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十二 《愛麗絲漫遊奇遇記》的第一部中譯本
今年初，英國作家劉易斯．卡洛爾（一八三二～一八九八）的兒童文學名著《愛麗絲漫遊奇境記》（以下簡稱《愛麗絲》）一八六五年初版本在紐約佳士得藝術品拍賣會上以一五〇萬美金成交，創下兒童文學初版本有史以來最高的拍賣紀錄，令海內外文壇矚目。
陳子善
在《愛麗絲》中譯本的扉頁上還有兩段題詞，一是抄錄孟子的名言：「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藉以表達譯者對作者的欽敬和對孩子們的愛心。二是譯者自己的一段話：「我譯這書，『致獻』給一個鼓勵我譯它和鼓勵我做無論什麼書的人Y．R．」「Y．R．」是何許人亦？一時難以破解，讀楊步偉的回憶錄，始知原來是趙元任本人，「Y．R．」正是他英文名的縮寫。他把自己翻譯的第一部書「致獻」給自己，真是有趣，亦說明了趙元任對自己的期許。
趙元任在本世紀的我國文化史上是位難得的博學多才和*圖*書的人物。他是美國哈佛大學哲學博士，又是數學家、物理學家、音樂家和語言學家，後專攻語言學，有「漢語言學之父」的美譽，曾與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一起被聘為清華學校國學研究院導師，他為劉半農詩《教我如何不想他》譜寫的歌曲亦是風行一時，膾炙人口。但趙元任在文學上最為得意的是早年所譯的這本「處女作」《愛麗絲》。
趙譯《愛麗絲》之後，三四十年代還出版過不少《愛麗絲》中譯本，如一九三三年六月商務印書館徐應昶節譯本，一九三六年五月啟明書局何君蓮節譯本，一九四八年八月永祥印書館縮寫本，等等。但影響均遠不及趙元任這部全譯本。趙譯《愛麗絲》後來還編入商務印書館「新中學文庫」，多次重印，更為廣泛的流傳。直至近年，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還重印了此書，我所見為方平作序的一九九八年十二月版，儘管重印時刪去趙元任原序，並在文字上「做了慎審的局部改動」，我和圖書以為並不足取。書中個別地方與今天的語言表達習慣已有距離，其實可用加注的方式處理的。現在由張曉路翻譯的的《愛麗絲》最新全譯本已經問世（一九九八年五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初版），可是趙元任譯《愛麗絲》已經經受了時間的考驗，它不但在早期白話文翻譯史上佔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且顯示了一個優秀譯本的生命力。從這個意義上說，我所藏雖然不是趙譯的初版本，我仍然寶愛之。
從《愛麗絲》初版本的拍賣，我不禁想起此書的中譯本來。《愛麗絲》第一種中文全譯本出自趙元任（一九八二）手筆，一九二二年一月商務印書館初版。我藏有一冊得之於冷攤的一九三五年二月「國難後第三版」（「國難後第一版」是一九三三年四月），書品上好，得暇翻翻，竟翻出不少名堂來。
關於《愛麗絲》的中譯，趙元任指出，雖然莊士敦曾把全書口譯給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聽過，卻一直未見有中譯本問世。其原因是「書裡頭ｍ.hｅｔｕｂook•ｃom.ｃom頑（玩）字的笑話太多，本來已經是似通的不通，再翻譯了變成不通的不通了，所以沒有人敢動它」。但趙元任相信《愛麗絲》的「文學的價值，比起莎士比亞最正經的書亦比得上，不過又是一派罷了」，他又十分喜愛這部書，就甘願「冒這個不通的險」來做個「試驗」，用語體文（白話文）翻譯《愛麗絲》，力圖譯得「得神」，從而使「這個譯本亦可以做一個評判語體文成敗的材料」。
《愛麗絲》是趙元任在一九二一年上半年翻譯的。其時，英國哲學家羅素正在華講學，趙元任擔任翻譯，同時，趙元任還與其後來的夫人楊步偉在熱戀中。
肖毛掃校自《譯林書評》一九九九年第五期（總第十六期，九月十五日出版）
《愛麗絲》自誕生之日起，不僅在英國廣受孩子們甚至成人們的喜愛，在全世界亦已家喻戶曉，據本世紀四十年代的統計，就已譯成二十多種文字，有ｍ.ｈｅｔuｂｏｏk•cｏm•com評論家認為此書文學價值達到了除莎士比亞和《聖經》之外無可比擬的程度。此書初版本存世二十二本，其中十七本已為各國圖書館珍藏，流傳在外僅五本。這冊附有卡洛爾為了出版一種適應年紀更小的孩子閱讀的簡易版本而作的改編計劃筆記的初版本拍得如此高價，亦就不足為奇了。
楊步偉在回憶錄中提到，一九二一年「三月中羅素忽然大病。連遺囑都寫了。因此元任又忙個不停，就終日在我住處譯《阿麗思漫遊奇境記》」
作為「五四」初期外國文學白話文翻譯的重要成果之一，趙元任譯的這部《愛麗絲》是成功的，可謂名著名譯，生動曉暢，適合青少年閱讀。此書的敘事（包括書中的十多首詩）全用語體文（白話文）翻譯，但為使書中的對話活靈活現，又恰到好處地採用了一些北京方言，為此，譯者特意編製了一份《特別詞彙》對照表，供讀者參考。書前還有《凡例》，對翻譯體例和譯者認為必須交代的注音等問題詳加說明，趙元任翻譯此書一hetｕbｏｏｋ.cｏm.cｏｍ絲不苟的良苦用心由此清晰可見。
趙元任自己的回憶錄則稱，當時「商務印書館要我寫一本（國語）教科書，並製作一套國語留聲片；但我最感興趣的還是翻譯《阿麗思漫遊奇境記》。這是我的處女作，由胡適命的書名，一九二二年在上海出版。」（均引自楊步偉、趙元任《浪漫人生》，一九九八年九月江蘇文藝出版社初版）。
《愛麗絲》書前有趙元任的長篇譯序。這篇序寫得幽默風趣，開宗明義就告訴讀者，《愛麗絲》本是「一部寫給小孩子看的書」，正因為如此，「原書沒有正式的序，小孩子看了序橫豎不懂的，所以這個序頂好不做」。話雖這麼說，趙元任還是寫了譯者序，他在介紹作者生平、《愛麗絲》創作和改編經過的同時，特別提醒讀者此書不但是一部給小孩子看的書，還是一部純藝術的妙在「不通」的「笑話書」，是一部「哲學的和倫理學的參考書」，羅素就多次引用過此書來闡述深奧的哲學問題，因此，就是成年人，如未讀過亦很有一讀《愛麗絲》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