拉德堅持說。
「哼,」她說,「我還不會那麼考慮。不管他們是否存在,他們就在那兒,他們存在與否並不取決於我。但是我只知道,要指望我去認識他們,是不可能的,誰都不能因為他碰巧來了,就期望我去認識他。在我眼中,他們跟沒有一樣。」
「我們遲到了,馬車開到時,勞拉正好站在教堂的台階頂上。她看見盧伯頓快步奔向她,便跑起來了。可為什麼你看起來不高興呢?這有傷你家的尊嚴嗎?」
「盧伯頓總是在講靈魂不朽的事,後來他找不到他的鈕扣鉤子了。」
「我不同意你的說法,魯伯特。」赫曼尼說。
「當然是,或多或少都是這樣!」他反駁說,「如果我從一個人頭上搶走他的帽子,那麼這頂帽子就成了他的自由的象徵。當他同我爭奪帽子,那麼他就是為了他的自由而拚搏。」
於是,黛安娜就示意僕人給她斟酒。
「你好嗎?伯基先生。」她聲音低沉地說,似乎她根本不把別的客人放在眼裡。說著她向他伸出手去。
「那你會得出什麼結論?」傑拉德一聽到這個玄奧的話題,馬上就豎起了耳朵,又準備開始一場討論。
「當然,」傑拉德說,「我理解伯基的觀點,這是個關於帽子和心情平靜哪個重要的問題。」
「是嗎?」他回答,然後衝大家說,「父親躺下休息了,他身體有點不舒服。」
「除了傑拉德,其餘幾個我都不認識。」他回答說。
「一個種族可https://m.hetubook.com.com能有著商業性的一面,」他說,「事實上,它必然要有商業性。它就像一個大家庭,你必須要準備糧食。而要獲得糧食,你就必須和別的家庭、別的國家進行競爭。我不知道人們不這麼做會有什麼其他法子。」
「可是總不能徹底消除競爭精神吧。」傑拉德說,「這是刺|激生產和進步所必不可少的。」
「哦,天哪!」馬歇爾大叫道,「在結婚那天談靈魂的不朽!難道你腦子中就沒有別的東西可想了嗎?」
家中的女僕們被家裡三位出嫁了的女兒支使得四處奔走、忙出忙進。人們隨時可以聽到她們中的某一個用固有的傲慢聲音命令著:「海倫,你過來一下。」「瑪喬裡,我讓你到這——裡——來。」「喂,我說惠特曼太太——」廳裡裙裾擦動的「嚓嚓」聲伴著穿著漂亮的女人們匆匆而過,孩子們在屋子裡蹦蹦跳跳。還有一個男僕也來去匆匆地忙著。
她有些茫然地環顧了一下房間。伯基不知道她在找什麼、想什麼。很顯然,她注意到了她的幾個兒子。
「那只說明你喜歡去割別人的喉嚨。」伯基說。
與此同時,男人們三五成群地站著,邊聊天邊抽煙,假裝對女人堆裡的忙亂和騷動不屑一顧。但他們卻沒法好好談話,因為女人們的笑聲和無休止的說話聲太嘈亂了。他們等待著,焦躁不安,很無聊。但傑拉德看上去好像還是那麼有興致,他只知道他是這個場合的中心人物,是他在支撐著這個場面。
「我以前見過他嗎?」她問。
「不,」赫曼尼悠然地說,「我認為人們可以廢除它。」
「是的。」她放心又滿意地自語道。
「好吧,黛。」哥哥和藹地說。黛安娜喝著酒,挑戰般地掃了哥哥一眼。
「你的確討厭它,的確。」她親切而感激地說道。
「是的。」伯基說。
「我不知道。」伯基慎重地回答。
「我才不在乎呢。」新郎也笑道。
想著這些,他露出一絲微笑。但他仍然有些緊張。同這位被人疏遠的、冷漠的老婦人聊天時,他感到自己和她一起成了兩位叛逆者,成了眾人的敵人。他就像一頭瞻前顧後的母鹿,留心著周圍的每一絲動靜。
「哎呀,我們盡談了些舊帽子的事。」勞拉.克瑞奇喊道,「現在別說了,傑拉德。我們就要祝酒了,我們來祝酒了。舉杯,舉杯,來,來,祝詞吧!」
「那只是想法上的問題。」傑拉德說。
伯基感覺她是在等著他發表意見,於是他恭順地開口道:
「是的,是這樣。做事總該有個分寸才是,要是不能做到有分寸,那就別做這件事。」傑拉德說。
「我希望他能有個朋友,」她說,「他從來就沒有朋友。」
「是身體的平安。」伯基糾正說。
「聽起來好像是你要去赴刑場,而不是結婚。噢,靈魂不朽!」這位女婿想表示幽默地強調說。
「那這場賽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引起的?」傑拉德問。
「這兒有一半的人我不認識。」她又低聲說,她的女婿很不自在地離開了。
傑拉德對她的說法感到非常氣憤,因為她在暗示他的說法是粗俗的實利主義。
此時,赫曼尼正在和新郎討論著民族問題。
「我一直這樣看。但我希望他們做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這樣他們才能真正的『我行我素』,但是,人們偏偏都喜歡人云亦云、做大家都做的事情。」
伯基就把新郎新娘賽跑的事告訴了他。
「沒有人,」伯基說,「會去割別人的喉嚨。除非你想這麼做,或者另一人想被人割斷咽喉。這是真理。謀https://m•hetubook•com•com殺需要兩個人:兇手和被害者。一個被害者就是一個可殺之人,可殺之人在內心深處都有一種渴望被人殺掉的感覺。」
午宴的鈴聲響了。男人們抬起頭來看看,但都沒有移動腳步。屋子裡的女人們似乎覺得鈴聲和她們毫無關係。五分鐘過去了,老男僕克羅特焦急地來到門口,求助似地看著傑拉德。傑拉德從書架上順手拿起一個大螺號,旁若無人地大聲吹了起來。刺耳的尖響震懾人心。這一招兒可真靈,這種聲音似乎有很大的魔力,大家都像聽到信號似的動作起來,一下子擁向了餐廳。
「不會,」她用一種低沉的聲音回答,似乎還藏有暗笑,「不,我不會讓任何人從頭上把帽子摘掉。」
「你認為種族和民族相同嗎?」她若有所思地問道,面帶木然和躊躇。
「可是一個國家或一個種族的王冠能是一頂帽子嗎?」傑拉德依然堅持說。
「哦,」傑拉德不以為然地表示知道了,然後問:「那你們怎麼遲到了?」
「也許只是帽子的問題。」新郎笑著說。
就在此時,克瑞奇家的一個女兒走了過來。
「這是什麼意思?」傑拉德惱火了。
「但是我,」傑拉德嚴肅地說,「不喜歡你所指的那種我行我素,如果生活在憑本能衝動行事的人群當中,不出五分鐘,這些人就會互相割斷對方的喉嚨。」
布朗文家倆姐妹回到貝爾多弗鎮的家中去了。參加婚禮的人們則聚集在位於肖特蘭茲的克瑞奇家裡。這座宅第寬闊而低矮,一座莊園式的舊式農舍。它坐落在窄小的威利湖上方的坡頂上,那裡長長地排了一溜房屋。房舍對面有一片舒緩下斜的草坪,很像是個公園。在窄小的湖面那邊,是一座林木蔥蘢的小山,有幾棵參天大樹聳立著。山丘遮掩了遠處的礦井,卻掩不住煤礦裡往上冒著的黑煙。不管怎樣,景色還是幽靜如畫,充滿田園風味。周圍的住宅也別具一格、頗有特色。
「怎麼能這麼說呢?」傑拉德接過話,他很熱衷和別人爭論。「你怎麼能把種族和商業團體相提並論呢?而且,民族和種族相關,我認為,民族的意思就是種族。」
「不,傑拉德,我所指望聽取這番話的人很少,但你卻是其中一員。」
「毫無疑問,你心裡似乎潛伏著一種慾望,想讓人把你的胸膛剖開,於是你就想像別人的袖子裡藏著刀子。」伯基說。
「是這樣的。」伯基說。
「我不太清楚,」赫曼尼慢慢地回答說,「也許我會殺了他。」
「那又有什麼不好?」新郎問。這個鬍子刮得乾乾淨淨的海軍軍官敏感地紅了臉。
赫曼尼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要讓這條論斷冷卻一下。隨後,她又盛氣凌人地說道:
「但是,」傑拉德堅持道,「你不會允許一個人奪走他鄰居所賴以生存的東西,那麼為什麼又願意讓一個國家搶走另一個國家的生計呢?」
「你有時候簡直是一派胡言。」傑拉德對伯基說,「事實是,我們誰都不願意被人割斷了喉嚨,而大部分人卻喜歡操刀行割——」
「是的,」赫曼尼奇怪地望著伯基說,「對。」
赫曼尼又不說話了,露出一副霸道、冷漠的神態。隨後她說:「不,我認為挑起敵對和競爭精神是不對的,這會造成仇恨並與日俱增。」
「也許吧。」伯基說,他感到這場爭論不合時宜。
「多漂亮的奶牛,太漂亮了。」馬歇爾,家裡的一個女婿說道,「牠們可以提供你最好的牛奶。」
「你不相信應該有行為準則嗎?」他又苛刻地向伯基提出挑戰。
「真棒的格言。」伯基說。
「是的m•hetubook.com.com,」她惱羞成怒,「但是用假想的例子來爭論並不能真正地說明問題。並不會有人來把我頭上的帽子搶走,是吧?」
「如果他真想要我這樣一個帽子。」伯基說,「那麼,這就需要我來作出就決定了,我要考慮怎麼做對我的損失更大,爭奪帽子還是做一個自由自在、淡然處之的人。如果我為了帽子被迫做出搏鬥,那麼我就失去了自由。重要的是哪一個對我更有價值。」
「見你的鬼去吧,魯伯特,你是希望所有的格言都被你自己壟斷起來。」傑拉德說。
「確實有許多人都不足掛齒。」他回答,不得已地繼續談下去。「他們總是嘰嘰喳喳、嘻嘻哈哈。就當他們不在那兒好了!實事上,他們其實並不存在,他們根本不在那兒。」
傑拉德等了一會兒,想讓他的妹妹來做女主人,他知道母親對此是不屑一顧的。但他的妹妹卻只顧自己擠到了座位上。因此,這位年輕人只好自個兒指揮著客人們入席了。
「沒什麼好想像的,這就是他們不存在的緣故。」
「是的,就算是這樣,那麼呼籲愛國主義難道是人們本能的一種要求嗎?確切地說,它其實就是一種想佔有財產的本能要求。這就是一種商業的本能要求。這不就是我們所說的民族主義的含義嗎?」
新郎從嘴上拿下了雪茄煙。
伯基斜靠在柵欄上,一頭母牛正往他手上呼氣,熱烘烘的。
赫曼尼有點不知所措了。
「準則?不,我討厭所有的準則。當然,對普通人來講,準則是必須的。不過任何一個稍稍出眾的人物,他就該我行我素,做自己想做的事。」
「誰贏了那場賽跑,盧伯頓。」伯基大聲地問新郎,想掩飾一下自己的笑。
「那個年青人是誰?」
「我想肯定是。」伯基說。
「今天你並不需要靈魂,小伙子。」馬歇爾說,「它會擋你的路的。」
「是啊,是啊!」克瑞奇太太壓低嗓門,有些緊促地說道,「他們只是在那兒而已。我並不認識這些人。是孩子們把他們介紹給我:『媽媽,這位是某某先生』,別的我就不知道了,某某先生和他的名字有什麼關係?而且我同他或他的名字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到底怎麼了?」一個已婚的女兒問道,她的眼睛卻在盯著那塊高聳在桌子中央,插滿假花的結婚大蛋糕。
「媽媽,」黛安娜,一個比溫妮弗萊德稍微年長的漂亮姑娘對她說,「我可以喝點酒,是嗎?」
「不,我不喜歡格言,這是你讓它們擋住我的路了。」
「你戴上它就像傻瓜一樣。」他的那個僅有十幾歲的妹妹黛安娜冒失地說。
「是嗎?」她又問。
「是討厭。」他重申。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這就走。」馬歇爾怒氣沖沖地說,「該死的靈魂,我都談膩了。」
「您也不喜歡陌生人?」伯基笑著說,「但我們何必要去注意他們呢,難道就因為他們恰好和您在一個屋子裡?我們幹嗎要管他們在不在呢?」
此時,房子裡擠滿了克里奇的家人和參加婚禮的賓客。父親身體不好,先回去休息了。傑拉德成了主人。他站在簡樸的前廳中,態度可親地招待客人,他也似乎從中得到了樂趣,臉上堆滿了笑容,待客非常慇勤。
他忿忿地離開了,傑拉德也生氣地瞪著他,直到那健壯的背影離去了,他的目光才漸漸變得和緩親切了起來。
「我十分贊同國家的這頂舊帽子。」傑拉德大笑道。
這位母親目光有些呆滯地盯著她大兒子看了半天。
開始上餐前小吃了,飯廳裡安靜了下來。這時,響起了一個十三四歲長髮披肩的小姑娘從容鎮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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