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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柏林人

作者:詹姆斯.喬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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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事一樁

憾事一樁

一位陪審員——你看到那個女人跌倒嗎?
今天,市立都柏林醫院的副驗屍官(代理驗屍官樂夫瑞先生出任務)對艾蜜麗.希尼可夫人的遺體進行調查。這位女士,年四十三,昨天傍晚在希尼閱兵廣場車站喪生。有證據顯示,死者在企圖跨越鐵軌的時候,被由京斯頓十點整開出的慢車迎面撞上,因頭部和右側身體受重傷,不治死亡。
一樁慘案:
陪審團根據醫事報告做出裁決,無罪開釋藍濃先生。
達菲先生嚇壞了。她誤解了他所說的話;幻想破滅。整整一個禮拜,他都沒去看她,後來他寫信約她見面。但他希望他們最後的見面,不要受到先前尷尬的感情告白影響,所以就約在公園大門外的一間小蛋糕店裡碰面。時值深秋,他們不顧寒意在公園的小徑上,來來回回,幾乎走了三小時。他們同意分手。他說,人與人的結合,必然以悲劇收場。離開公園的時候,他們一路靜默無語,走向車站。在那兒,希尼可太太神情激動,顫抖不已。達菲先生恐怕她又再次崩潰,於是匆匆告別後,即迅速離開。幾天後,他收到一個包裹,內有他的書籍和樂譜。
店主人很殷勤地招呼他,但也沒敢和他談話。店裡面有五、六個工人,正在估算某位住在基爾戴郡的名人的家產。不說話的當兒,他們就舉起一品脫的大酒杯喝上一口,再抽口煙。他們朝地板吐痰,有時候就用他們笨重的靴子,把地板上的木屑推到痰上蓋起來。達菲先生坐在凳子上,朝他們看,但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隔了不久,他們就離開酒館。他再點了一杯水果酒。這一杯他喝了很久。酒館裡非常安靜。酒館主人趴在櫃檯上看《先鋒報》,還不斷地打呵欠。三不五時,還可以聽見電車咻咻地在冷清的馬路上奔走。
證人——有。
他在十一月的暮靄蒼茫中快步疾行,那枝堅硬榛木手杖規律地敲打著地面,那份淺黃色的《都柏林晚報》,從他緊身雙排釦外套的邊袋上露了一角出來。從公園大門到伽波里索這條人煙稀少的路上,他放慢腳步而行。手杖敲地的聲音不再那麼響亮了;他的呼吸紊亂,近似嘆息,凝固在寒冷的空氣中。一回到家,他立即走進臥室,把報紙拿出來,就著窗邊微弱的光線,重讀一遍那則新聞報導。他輕聲地讀著報導,就像一位神父,蠕動雙唇,讀著〈分離〉的祈禱文。這則報導內容如下:
瑪麗.希尼可小姐說,最近他母親經常在深夜出去買酒。她作證說,她試著和母親理性溝通,也勸她去參加戒酒班。她在事故發生後一小時,才回到家。
詹姆斯.達菲先生住在伽波里索街上,他希望盡可能住得離他所屬的城市越遠越好,因為其他的都柏林郊區在他看來都很庸俗、現代和矯情。他住在一間幽暗的老房子裡,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那間廢棄的釀酒廠,往上則可以看見沿著小河而立的都柏林城市。他的房間沒鋪地毯,四壁高牆,上頭連一幅畫也沒有。房子裡的每一件家具,都是他親手挑的:一張黑色的鐵架床,一個黑色的臉盆架,四張藤椅,一個掛衣架,一個煤桶,一個壁爐罩子和生火的鐵具,和一張方桌,上頭放著一個帶有斜面蓋子和抽屜的寫字檯。他以幾塊白木板架在牆壁的凹槽之間,充作書架。床上鋪著白色的被單,床腳擺著一張黑紅相間的地毯。臉盆架上掛著一面有把手的小鏡子。白天的時候,屋內唯一的裝飾品是壁爐台上一盞有白色燈罩的檯燈。白色書架上的書,由下往上,按照書本的厚薄依序排開。《華茲華斯全集》放在書架最下層的一端,一本以布面裝訂的筆記本《梅諾斯教義問答》,擺在書架最上層的一端。書桌上隨時擺著書寫用的文具。桌面上放著一份霍夫曼的《麥克.克拉瑪》劇本譯稿,劇中的舞台指示是用紫色筆寫的,還有一些紙片用銅質大頭針訂成一小疊。他常在紙片上抄錄一些句子,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這疊紙最上面一張抄的竟然是〈抗憂鬱劑〉的成藥廣告詞。一掀開斜桌板,一股淡淡的香氣就由裡頭散發出來——這種香味來自柏木做的新鉛筆、膠水,或是一顆被遺忘在抽屜的過熟蘋果。和-圖-書

彼得森.芬利先生代表鐵路公司,對這件意外事件,深表遺憾。該公司向來採取一切可能的預警措施,防止民眾不走天橋,任意跨越鐵道。因此在每一個車站都立有告示牌,同時在所有的鐵路平交道也都裝有專利設計的彈簧門。死者習慣在深夜穿越月台與月台之間的鐵道。因此,根據其他所有的情況判斷,他不認為鐵路公司應負任何責任。
她問他為什麼不把自己的想法寫出來。他帶著輕蔑的口吻反問她,為什麼要寫呢?要去和那些喜歡賣弄文采,那些不能連續思考六十秒鐘的人,一較高下呢?為什麼要把自己交給那些庸俗的中產階級來評判呢?而那些人聽由警察裁定道德標準,任由劇場經理決定藝術良窳。
當他走到馬家林山丘上時,他停了下來,順著河流,眺望都柏林城市,在這寒冷的夜晚,燈火猶炙熱多情地燃燒著。他沿著山坡看下去,在山腳的地方,在公園城牆的暗處,他看到有些人影躺在那兒。這些用金錢交易的、偷偷摸摸的愛情,在在都使他感到斷念絕望。他反思著自己嚴謹的生活態度;他覺得自己是被逐出生命饗宴的浪子。有一個人曾經愛過他,而他卻摧毀了她的生命與幸福。他和*圖*書宣判她寡廉鮮恥,叫她羞愧而死。他知道躺在圍牆下邊的人影,正看著他,希望他趕快離開。沒有人歡迎他,他是被逐出生命饗宴的浪子。他把眼睛轉到灰色帶著微光的小河,看著它蜿蜒流向都柏林。在河的另一邊,他看見一列貨車,正由國王橋車站蜿蜒駛了出來,就像是一隻一頭火紅的昆蟲,在黑暗中頑強戮力地爬行著。它慢慢地駛出他的視線範圍;但在他的耳際,猶可聽見火車費力爬行的機械聲響,不斷地重複著她名字的三個音節。
火車司機,詹姆斯.藍濃說,他已經在鐵路公司服務滿十五年了。月台守衛的哨音響起後,他就開動火車。一兩秒鐘之後,他聽到有人大喊大叫,便將火車停了下來。火車當時的速度很緩慢。
柯羅利警官出庭作證說,他到達現場時,發現死者躺在月台上,顯然已經沒有呼吸了。他找人把屍體搬到候車室,等待救護車來載。
第三次與她巧遇時,他鼓足勇氣,約她見面。她應約而來。這開啟了往後頻繁的約會;他們總是選擇在晚上見面,在最僻靜的地方一起散步。然而,達菲先生厭惡這種偷偷摸摸的約會,但又覺得他們只能暗地裡來往,於是提議邀他到她家裡作客。希尼可船長以為這是因他女兒之故,所以竭誠歡迎他來拜訪。希尼可船長承認自己無法從太太那兒得到歡樂,因此從不懷疑有人會對她妻子產生興趣。因為她丈夫經常不在,女兒也常外出教鋼琴,達菲先生就有很多機會和她相處。他們兩人從未如此冒險過,所以也不覺這有何不妥之處。漸漸地,他的思想和她的便結合在一起,難分彼此了。他借書給她讀,提供她不同的見解,也和她分享知性的生活。她什麼都聽他的。
多年來,他一直在貝格街上的一家私人銀行擔任出納員。每天早上,他都從伽波里索搭電車來此上班。中午,他就到唐柏克餐廳吃午餐——喝一瓶淡啤酒,和吃一小碟的葛粉餅乾。四點鐘一到,他就下班了。他會到喬治街上的一家餐館用晚餐。在那裡,他可以遠離都柏林社交圈的那些紈袴子弟,而且此地餐飲價格也比較公道實在。晚上的時光,他大都坐在房東太太的鋼琴前,或是在都柏林的郊區中閒逛。他喜愛莫札特的音樂,所以也會去歌劇院或音樂廳:這是他生活中唯一的消遣了。
住在希尼閱兵廣場李歐村附近的死者丈夫,希尼可船長,也出面作證。他說,死者是她的妻子。事故發生的時候,他不在都柏林,他在當天早上才從鹿特丹趕回來。他們結褵二十二年,婚姻生活一向幸福美滿,但大約兩年前,他的妻子開始染上酗酒的惡習。

一天晚上,正當要把一口包心菜夾醃牛肉塞進嘴巴的時候,他的手突然停住了。兩眼盯著看斜靠在玻璃杯的晚報,上頭有一則報導。他把那一口食物放回盤子裡,然後一字不漏地看這一則報導。他喝一口水,把盤子推到一旁,把報紙對摺,放在眼前兩手肘之間,然後一遍又一遍的讀著這則報導。包心菜流出的油脂,已經凝成了一層白霜,淤www•hetubook.com•com積在盤子裡。有一名女侍走過來問他,是不是今晚的菜燒得不合口味。他回答道,調理得很好,於是勉強又吃了幾口。然後,就付了錢,走出去。
——今晚的劇院真冷清!要面對空盪的座位唱歌,真是難為啊!
達菲先生從報上抬起頭來,注視著窗外那死氣沉沉的夜色。小河靜靜地躺在廢棄的釀酒場旁。盧肯路上,不時有燈火從房子裡亮起來。怎麼會是這種結局呢?有關她死亡的報導,令他作嘔,因為他想起了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他認為很神聖的事情。記者用陳腔濫調的修辭、空泛的憐憫之調和小心翼翼的遣詞用字,來避開對這則尋常死亡細節之報導,這種做法叫他反胃。她不但作踐自己,也同時作踐了他。她犯了最醜陋的罪行,令他覺得又可悲又可惡!她居然是他靈魂的伴侶!他想到那些步履搖晃的可憐人,提著空瓶罐,等待酒吧服務人員將其斟滿。我的天啊!怎麼會是這種下場!顯然,她的生活失序、漫無目標、淪為習慣的奴隸,是現代文明所培養出來的行屍走肉。她竟然沉淪到這個地步!他對她的感受,有沒有可能只是自欺欺人?他想起那天晚上她情不自禁的情形;他以前所未有的嚴苛態度來解釋這件事。如今,他不費力就說服自己同意了自己當時的行為。
助理驗屍官說,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意外,並對希尼可船長和他女兒,表達最深的關懷之意。他敦促鐵路公司要採取更嚴密的措施,以防止未來再發生類似的事故。所有相關的人員皆無罪。
隨著燈火逐漸隱沒,往事的記憶也開始浮現。他想起了她曾經撫摸他的手。這個一度叫他反胃的震撼,現在又逼得他神經緊繃。他匆匆穿上外套,戴上帽子,走了出去。門外的冷空氣當面襲來,從外套的袖口鑽了進去。經過伽波里索橋邊的酒館時,他就進去點了一杯熱的水果酒。
五十七E區的巡官證實了這種說法無誤。
有時候為了回應他的理論,她也會舉自己生活中的實例來相互印證。帶著近乎母性的關懷,她鼓勵他盡量放開心胸。她成了他告白的對象。他告訴她說,有一陣子,他參加愛爾蘭社會主義黨的聚會。在油燈暗淡的閣樓裡,他發現自己處在一群保守的工人之間,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後來這個黨分成三個派別,各有自己的領袖和開會的閣樓,他就停止去參加聚會了。他說,工人們討論的議題太溫和;但他們對薪資問題的興趣又太強烈。他們都是不折不扣的現實主義者;而且,他們因為學不來有閒階級凡事精準規劃的本能,所以就特別憎恨這種能力。他告訴她說,再等幾百年,都柏林都不可能爆發社會革命。
有一天晚上,他在羅湯塔劇院看戲,碰巧坐在兩位女士旁邊。劇院裡,稀落的觀眾和冷清的氣氛,令人感傷地預告了這齣戲的失敗。坐在他身旁的女士環顧近乎空盪的劇院,喟然嘆道:
他經常造訪她在都柏林郊外的小別墅;兩個人常在那兒共度良夜。伴隨著兩人的思想逐漸交織在一起,他們的話題也愈來愈私密。有她作伴,他就像外來植物般,受到沃土的滋養www.hetubook.com.com。有好幾次,夜幕降臨後,她還不點燈。那靜謐漆黑的房間,那四下無人的獨處,和那猶裊繞在耳際的音樂,將他們緊緊地結合在一起。這種契合的感覺叫他欣喜若狂,這種感覺調和了他原本有稜有角的個性,提升了他的精神生活。有時候,他驚覺自己在傾聽自己的聲音。他相信,有一天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會提升到天使一般的高;但是在他逐步點燃伴侶的熱情時,他聽到一種詭異非人——但又千真萬確是自己——的聲音,呼喚著他,必須堅持自己靈魂裡那無可救藥的孤獨。那聲音說:我們不能放棄自己,我們要作自己。有一天晚上,希尼可太太興奮之餘,於是激動地牽著他的手,貼到她的臉頰上。這種親暱的交往終於結束了。
他既無友伴,也無知己;不上教堂,也不信教。他獨來獨往,過著自己的精神生活,只有在聖誕節的時候,才去拜訪親戚,或是在他們辭世時,才到墓園去送他們一程。為了不傷傳統禮俗,他才奉行這兩項社會責任,但除此之外,他對現代市民社會的一切規範,皆嗤之以鼻。他也曾幻想,在某些情況下,他會去搶自己上班的那家銀行,但是這種情況從未出現,所以日子也就一成不變地過下去——就像一則缺少冒險行動的故事。
市立都柏林醫院的助理住院外科醫師哈爾品說,死者的兩根下排肋骨骨折,右肩嚴重挫傷。跌倒時,頭部右半邊受到撞傷。對常人而言,這樣的傷害應還不至於造成死亡。根據他的說法,死亡的可能原因是休克和心臟突然停止跳動。
他離開酒館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夜色寒涼蒼茫。他從公園的第一個門進去,在光禿禿的樹下,緩步而行。他又回到四年前他們一起散步的僻靜小巷。黑暗中,彷彿她就站在身邊。他不時感覺到,她的聲音環繞在耳際,她牽著他的手。他停下腳步來傾聽。為什麼他要從她的生活中抽離出來呢?為什麼他要置她於死地呢?他感到自己的道德良心,碎落滿地。
幾星期之後,他們又在愛爾福.泰瑞絲的音樂會上碰面。在她女兒不注意的時候,他就趁機親近她。有一兩次,她委婉提到她的丈夫,但是語氣中並沒有警告的意味。她叫做希尼可太太。她丈夫的遠祖來自雷格宏。她的丈夫是一艘來往於都柏林和荷蘭之間的商船船長;他們育有一個孩子。
他掉頭走回去,但火車引擎的節奏聲依然在耳邊響著。他開始懷疑這些腦海裡的聲音是否真實存在。他停在一棵樹下,等到耳際的節奏聲音消失。黑暗中,他再也感覺不到她在身邊,或她的聲音裊繞在耳際。他再聽了幾分鐘,直到什麼都聽不到為止:今夜,真的是一片寂靜。他再聽一次:一片寂靜。他覺得他真的是孤獨的一個人了。
火車月台的搬運工皮.杜恩說,火車啟動的時候,他看到一位女士正要跨越鐵軌。於是跑過去向她大叫,但是在他到達之前,她已經被火車頭前的保險桿撞倒在地。m.hetubook.com.com
聽到這兩句話,他認為對方有意和他交談。他有點訝異,因為對方表現得一點都不做作。他們交談的同時,他就一面把她的模樣牢記在心。當他知道坐在女士旁的年輕女孩是她的女兒時,他判斷她的年紀只比自己少一歲左右。她的臉孔,過去一定很漂亮,現在看起來也還很聰慧。這是一張五官鮮明的瓜子臉。深藍瞳眼,目光堅定。在她凝視的時候,給人一種高傲的感覺,但其凝視的瞳孔隨之刻意迷失於虹彩之中,因而轉瞬之間,流露出一種極端敏感的氣質來。她的瞳孔很快就恢復鎮定,這種半遮半掩的揭示也歸因於她的理性自制。她那身羊皮外套包裹下的豐盈胸部,明確傳達出一種寧死不屈的傲氣。
流水四年,一晃即過。達菲先生恢復他過去一成不變的生活。他房間的擺設依然反映著他內心的井然秩序。樂譜架的下層堆滿了一些新購的樂譜;書架上則擺著兩本尼采的書:《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和《歡愉的智慧》。他不常在書桌上的那疊便條紙上寫字。和希尼可太太分手後兩個月,他在紙條上寫了下面這句話:男人與男人之間不可能有愛情,因為他們不能有性生活;男人與女人之間不可能有友情,因為他們必須有性生活。他不再去聽音樂會,以免碰到她。他爸爸過世了,銀行裡比他年紀還小的同事退休了,但他還是每天早上搭車進城,每天傍晚到喬治街上吃簡單的晚餐,邊吃甜點邊看晚報,之後才從城裡步行回家。
一位婦人在希尼閱兵廣場車禍致死
他坐在那裡,回味著與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兩個不同的影像此刻在他的腦海中交替浮現。這時,他才知覺到她已經死了,不復存在了,已經成為記憶了。他開始覺得渾身不對勁。他捫心自問,對這件悲劇,他又能怎樣?他不能和她繼續玩這自欺欺人的鬧劇;他沒有辦法和她公開一起生活。他已經盡力了。這怎能怪他呢?雖然她已經走了,但是他可以體會,漫漫長夜,獨守空閨,她是多麼地孤單寂寞!他自己也會同樣孤單寂寞地生活下去,直到死亡,消失,最後變成一則回憶了——如果還有人記得他的話。
達菲先生痛恨任何造成精神上或肉體上失序的事物。中世紀的醫師恐怕會說他患有憂鬱症。歲月的故事,帶著都柏林街道的棕色調性,全寫在他的臉上。乾澀的黑髮,長在一顆又長又大的頭上;黃褐色的鬍鬚,遮不住那張不討喜的嘴巴。因顴骨的關係,他的臉孔看起來很嚴峻,但他的目光倒不那麼嚴峻。只是他用那對黃褐色眉毛下的眼睛,打量著世界的模樣,給人一種感覺,彷彿他隨時都準備好要去接納他人的懺悔,但卻總是大失所望。他對自己也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總以懷疑的眼光,看待自己的行為。他有一個怪僻,就是常用寫自傳般的方式來檢視自我,因此他常在心中以第三人稱、過去式,書寫一個句子來描寫自己。他對乞丐從不施捨,而且總是拿著一根堅硬的榛木杖,腳步堅定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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