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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中的女人

作者:D.H.勞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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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跳水者

第四章 跳水者

「什麼年代?」
「有很有風格,而且也有年代了。」
「你還不知道嗎?哦,是這樣!我還以為你知道呢。他和弟弟一起玩一支槍,他讓弟弟看著子彈上了膛的槍管,他開槍了,結果他弟弟的頭被打開了花。多麼可怕,是吧?」
「我希望。」歐秀拉說,「不過不能肯定,這天水太涼了。」
「可能吧。不過我覺得克里奇家的人跟那個時期不般配。我知道克瑞奇正在建一個電廠,為了給房屋照明。他正在進行最時髦的改造。」
「不,」歐秀拉說,「不,那會讓我感到厭煩。我才不會浪費時間去做她那種遊戲,那太有失身份了。」
「太對了。」古迪蘭說,「想想看,很多女人都不敢這麼做。她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自己的地位,我想。實際上,如果我們在她的位置上,我們也會這麼做。」
「誰?赫曼尼.羅迪斯嗎?」古迪蘭問,「為什麼?」
「什麼?」歐秀拉驚訝地問道。
「當然是。」古迪蘭說,「不過,真正的優雅應該是絕對普通、絕對平凡的,就像街上的一個行人,那樣你才是人類的一個真正的傑作。當然,並非真的變成大街上的一個行人,而是藝術創造中的人。」
古迪蘭站在石牆旁邊看著。
「她的全部舉止——哼,她待人的態度簡直讓人難以忍受,純粹是欺負人。一個傲慢無禮的女人,『你們會來看我』,好像我們巴不得搶得這份恩賜似的。」
「當然,」她說,「那是不可避免的。」
倆姐妹繼續在路上走著,她們在肖特蘭茲下面的樹林中穿過。她們抬頭看去,那座狹長低矮的房子在潮潤的清晨裡顯得黯淡而有魅力。有幾棵雪松樹就斜斜地掩映在它的窗前。古迪蘭似乎在認真地琢磨著這幅圖景。
「他像霧中人一樣。」歐秀拉笑道。古迪蘭沒有吱聲,只是站在那兒靜靜地望著湖水。
歐秀拉對她的話回味了一會兒。
「畢竟她也覺得我們不是普通人。」古迪蘭說。「無論如何,她並不傻。而且,我寧願去和那些我不喜歡的女人交往,也不願意和哪些保守平庸的女人和-圖-書來往。從某些方面講,赫曼尼.羅迪斯是敢於冒險的。」
古迪蘭抬頭看她,一臉古怪,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厭惡。
兩姐妹就像一把剪刀,把碰到的每件事都剪得粉碎;或者像一把刀子和一塊磨石,一個把另一個磨得鋒利。
「可這完全沒有必要了,庸俗!」歐秀拉嚷道。
「沒什麼。」古迪蘭趕緊大聲表示反對。「只是假設而已。假設我要在這水中游泳吧,可這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現在脫了衣服跳入水裡,這是不可能的事。可這卻是多麼不合理啊,簡直阻礙了我的生活。」
「哦,」歐秀拉打了個冷顫說,「好冷!」
「她待人的態度毫無禮貌。」
「他在揮動胳膊呢。」歐秀拉說。
她佇立著,凝視他的臉在水上起伏,盯著他穩健地游著。他邊游邊看她們,他為自己深深地感到自豪,他感覺自己處在優越的位置上,自己擁有一個世界。他可以我行我素,絲毫不受他人的影響。他喜愛自己那強有力的擊水動作,喜愛冰冷的水猛烈撞擊他的四肢將他浮起。他可以看到湖邊上的姑娘們在看他,這真讓他高興。於是他在水中舉起手臂向她們打招呼。
「你不覺得它很迷人嗎?歐秀拉。」古迪蘭問。
「多可怕啊!」古迪蘭喊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我真羨慕他呀。」她用一種滿懷渴望地低音說。
古迪蘭迅速地聳了聳肩。
「是啊,」古迪蘭不情願地說。她依然入迷地看著湖心游動的人。他游了一段距離便翻身仰泳,從水面上看到了站在牆邊的兩位姑娘。隨著他身體微微起伏,她們可以看見了他紅潤的臉,也感覺到他也正在看她們。
「你知道他殺死了他的弟弟嗎?」歐秀拉問。
「太感謝了。」勞拉說,滿臉通紅得像個悍婦,困惑地說,「門的鉸鏈有問題。」
「不,我並沒有看出來。即使我發現了這一點,那麼她對我而言也是微不足道的。我可不能讓她對我傲慢無禮!」
古迪蘭對他羨慕得感到心痛。儘管這種與世隔絕的狀況和對水的世界的佔有只是短暫和-圖-書的時間,她也是那樣的嚮往。她站在公路上,就感覺到自己像被打入了地獄!
一個星期過去了。週六,天下起了細細的毛毛雨,時下時停。在雨停的間隙,古迪蘭和歐秀拉出來散步,朝威利湖邊走去。天色空濛,小鳥在嫩綠的枝頭上鳴唱,大地萬物都在復甦生長,四周撲來細膩、柔和而潤滑的晨霧,讓兩位姑娘心曠神怡。路邊黑刺李綻開了濕漉漉的白花瓣兒,琥珀色的小果在鮮花叢中微微地閃著光。霧中那紫色的樹枝顯得黯淡,高高的樹籬也像幽靈似的熠熠生輝,走近了才看得清。這個早晨,充滿了新生。
激動和憤慨使她滿臉通紅。這讓歐秀拉覺得不知所措。
「慾望?」古迪蘭以冷冷、生硬的口氣說,「我覺得這連玩殺人遊戲都算不上。我猜想是一個男孩對另一個男孩說,『你看著槍管,我來扣扳機,看是怎麼一回事。』我覺得這純屬偶然事故。」
「嗯,不,我可不這麼認為。」
「一點不錯。」古迪蘭說。
「我知道。」古迪蘭回答。
忽然,從泊船處閃出一個白色的身影,動作極快地穿過那個舊碼頭,一躍而起,人影在空中劃了道白色弧線,水面上飛濺起一團浪花,接著舒緩的漣漪中鑽出一個游泳者。他正向微波粼粼的湖心游去。他竟鑽入了這純潔透明的天然水域中。
她們走出一段後,歐秀拉紅著臉說:
「你們好啊!」赫曼尼一邊從田地裡出來,一邊唱歌似的打招呼,「天兒真好,你們來散步嗎?是啊,這些嫩綠的葉子真是太美了——美極了!早上好——早上好,你們會來看我嗎?十分感激——下星期,好,再見,再——見。」
「是一樣的。」歐秀拉堅持說。這時,她們聽到一個女子在遠處高喊:
「這是明擺的事實。」歐秀拉說。
「當然,」歐秀拉突然大聲說,「如果我們去訪問她,那是她的福分。你是這樣美麗絕倫,比她任何時候都漂亮千百倍,而且據我看,你穿得也比她漂亮好多倍。她看起來毫無新鮮感、不自然,像一朵要凋謝的花朵,那麼www.hetubook.com.com老氣橫秋。而且,我們比大多數人都要聰明得多。」
「怎麼了,歐秀拉,她哪裡傲慢無禮了?」古迪蘭平淡地說。
「就是。」古迪蘭說。
「當然,」她冷冷地說,「如果是個女人,並且已經成年,她的直覺會阻止她這麼做。但這和兩個小男孩在一起玩耍並不相同。」
「當然,唯一的辦法就是不理睬他們,鄙視他們。」她說。
「你不希望那就是你嗎?」古迪蘭看著歐秀拉問。
兩姐妹來到威利湖邊,湖上一派迷濛,與遠處濕漉空濛的樹木草地融成一片。路邊的甲蟲叫聲十分悅耳,令人心動。小鳥在樹上對唱著,湖水神祕地汩汩流淌著,這一切匯成了迷人的一幕。
「噢,我知道,」歐秀拉說,「花在最先進的機器上去了。」
「當然,他應該這樣。」古迪蘭說,「說實在的,我還沒見過一個男人像他這樣有幹勁。可惜的是他的幹勁花哪兒了,結果又怎樣呢?」
古迪蘭微微聳了聳肩。
「我不明白,歐秀拉,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古迪蘭有些惱怒地說道,「人們都知道這些女人都是傲慢無禮的——這些從貴族的繁文縟節下逃離出來的自由女性。」
「天啊,做個男人該多好啊!」她叫道。
「非常吸引人。」歐秀拉說,「幽靜迷人極了。」
「不過,他並不知道槍裡上了子彈,是吧?」
「是的,」歐秀拉說,「而且門也很沉。」
「沒錯,」古迪蘭大聲說,「鶴立雞群。」
古迪蘭沉默了一會兒,但心裡十分不服氣。
「哦,該死!」她們走上前去,看到勞拉.克瑞奇和赫曼尼.羅迪斯正在籬笆那邊的田地裡。勞拉.克瑞奇正在努力想從門裡出來。歐秀拉趕快上前幫她拉開了門。
「可他們都在忙著扮演醜小鴨的角色,」歐秀拉嘲笑著說,「可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一隻謙卑、可憐的醜小鴨,我覺得自己是鵝群中的天鵝。我情不自禁這麼想,我並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我不在乎。」
「自由自在、為所欲為!」古迪蘭大聲說,興奮得臉色紅潤。「如果你是男人的話https://m.hetubook.com.com,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就不會有女人所遇到的那些數不清的麻煩和障礙。」
「是傑拉德.克瑞奇。」歐秀拉說。
「說不定在它背後也有一種藏在潛意識裡的動機。」歐秀拉說,「這雖出於無意,但其中或許隱藏著一種原始的殺人慾望,你說呢?」
「我覺得她太沒禮貌了。」
「不,」歐秀拉說,「我是不會去扣扳機的,即使是槍中沒有子彈,更不必說是還有人在往槍管裡看了。憑直覺人們就不會去做的。——也不可能這麼做。」
「我對此很懷疑。」她回答道,「其實她根本沒有冒什麼險。我認為她竟能請我們這些教員去作客,這點倒值得我們敬佩。但她這樣做並不是什麼冒險的做法。」
兩位姑娘飄然而至。眼前,靠近路的湖邊,一棵核桃樹下掩映著一座爬滿青苔的泊船處,一隻小船泊在那兒,在灰白的水中如影般蕩漾著。夏天即將到來,到處都是濃蔭。
「哦,是啊,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歐秀拉說,「這是我知道的最可怕的故事。」
「趾高氣揚,」歐秀拉說,「人人都想趾高氣揚地,就像一隻天鵝站在鵝群裡。」
「殺死他弟弟?」古迪蘭叫道,好像難以置信。
「是啊。」古迪蘭回答道。她們仍然看著他。他又一次揮舞著手臂,表示看到了她們。
古迪蘭漲紅了臉,並為自己的聰明見解而感到激動。
「你覺得她喜歡你嗎?」歐秀拉問。
「是啊,那是一支在馬廄裡放了很久的老槍了。沒人會想到槍會走火,更沒人想像得到槍裡還有子彈。這件事還是發生了,真是可怕。」
她的聲音冷漠而有些惱怒。
古迪蘭和歐秀拉站著,看她緩緩點頭,緩緩地向她們揮手道別。她的微笑奇怪而做作。她那高大的身軀、古怪的樣子,以及滑到眉際的濃密的頭髮,看著讓人害怕。於是,姐妹倆就像卑賤的下屬被人打發走了一樣離開了,四個女人就此分手。
「那她為什麼讓你去布雷多利做客?」
「絕對的。」歐秀拉笑道。「他總是一下子就做了幾代人的事。人們因此都恨他。他總和_圖_書是強拎著別人的脖領子,牽著他們走。等他把一切能改進的都改進好,沒有什麼其它事可做了的時候,他就會活不下去了。當然,無論如何,他應該這麼做。」
歐秀拉不明白在古迪蘭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竟說出這些話來。她無法理解。
「難道不是嗎?」古迪蘭說。
「是十八世紀。確切地說,多蘿茜.華茲華斯和簡.奧斯汀的年代!不是嗎?」
「你想做什麼?」她問。
姐妹倆又回到家中,看書、閒談、幹活,等待著星期一的工作。歐秀拉經常感到疑惑,除了每個假日的開始和結束,自己還能等待些別的什麼。這就是全部的生活啊!有時,當她覺得生命中沒有更多的東西,就將這樣被消磨掉時,她就感到極度的恐慌。但她從來也不願意接受現狀。她的精神是積極的,她的生命就像不斷成長的幼苗,只不過還沒有破土而出。
歐秀拉笑了。
傑拉德忽然轉過身,用側泳的姿勢迅速地游開了。他現在是自己一個人,獨在水的中央,好似擁有整個水面。在這個沒有限制的天地中,他快樂於自己的與世隔絕。他幸福地舒展雙腿,舒展全身,沒有束縛、沒有牽掛,惟有這個水的世界中的自己。
「是的,歐秀拉,沒有人能夠超脫凡塵。」
「是冷,但在這兒游泳多棒呀!」姐妹倆站著,看著游泳者向著遠處濕濛空曠的湖面游去。他的身體隨著他擊水的動作,上下交替,兩隻手在薄霧和輪廓模糊的樹叢中劃著弧線。
「沒錯,」歐秀拉說。
「可怕極了。」古迪蘭叫道,「小時候發生的事,卻要讓人內疚一輩子。想想這事兒,兩個孩子在一起玩耍——然後,這種災難就莫名其妙地降臨了——真是禍從天降。歐秀拉,這太可怕了!哦!這讓我所無法承受。要是謀殺倒可以理解的,因為在它的背後有一定的動機。但這種事發生在某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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