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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鄉

作者:托馬斯.哈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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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歸客 第七章 美貌和怪異的聯盟

第二卷 歸客

第七章 美貌和怪異的聯盟

「那當然。可是,尤斯塔西雅,你可從來沒幹過——哈!他媽的,倒退回四十年前,這該會讓我多高興啊!可你得記住,絕不可以再去幹這種事了,我的姑娘。你可以隨便在白天或晚上到荒原上散步,那不會讓我有什麼不安;可別再去女扮男裝了。」
「看來,你也在那兒等了?」
「住這兒實在是太孤寂了。」
「我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當然也是我的最後一次。好了,我已經告訴您了——記住,這是個祕密!」
尤斯塔西雅顯出一副茫然的樣子。「紅土販子,我不能告訴你,」她冷冷地說道。
「聽到你這麼問我真是很高興,」紅土販子很直率地說,「再說,現在我想到這事就覺得它跟昨晚我見到的情況是一致的。」
懷爾德夫站在那兒,盯住維恩腳旁的地上,一直到他讓自己抬起頭,眼光順著迪格雷被燭光照亮的身形從下至上看去,一直落在了他的頭和臉上。「哈—哈!很好,我想這是我活該,想想我是怎樣戲耍她們兩人的。」他終於說道,這番話既是對他自己說的,也是對維恩說的。「可是我所知道的這些怪事兒中,最怪的是你了,你這麼帶信給我是完全跟自己過不去啊。」
「越孤寂越好。如果住在城裡,那我還不得用全部時間來盯著你。我從淑女店回來時,滿以為你會在家了呢。」
「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好座位了。」他抬腿下了車,然後重新回到小路上,他在那兒來回走著,菸斗裡的煙不停冒著。
「那一定是跟約布賴特小姐有關的嘍。」
「當然不是。」
她朝前走去,由於草木叢生的荒原上只有這一條小路,因此紅土販子完全是跟著她的腳步走去。她看見遠處老船長正站在土堤上,用望遠鏡掃視著天際,於是囑咐維恩就在原地等著,讓她一個人進屋去。
「是嗎,不會吧?哈哈!天哪!我真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尤斯塔西雅。」
與此同時,迪格雷.維恩也回到了自己的大車那兒,他站在車裡,若有所思地凝神注視著爐火。一個新情況已出現在他面前。但是,不管約布賴特太太如何看重他,有可能讓他成為她侄女的未婚夫的一個候選人,然而這事要成功的一個必備的條件是,得讓托馬茜本人對他有好感,這也就意味著他得放棄眼前這種四處奔波的野外生活。他覺得這並沒什麼困難。
「我跟自己過不去?」
當尤斯塔西雅跳下車準備繼續往前走時,紅土販子走了過來。「走過去的是懷爾德夫先生,小姐,」他不慌不忙地說道,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他覺得她會因為坐在車裡沒被人瞧見而感到煩躁。
尤斯塔西雅跳上大車,坐在了小凳上,不讓自己給打大車道邊經過的人看見。不久她就聽見了不是紅土販子的另一個人的沙沙的腳步聲,還聽見了兩個男人擦身而過時,彼此道出的那聲不怎麼友好的「早安」,接著其中一個人繼續往前走去,腳步聲越來越輕。尤斯塔西雅伸出頭去,總算看到一個漸漸消失和圖書的人的背影和雙肩;接著也說不上是為什麼,她感到內心有一陣劇烈的悲愴之感。那是一種十分難受的感覺,如果一顆變了的心還存有一點寬容仁慈的話,在突然看到一個曾被它愛過,而現在不再愛的人時,是會產生這種感覺的。
「是的,我在這兒有事要幹。」
「如果你讓我把它們送去,小姐,同時帶一張條子去,告訴他你不想再同他說什麼了,我會為你辦這件事的,絕對不會讓人知道。那是讓他知道你的心思的最直截了當的辦法。」
「你馬上會發現,你慢了一步,」懷爾德夫說道。「而且,」他壓低了聲音,「你最好還是現在就回去。我已跟她表白了,我得到了她。晚安,紅土販子!」說罷,懷爾德夫便走開了。
維恩抬肘朝一個凹地指了指,只見那兒長著密密的紫莖黑莓叢,這些黑莓長得如此密實,幾乎將那塊凹地都封死了。儘管這種黑莓用手去摸有點扎人,但在初冬季節裡實在不失為很好的遮蔽處所,因為它們是最晚落葉的落葉灌木叢。透過灌木的纏結枝條的縫隙,可以看到維恩的大車車頂和那根煙囪。
他等不到明天再去見托馬茜,跟她詳談自己的計劃了。他趕快漱洗打扮起來,從一隻箱子裡取出一套衣服,大約二十分鐘後他便站在了馬車燈籠前,除了他的臉以外,一點都看不出他是個紅土販子了,臉上的這種紅色痕跡可不是一天之內便去除得了的。維恩關上車門,用一把掛鎖鎖住,便朝花落村走去。
懷爾德夫在讀前半封信時,他臉上的表情還是茫然無知的,可等他讀到她的簽名時,茫然的表情已變成了受辱而憤憤不平的神色了。「反正我給當成個大傻瓜似的被耍弄了,」他怒氣沖沖地說道。「你知道這封信寫的是什麼嗎?」
「跟賣紅土毫無關係。」
「我只不過去找找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外公,」她以那種隱而不發的慵怠態度答道,一邊往窗外望去,實際上,只要按動她感情的按鈕,總是發現這種態度能夠產生很大的作用。

老船長對自己外孫女的一舉一動完全採取了一種漠然置之的態度,這就使她能像一隻鳥兒一樣,自由自在自行其是;不過第二天早上,他倒的確問起她為什麼出去散步到這麼晚。
透過維恩給紅土染紅的臉部可以看出他的臉紅了。「別開我玩笑了,維伊小姐,」他說。
「是的,我見到他從那座小丘上過來,」尤斯塔西雅答道。「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話?」這問題問得很勇敢,這是因為她想到了紅土販子知道她過去的戀情;但她的這種不露感情的矜持態度,對於跟她十分生疏的人,使他們不至大膽表露自己的想法,倒是很起作用的。
這些小物件是在我們友情的最初階段時你給我的,現在就由持信者還給你。它們實在該在當初我一聽到你同她訂婚的消息時就還給你。
「你怎麼知道今晚懷爾德夫先生又會去hetubook.com•com雨塚的呢?」她問。
「那這事不是真的?」
「啦—啦—啦—啦,」紅土販子唱了起來。
「如果你是從那一位那邊過來的,我倒也不該覺得奇怪,」懷爾德夫喃喃說道,打開信看了起來。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你是誰?」懷爾德夫問道,藉著燭光注視著身邊這位膚色紅潤的模糊身影。「你就是今天上午我在那小丘上看見的紅土販子——哎呀,你就是那位……」
致懷爾德夫先生:
「早安,紅土販子,」她答道,幾乎都不願抬起她十分陰鬱的眼睛來看他。「我倒不知道你就在這近處。你的大車也在這兒嗎?」
維恩沒再說什麼。他把那紙條放進口袋裡,向尤斯塔西雅鞠了一躬,轉身離去了。………
紅土販子哼起一支小調來。
「我聽到他自言自語說他會去的。他的心緒很正常。」
「沒問題,小姐;我會給你挪出個地方。」
「啊——那是怎麼回事?」尤斯塔西雅一心想離開他,但又很想知道個中情況。
「是啊,」維恩陰鬱地答道。「但是,小姐,如果你肯告訴我為什麼你對她這麼關心的話,我就會心安得多。這事真是太突然太奇怪了。」
「你還住在這兒?」她有了點興致,問道。
「那當然。從你自己的利益來說,你不該做出那種會使我重新去追求托馬茜的事,畢竟她現在已經接受了你——或者說就是這麼回事兒吧。約布賴特太太說你準備娶她。是真的嗎?」
「哦,天啊——我們倆有多像哪!」維恩輕蔑地說道。「我得把這事弄明白去。我這就去找她。」
「您不用為我擔心的,外公。」
維恩稍稍有點激動。「我真巴不得馬上就跟她結婚才好,」他聲音低沉地說道。「但是我覺得,如果離開了他她就得不到幸福的話,那我就該像個男子漢那樣,盡責任去幫助她得到他。」
「會面總是八點,在這個地方,」維恩說,「我們都到了——我們三個。」
「天哪,你的動作可真夠快的,」迪格雷譏嘲地說道。
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女人——他曾一直為這兩個女人所鍾愛——這事真是太具有諷刺意味了,讓人實在受不了。只有托馬茜能使他不失面子;只要他成了她的丈夫,他尋思道,便會讓尤斯塔西雅悔恨上好長一陣,讓她受不了。懷爾德夫忽視了這件事背後有一個新出現的男人,無怪他會認為尤斯塔西雅是在忸怩作態而已。如果要他相信這封信並不是出於暫時的賭氣而寫的,並推斷出她真的把他讓給了托馬茜,那只有讓他預先知道,由於另一個男人的影響,已使她移情別戀。她已滋生了一種貪婪的新感情,為了得手一位堂兄,她已隨意放棄了那位堂妹,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作出了放棄,不過這一切有誰知道呢?
「是的;你,我,還有她。她在這兒。」他遞上了那封信和包裹。
尤斯塔西雅的臉上有一刻現出了內心的感受,然後抬起她深邃的黑眼hetubook•com•com睛焦急地望著他,喃喃說道,「我倒希望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不想對他失禮;但我不想再見到他;我還有些小東西想還給他。」
她跟在他身後繞過黑莓叢生的谷地,來到了他安在車輪上的住所前,維恩登上了大車,在車門裡安放好了那隻三條腿的凳子。
「你就不能回答我嗎?」懷爾德夫激動地問道。
這場談話到此就結束了,尤斯塔西雅所受的道德教育,最嚴厲的也就莫過於這類談話了,這種談話如果說是有益於產生好效果的話,這種效果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裡去。但是,她的思路不久就脫離了自己,遠遠地想到別處去了,她懷著一片柔情依戀地想著一個人,他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走進了一片黃褐色的廣袤野地裡,就像猶太國王亞哈隨魯般煩躁不安。當她走到離家大約有半英哩路遠的時候,她看見前面不遠處的一條衝溝裡出來一個不祥的紅色人影——木木然的,那片駭人的紅色簡直就像陽光下的一道火焰,她猜出了那準是迪格雷.維恩。
當懷爾德夫順著那段長長的坡路登上雨塚時,夜色重又籠罩了雨塚。他剛到達塚頂,他身後的地上突兀地冒出一個人影。原來那就是尤斯塔西雅的使者。他在懷爾德夫的肩上拍了一下。這位焦躁不安的年輕小店主、前工程師就像被以索雷爾的矛觸及的撒旦一樣大吃一驚。
「等你看罷這封信後,你便會一清二楚的。我來點個蠟燭吧。」紅土販子劃了根火柴,點亮了他隨身帶的一段蠟燭,用帽子給它擋著風。
「我們三個?」懷爾德夫問道,迅速向四下打量了一番。
尤斯塔西雅
「我猜想你是想通過做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幫幫托馬茜,你還是那麼急於要促成她的婚事嗎?」
懷爾德夫像剛才紅土販子那樣哼起小調來。
「那就會再一次失望。事實是,紅土販子,那位一直想妨礙托馬茜跟懷爾德夫先生的婚姻的小姐,現在她倒很高興能促成那事兒。」

經過考慮,我決定我們就此絕不再進一步來往。我越考慮這事就越相信,我們的關係必須了斷。如果說這兩年來你始終如一忠實於我的話,如今你或許該有理由譴責我無情無義;但是,假如你冷靜地想一下,當你拋棄我的那段時間裡,我心裡是怎樣的感受,想一下我是如何出於無奈,忍受你同另一個女人的交往而沒有作出一點干涉,我想,你就該承認,在你重新回到我身邊的時候,我有權利權衡我自己的感情。或許這些感情跟當時對你的感情已有了不同,那是我的過錯,但只要你別忘了當時你是怎樣拋下我去找托馬茜的,那你也就沒什麼可責怪我的了。https://m•hetubook•com.com
懷爾德夫納悶地接過了它們。「我實在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說。「你怎麼上這兒來的?一定有什麼誤會。」
他剛走到那道白圍欄前,將手搭在院門上,屋子的門打開了,隨即又關上。只見一個女子的身形一晃便退了進去。與此同時,一個男人——看來他一直跟那女人站在門廊裡——從屋裡走了出來,一直面對面走到維恩跟前。那人竟又是懷爾德夫。
她沒有請他進屋,而是親自來到門口。他們兩人用低低的字斟句酌的腔調談了大約十分鐘或更長些時間。末了,約布賴特太太踅身進了屋,維恩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了荒原。等他重新回到大車裡,他點亮了燈籠,表情漠然地立刻脫去了這一身最好的衣服,要不了幾分鐘,他又變成了跟以前一樣的那個確切無疑的、無法更改的紅土販子了。
聽到這樣的表態,維恩驚訝極了,不過他沒怎麼讓這種驚訝之情表露出來;在跟原先估計的情況差一步時或許會表露出這樣明顯的表情,但在碰到複雜的、跟意料中的情況差兩步或更多時,通常一下倒不會顯露出來。「那倒是,小姐,」他答道。
「這麼說來我們的想法終於一致了,」她說。
「請唸唸這封信。」
「啦—啦—啦—啦,」懷爾德夫唱起來。
「很好,」尤斯塔西雅說。「到我家來吧,我會把東西取出來給你。」
尤斯塔西雅看著這孤寂的男人。上次在她和懷爾德夫碰面的時候,他已經跟她說過,維恩已經是約布賴特太太提出的、隨時急於取代他成為托馬茜的未婚夫的人。他身材勻稱完美,臉容年輕,輪廓分明,兩眸明亮,頭腦敏捷聰明,如果樂意,他隨時可獲得一個更好的地位。但是,儘管有種種可能性,托馬茜不大可能會接受這個四處流浪的漢子,因為她身邊有約布賴特這麼個堂兄,更何況懷爾德夫也不會讓她一點無動於衷的。尤斯塔西雅不費什麼事就猜出了,可憐的約布賴特太太是出於對自己侄女未來的關切,所以提出有這麼一個愛托馬茜的人,想以此來激激另一個人。這會兒的尤斯塔西雅倒是站在了約布賴特太太的一邊,而且完全跟這位當姑媽的一樣心情急切。
「早安,小姐,」紅土販子脫下兔皮帽子招呼道,很明顯,他並沒有一點因上次碰面而露出記恨她的樣子。
「天哪!我先前聽說過這事,但我不相信,她什麼時候這麼說的?」
十分鐘後,她拿著一個包裹和一張紙條回來了,她一邊把東西遞到他手裡,一邊說,「為什麼你這麼高興為我去送這些東西?」
迪格雷猛一抬腳抽身而去,懷爾德夫的眼光越過他的身形,眼中流露出一種尖刻的嘲弄神情,就好像他只不過是一匹荒原小馬。等再也望不見紅土販子的身影以後,懷爾德夫https://m•hetubook•com•com自己也順坡面下去,投進了那黑濛濛的山谷之中。
維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儘管他倒一直沒讓這顆心蹦得老高。他倚著圍欄,懷著猶豫不決的心情足足在那兒站了一刻鐘。然後他走過了園子的小徑,敲了門,求見約布賴特太太。
「為了你想向她求婚?」
她的臉色似乎在請求一種有戒備的和平,於是他坦白地說道,「是的,小姐;是為了她。」
「是的,我總是這樣做的。看見他失望了我很高興。今晚他又會去那兒的。」
在上個月,那些想買一包新紅土的農夫問起在哪兒可以找到維恩時,人們會說,「在埃頓荒原」。一天又一天過去了,答覆總是一樣的。埃頓荒原上都是荒原小馬和砍荊柴的人,而不是羊群和牧羊人,而牧羊人和他的羊群多半是露宿在埃頓荒原的北面和西面的沙丘上,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在這兒露營,就像以色列人在尋一樣讓人猜不透了。這塊地方位處中央,有時也很合人的心意。但是迪格雷一直滯留在這片荒原上的主要目的並不是賣紅土,尤其是在一年的年末時節,像他這樣四處跋涉為生的人大多已去了冬季的居所了。
尤斯塔西雅有點好奇地看著這個說了這番話的古怪男子。這是種多麼古怪的愛情啊!通常說來,愛情的主要成分總是自私的,有時甚至就是唯一的成分,可他的這種愛情卻完全沒有一點自私的成分。這個紅土販子的這種無私精神本該值得尊重,然而這種精神實在不可理解,簡直叫人沒法產生尊敬,而且她幾乎覺得這種無私幾近荒謬。
「你能這麼問嗎?」
懷爾德夫一路走去,決意要趕快結婚,讓這位驕傲的姑娘也痛苦痛苦。
「並不完全是賣紅土的事吧?」
這一來她肯定了,紅土販子只不過是約布賴特太太為應付局面而想出的一個權宜之計,而且他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地位給這麼不足道地提高了一下呢。「那不過是我的一個感覺,」她不動聲色地說道;然後她便打算走過去,不想再交談下去了,就在這時,她抬頭往右邊一看,看見一個令人厭煩的熟悉身影順一條小路蜿蜒而來,小路正通向她站的這個高地。由於他走的這條小路彎彎曲曲,這會兒他的背正朝著他們。她迅速向四下張望了一下,要想避開那人只有一條路可走。於是她轉向維恩,說道,「你能允許我到你的大車裡休息幾分鐘嗎?這土坡上太潮溼了,沒法坐。」
「找找新鮮事兒——別人還會認為你是我在二十一歲上認識的那種公子哥兒呢。」
「如今我可不信有這事。」維恩大聲說。
「我才不會隱瞞我做的事呢。我想作一次冒險,我就跟那幫演假面戲的一起出去了。我演了個土耳其騎士的角色。」
「懷爾德夫先生在雨塚上待了好久,等待著一位沒來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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