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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清單

作者:珍妮佛.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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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03

第一部

03

「……對尼克好一點的話,說不定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整個重點才不是……」
聲音倒不是穿透我的耳朵,而是直灌腦門,彷彿整個世界塌陷下來。我失聲尖叫,嘴巴張得好大,連聲帶的顫動都感覺得出來,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我雙眼緊閉,放肆地喊叫,本能地用手臂猛然抱住頭。當時腦中唯一閃過的念頭是一定出事了、一定出事了、一定出事了,然後身體彷彿切入自動駕駛模式,為了求生的模式,就像腦袋給身體下達了指令——危險:趕快逃!
我稍微看了她一會兒。看來德妮爾老師絕對不會是個美好的開始,她總是對我不參加實驗課這件事感到不高興,再加上尼克曾在某天第三節課的時候「不小心」讓一根實驗試管燒起來,她為此耿耿於懷。我都記不清楚尼克被罰站過幾次了,然後每次這樣,我都會在學校外面走來走去等他出來,因此被經過的德妮爾老師怒目瞪視。

說著她便雙手並用抓起跟前的背包,一把抱起,沿著走道衝出去,把梅格恩跟凱爾西都推到一邊。德妮爾老師三步併作兩步奔向她,但旋即停住,點點頭,然後吉妮便快步離開教室,一張破碎扭曲的面孔經拉扯後好似鬼臉。
臺下紛擾聲四起,老師只好停下,再次回過頭來。我瞄一眼自己的左手邊,有兩個同學正在熱烈討論著。
我覺得自己好像該說點什麼,但又不知如何措辭。提醒他們我不是那個開槍的人嘛,聽起來好像在自我辯護。安慰他們又顯得更怪了。其實無論做什麼,對我而言都是超出負荷,畢竟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也從不覺得自己可能做好準備。很多事情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更何況要回答他們的問題?我的手本能滑向口袋裡的手機。或許該打電話給媽?求她讓我回家,求她永遠別再讓我來上學。或許該打給赫爾勒醫生,告訴他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判斷錯誤,我連八十三分鐘都待不下去,更別說什麼八十三天了。
「夠了,到此為止。」德妮爾老師出面阻止,但局勢已超出控制範圍。「還是該回到我們的課上面……」
「那裡!」我邊說邊用手一指。「她在那兒!」
尼克慢慢拉開夾克拉鍊,但沒有脫下衣服。「我們一起來搞定這件事。」他說,而我則滿心感動,因為男朋友要為自己出口氣,另一方面也很高興克莉絲蒂.布拉特終於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尼克回來了——那個讓我傾心不已的尼克。這個尼克願意去找克莉絲蒂.布拉特或任何欺負我的人評理,他是那種就算有橄欖球隊隊員在後面威脅都不輕言退縮的人。這個尼克啊,他總是設身處地同情我的遭遇——荒腔走板的家庭生活跟學校生活,外加那些像克莉絲蒂.布拉特之流的人物,不時現身提醒我自己的不如人。
有幾個女生圍攏過來,拍拍她的背極力安撫。
「怎麼樣,西恩?」老師問道,聲音聽得出來略帶慍怒。
尼克朝我手指著的方向看去,找到她。
「……反正瓦納瑞是沒殺任何人啦,她只是要尼克幫她殺,然後尼克自己死了,那又能怎樣?」
我們走到通往學生餐廳的角落。大廳裡的熙來攘往瞬間遲滯,學生們三三兩兩開始各自的八卦暖身操。他們有的在學生會販賣桌那頭買甜甜圈;有的背倚著牆靠坐在地板上,津津有味品嘗剛剛搶購而來的戰利品;還有幾個啦啦隊隊員站在m•hetubook•com.com椅子上張貼團隊海報;幾對小情侶躲在一邊卿卿我我。至於那些校園人渣——我們親愛的「好朋友」啊——正引頸等待我們的到來。他們在現下關門的廚房入口附近找了張圓桌,將椅子反過來跨坐著。在場的也有老師——那幾個比較勇敢的,比如克林老師跟美術老師芙洛蕊——他們穿梭在人群間盡力維持秩序,但明擺著是徒勞無功,秩序跟學生餐應這兩個詞彙永遠無法並存。
時光收束返回現實,學生們尖叫奔跑,在門口擠成一團,跌跌撞撞。有些人只是站著,興味十足,好像有人展開一場惡作劇的好戲,並對逃跑錯過的同學深感遺憾。克林老師在那邊引導學生出口的方向,芙洛蕊老師則尖聲指揮著。
尼克也開始朝人群移動,把我留在克莉絲蒂這邊,身邊一大灘血。我轉過頭,剛好跟維拉四目相對。
這還真多虧了電視新聞對槍擊案的報導,以及那個太陽報記者安琪拉.黛許,現在大街小巷都聽說克林老師因為不肯向尼克透露德妮爾老師的所在位置而慘遭不測。所以我想德妮爾老師勢必知道這件事,也可以理解為什麼她現在看到我就一副好像在教室裡看到鬼似的。
「妳也沒事啊,梅格恩。」蘇珊.克瑞森坐在梅格恩正右方,忍不住回嘴。「妳的臉也沒被炸掉啊,在槍擊案之前跟吉妮根本也不熟吧。妳只是想等著看好戲。」
我別過頭去,拖著腿找到一張空位,並試著將目光聚焦在椅子上,但卻徒勞無功。我嚥了口口水,覺得喉嚨發緊,手心都是汗,連拿著的筆記本都滑了出去。那條腿隱隱作痛,我只能一瘸一拐的,一面暗罵自己不該逞強。
「是她害的。」她開口,動也不動。大家心知肚明她指的是誰,於是全轉過臉來看著我,甚至連德妮爾老師的目光都朝我這邊投過來。我低頭看自己的手,更加使勁兒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掌心,並且抿著嘴脣,暗暗咬緊牙關。「跟她一起坐在這邊,實在很難讓人不去想……想……」她吞吞吐吐,最後終於悲憤難當失聲大叫,令我脖子上汗毛直豎。「為什麼要讓她回來?」
「……已經夠慘了,每天晚上都會做惡夢夢到那件事,如果來上學還……」
「嗯,或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找過尼克.賴維爾的麻煩吧。」
「……你又知道什麼是朋友了喔?不過是個王八蛋……」
我不知道赫爾勒醫生要我看清事物真相的意思是不是就像這樣子,只知道比起從五十倒數計時,畫這些問號人對我而言更加受用。
吉妮將背包拉鍊拉上,站了起來,渾身顫抖。
看來尼克朝克莉絲蒂的肩膀揍了一下之類的,就像先前我在公車上受到的對待一樣,不過不是很確定,因為他仍舊背對著我。只見克莉絲蒂跌了一下,幾乎撞到她同伴維拉身上。她扭轉過身,一臉吃驚地說:「你是有什麼毛病啊?」
我挺喜歡克林老師的,他受到大家的愛戴。他是那種會去參加學生畢業派對的老師,在購物中心遇到你還會特地停下來跟你聊天,而且可不是那種安格森校長式的敷衍問候(比如『哈囉,小朋友。』),他會說:「嘿,還好嗎?沒幹什麼壞事吧?」可是如果看到你從餐廳偷帶啤酒出來,他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後也不大驚小怪。克林老師啊,他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我們早就有這種預感,如今全世界的人都曉得他的偉和*圖*書大了。
我眨眨眼睛,想揮去眼前不斷飛舞的迷離光影,專注在老師的課上。但在大部分同學的眼神關切下,我實在很難聚精會神。
在我止步前,尼克便走到了克莉絲蒂那邊。我得拉長脖子才能從他肩膀上看到克莉絲蒂,但還是聽得到他在說話。我張大耳朵,不想錯過那女生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精采片段,所以絕對不會聽錯,甚至到現在,這個片段都還日復一日在我耳邊自動播放著。
「……妳說這些都是好戲?我的朋友死了耶……」
大叫的好像是我,但即使到今天我還是不確定。
一打開門,我發誓所有人頓時停下手邊的工作看著我。比利.詹金斯手中的鉛筆滑落,任由它在桌面上滾動;曼蒂.宏恩張大嘴,下巴掉下來到幾乎要骨折了吧。連德妮爾老師都停止說話,靜止不動好一會兒。
我把指甲塞進手心藏起來,不想太張揚,以免有人注意到我留了一手醜陋的指甲,可是指甲輕刮過手掌心的觸感反倒意外使我心情平靜下來。我把雙手放到大腿上的位置,用力握拳,讓指甲陷入掌心,如此一來我呼吸均勻,一點噁心想吐的感覺都沒有了。
「……泰特老師說一直吵不是辦法……」
她很可能跟我一樣,一天無數次在腦海中反覆播放那天的情景:克林老師是教化學的,他紮紮實實地替一堆學生擋下子彈。當時他涕泗縱橫、渾身顫抖,張開雙臂極力護衛,簡直像耶穌一般,一面朝尼克搖頭,大膽卻充滿了恐懼。
我左方有一股騷動,同學紛紛擾擾。一個女生迅速把東西塞進背包裡,淚水滾落臉頰,低低哽咽著,卻想努力忍住。
這話說完,全班也差不多沸騰起來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聽都聽不清楚誰到底說了什麼話。
「喔,天啊!來人啊!救命!」
同學們也開始慢慢回過頭去面向前方,我這才覺得呼吸順暢起來。八十三天,我在心中默數。八十二天,如果今天不算的話。
「我得把這個部分上完,才不會學期一開始就進度落後。」
「解決掉她了。」尼克說道,也垂眼看著她,手中握了把槍,不住顫抖。「解決掉她了。」他重複一次,好像還發出笑聲,頻率很高,如今想來仍令我覺得不可思議。我把它解讀成一種驚訝的笑聲。我得讓自己相信他本身也對自己所做的事深感吃驚,彷彿除卻藥癮跟耶利米,這個人底下還有個尼克,跟我一樣以為這一切只是在開玩笑、都是假的。
加文縣太陽報,二〇〇八年五月三日記者安琪拉.黛許
「……妳是說因為我想看好戲所以希望吉妮被槍打中嗎?妳再給我說一遍?」
「不是耶。」我身後冒出個聲音來,聽起來像是艾力克斯.高德,只是我渾身僵硬,無法回頭做確認。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的肉裡,周圍泛起彎月型的紫暈。「不是這樣子。之前有人到學校進行心理輔導,他跟我們說如果有必要的話應該不能避諱,好好談這件事。我自己是覺得還好啦,已經釋懷了。」
「我非要她賠來一臺新的MP3不可。」我說。
好不容易我的脖子好像恢復了靈活,可以向四周自由觀看——紮紮實實朝四面八方看個清楚——看著那些相互怒吼、揮舞著拳頭的同學們。他們和圖書三三兩兩有人哭泣、有人大笑。
上午七點三十七分
德妮爾老師把板擦放到白板溝裡,然後安靜肅穆地將雙手交握胸前。「吉妮?」話聲之柔和,我一開始還不確定那是從德妮爾老師嘴裡發出來的。「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嗎?要不要先去喝個水休息一下?」
同學們勉強噤聲,卻仍騷動不安。
他目光深遠,然後迅速超前穿過人群,好似漫無目的,僅僅是逡巡其間,肩膀跟他們互相碰撞。我跟在後面擠,同學們的憤怒跟不耐煩紛然湧至,但我視若無睹,只是緊緊跟在尼克身後。
西恩人還不壞,沒跟什麼人結下梁子,不是特別受歡迎但也不至於討人厭,大部分的時候都低調行事潔身自愛。換句話說,他在學校既沒有被排擠也不會被找碴,至少就我所知沒惹上什麼麻煩過。成績優異,還參加學術性社團,且循規蹈矩,交的女朋友也不是那種愛出鋒頭的女生。他住的地方跟我家中間僅間隔六個房子,小時候我們還會一起玩。雖然從五年級開始我跟他便漸行漸遠,兩人之間卻也沒什麼不愉快的事。在走廊上或公車站相遇會互相打個招呼,除此之外沒什麼。
我試著睜開眼睛去抓尼克,發現他已經站到一邊,所以看到的是克莉絲蒂,一臉呆若木雞。她嘴巴開開的,好像想說什麼,雙手按住腹部,上面滿是鮮血。
夾在其中其實挺尷尬的,因為到頭來他們只是忙著彼此憎惡,都忘記該恨的人是我了。沒人看我一眼,連德妮爾老師都頹喪地坐在書桌後面,漠然看著窗外。她的手放在頸邊無意識地玩弄衣領,下巴微微抽動著。
有這麼一兩分鐘,全場一片停滯。我緊閉雙眼,從五十開始倒數默算——這好像是從我媽還是赫爾勒醫生那裡學的另一種鎮定祕訣之一,然後鈴聲響起,我焦躁不安起來。我是不是也該離開這裡呢?追上吉妮,跟她道歉表示遺憾?或是乾脆回家去,永遠不再來學校?得跟班上同學說些什麼嗎?到底該怎麼辦呢?
接著她便晃了晃,身子向前傾倒。我閃了開來,她倒臥在我跟尼克之間的地板上。我低頭看著她,一切宛如慢動作似的,鮮血從她背後的衣服暈染開來,正中間有個空洞。
「所以下個部分的重點會放在……」
西恩握拳朝裡面咳了咳,不少男生喜歡在改變說話方式以彰顯權力跟威嚴時做出這個動作。他看我一眼,然後迅速把目光移開。這當兒我曾試圖擠出個笑臉,但顯然沒什麼用,他很快別過臉去。
由於泰特老師將我扣留在她的辦公室好長一段時間,害我沒來得及在鈴聲前趕上一早的開學典禮,走進去時,德妮爾老師的開學致詞正講到一半。我想泰特老師大概設想周到,省得我得在開學典禮前駢肩雜遝的走廊上戰戰兢兢,但其實這比一個人走進課堂讓大家沒事盯著自己看要好得多,起碼在走廊上我還可以遮遮掩掩的。
我站在門口,暗想著如果就這樣轉身離去是不是真的會太明顯。最好能離開教室、離開學校,回到我家的被窩裡。然後告訴老媽跟赫爾勒醫生我錯了,我根本就不想再上學,請個家教也就算了。我並沒有自己原先以為的那麼堅強。
好不容易坐定位,我抬眼看著德妮爾老師。她其實也直盯著我,直到一切就緒,這才轉過身去面向白板,再次清清喉嚨,把先前沒寫完的電子郵件聯絡方式和-圖-書繼續補上。
於是我打開筆記本,拿出一支鉛筆。不過我不是在抄寫德妮爾老師的上課筆記,而是開始速寫。眼前這些同學被裝在年輕的軀殼裡,穿著年輕人的衣服,青春洋溢的鞋子上鞋帶鬆開不羈,牛仔褲坑坑疤疤。可是他們的臉卻不一樣了。通常我在他們的臉上看到的是憤怒、陰沉、玩世不恭,如今看到的卻是困惑。他們跟我一樣滿懷不解。
「妳老早就已經被列在我們的清單上了。」他一開口我頓時嚇傻,不敢相信他居然把清單這件事告訴對方。說實話,我當時大吃一驚,幾乎快尿出來。那份清單是我們之間的祕密,就我們兩個知道,如今他居然洩漏出來,而就我對克莉絲蒂的瞭解,之後一定是吃不了兜著走。她一定會跟那些朋友大肆宣傳,再添油加醋取笑一番,搞不好還會回去跟父母告狀,害我被禁足,再不然就是受到校方關切,後果不堪設想。
我刻劃出他們的面容,一張張好似巨大的問號,貫穿他們身上的Hollister夾克跟老海軍T恤。巨大的問號上鑲了張撐開的大嘴巴,有些還掛著淚珠,另一些甚至自我糾纏在一起,狀似蝸牛殼。
慢慢地,大家開始忘掉我的存在。於是我心中燃起一線希望,覺得像這樣坐在教室書桌前、待在學校裡也並非不可能的事。瓦納瑞,你得想辦法看清事情的真相啊,記得赫爾勒醫生曾這麼跟我說。然後再學著去相信眼中所見就是事物的本然。
德妮爾老師清了清喉嚨,放下手中的麥克筆。我深呼吸一口氣走到她的講桌旁,交給她先前離開泰特老師辦公室時所拿到的請假證明。
二〇〇八年五月二日
「同學們。」德妮爾老師吼道,仍舊語帶嚴峻,卻已難以控制場面。「可以專心看我這邊嗎?拜託一下。」
「什麼清單?」她這麼問道,然後目光微微下移,漸漸瞪大雙眼。她哈哈大笑起來,維拉也跟著笑,我踮起腳尖想瞧瞧她們究竟在笑什麼東西。
「讓吉妮離開實在太不公平了。」梅格恩說道。而西恩除了剛剛一開始看了我一眼,之後就刻意迴避我這個方向。倒是梅格恩費了些勁兒,故意扭過頭來瞪著我。「吉妮又沒做錯什麼事。」德妮爾老師扭了一下手中的板擦。「沒有人要吉妮離開,梅格恩,而且我相信泰特老師的意思是,如果你們有需要的話可以去她的辦公室——」
好不容易,德妮爾老師清了清喉嚨,轉回頭面向白板,重新拿起麥克筆。她雖面露不安之色,動作卻相當沉穩,真所謂薑是老的辣啊,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過了好一會兒,德妮爾老師終於掌握住場面。我們就這樣坐在那邊,讓她把課綱整個走過一遍,緊張的氣氛盤旋上空好似烏雲蓋頂。
傑夫.希克斯,十五歲。據一些同學指出,身為新生的希克斯通常盡量不經過學生餐廳。「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盡量不打那兒經過。」另一個新生瑪西.史丁德勒這麼告訴本報記者。「一走到那裡就會被高年級生找麻煩。簡直像有個給新生的不成文規定似的,要我們除非午餐時間,否則離學生餐廳遠一點。每個進來的新生都知道。」
梅格恩轉動眼珠,將那對怒目從我身上移開,越過我肩膀看過去。「喔,那真是恭喜你啊,不過臉被炸爛的可不是你。」
說時遲那時快,槍聲響起。
「有問題請隨時寫https://www.hetubook.com.comE-mail給我。」德妮爾老師說道,一邊用手指著白板,並短暫停頓一下。
「回到我們剛剛的課。」她開始說話,並且順勢導回適才的演說裡。
「我們正在看這學期的課綱。」德妮爾老師說著,收下通行證,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過去找個位子坐吧。如果妳對我們先前講過的東西還有什麼問題,歡迎下課之後過來問我。」
根據電視臺記者的轉播,這些人明明日復一日坐在學生餐廳,一起手牽手合唱約翰.藍儂的「給和平一個機會」。看來這與事實有很大的出入,他們此刻陷入脣槍舌戰,積怨已久的、互相嘲諷的、看不順眼的,立時一覽無遺,在整過容的塑膠假面底下不斷翻騰,混合著同情理解跟皺巴巴的衛生紙。
「……問我的話,他的確該死啊。我很高興這種人死了……」
這時我終於趕了上來,站在尼克身後。事後從監視錄影帶看,我好像就站在他旁邊,當時大家站得好近,幾乎分不出誰是誰。事實是我站在尼克後面差不多一步的距離,越過他的肩膀,只能看到克莉絲蒂局部的頭。
「喔,天哪!」開始有人大叫。「來人啊!救命!」
我跟尼克走進學校大門,不斷糾纏的冷風終於被擋在身後。跟往常一樣,大廳裡滿是匆匆忙忙的學生穿梭在置物櫃之間,一面喃喃抱怨自己的父母親啦、老師啦,或是彼此吵嘴。整個空間洋溢著笑聲、不滿的碎碎念,還有櫃門吭吭哐哐的碰撞聲響——盡是晨間的音符,高校生活不可或缺的伴奏曲。
但是希克斯在五月二日早上遲到了,於是就穿過學生餐廳的捷徑以便趕上上課時間,簡直是俗話說的「在錯誤的時間來到錯誤的地方」。他後腦中了一槍,當場死亡,加文縣州立銀行外面因此以他為名立了個紀念碑。警方無法確知賴維爾是否認識希克斯,或者希克斯只是被原本瞄準其他人的子彈給意外波及。
我跟尼克走進餐廳後先停了下來,我踮起腳尖,引頸顧盼。尼克掃視整間餐廳,臉上透出冷凝的笑容。
真難以想像她現在是怎麼看我的。或許是同情吧,同情我沒能像她那樣一眼看穿尼克的真面目?不曉得她是不是想搖醒我,大喊:「不是告訴過妳了嗎?妳這個傻瓜。」也或許她正為克林老師的遭遇而心懷悲憤。
「呃,德妮爾老師,泰特老師跟我們說過應該談談……呃,關於這些事,還有——」
西恩.麥克戴儂舉起手來。
德妮爾老師在上面滔滔不絕說明跟她聯絡最方便的方式,我則定睛看著自己的手,利用赫爾勒醫生所傳授的調息方法試圖鎮定。我盯著自己像狗啃過似的醜指甲。這些指甲從未獲得妥善照料,但現在我卻對它們異常關心起來。其他女生都會為了開學第一天而費心裝扮,比如擦指甲油啦、拿出壓箱的寶貝衣服穿啦,而我身上的衣服卻幾乎連洗都沒洗過。這是我異於常人的一點,並且說也奇怪,我似乎想藉此與過去的自己畫清界限。
「有什麼狀況嗎?」德妮爾老師開始關切。「凱爾西?梅格恩?為什麼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吉妮不太舒服。」梅格恩回答,一面指著正在哭的那個女孩,而我現在才終於認出她是吉妮.貝克。當初是從新聞上聽說她動了各種整型手術,但我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給她的外貌帶來如此巨大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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