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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中的女人

作者:D.H.勞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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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教室

第三章 教室

「小玩藝兒要比大東西精緻嗎?」她問,帶著一種奇特的笑聲,好像是在和他做遊戲。
他們又以為她講完了。就在伯基要回答的時候,她又恢復了狂熱的神態,「總是不能隨自己的本性而行事,永遠處於自制的約束之下,始終神志清醒,始終不自然,這難道不是件糟糕的事情嗎?這樣還不如去當動物好了。與其這樣喪失一切,還不如成為動物,完全沒有思想、理智的動物。」
她顯然是迷惑了。
「她的雕刻很古怪。」歐秀拉說。
「你什麼都知道,對嗎?」她用冷漠、狡猾、嘲弄的口氣說。
「是的,不是別的。」
「我這兒沒有彩筆。」歐秀拉說。
「你不想喝點茶嗎?」赫曼尼對歐秀拉說,「你已經工作了一整天了——」
「是的。」歐秀拉說。
「你不過是在玩弄字眼罷了。」他說,「可對你而言,知識就是一切,甚至你關於獸|性的理論,都是你頭腦中的東西。你並不想成為動物,你只是想觀察一下自己的動物本能,從中獲得精神刺|激,這完全是低級的——比最死板的理性還要墮落。你非常需要激|情和直覺,但必須通過你的大腦,用你的意識去需要的。這些都出現在你的頭腦中,就在你腦殼下面,只是你不願意正視罷了;你需要的是用假象和謊言來和你頭腦裡的東西吻合。」
「不會弄髒的,」他說,「你必須很鮮明地畫出畫的主要特徵來,你要突出客觀事實,而不是記錄你的主觀印象。事實是——雌花上有長而尖的紅蕾頭;在下垂著的黃色雄穗上,黃色的花粉從一處飛向另一處。把這些事實用圖畫記錄下來,就像小孩子畫臉一樣——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嘴巴和牙齒,就這樣——」說著,他就在黑板上畫了一張臉。
「給他們一些彩筆吧,」他說,「那樣他們就可以畫出紅色的雌花蕊,黃色的雄花蕊了。我希望他們畫清楚,除了用紅、黃二色,不用別的,輪廓是無關緊要的,只要突出兩種顏色就可以。」
「難道你認為是知識使我們有了自我意識,而喪失了生命活力嗎?」他氣惱地問道。
她對此似乎十分入迷,神情近乎狂熱。歐秀拉和伯基都被她遺忘在一旁,這些小小的紅色花蕊對她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吸引力。
「是嗎?」她用一種無動於衷的口氣最後說了一句。然後又用一種好奇的口吻問,「是什麼果子,魯伯特?」
「但你的激|情是騙人的,」他繼續粗暴地說,「那根本不是激|情,那是你的意志,是你霸道的意志。你想控制事物讓它們服從你的支配,你想把事物放入你的掌心,為什麼呢?因為你沒有一具真正的軀體,一具黑暗、富有肉感的生命之軀。你沒有肉|欲,你只有你的意志,以及對權勢和知識的慾望。」
赫曼尼滿意地看看她,心不在焉地想著什麼。
「那好,我會寫信給你的。」赫曼尼說,「你覺得你妹妹會來嗎?她來我會特別高興的,我覺得她太棒了,她的一些作品相當了不起。我有她的一幅木刻,兩隻水鶺鴒,上過彩漆,可能你也見過。」
他們走了,歐秀拉站在那兒久久地望著窗外。然後她關上燈,坐在了椅子上,失魂落魄。少頃,她失聲哭泣起來,辛酸地抽泣,這是傷心,還是高興,她自己也弄不清楚。m.hetubook.com.com
「還有紅的!」他看著深紅色的雌花|蕾說。
「他是一個可怕的魔鬼,是嗎?」她拉長聲音對歐秀拉說,聲音古怪而響亮,最後還奚落地尖笑一聲。兩個女人一起嘲笑他,笑得他一無是處。赫曼尼的尖笑聲充滿了女人獲勝的得意,彷彿在嘲笑他是個沒有性功能的人。
他嘲弄似地用了「激|情」這個詞。她氣得渾身直打顫,無言以對,那副樣子就像希臘神龕裡受了莫大侮辱的女巫。
伯基的話戛然而止。他繃起臉,說了聲再見,好像沒注意到她似的。一種憤怒和煩惱攫住了歐秀拉。
「我不知道。」她回答說。
室內充滿了火藥味。他的話說得太過了,似乎已不可原諒。但歐秀拉只是在想著她自己的事。她想用伯基的話來解答自己的問題。她面色蒼白,茫然問道:
「是的。」他說,「我恰恰需要這個,而不是別的。這是一種滿足——你的頭腦裡是不可能有那些美妙隱祕的知識。這種慾望是自發產生的,它是自我的死亡,但又是另一個新生命的開始。」
「如果這些小紅蕾頭從下垂的雄花蕊那麼得到花粉,就可以產生果實。」
「我很高興,」她定了神說,「兩個星期以後呢,好嗎?我就把信寫到這裡來,寫到學校,行嗎?——好,你一定要來,啊,我太高興了,再見!再見!」
「你好,布朗文小姐。」赫曼尼用像唱歌似的聲調說,話音奇怪、低沉,「我來這兒,你不介意吧?」
說著他走到旁邊打開了電燈,燈光很強。教室裡一下子亮起來,似乎變得陌生了,而就在他進來之前,它還被一層朦朧的魔力籠罩著。伯基好奇地看著歐秀拉。她雙眼圓睜,有些疑惑的神情、嘴巴在稍稍顫動。她的樣子就像是突然被驚醒,面龐上洋溢著一種活生生、溫柔的美,就像柔和的夕陽一樣在閃爍。他欣賞地望著她,內心有一種無名的喜悅。
赫曼尼對此沒有注意。忽然她的臉皺了起來,眉頭緊鎖著,似乎她竭力想要表達什麼。
「不,」他說,「還不夠,我們太自負了。」
「你在講柳絮嗎?」他問著,順手從講台上拿起一條榛樹枝。「榛樹花已經開得這麼大了嗎?我還沒有留意過呢。」
她聽到門「卡嗒」的響了一聲,但並沒在意。忽然她嚇了一跳,在她面前一柱紅得紫銅似的光線中,她看到了一張男人的臉。這張臉像火一樣在閃著光,正注視著她,等待她的注意。這把她嚇了一跳,差點兒昏過去了,所有隱匿著的恐懼和痛苦突然一起迸發了出來。
「我認為它們總是表現出一種軟弱。」歐秀拉說著抱起雙臂,似乎她的威信受到了威脅。
赫曼尼緩緩地打量著她。
「但這並不是自負的問題。」她大聲說。
「且不談我,魯伯特,你真的認為孩子們有了這些知識,就會更富有、更幸福嗎?你真的這樣以為嗎?如果讓他們保持童真和天性,是否會更好一些呢?讓他們像動物一樣,頭腦簡單、野蠻、凶暴,怎麼樣都要比讓他們擁有了自我意識、但失去本能好得多。」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沒有肉|欲——只有感覺——這是另一碼事。他們總能夠意識到他們自己,有那麼自負,不想解放自己,與其讓自己生活在另一個和_圖_書世界裡,他們寧願——」
「可為什麼我要變成魔鬼呢?」她問。
「當我們擁有了知識,豈不是失去了知識以外的一切嗎?」她惋惜地問道。「如果我認識了這朵花,豈不是得到了知識而失去了花?難道我們不是在追求一些很虛幻的東西嗎?難道我們不是為了獲得僵死的知識而喪失了生命?這到底對我們意味著什麼呢?這一切對我們有什麼意義?沒有任何意義。」
「在血液中。」他回答說,「當理智和已知的世界湮沒在黑暗中,你就會發現自己棲身在一個隱祕的肉體當中,變成一個魔鬼——」
「但人們又太自負了——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們都很自負,只能用虛假的方式來實現自我。我們寧死也不願放棄那渺小、偽善和固執的理智。」
「彩筆會把課本弄得不乾淨的。」她漲紅了臉對伯基說。
「沒有,從來沒有。」她回答說。
「以後你就會注意了。」他說。
「不,」他說,「你才是個摧毀生命的魔鬼呢。」
「是啊。」赫曼尼終於開口,「很奇怪,對她來說,小東西也許更微妙。」
她慢慢睜大眼睛盯著他。
伯基臉上閃過一道陰影,他生氣了。他的兩腮下陷著,臉色蒼白,幾乎沒有人樣兒了。這個女人用她那嚴肅、擾亂人意識的問題折磨他,說到了他的痛處。
「是的,我會時常觀察它們。」她重複說,「謝謝你的介紹,讓我認識了它們。它們太漂亮了——紅色的小火焰。」
伯基站在旁邊,一動不動。現在本該他說再見了,他卻又開始講了起來。
「是的。」她顯出很疲憊的表情。又是一陣沉默。然後,赫曼尼又來了精神,用那種漫不經心的、唱歌似的語調說:
「你敢肯定?」她嚷道,「我認為卻恰好相反,是他們那過分強烈的意識把他們壓死了。」
歐秀拉派一個男孩去找。
下課了,學生們放好書本,離開了教室。赫曼尼仍坐在桌旁,一隻肘支在桌上,手托著下巴。蒼白的長臉向上仰著,不知在想什麼。伯基走到窗前,從明亮的教室裡望著灰濛濛的窗外。細雨已悄然落下。歐秀拉把她的東西收拾進壁櫥。
「哦,不介意。」歐秀拉說。
「我看見你的汽車了。」她對他說,「你介意我來找你嗎?我就想看看你工作的樣子。」
伯基看著她,很認真地解釋起來。
「它們真美,是嗎?我覺得它們太美了。」她邊說邊走近伯基,用她那修長白皙的手指指著這些紅色的花蕊。
「可小東西也並不一定精巧,對嗎?一隻老鼠不會比一頭獅子更精緻,對嗎?」
接著,他走到學生中間去檢查他們的課本。歐秀拉注視著他穩步地走來走去,動作中有一種寧靜,令她的心也隨之平靜下來。她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他在另一個世界裡全神貫注地走動著。他的存在是那樣的寧靜,就像凝固的空氣中的一塊空白。
「夠了。」他回答,他的面龐鋼鐵般生硬。赫曼尼感到了一種可怕的絕望,同時又有一種輕鬆的解脫感。她轉身快活而親暱地對歐秀拉說:
「我不知道。」她和解地回答說,「我不知道。」
赫曼尼好像從死亡中醒來了。
「但獲取知識是你的一切,你的生命。」他嚷道,「他是你唯一的一棵樹,而且樹上只有一顆果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認為它棒極了、太妙了,就像天然的閃光。」
「這都是夏洛特小姐的把戲。」他用一種強硬而玄乎的口氣說,他似乎是在衝著一片空蕩蕩的空間在說話。「你有了一面鏡子,你那固執的意志、不變的理解和你自己封閉的意識世界,一切都在其中。在那面鏡子裡,你樣樣都看得到。然而現在你卻得出結論,要退回去像一個野蠻人一樣一無所知,要過一種純粹感情、激|情的生活。」
「畫柳絮。」
「沒有。」歐秀拉說。
「是啊,我就懷疑她不能忍受。我待在這裡就得竭盡全力來忍受這個地區的醜陋。——你願意來看我嗎?你願意和你妹妹到布雷多利待上幾天嗎?——來吧!」
但她並未對此在意,只是繼續狂熱地提出問題。
「真的嗎?」她說,「他們從柳絮裡能學到些什麼?」她一直用一種嘲弄、玩笑的口吻說話,彷彿這整個兒都是兒戲。為了吸引了伯基的注意,她也拿起了一枚楊花。
她那雙諷刺的灰眼睛一直盯著歐秀拉,好像要看透她的心。
「魯伯特,魯伯特。」她唱歌般地叫他過去,他默默地走到她那兒。
他們以為她講完了,可她的喉嚨又奇怪地嘟噥了一下,繼續說道,「不管他們成為什麼,不都比長大後成為靈魂、感情上的殘缺要強嗎?如果這樣,他們將無法——」赫曼尼神情恍惚地握緊了拳頭,「無法按本能去做事情,一切都謹小慎微,不能果斷做出決定,永遠一事無成。」
「可這是怎樣的呢?知識不存在於腦中?」她問。她感到他的話難以理解。
「他們的意識不會被激發,」他說,「思想會在他們的腦中自然而然地產生。」
赫曼尼的臉一直出神地仰著。他忿忿地在生悶氣。
「那麼你是否認為加速或刺|激他們的思想發展,他們會更好嗎?為什麼要讓他們瞭解有關榛子花的知識?為什麼要把榛子弄成一點點的,把知識分割成一點點的?如果他們整體地瞭解事物,是不是會更好呢?」
西邊窗戶射進來一道強烈的銅色的光線,把孩子們的頭髮染成了金黃色,對面的牆壁也給塗上了一層瑰麗的銅色。可歐秀拉幾乎沒有意識到這幅景色,她太忙了。白天已經進入尾聲了,一天的工作就像那平靜的潮水,正在慢慢地退去。
「哦,是的,我很喜歡你的光臨。」歐秀拉笑著,緊張而不知所措。赫曼尼看起來正逼近她,彷彿要跟她很親熱。然而她怎麼會和她親熱呢?
赫曼尼的形象在教室裡顯得很奇特。她身穿一件寬大的綠色大衣,上面繡有暗黃凸起的圖案,高領上和大衣裡面都襯著深色毛皮。大衣裡面是一件質地精良的淡紫色衣服,邊上有毛皮的裝飾。頭上戴著一頂帽子,大小正合適,也飾有毛皮,上面有深綠和金黃交織的圖案。她身材高挑,模樣古怪,像從那些古怪的圖畫中走來的人物。
「我討厭精巧的東西。」歐秀拉說和_圖_書
「太暗了。」他說,「開燈吧。」
「但你真的需要肉|欲嗎?」她困惑地問。
這時,另一個人影映在了教室的玻璃上,是赫曼尼.羅迪斯。伯基走過去給她打開門。
「是的,我很樂意。」歐秀拉回答。
「你認識這紅色的小橢圓花兒嗎?它可以結出榛子呢。你沒注意過吧?」他走近她,指著她手裡的小樹枝。
「這些是產籽的小花,那些長的柳絮只產花粉來使小花受精。」
她冷冷地盯了他很久,目光惡毒、傲慢。
「她總是喜歡一些小東西,什麼小鳥啊、小動物啦,真是奇怪。她還喜歡把望遠鏡倒過來觀察世界——你說她為什麼這樣?」
最後,赫曼尼站起身來走向她。
學校的一天就要結束了。最後一節課正在進行,教室裡靜悄悄的。這是一堂基礎植物學課。桌子上堆滿了楊花,榛子和柳枝,供孩子們用來臨摹。黃昏漸近,天色暗下來。屋子裡的光線暗淡得極了,孩子們沒法繼續在畫下去了。歐秀拉站在學生們的前面,向孩子們提著問題,來引導他們理解柳絮的植物結構和作用。
「那太謝謝您了。」歐秀拉說。
她親暱而頑皮地看了他好半天,然後發出短短的笑聲。接著她轉向了歐秀拉。歐秀拉正在和全班同學注視這對情人的一舉一動。
「是的。」她說,頓了一下,用手撩了一下頭髮。這使他心裡更加惱火。「是理智,」她說,「而理智就是死亡。」她又慢慢挑起眼睛看他。「難道理智不是死亡嗎?難道不正是它破壞了我們的本能衝動和所有直覺嗎?難道不是它讓年輕人在還沒有機會生活以前便已經死亡嗎?」
「沒有。」她遲疑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大笑著說對不起,她不明白有什麼好值得他高興的。
「如果沒有這些知識,你今天怎麼能瞭解到小紅花開了後是要授粉的?」他很厲聲地問道,聲音粗魯而帶有敵意。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
「你肯定你會來布雷多利嗎。」她表示催促。
「你以前從沒注意過?」他問。
「永恆之果。」他憤怒地回答,又十分討厭自己的這個比喻。
屋子裡一片沉寂。兩個女人情緒敵對。而他聽上去好像在會議上演講。赫曼尼根本不理睬他,不自在地站在那兒,反感地聳了聳肩。
「我嚇到你了吧?」伯基同她握著手說,「我還以為你聽到我進來了呢。」
對於這一攻擊,赫曼尼氣得咬牙切齒。歐秀拉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她看到他們如此相互反目,嚇壞了。
歐秀拉似乎在偷偷看他,但好像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他身上有一股強烈的吸引力——在清瘦和蒼白的外表下,深藏著一種奇異的美。他那異乎尋常的神祕深沉的聲音像另一個世界在傳達另一種聲音。他眉毛和下顎的曲線變幻多端,漂亮、優雅的曲線展示著生命本身強有力的美。她說不清那是什麼,但有一種富有和自由的感覺。
「紅色的花蕊,紅色的小火焰。」赫曼尼自語道。她對這些長著紅色蕾頭的花蕊出神地看了半天。
「本能的衝動?」他喊道,「你的本能其實也受意識的控制。你想讓一切事物都服從www•hetubook.com.com於你,屈服於那善於思考的精神,你想讓這一切都裝入你那可恨的小腦殼中。應該像敲堅果那樣把它敲開。這樣也許才可以把你變成有本能衝動和激|情的女人,一個具有真正肉|欲的女人。其實你所需要的是淫|盪——從鏡子中觀看你自己,觀看你赤|裸裸的動物行為,這樣你才能把它放入你的意識中,使它成為純精神的。」
「你同意這種看法嗎,魯伯特?」她問,就好像歐秀拉根本不在場。「你認為應該激發小孩子的意識嗎?」
「但,我們擁有肉|欲,只是沒有服從它,是吧?」她轉向他問道,藍色的眼睛閃爍著,發出了金鈴般的笑聲,像是在挑戰。他的眉間眼裡,立刻閃現出神奇的、毫無拘束、令人心動的笑意。雖然他的嘴巴還緊閉著。
「真的?」赫曼尼追問道,表情冰冷古怪而霸道。
赫曼尼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她得意地轉向伯基。
「不喜歡。」歐秀拉說。
「不知道。」他說。
「在這個世界上,」他說,「真正的肉|欲,和那種邪惡的精神放縱之間有著天壤之別。我們只有忘卻自我,陷入無知之中,放棄你的意志,你才會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肉|欲。你必須先學會忘卻自我,才會得到自我。」
「是嗎?」她說。
他又恨又蔑視地看著她,然而,與此同時又感覺痛苦,他為自己正在折磨她而羞愧,他真想跪下來乞求她原諒。可是,一股更強烈的憤怒之火在心頭湧起,他又變得對她視而不見,只顧激烈地說下去。
「妙極了,——充滿了原始激|情。」
「那不是因為他們有太多思想,恰恰是因為太少了。」他粗暴地說。
「『女人慟哭著找尋她的魔鬼情人。』」他引用說,「原因我不知道。」
「真的嗎?是這樣啊。」赫曼尼重複著,觀察得很仔細。
他專心地看著手中的榛子雄花。
「沒有,」她回答,「它們是什麼?」
突然他抬起臉來向著她,她覺得她的心隨著他的話音而劇烈跳動起來。
赫曼尼又一次超然地凝望著她,好像她正在想著心事,根本沒有注意對方的話。
赫曼尼俯視著歐秀拉,用一種超然、審視的目光久久地盯著她,這目光令歐秀拉很激動。
「總可以找到的,只要紅黃兩色。」
「是被禁錮中的、狹隘的錯誤觀念壓死了!」他大聲反駁。
「她喜歡貝爾多弗嗎?」
「你不認為人們對他們的肉|欲最自負嗎?」她問。
和往日一樣,這一天也是在恍惚之中過去了,只是在要結束的時候,手頭的事兒倒顯得有些匆忙。她對孩子們連連發問,好讓他們在下課以前弄懂應該掌握的東西。她站在教室前邊的陰影裡,手裡拿著柳絮,向孩子們前傾著身體,很投入地講著。
「你妹妹回來了吧?」她問。
赫曼尼伸出手,盯著對方的眼睛。她清楚地感覺到歐秀拉是她最危險的情敵。但很奇怪,這卻使她興奮不已。她準備離開了,她可以把一個女人落在後面的時候,這使她總感到一種力量、一種優越感。再說,她還可以把這個男人帶走,雖然剛才的談話讓她滿懷憎恨。
「你在幹什麼?」她似乎漫不經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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